第一卷 001 亡国公主沦为妓 潮湿阴冷的暗房里,霍昭懿毫无生气的倒在地上,脏兮兮的头发掩了容貌,只能看见她干裂得毫无血色的唇在轻颤着。 暗房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没过一会儿,破烂的木门就被人重重踢开,霍昭懿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让人扯着手臂拖出暗房。 毒辣的太阳光洒在脸上,刺得眼睛生疼,龟奴毫不怜惜的将人摔在青砖上,霍昭懿艰难的撑起身子,却迎来一盆凉水当头泼下。 “半个月逃了三次,这次的教训可让你记忆深刻了?”阴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大伏的天,却像是一股寒风钻进了骨头里,森冷异常,让人止不住的颤了身子。 霍昭懿目光涣散形同死人一般,覆在地面的手却缩了缩,紧紧握成了个拳头,干裂的唇依旧紧闭着,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见她倔成这般,也把妈妈惹得恼火,手里的鞭子尾巴朝霍昭懿眼前的地面甩下去,那鞭子掠过的地儿,也生生变了个颜色。 “啧,啧,啧,瞧瞧你自己,细皮嫩肉的,这一鞭子要是落在你身上……” 妈妈像是担心霍昭懿听不见,特意弯了膝盖蹲下,捏着霍昭懿的下颚,迫她看着自己,问道“你吃得消吗?” 拨开黏在霍昭懿脸上的头发,妈妈抹得艳红的唇满意的勾起,霍昭懿不说话,她也不着急,反而找龟奴拿了菱花儿来。 一手托着霍昭懿的下巴,一手端着菱花儿“瞧瞧,瞧瞧,就冲着你这张脸,妈妈我可是花了比别人多十倍的价钱才把你买来的。” 菱花儿里倒映着霍昭懿的脸,即便狼狈不堪,憔悴不堪,五官却精致得像是画中的仙子,明明未施粉黛,吹弹可破的肌肤上也看不出一点儿瑕疵。 霍昭懿无力的抬了抬眼皮子,扫了眼菱花儿中的自己,毫无血色的唇勾起一角。 “就是因为你花了比别人多十倍的价钱,我还没给你赚回来……你哪里舍得我死。” 语气里毫不掩饰的讽刺,霍昭懿一脸嘲色的看着妈妈“哪怕你再关我一个月,还是得定期给我送水送饭,拿个鞭子吓唬我……我赌你不敢打!” 话说完了,看着妈妈一脸复杂,霍昭懿的心也像是打了个结,她知道自个儿此举难免激怒妈妈。 这一鞭子,她挨定了。 像是要验证她的猜想,下巴被人狠甩了开,妈妈反手将菱花儿摔在地上,怒起身子,扬手便是一鞭要往霍昭懿身上甩。 鞭子落到一半,却觉一阵风过,尾端被来人抢先拿捏进了手里,紧接着鞭柄也从妈妈的手里被抽了出来。 看了眼来人,妈妈不怒反笑“大将军,这大白天的您怎么来了?” 大抵是觉着这样问不合适,赶忙的又添了句“姑娘们都还在睡觉呢。” 就算迎着日头看不清来人长什么模样,可仅是这身高体型,妈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楚国镇国大将军,独孤羿。 看着妈妈变脸如翻书,方才还是疾风暴雨,这会儿又微风和煦了,独孤羿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撇了妈妈一眼。 “我要是不来,潇湘馆又得添一缕香魂了?” “哪儿会,新来的姑娘不懂规矩,总是要调教调教的” “还没人经手?” 听独孤羿问话,妈妈赶忙点头,又谄媚的笑了笑“您……” “下去。” 听懂了独孤羿的话里带着不悦,即便是自己的地盘儿,妈妈也不敢多留,应了声便领着龟奴退出了院子。 人走后,独孤羿在原地站了半响,一双鹰眸在霍昭懿身上扫来扫去,似是不甚满意,又绕着霍昭懿走了圈,最后停在霍昭懿面前。 独孤羿弯下腰杆靠近霍昭懿,伸手递向她。 霍昭懿抬头看了眼递到眼前的大手,又看了眼这大手的主人,眉头似是要皱到一块儿去,但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手伸到一半,就在独孤羿都以为霍昭懿是要去牵他的手时,下一秒,霍昭懿却是使尽了气力将递在眼前的手拍了开。 独孤羿有些不悦“我帮了你。” 霍昭懿咬着牙“没让你帮。” 旁人对他说话都得恭恭敬敬的,霍昭懿这般,独孤羿难得没恼,反问她“你起得来吗?” “起不来…也不用你来拉。”霍昭懿一边说着话,一边勉强的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的,到底还是站了起来。 狠狠的瞪了独孤羿一眼,霍昭懿没有停留,反身又朝着暗房走。 独孤羿站在原地,看着霍昭懿走进暗房,忆起霍昭懿临转身时的那一瞪,朝着暗房的门,鹰眸眯了眯。 没一会儿,妈妈又扭着腰肢走进院子,独孤羿扫了她一眼,只说“是该好好调教。” 末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便离了院子,出了潇湘馆。 霍昭懿靠在门后,听着独孤羿的话,指甲抠在湿泥的地面上,脏污的泥混进指甲缝里,也没理,倒像是做了个什么决定般。 听着脚步声朝暗房走近,霍昭懿少了以往的恐惧,反而撑起身子自个开了门,在妈妈未开口前,抢先道“我可以接客。” 妈妈还未反应过来,霍昭懿又接了句“可我只卖艺,不卖身……” 虽不知独孤羿跟霍昭懿到底说了什么,可见她答应接客,妈妈还是很高兴的。“只要你肯接客,不就是卖艺嘛,可以。” 至于霍昭懿提出的要求,妈妈也未多加考虑,毕竟潇湘馆本身也有许多文人墨客光顾,所以卖艺不卖身的姑娘也有不少。 可见妈妈答应得这般爽快,霍昭懿却又防备起来,见状,妈妈冷哼了声“谁告诉你潇湘馆的姑娘,一定要卖身了?” 罢了,也不理会霍昭懿的反应,直接喊了个小丫头来,让人领着霍昭懿回房里洗漱。 回到房里,霍昭懿便将自己泡进浴汤,温水裹在身上,一身的脏污与疲惫像是瞬间被洗了个干净。 没一会儿,小丫头拿了本册子进来,本以为里边儿的人会吓得将自己捂个严实,却见霍昭懿半点反应也没有,倒换成了她有些不自在。 还是很快缓了过来,小丫头朝霍昭懿屈膝行了个礼“姑娘,我叫怡儿,妈妈让我来伺候您的。” 霍昭懿点了点头,怡儿这才过去将册子递给她“这几个是妈妈给您取的花名,您挑挑。” “花名?” “潇湘馆每位姑娘都有花名的,若是用本名……”怡儿悻悻然的朝霍昭懿看了眼,没继续说下去。 即便如此,霍昭懿还是明白她的意思,也没多说,只随手指了个名儿“就它吧,楚惊鸿。” 沦落青楼的女子,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想来都不会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名。 她霍昭懿自然也不例外,何况这三个字如今代表的——可是覆灭的燕国皇室。 燕国虽然亡了,可燕国的百姓还在…… 若是让他们知道曾经的燕国公主,沦落青楼——那燕国,仅剩的尊严也会随着一同覆灭。 第一卷 002 改名惊鸿誓报仇 怡儿拿着册子要去复命的时候,霍昭懿又将人喊了住“那个将军,是这儿的常客吗?” 思索了半响,怡儿才明白霍昭懿口中的将军是谁,虽好奇霍昭懿为何对独孤羿感兴趣,还是实话实说“不是的,大将军素日里不常来。” “不常来?”霍昭懿加重了语气,还是疑问。 大白天的秦楼楚馆哪里会有人来,独孤羿偏偏来了,怎能不是常客! 怡儿还是摇头“我也不知大将军今日怎么会来,可平日里,确实不常来的。” 没走两步,又转过身来添了句“姑娘,时日长了您就知道了,怡儿觉得大将军今日会来,也许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派大将军来救姑娘的。” 霍昭懿失笑,或许真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不过却不是派独孤羿救她来的。 而是要让她知道,害得她国破家亡的始作俑者,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潇洒日子。 老天爷是要让她振作起来,国仇家恨,岂能不报! 霍昭懿发誓,自此以后,她要用楚惊鸿的身份,替燕国,为她的父皇,讨回一个公道。 她一定要杀了那个带兵踏平了燕国皇宫的人。 “独孤羿。”抓着浴桶壁沿,霍昭懿……楚惊鸿的目光逐渐变得阴狠。“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日之后,再见独孤羿却是在两年后,这两年来,潇湘馆的妈妈对楚惊鸿进行了封闭式的训练。 琴、棋、书、画、舞,请了许多老师来教她,甚至有些,是曾经楚惊鸿的父皇也没能请来的。 戚妈妈说了,要将楚惊鸿训练成楚国最红的花魁,甚至是——最大的摇钱树。 时值三年一度的花魁大选,训练了两年的王牌,自然也是时候浓墨重彩的登场了。 在楚京十数个秦楼楚馆中,潇湘馆称第二,想来没人敢称第一,今日潇湘馆的头牌闭关归来,自然也受了不少关注。 潇湘馆中早早的便已经满客,更有不少人围在馆外边儿,想着一睹头牌芳容。 马车停在潇湘馆门口,车帘掀开的时候,原本喧闹的街道瞬间便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眼睛眨也不敢眨,生怕错过了车上人的身影。 楚惊鸿由怡儿扶下马车,一袭红衣包裹玲珑,裙摆袭地,广袖在空中划出一抹弧度,美轮美奂。 站定了,楚惊鸿仰面看了眼潇湘馆的牌子。 即便带着面纱,一双眸子却是摄人心魄,面纱下的绝美姿容若隐若现,更是让人想入非非。 “美,实在是太美了……” “蒙着面纱,你知道面纱底下长什么样?” “一看你是外地人,不懂了吧,潇湘馆的头牌,什么时候让我们失望过。” “对对对,戚妈妈藏了两年,听说这次回来,是来争花魁的。” “这还用争吗,这一届的花魁娘子,肯定非楚惊鸿不可了!” 人群里边开始议论起来,即便没能看到楚惊鸿的全脸,可一个个的,都好似知道了面纱底下是怎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了。 既然有人夸赞便也免不得有人要骂,看着这些男人,一个个的像是被楚惊鸿灌了迷魂汤一般。 围观的女人们便开始骂了起来——贱人,婊子,妓女,怎么难听怎么骂。 “姑娘,不必理会她们。”见楚惊鸿神色不对,怡儿赶忙安慰她。 “她们是该骂,以后她们的相公,儿子,都可能成为我楚惊鸿的座上宾。”声音不大,将将好能把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压下去。 人群重归寂静,甚至连呼吸声也能清晰听见,楚惊鸿却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昂首挺胸,一步步的,朝着馆内走去。 张扬的红色刚刚消失,人群又开始沸腾起来。 “惊鸿姑娘霸气,我喜欢。” “惊鸿姑娘,我也要成为你的座上宾。” “不过是个青楼妓女,下贱,不要脸!” “哪里来的泼妇,敢在潇湘馆门前撒野!” 怡儿端了盆水出来,照着那人便泼了过去,随后将木盆递给龟奴,又冲那人道“再有下次,姑奶奶泼的可就是开水了。” 楚惊鸿没有在外馆多做停留,而是一路回了内馆后院,回了房里。 没多会儿便见怡儿推门进来,一见了她便止不住的笑了出来“嘻嘻,姑娘,我把那盆洗脚水,全倒那泼妇身上了。” “我看她以后啊,都不敢来咱潇湘馆撒泼了。”边说着,边倒了杯茶递给楚惊鸿。 楚惊鸿却是眯着眼看了怡儿一眼“你洗手了吗?” 怡儿摇了摇头,又伸手递到鼻尖嗅了嗅,眉头一皱。 楚惊鸿有些无奈,“去洗手……” 怡儿前脚刚出去,戚妈妈后脚就踏了进来,看着楚惊鸿,端的是眉开眼笑。 “惊鸿啊,今天你先好好休息,明儿我陪你去挑点料子,做几身新衣裳。” 楚惊鸿淡淡的看了戚妈妈一眼“妈妈,你把银子给我,我自己去。” 对于楚惊鸿的反应,戚妈妈的脸色有一瞬变得难看,却又不恼“那让怡儿陪你去。” “嗯。”楚惊鸿似是而非的笑了笑,随口应下。 她知道戚妈妈不担心她会跑,让怡儿跟着大抵也是为了自个的安全,可楚惊鸿就是不愿跟戚妈妈太过亲近。 这像是时刻在提醒她,她如今——不过是个下贱的青楼女子。 即便事实上,她就是个下贱的青楼女子。 怡儿洗了手,又提了几桶热水进来,一桶桶的倒进浴桶,试好了水温,撒了许多的玫瑰花瓣,这才招呼楚惊鸿沐浴。 两年来一直是怡儿在伺候楚惊鸿,知道楚惊鸿沐浴的时候不喜欢房里有人,调了浴汤也就出去了。 楚惊鸿刚褪了衣裳踏进浴桶,窗户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撞开,一个重物随即落进浴桶里,浴汤撒得一地湿漉漉的。 掉进浴桶的重物似乎并不打算给楚惊鸿思考的时间,一个跃身便将人的嘴捂了住“别出声,帮帮我。” 楚惊鸿这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什么东西,分明就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 而这个人,现在正潜在自己的浴桶里边儿,而自己……连一件遮羞布都没有。 同样没有给楚惊鸿思考的时间,门外猛地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男子听见声响,当即又潜回了浴汤里。 怡儿极力阻拦,房门还是被人推开,独孤羿一脸寒意的进了房里,又在屏风后边儿停下“惊鸿姑娘,房内可有异样?” “有,惊鸿的房内闯进来一个男子……独孤将军,您不觉得您此举,太过失礼了吗?” 楚惊鸿一双无骨小手紧握成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显然,独孤羿并不想多说什么,得了楚惊鸿的回答便作势要离,却在余光瞟到浴桶外的水渍时,停了下来。 “惊鸿姑娘的浴汤洒在外边了。”独孤羿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屏风内去“是伺候姑娘的小丫头,太粗心了?” 第一卷 003 布庄门外马儿惊 听着独孤羿低沉的嗓音,楚惊鸿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且不说这男子在浴汤里会不会被憋死。 若是被独孤羿发现她的浴桶里藏着一个男人,她的名声也不必要了…… 这男子是谁楚惊鸿不知道,可既然是独孤羿要抓的人,她就要护! “将军想知道?”藕臂伸出桶外,楚惊鸿翘着食指朝独孤羿勾了勾,檀唇也弯的深。 画面香艳至极,可独孤羿面色半分也没变,倒是停在原地,饶有兴趣的看着楚惊鸿。 目测了距离,楚惊鸿也不客气,舀了一捧水便朝着独孤羿泼了过去。 趁人侧身挡水的当口,以极快的速度出了浴桶,扯下屏风上的衣物随意套在身上,然后,仰头看着独孤羿,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将军没见过女人沐浴吗?撒了些水罢了……”换上一脸的媚态,嗔道“大惊小怪。” 看着上身衣裳被打湿不少,独孤羿眉头一跳,沉声道“我确实没见过女人洗澡。” 说完,独孤羿深深的看了楚惊鸿一眼,而后,转身便走。 这厢刚刚出了房门,泡在浴桶里的人也忍不住探出头来,楚惊鸿瞥了他一眼,指着窗口请人离开。 “惊鸿姑娘…我……” 吱 推了窗,楚惊鸿冷冷扔下一句“出去之后你若是敢乱说半个字,我保证你会比被独孤羿抓到还惨。” 楚惊鸿神色阴寒,难免让人心生惧意,一直到看着黑影消失,才稍有缓和。 翌日 从马车上下来,楚惊鸿还是一袭招摇的红衣,蒙着面纱,进了楚京最大的布庄。 进去了,也不免感叹,戚妈妈对馆内的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大手笔…… 楚惊鸿在吃穿上还算有些讲究,连着挑了几块都是布庄里最好的料子,挑到最后一块的时候,拿在手里的衣料却被扯住了另一头。 “你放开,这是我先看上的。”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却是刁蛮至极的语气,赫连心见自己看中的东西被人染指,有些不悦。 “真巧,我也看上了。”楚惊鸿笑了笑,也不放手,显然是不愿让给赫连心。 “你…你凭什么跟我抢,你知道我是谁吗?”赫连心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向来她看中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不知道。”无所谓的语气。 被楚惊鸿的回答噎住了,赫连心憋了半天,也只吐出一句“你放肆!” “怎么了?”这边的喧闹惊扰了在一旁选看衣料的赫连钰。 赫连钰一过来,赫连心像是有了靠山般,放开衣料便转身朝赫连钰道“钰姐姐,这匹布料分明是我先看上的……” “怡儿,拿去结账。”楚惊鸿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赫连心刚一放手,便将布料递给身旁的怡儿,然后转身朝店外走。 “你站住。”赫连心柳眉蹙起,像是怒了“掌柜的,这匹料子多少钱,我多出十倍的价钱。” 总之,她是非要不可…… 额 掌柜的很是为难的看向楚惊鸿,又看了赫连心一眼,这一边是潇湘馆的常客,一边是当朝长公主和郡主,两边儿他都不敢得罪。 着实让人为难…… “嗯,既然这位姑娘愿意多出十倍价钱……”楚惊鸿看向赫连心的眼神里尽是不屑“掌柜的,这料子,我不要了。” “你。”楚惊鸿突然让步,赫连心不喜反怒,她方说了多出十倍,楚惊鸿便不争这料子了,难免让赫连心觉得,自个是让楚惊鸿摆了一道。 走出布庄的时候,楚惊鸿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独孤羿,一身便装站在布庄门外,弃了剑换上一把折扇捏在手里。 若非独孤羿将近六尺的身高摆在那儿,加之一张刚毅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翩翩公子…… 从他身前过的时候,楚惊鸿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正巧和独孤羿看过来的目光撞在一起,这厢很是随意的弯了身子,算是过个礼。 独孤羿一脸冷峻,头也懒得点一下,生生的将这礼受了。 噼噼啪啪 楚惊鸿攀上马车的时候,人群中不知是谁丢了串鞭炮在马儿腿下,马儿受惊乱窜,还未站稳的人儿也被甩在了马车壁上,腰杆儿像是要被折断一般。 一双黛眉纠结到了一起,楚惊鸿闷声受了这一撞,下一秒,又被甩飞出去。 随着怡儿一声惊呼,楚惊鸿害怕的闭上眸子,等待着更猛烈的撞击,然而,自己并没有像她所想的一样狼狈落地,而是落进了一个钢铁怀里。 独孤羿身上淡淡的紫檀香钻进楚惊鸿鼻里,雄性气息更是扑面而来,加之此刻自个儿全然是被男人抱在怀里,楚惊鸿一时竟忘了反应。 “姑娘,你伤着没有。”怡儿适时的上前来。 她方才可是清楚的看见自家主子的腰杆被重重撞在马车壁上,此刻哪儿还顾得旁的,赶忙上去关怀楚惊鸿。 从独孤羿怀里退出来,因着腰上的疼,楚惊鸿不得不靠在怡儿怀里,还是不忘对独孤羿道“多谢将军。” “就这样?”语气里带着不悦,高高在上惯了,显然是不满楚惊鸿这连腿都不曲一下的礼儿。 “待惊鸿伤好了,再谢将军救命之恩。” 还真是,和那身红衣一样的张扬——看着那抹红影走远,独孤羿心里暗想。 “独孤将军。”身后响起赫连钰的声音,独孤羿侧头,便见赫连钰好奇的望了眼楚惊鸿离开的方向,然后若无其事的上前道“回宫吧。” 男人很是随意的点了点头,便率先走在前边儿。 潇湘馆 大白天的,潇湘馆里少有客人,楚惊鸿刚踏进潇湘馆的大门,便看到戚妈妈怒不可遏的掀了桌上的茶碗…… “谁这么大胆,敢动潇湘馆的姑娘,去查,查出来,看我不宰了他!”一脸狠辣。 “戚妈妈,姑娘回来了。”怡儿朝着里边儿喊了声。 戚妈妈这才注意到门口,赶忙迎了过去,亲自将楚惊鸿搀着,“惊鸿,怎么样,伤着哪儿了?” 这可是她的摇钱树啊摇钱树,万不能出什么事才好。 “妈妈。”楚惊鸿有气无力的喊了声,腰上的伤疼得人面色煞白。 “姑娘撞着腰了……”怡儿赶忙将话头接过去,却被戚妈妈狠狠瞪了一眼,质问道“你是怎么照顾姑娘的?” 被戚妈妈的眼神吓得不轻,怡儿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垂着脑袋,呆愣的站在那儿。 “还不去请大夫!”戚妈妈吼了声。 这厮才像是被点醒了一般,应了声“是”便撒丫子跑了出去。 戚妈妈又紧赶着招呼了个小丫头来,两人扶着楚惊鸿便朝后院房里去。 怡儿倒是快,没一会儿便将大夫请来了,大夫来过后,开了张治跌打的药方子,只说没什么大碍,戚妈妈这才放心。 再一看楚惊鸿趴在床上,疼得面无人色,这心又给纠起来了。 花魁大赛就在下个月,也不知道楚惊鸿这伤何时才能好…… 第一卷 004 泛舟游湖闲聊天 楚惊鸿这伤说重也不重,在床上养了七八天,忍着点儿疼,好歹能下床走路了,却偏偏拖了半个月,才往大将军府递了张帖子。 帖子上边如是写道:惊鸿有恩必报,请将军移步潇湘。 独孤羿扫了眼帖子里的内容,蝇头小楷,字不错。 将帖子丢给小厮,眼皮也不抬一下“遣人去趟潇湘馆,告诉楚惊鸿,既然要报恩,那就亲自登门。” 这厢见将军府的小厮亲自上门,却不见独孤羿的身影,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说了句“知道了”,便让龟奴将小厮送离了。 倒是怡儿来问“姑娘,您去吗?” 楚惊鸿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掐着指甲反问一句“衣裳送来了吗?” “今儿早上就送来了。” “挑件好看的给我换上。”走到屏风边上,又添了句“今儿天气这么好,不出去转转…可惜了。” 怡儿赶紧领命,将刚做的几套新衣裳拿出来一一打量,挑了件梅红色的裙装,曳地长裙以金线绣莲,行走时步步生莲的美景似在眼前。 楚惊鸿走到内馆时,便看见赫连心正缠着潇湘馆里的一名小馆儿——傅怀桑。 虽然隔得远,赫连心又蒙着脸,可她身上穿的,赫然就是那日在布庄一心要争的料子做成的衣裳,因此,楚惊鸿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怀桑哥哥,我明日就要启程离开楚京了,你当真不肯跟我走吗?”走近了,楚惊鸿听见这么一句。 “不走……郡主珍重。”傅怀桑答得肯定。 “我走了,这辈子便再回不了楚京了。”赫连心却不愿罢休“怀桑哥哥,或许…我还会嫁给别人,你还是不肯……” “郡主本该配更好的人,郡主若能觅得良缘,怀桑自是祝福。” 相比那日在布庄的刁蛮,赫连心在傅怀桑面前乖顺得如同一只小猫。 奈何郎心似铁,看着傅怀桑决绝的背过身去,赫连心几次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最终,也只得无奈离开。 傅怀桑听着脚步声越行越远,这才敢转过身看了眼,神色复杂,几次迈开步子,又往回收。 楚惊鸿饶有兴致的看着,最终嘁声一笑,傅怀桑听到声音看过来,也只是与她对视一眼,而后离开,看那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出了潇湘馆,没走两步便见一辆马车行到身旁停下,车帘打开,独孤羿一双冷眸在楚惊鸿身上扫了眼,一瞬的晃神后,冷冷抛出两个字“上车。” 马车重新行驶,车厢内,独孤羿盯着楚惊鸿看了许久,楚惊鸿心里不自在,倒也没表现出来,恰好车厢内有一套紫砂茶具,也懒得问过独孤羿,自顾摆弄起来。 任独孤羿如何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楚惊鸿半点反应也无,只将茶煮好了,端一杯递人面前,笑盈盈道“尝尝。” “惊鸿姑娘还懂茶艺?”接过茶碗,独孤羿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楚惊鸿‘嗯’了声,“略知一二。” 实则,燕国人最爱饮茶,所以燕国的女子,比起琴棋书画,知书达理,煮得一手好茶,才更能得婆家欢心。 “味道不错。”独孤羿饮了口,不吝夸赞。 楚惊鸿笑了笑,也不说话,独孤羿也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车厢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寂静过了头。 “将军要带惊鸿去哪儿?”过了许久,楚惊鸿才开口发问。 “本将军还以为姑娘不打算问了。”话刚说完,马车便慢悠悠的停了下来,独孤羿眉头一挑“到了。” 掀了帘子率先下车,楚惊鸿跟在后边儿,下车之后,便见独孤羿吩咐车夫先回了。 “将军打算走着回去?”楚惊鸿睇了眼那辆被车夫驾走的马车。 独孤羿则指了指不远处湖里的小船,凉凉的答她“先游湖,时辰到了,他会来接我们……不过,若是在此期间姑娘做了什么让我不高兴了,本将军也不介意让你走着回去。” 很顺口的便想逗逗楚惊鸿,独孤羿却忘了,自个这张冷峻的脸,方才的话,怎么看也不像是玩笑话。 “将军大概忘了,惊鸿的牌子还没挂出来…所以现在,还是自由身……不卖笑的。”独孤羿的话像是在提醒楚惊鸿如今的身份,平白让人觉得恼火。 男人愣了片刻,大概是没想到楚惊鸿会是这个反应,如鹰般的眸子眯了眯,“姑娘不是在报恩吗?” 嗯,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没再理会独孤羿,而是越过他,朝着湖边儿走去,踏上船,自个儿便进了棚里,无需人请。 没一会儿,独孤羿也弯着身子进来,在楚惊鸿对面坐了,饶有趣味的看着楚惊鸿“惊鸿姑娘与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哦,是吗?没长成将军所以为的样子,惊鸿很遗憾。”她并不想知道在独孤羿的想象中,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无需遗憾,就这样……”看着楚惊鸿清冷的面容,独孤羿点了点头“挺好的。” “不过,本将军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姑娘。” 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两年前,潇湘馆后院。”楚惊鸿好意提醒。 思索片刻,独孤羿这才恍然,怪不得看着楚惊鸿眼熟,原来就是两年前那个浑身脏兮兮的,狼狈不堪的小姑娘。 呵。 想起那日在潇湘馆后院发生的事儿,独孤羿的唇边儿溢出一声笑,大抵自己都没发现,却被楚惊鸿听了个真切。 “将军在笑……是否觉得惊鸿这两年来变化很大?” 独孤羿点头“两年前被折磨成那样,该是不愿为妓?还真以为你宁死不屈。”没成想还是妥协了,“倒也不意外。” “将军什么场面没见过,像那样的场面应该也见了不少。刑房里有多少刑具,青楼里的老鸨便有多少种折磨人的法子。”独孤羿想知道什么,楚惊鸿不介意说给他听。 “惊鸿也想宁死不屈,可是惊鸿不得不屈,”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儿。“将军是上过战场的人,应该比惊鸿更明白,没有什么比活着重要……对吗?” 目光灼灼的看着独孤羿,楚惊鸿半点没有剥开伤口之后的疼痛,只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恨意又多了一分,若非他,她现在还是被父皇捧在手里的公主…… 男人却是十分坦然的接受了楚惊鸿灼灼的眼神,当年那个倔强的背影似乎和眼前这个女子重叠了起来。 独孤羿猛地发现,自己好像可以理解现在坐在他对面的女子,为何会成为今日的楚惊鸿。 “当日本将军帮了你,你为何拍开本将军的手。”静默了片刻,男人决定转一个话题。 “即便换成今日,惊鸿还是会拍开将军……”楚惊鸿毫不犹豫的答他。 “为何?”看着女子脸上的坚定,独孤羿不明白,溺水的人,不都会牢牢的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吗? 第一卷 005 花点时间陪壕客 楚惊鸿若有其事的思肘片刻,略一沉吟“能让将军好奇,惊鸿何德何能,不过……惊鸿不打算为将军解惑。” 独孤羿有一瞬想要将这个字里行间无一不在吊着自己胃口的女人扔下湖,却也只是想想,并没有动作,看着楚惊鸿的神色,还是一脸的常态。 “花魁大选当晚,是惊鸿挂牌之日,将军既然存着好奇,不妨来捧捧惊鸿的场。”这厢撑着下巴,笑得肆意“惊鸿若是高兴了,没准儿就解了将军的惑。” “你是在跟本将军讲条件?”对面的男人浓眉一挑。 “很明显不是吗?”楚惊鸿不答反问,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可她不止要摸老虎的屁股,还要在老虎的嘴上拔毛。 “船家,回去。”十分简洁的几个字。 “得嘞~” 不知何时船已经行到了湖中央,这会儿独孤羿吩咐将船划回去,也不是马上就能靠岸的,期间,一男一女便在船箱里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先开口。 独孤羿的眼神带着满满探究的意味,毫不掩饰。 楚惊鸿则端着茶碗饮茶,时不时的看一眼坐在对面的男人,笑盈盈的。 船靠岸停了,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船,看着空荡荡的大道,独孤羿似是而非的笑了笑“看来真得劳烦姑娘自己走着回去了。” 鹰眸落在楚惊鸿身上,看着曳地长裙上边绣着的金色莲花,啧了声“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衣裳。” 楚惊鸿转过身来,“将军若是喜欢的话,等惊鸿回去洗干净了,给您送去?” 哒哒哒 这厢话才刚落,便听哒哒的马蹄声朝着这边儿过来,一辆马车停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车帘打开,不是怡儿是谁? “不知将军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儿……叫做有备无患。”看着男人逐渐变得阴沉的脸,楚惊鸿也丝毫不去掩饰自个儿脸上的得意。 更不介意火上浇油“将军不介意的话,惊鸿可以送您一程。” “姑娘有心,本将军自然不介意。”独孤羿好像忘了方才是谁先沉下脸,是谁在幸灾乐祸,这会儿,倒是变得脸皮儿也厚起来了。 嗤 楚惊鸿暗暗嗤了声,还是玉臂一挥,将独孤羿邀上了车“将军请。” 这厢两人刚要上车,边上有人却惊呼了声。 “哎,你看,那不是潇湘馆的惊鸿姑娘吗?” 这一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引向了独孤羿与楚惊鸿二人。 “好像是啊,她旁边那个是……独孤大将军!” “独孤大将军?天呐,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听到边上的个色言论,楚惊鸿不免侧目,独孤羿倒是坦然,径直便往马车上去了,见女人没反应,提醒道“上车。” 马车上 独孤羿一双冷眸在楚惊鸿身上不停打量,像是要在人身上看出个窟窿。 “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收回目光,独孤羿慢悠悠的开口。 “惊鸿哪儿打了什么主意,邀惊鸿游湖的可是将军你啊。”楚惊鸿一脸无害。“被人看见,也不能怪到惊鸿身上。” 独孤羿不说话了,沉着一张脸,鹰眸之中的探究还是一点儿没少。 将独孤羿送到大将军府,男人打帘准备下去的时候,楚惊鸿像是看见大将军府门前,一个男子被独孤羿的手下反手锁着,正往将军府送。 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混进她浴桶的人。 独孤羿显然也看见了,回头朝着楚惊鸿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这人你认识?” 楚惊鸿摇头。 “那日你浴桶里藏着的,是他吧。”肯定的语气,楚惊鸿甚至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无所遁形。 “不过是个淫贼罢了,姑娘真的以为他需要你救?”独孤羿将楚惊鸿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眼里溢满了嘲讽。 楚惊鸿本来还不明白,这会儿,算是回过神来了。 袖子被捏成了一团,绝美的脸上尽是隐忍“不过是平白被人看了身子,将军以为惊鸿会介意?在你们眼里惊鸿不过是个下贱的妓子…不然,将军那日也不会直冲冲的往屏风里边儿走。” 大抵连独孤羿自己也没想到楚惊鸿会这么贬低自己,这么坦然的将‘妓子’两个字说出来…… 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张俏脸寒意毕现,独孤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如楚惊鸿所言,他那日,也确然没有在意过屏风里边的女子是否在沐浴,还是打心里觉得楚惊鸿不过是妓,就是被自个看了,也是她的幸。 然而,她也的确是妓!独孤羿不懂,为何他要邀一个妓游湖,甚至容忍楚惊鸿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 “哼” 大袖一挥,独孤羿不再多言,放了帘子跳下车,然后大步流星的往府里去。 “怡儿,回潇湘。”楚惊鸿语气如常,脸上却是少有的颓色。 “姑娘,您没事儿吧,我看大将军方才,好像有点不高兴。”吩咐了车夫打马,怡儿才隔着帘子问道。 “你这么关心他,不如去伺候他好了。”过了许久帘子里才幽幽传出这么一句,吓得怡儿连连摇头,甚至许了个诺“怡儿只伺候姑娘一人就好了。” 车厢里又静了下来,楚惊鸿将自己埋在角落,靠在马车壁上。 两年来,她时刻提醒着自己如今的身份,本以为早该习惯了,不曾想还是这般不能习惯,特别是被独孤羿看轻时…… 不过。 楚惊鸿突然觉得,要是自个能用独孤羿最看不上的身份整死他,那感觉,一定会更爽。 潇湘馆 到了地方,马车稳稳停下,怡儿三两下跳下车,又将打帘出来的人扶下“姑娘,今儿出来的久了,也不知道戚妈妈会不会说什么。” 楚惊鸿已然恢复如常,听怡儿这么说,无所谓的接了句,“她要是知道是大将军接我去游湖,应该会很高兴的。” 虽然在怡儿那儿知道了独孤羿不是潇湘馆的常客,几个月可能才来一次,不过怡儿也说独孤羿每次都是来挥金如土的…… 这样的豪客,她就是把这一天的时间都拿来陪着独孤羿游湖,想必戚妈妈也不会多说什么,大抵还会让她多上心,这样就算不是常客,也是常客了。 “姑娘还真是了解戚妈妈。”怡儿一脸难掩的笑意。 进了潇湘馆,楚惊鸿才发现今日的内馆寂静得有些可怕,已经是临近傍晚的时间,若是平时,内馆也应该有许多的姑娘了,而今日,却只有寥寥几人。 还都聚在一起,像是在商量什么。 “惊鸿回来了。”楚惊鸿敏锐的听到有人提及自己。 果然,没一会儿便见几个馆内的姑娘围了过来,一个个如大难临头般,一脸土色,跑到楚惊鸿面前,却又谁也不敢先开口。 “惊鸿。”沉默了半响,最终还是带头的姑娘犹犹豫豫的喊了声。 “嗯?”见自己被人围住了,楚惊鸿远山一挑,率先发问。“什么事?” 第一卷 006 不如你陪我一晚 “惊鸿,你救救萋萋吧,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 “媚儿姑娘,您这不是难为我家姑娘吗?”见那领头的女子靠近前来,怡儿赶忙抬手拦在楚惊鸿面前。“且不说此事惹得戚妈妈大发雷霆,白萋萋自个做出这样的事来,还有脸让惊鸿姑娘去求情?” “可是……萋萋也只是一时糊涂,她已经后悔了。”媚儿哪会不知道这个理,可到底是相处了六年之久,白萋萋素日里对她们这些姐妹也都算是好的。 这会儿白萋萋出了事儿,哪怕做个面上功夫,也要做足了不是。 楚惊鸿却是一头雾水,白萋萋的名号她也不是没听过,不仅一直都是潇湘馆的头牌,更连任了两届的花魁娘子,怎么说,也是一棵称职的摇钱树…… 这是做了什么事能让戚妈妈大发雷霆,还劳动这群人来求她帮忙? 她能帮什么忙? 呵!该不会这事儿就跟她有关吧。 这么一想,楚惊鸿才算是明白过来,这群人会想到来找自己求情,大抵是跟上次惊马一事有关,否则,白萋萋就是将潇湘馆掀了,戚妈妈怕也要忍了怒火,再问问白萋萋的手疼不疼! 可如今的潇湘馆啊,变天了…… 楚惊鸿的到来,注定了白萋萋无法再一手遮天,虽然连任两届花魁娘子很风光,可花魁娘子三年一选,连任两届?六年了,白萋萋到底是老了! 唉 楚惊鸿暗叹了声,这些青楼女子说到底是靠着一张脸吃饭的,一旦脸没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好些聪明的姑娘大都趁着自个名声正燥的时候将自己嫁了,哪怕是嫁进有钱的人家做妾,这一辈子倒也衣食无忧,比起将一生葬送在青楼里,算是得了个好归宿。 楚惊鸿不懂,白萋萋到底也是楚京名妓,以她的身价,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想到这里,楚惊鸿又看了看媚儿,眉眼中透露着的尽是精明,虚情假意…… “白萋萋作为现任花魁,还要在七天后的花魁赛上露脸呢,放心,妈妈不会对她如何的。”心知媚儿不过是做做门面功夫罢了,楚惊鸿也不打算与她多说什么。 也不管媚儿一行是个什么反应,楚惊鸿只是轻飘飘的撂下这句,便越过一群人往后院去。 日落山头,夜幕拉开。 楚惊鸿推开窗户,倚着窗柩,迎着夜风,任由这并不凉爽的风吹在身上,尽管赶不去这一身的暑气,总还是少了点儿闷热…… 怡儿抬着一桶冰块儿推门进来,在房里四周,床前都搁了些,屋子霎时凉快不少。 “没方才那般热了,姑娘安心睡吧,等这些冰块儿化了,我再去搬来。”都摆弄好了,怡儿才朝楚惊鸿招呼了声。 关窗的时候,楚惊鸿好似看见有个人影站在院子里,分明隔得老远,却死死盯着自个的屋子,就这么一眼看过去,渗人得很。 赶忙将窗户关了,朝怡儿吩咐道“你去瞧瞧院子里是不是有人。” 楚惊鸿不信鬼神,纵然大晚上的看见这种情形吓人得很,可楚惊鸿知道,那就是个人,并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怡儿出去走了一圈回来,朝楚惊鸿道。“姑娘是不是看错了,院子里没有人啊!” 没人。 楚惊鸿缓缓应了声,“嗯,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话是这么说,可楚惊鸿肯定自己没有看错,方才院子里,千真万确有个人来着。 不过,怡儿既然没看见有人,那大概就是走了吧。 上了床,楚惊鸿也不再想什么人影不人影的,闭了眼睛便沉沉睡过去。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 叩叩叩…… 楚惊鸿刚从床上醒来,洗漱好,门儿便被人敲响了。 怡儿叮叮咚咚的跑去将门开了,门外站着的男人身段纤长,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穿着灰白锦衣,一张脸比起女子来,毫不逊色。 不是傅怀桑还能是谁。 怡儿只觉得双腿发软,挡在门前,有些挪不开步子,良久才问道。“怀,怀桑公子,您怎么来了……” “找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回答。 怡儿这才发现,傅怀桑的手里还端了碗粥,而一双眸子,盯着檀木桌旁的楚惊鸿动也未动。 小丫头朝着楚惊鸿望了眼,似是在询问楚惊鸿究竟是放人进来呢,还是不让人进呢。 直到楚惊鸿点头同意,怡儿领了命,这才侧身让傅怀桑进了屋子,又恋恋不舍的看了傅怀桑的背影许久,怡儿这才退了出去。 傅怀桑倒也不客气,进了房里便到桌旁坐了,又将一路端来粥碗往楚惊鸿面前放下。“我听人说,你平日里都不用早膳,喏,给你的。” “既然知道我不吃早膳,还端粥来?”楚惊鸿意味深长的看了傅怀桑一眼。“这个粥里,该不会有毒吧?” 傅怀桑眉头一皱,反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害你做什么?” “那是什么意思?”楚惊鸿继续问道。 “早膳还是该吃一些,不然会生病。”傅怀桑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说了,“我有事求你,这个是贿赂你的。” 会生病? 楚惊鸿想说他危言耸听,想了想,还是忍了。 改口道。“怀桑公子昨夜在院子里站了那么许久,惊鸿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没想到只是一碗粥就能解决的。” 提起昨夜的事,傅怀桑不免有些窘迫,本来昨夜就想来找楚惊鸿的,可在院子里犹豫了许久也没敢来。 最后见楚惊鸿匆忙的关了窗户,又见怡儿出来院子查看,才猜想是不是将人给吓着了,就更不好再来,只得回去。 “想必昨日在内馆……你都已经看见了。”傅怀桑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 “嗯。”楚惊鸿点头。 “昨日的事,怀桑希望惊鸿姑娘能够闭口不提,最好是将它忘了。”傅怀桑目光灼灼的盯着楚惊鸿,像是生怕楚惊鸿不答应一般。 嗯…… 楚惊鸿犹豫了片刻。“亲眼所见的事儿,怎么能说忘掉就忘掉。” “惊鸿姑娘……” “你怎么没跟她一起走?”楚惊鸿出声打断了傅怀桑的话。 傅怀桑犹豫了,半响,却是斩钉截铁的道。“她马上要跟她的父王去襄州了,去了那边,她的人生会重新开始,她的夫君,应该是跟她门当户对的人。” “怀桑,不过是个青楼小馆儿……”说这话的时候,傅怀桑的眼神里明显的落寞。 “你是怕你们的过往被人知道,会毁了她。”肯定的语气。 “是。” “可我为什么要帮你?”楚惊鸿冷哼了声,捏着粥碗里的勺子搅了搅,讽道。“就凭这碗粥?” 看着楚惊鸿嘲讽似的的笑意,傅怀桑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纠结到了一起。“你知道就算你把这事儿说出去,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怎么没有好处。”楚惊鸿打断他的话,脸上的笑意又变了。“怀桑公子,惊鸿挺喜欢公子的,不如,你陪我一夜,这事儿,我就烂在肚子里,可好?” 第一卷 007 南风送爽糖水铺 “好。”傅怀桑没有犹豫,也没问楚惊鸿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许是小馆儿做得久了,许多事情他已经习惯不去问,而是照做! 得了答案,楚惊鸿笑意加深,朝傅怀桑道,“公子可以回去了。” 傅怀桑又看了眼眼前这个女子,还是什么都没问,道了声,“告辞,”便走了出去。 他相信,楚惊鸿既然得了他这个诺,便不会将赫连心的事儿说出去……虽不知为何,可他就是相信。 或许,大概,是因为他知道,楚惊鸿没有必要骗他。 见人离开,女子反常的拿了勺子在粥碗里搅了搅,浓稠的粥里还冒着热气,伴着这股热气,一股粥香味儿也钻进了她的鼻子。 原本不饿的人儿这时候似乎真有些饿了,楚惊鸿舀了勺粥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才又舀两勺吃了,然后便是吩咐怡儿将粥碗给撤下去。 正德大街 这条街道是楚京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上边儿连着的是皇城东门,下边儿则是楚京正城门。 正对着城门,来来往往进城出城的人多了,商人小贩也大都在这条街上摆卖,故而正德大街上就算是平日里也都是热热闹闹的。 而潇湘馆又落在正德大街最最繁华的位置,故而楚惊鸿刚刚踏出潇湘馆的门槛,又刚好遇到从外边回来的白萋萋。 两个人相视一眼,谁也没有多说话,白萋萋更是直直的越过门槛进去了。 这一幕又刚刚好落在街上的过路人眼里,这一下子,便议论开了。 本来,近日人们口中议论最多的无非就是花魁大赛,或是楚惊鸿,或是白萋萋,甚至有人开了赌局,就赌这次花魁大赛,究竟是白萋萋连任,还是楚惊鸿夺魁…… 不过,大抵都是说白萋萋年纪大了,而楚惊鸿风华正茂,容颜姿色更是胜过白萋萋当年数倍,必然夺魁的。 外边议论得这么热闹,潇湘馆就算捂得再严实也不可能漏不进去半点风声,何况像潇湘馆这样的地方,什么样的消息能逃得过里边的人…… 于是,大家无疑都在等着想看看白萋萋是什么反应,怎奈何白萋萋却像是无关人一样,每日该如何还是如何,至少就他们所知道的,白萋萋似乎并没有闹出点什么幺蛾子。 这自然是要归功于戚妈妈的保密工作做得好…… 本来这些事情是要消停了,怎料这两人却在潇湘馆门口碰见,怎料又刚好被人看见,这一下子,刚熄灭的八卦的火苗,又蹭蹭蹭的涨上去了。 “哎呀,在看到惊鸿姑娘之前我一直觉得萋萋姑娘就已经是天人之姿,连任两届花魁也是无可厚非,可今日一对比,还是比不过惊鸿姑娘啊……” “白萋萋在潇湘馆做了六年的头牌,一向心高气傲,如今遇到楚惊鸿,也不知道还能傲气到什么时候。” “傲气到什么时候?大概等惊鸿姑娘夺了她的魁首,她那股子心高气傲的劲儿,也就没了。” “白萋萋还真是坐得住,要是我,怕早就忍不了了……还能白白看着自己占了六年的花魁娘子,被一个小丫头抢走?” “忍不了又能如何,戚妈妈的手段在这个圈子里可是人尽皆知的,再说萋萋姑娘当选花魁的时候,不也是个小丫头吗?” “唉,老了老了,这花魁娘子,早该换人了!” …… 这些闲话落进耳朵里,楚惊鸿倒也没作何反应,不过一笑置之,懒得理睬,就是不知道白萋萋听见了,会是个什么反应。 “姑娘,我们今天出来做什么的?”离潇湘馆远远儿的了,怡儿才开口问了句。 要知道,在被戚妈妈喊来伺候楚惊鸿之前,怡儿十天半个月出不了一次潇湘馆,而如今,三天两头的就往外边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反正,是比以前自由自在多了…… “听说北门新开了家糖水铺子味道极好。”楚惊鸿一边儿摇着团扇,一边朝着北门街走,听见怡儿问话,便随口答了句。 “姑娘要带怡儿去吃糖水吗?”小丫头的语气里隐藏不住的雀跃。 楚惊鸿点了点头,“嗯。” 北门,南风送爽糖水铺。 楚惊鸿在二层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刚一坐下,便将店小二喊了来,“小二” “哎,来嘞!”听到声音,店小二朝着楚惊鸿的位置吆喝了声,忙不迭的小跑过来,看见一袭红衣的楚惊鸿,眼里闪了抹惊艳,站在桌旁一时间有些呆愣。 “咳咳……”怡儿朝人猛地咳了两声。 店小二这才反应过来,端着笑脸问道,“两位姑娘,是要吃些什么?” “你们这儿除了糖水都还有什么?” “两位姑娘想吃什么尽管点就是,小店虽说挂着糖水铺子的名头,可除了满汉全席,小店啥都能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能做,都能做。” 说完了,还朝着人笑了两声儿。 “口气还不小。”怡儿白了店小二一眼,又看向楚惊鸿,“姑娘想吃什么?” “糖水……”这厢倒是有些显得漫不经心的。 “那……” “小店的招牌糖水是冰莲百合,两位姑娘要不就吃这个?”见怡儿犹豫,店小二赶忙推荐道。 怡儿也不擅自决定,睁着大眼睛看向楚惊鸿,待楚惊鸿点头,才兴高采烈的朝着店小二比了二个手势,道,“两碗。” “得嘞!”说着,店小二便要走。 “等等。”楚惊鸿却将人喊了住,“你们的招牌是谁写的?” 还未进店的时候楚惊鸿便看见了那幅牌匾,‘南风送爽’四个字写得苍劲有力,潦草却又能让人一眼认出,楚惊鸿承认,她对那字倒是很有兴趣。 “招牌啊,招牌是小店的老板亲手写的。” “那……南风送爽,是什么意思?”楚惊鸿继续发问。 “南风,是小店老板的名字。”店小二还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有问必答,没有一点儿不耐烦的神色。 楚惊鸿本想问他们老板是谁,可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只点了个头,道了声,“谢谢。” 店小二依旧端着一脸笑意,“姑娘客气了,没什么事,小的就先下去了。” 待店小二下了楼,怡儿才朝楚惊鸿道,“姑娘要是想知道,怡儿可以去帮姑娘查。” 虽说平时看着呆呆傻傻的,可怡儿好像习惯性的就想要帮楚惊鸿办一些事情。 楚惊鸿却是摇头,“不用,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又看向怡儿,问她,“你好像很高兴?” “怡儿是三世修来的福分,能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平日里待怡儿好,还请怡儿吃糖水,怡儿当然高兴。”怡儿毫不掩饰自己的感动。 看着怡儿的神色,楚惊鸿却是笑了笑,“你这三世修来的福分,未免太廉价了。” 不过是平日里不像别的姑娘对待小丫头一样又打又骂的,再加上一碗糖水就能把怡儿感动成这般,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第一卷 008 吃个糖水也偶遇 怡儿还是笑,“反正比起别的丫头,怡儿能跟着姑娘,就是福分。” 楚惊鸿也不说话了。 她知道自己为何接近独孤羿,倘若她行差踏错一步,别说是面前这个小丫头,只怕潇湘馆也要被殃及…… 到了那个时候,这小丫头还会说遇到自个是她的福气吗? 想到这里,楚惊鸿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即便如此,她还是明白,有些仇,她必须得报…… 又等了一会儿,才见店小二端着盘子上来,盘里装着两只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碗,晶莹剔透,呈半透明的模样。 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里面的几颗莲子,以及细碎的百合花瓣。 原来……这个就是冰莲百合? 虽然长得很好看,看着也让人很有食欲,可楚惊鸿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被坑了…… “两位姑娘,你们的冰莲百合。”店小二也算是能察言观色的,见楚惊鸿脸色不好,立即谄媚的笑着。 “这道冰莲百合是本店的招牌糖水,用的都是最新鲜的食材,既消暑清热,味道也是极好,因为加了些特殊的药材,对身体也是特别的有益处……”店小二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小二。”旁桌的人喊了声。 “哎,来嘞。”店小二又吆喝了声,对楚惊鸿道,“两位姑娘慢用,小的忙活去了。” …… 店小二刚走,楚惊鸿才发现刚才被店小二挡住的楼梯口,独孤羿带着一个男子正从那儿上来。 独孤羿本就长得刚毅,剑眉鹰目,鼻梁挺拔,唇永远都是紧抿着,刮得干净的络腮胡只剩下点点青色的根须。 三十二岁的年纪,又长年在沙场征战,独孤羿的脸上尽是沉稳,内敛,更是将他的男人该有的英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加之他将近六尺的身高,背脊挺得直直的,两条腿虽藏在衣摆之下,却显然是又长又直,否则,也撑不起他这样的高度。 总之,独孤羿就是长得又高又帅,不管走在哪里,哪怕是身在人山人海之中,想必人们第一眼看见的,还是他……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独孤羿长这样,所以显得他身旁的男子很是弱不禁风,或者,是他身旁的那个男子,本身就弱不禁风? 楚惊鸿朝人打量了几眼,男子穿着暗朱色的锦衣,手里拿了把折扇,唇畔带着笑意,眉眼如画一般好看。 分明也是很高的个子,可是在独孤羿面前,还是足足矮了半个头,加之一身文质彬彬的模样,光是气势,便显得比独孤羿弱了不少。 可楚惊鸿知道,这个人的身份绝对不会亚于独孤羿,因为独孤羿对着男子,隐隐有种恭敬的模样,不仅让男子走在前头,平日里都是空手出来,今儿却拿上了剑。 显然,是在保护男子…… 如此一想,便也不难猜到那名男子的身份了——楚国皇帝,赫连景逸。 猜到了那人的身份,楚惊鸿便也收回了自己肆意打量的目光,转头时,却又正好和赫连景逸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赫连景逸也不避讳,朝着楚惊鸿点了点头,像是示礼,半点帝王的架子也无。 楚惊鸿见了,便也似有若无的挑了挑唇,朝赫连景逸颔首以示还礼,便将脑袋转了回去。 怡儿刚舀了勺冰莲百合喂进嘴里,惊叹道,“好吃……” 这一声‘好吃’将独孤羿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看着那抹惊艳的红,独孤羿一双剑眉不露声色的皱了皱。 店小二这才注意到楼梯口的人,赶忙迎了过来,一脸为难,“两位客官……二层没有位子了,不如两位客官移步楼下?” 闻言,独孤羿转身便要走,赫连景逸却喊住了他。 径直走到楚惊鸿面前,还是笑得一脸的温文儒雅,“这位姑娘,姑娘这桌还空了两个位子,是否介意让在下坐下来?” 楚惊鸿朝着独孤羿看了眼,见人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而后笑得一脸明媚,抬手朝着一个位子,“可以,公子请坐。” 赫连景逸笑着拱了拱手;“多谢姑娘。” “将军不坐?”见独孤羿没反应,楚惊鸿开口问道。 赫连景逸好奇的看了楚惊鸿一眼;“姑娘,你们认识?” “见过几次……”楚惊鸿答得简单。 “在这楚京之中,有谁不知道惊鸿姑娘的名号。”独孤羿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喉。 楚惊鸿表面是笑着,心里却是将独孤羿暗暗骂了好几次。 “原来姑娘就是惊鸿姑娘?”赫连景逸恍然大悟,“怪不得姑娘一袭红衣,在下早就听说,潇湘馆的头牌惊鸿姑娘,最喜的便是红衣。” 楚惊鸿只笑不语。 赫连景逸虽总是端着笑意,说话也是轻声轻语,可他幽黑的眸子却像一个无底洞,深邃,冰冷,即便笑着,也像是要将人吞噬进去,对着这人,楚惊鸿心里竟有些心虚的感觉。 夹在这两人中间,楚惊鸿感受到了一种压迫,就像当年的燕国皇帝,每每生气起来,就像是变成了一块大石头将人压着,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时有些静得可怕,过了许久,楚惊鸿才抬头看向怡儿,“吃完了?” 调整得很是平静的语气。 小丫头早就将勺子放了,桌上坐了个大将军,她本身就极不自在了,哪还敢继续吃。如今得楚惊鸿这么一问,赶忙便点了点头。 “将军,公子,你们慢用,惊鸿先回了。”说着,楚惊鸿站起身子,朝着两人盈盈施了个礼。 跟这两人同桌坐着,她是真的吃不下去…… “惊鸿姑娘这就走了?”赫连景逸明知故问。 楚惊鸿藏在袖中的手掐了把指腹,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平时无异,“惊鸿出来多时了……再说,大将军应该也不想惊鸿留下。” 独孤羿扯了唇角,“你倒有自知之明。” 独孤羿虽是武将,可到底是读过圣贤书的,心思还是有细腻的时候,对于昨日的事儿,他并非不知晓自个多多少少对楚惊鸿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毕竟楚惊鸿虽是妓,却是艺妓,到底和旁的不同。 今儿一早去潇湘馆找楚惊鸿,虽说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可到底还是怀着些歉意的,却没成想听到了那样的话。 “怀桑公子,惊鸿挺喜欢公子的,不如,你陪我一夜,这事儿,我就烂在肚子里,可好?” 独孤羿觉得自己的歉意白给她了,楚惊鸿自己不也自轻自贱,又凭什么气他昨日的那些话,他又为何要歉? 或是因为这样,或是不知为何,独孤羿只是觉得,就是有点生气,当即便拂袖走了,没成想这会儿又碰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冤家路窄,说话,便自然而然的不客气了。 楚惊鸿气得咬牙,却还得忍着扇独孤羿一巴掌的冲动,“自知之明惊鸿肯定有的,可将军的自知,去哪里了?” 楚惊鸿此时是站着的,低着头俯视独孤羿,颇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然而,这大概——是在挑战独孤羿作为一个大将军的权威…… 第一卷 009 不小心吵起来了 啪 桌子被独孤羿一掌震得几乎要裂开,楚惊鸿吓着了,面上却忍着没表现出来。 她知道,独孤羿就是再生气,也不敢对她如何,毕竟赫连景逸还在这里坐着,独孤羿不敢放肆! “大将军……”怡儿却没那么淡定,虽然是怕极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双手展开护在楚惊鸿身前。 虽是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可楚惊鸿注意到怡儿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见小丫头怕成这样,楚惊鸿无奈,就这样还要冲在前边护着她?这丫头是真忠心,还是真傻? 拉着怡儿的袖子将人扯到一边,看着独孤羿,问道,“将军生气了?”又意味深长的笑了声,“呵,将军也会生气?” 楚惊鸿好似是在无所畏惧的火上浇油,可这话落在独孤羿耳朵里,怒火非但没增,反倒犹豫了。 他知道,楚惊鸿这话看似是在问自己,实则却是再告诉他,他昨日加之今日的话,都过火了…… 看着独孤羿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怡儿更害怕了,拉着楚惊鸿的袖子提醒她——莫要再继续添火了。 这厢动静实在太大,旁桌已经有好些人都朝着这边儿看过来了,更是有几个胆肥的,在底下开始议论纷纷了。 “这不是大将军和惊鸿姑娘吗?昨天还一起游湖呢,今儿是怎么了?” “看这样子,像是吵起来了?” “我说这,不愧是惊鸿姑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大将军吵架的,怕是就她有这个胆儿了。” “要我说,这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 这些人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独孤羿觉得,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可身子刚动了动,肩膀便被人按住,赫连景逸仍旧一脸的笑,楚惊鸿都要怀疑,赫连景逸的嘴角是不是弯不回来了…… “惊鸿姑娘,大将军若说了什么让姑娘不高兴的话,在下替他赔个不是。”赫连景逸站起身,朝着楚惊鸿拱了拱手,“姑娘息怒。” 女子却是眉头一皱,这赫连景逸亲自替独孤羿赔不是?一个皇帝替臣子赔不是? ……什么情况。 心里如是想着,面上还是柔和了下来,“公子言重了,惊鸿哪里敢生将军的气,希望将军,也不要生惊鸿的气。” 话落,又朝赫连景逸笑了笑,看也没看独孤羿一眼,径直走了。 “不过是个小姑娘,你跟她计较什么?”待人走了,赫连景逸才坐回位子,看着独孤羿一脸阴霾,他却笑得格外高兴。 “计较?我若是真与她计较,昨天就该将她扔湖里了!”独孤羿冷着一张脸,想到那个放肆的女人,他倒真想教训一番。 又看了眼赫连景逸,独孤羿有些慵懒的抬了抬眉头。 哼 “我倒让你吓着了。”冷笑了声,思及方才楚惊鸿匆忙离去的身影,也不知道她猜出赫连景逸的身份没有,若是猜出来了,怕也是吓得不轻…… 不过,她当真会怕? 赫连景逸却是无所谓的一笑,“女人嘛,该哄的时候,就得哄着!” 满有深意的看向独孤羿,“你是一个人久了,忘了什么是软玉温香……钰儿等你五年了,当真不考虑考虑?” “长公主错爱,不值当的……”独孤羿摇头,“与其让我考虑,不如早些为她觅个如意郎君才是。” “十年了,你总不会还忘不了她?” 独孤羿曾有过一个妻子,二人相敬如宾,夫妻和睦,只是那女子在生产时难产没了,一尸两命…… 江湖传言,独孤羿至今未曾续弦便是为了那个女子,也都说独孤羿是世间少有的有情人。 “从未记得。”独孤羿的脸色更沉了,四个字像是咬牙切齿般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赫连景逸暗暗摇头,若要问他独孤羿这句‘从未记得’他信还是不信,那肯定是不信的…… 至少,在他的记忆里,自从那个女人死了之后,独孤羿便再也没笑过。 偶尔笑一笑,还是十分阴冷,让人徒生寒意的那种……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赫连景逸静默了半响,见独孤羿也不再说话了,才勉强找了个话头开口,“听说花魁大赛要举办了?” “你有兴趣?” 楚京每三年举办一次花魁赛,各州府都可以挑选一名当地的头牌前来参赛,而这些个姑娘都是些各有所长的艺妓,不仅长得美艳,论起琴棋书画来,也丝毫不差。 故而,每次的花魁大赛,无疑都会引得一些文人墨客,雅流之辈前来观赛,即便赫连景逸有兴趣,也不奇怪。 赫连景逸‘嗯’了声,“想去看看……咳,咳咳” 话音还未落,赫连景逸却猛地咳嗽起来,独孤羿一双浓眉皱起显出个‘川’字,赶忙伸手在赫连景逸背上拍了拍,“我送你回宫。” 不是询问,也不是征求赫连景逸的意见,而是必须的语气,是强硬的,要赫连景逸必须马上回宫的语气。 “嗯。”止住咳,赫连景逸一张俊脸憋得泛白,毫无血色。 独孤羿小心翼翼的将人扶上停在糖水铺门外的马车,紧跟着自个儿也上了车,一个小太监驾车,手里短鞭一挥,马车朝着皇城方向狂奔而去。 正德大街 此时,街道上比方才还要热闹许多。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楚惊鸿刚才在糖水铺与独孤羿言语争锋,这时候便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 一堆人站在一块儿小声议论,时不时的看一眼走在街道上的楚惊鸿,肆意的打量,毫不顾忌。 楚惊鸿懒得去在意他们说的什么,只是无语,这些人是不是一天天的,找不到事儿干? “姑娘,怡儿觉得,您方才不该开罪大将军。”听到那些议论声,怡儿在一旁一脸担忧,“若是大将军真生气了,肯定不会放过姑娘的。” “嗯。”楚惊鸿毫不在意的应了声。 “戚妈妈要是知道您把大将军得罪了,怕要斥您。”怡儿继续道。 “嗯。”还是一脸的不以为意。 “您怎么就半点儿都不着急呢?” “着急没用。”简洁明了…… “唉!”怡儿叹了口气。 “驾……” 身后响起驾马声和马车轱辘轧在地面上的响声,楚惊鸿看着一辆极大却极其简朴的马车从旁驶过。 马车壁帘掀开,赫连心从里边探出头来,朝着潇湘馆的牌匾看了眼,眼里闪过一抹失落,而后,又悄无声息的将帘子放了。 “这不是雍王府的马车吗?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去哪里呀?”人群的注意力立刻被这辆马车给吸引过去。 “雍王爷向当今陛下请了旨意,迁往封地去了,本来是过几天才动身的,不知为何偏偏今日就匆匆启程了。” “不会是咱们皇上容不下他,将人逼去封地的吧?”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 楚惊鸿下意识的往潇湘馆二楼的楼台看了眼,只见一抹白影落寞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愈行愈远的马车,不是傅怀桑是谁。 第一卷 010 肯定花了不少钱 楼上的人显然也看见了楚惊鸿,视线与楚惊鸿对视了几秒,几秒后,楚惊鸿朝着傅怀桑扯了扯嘴角,似讽非讽,似笑非笑…… 回了房间,便见戚妈妈已经在里边候着。 也难怪,整个楚京的人怕是都知道了方才在南风送爽发生的事情,戚妈妈若是没什么反应,才是真的奇怪。 “妈妈怎么来了。”楚惊鸿平心静气的踏进门槛,示意怡儿在外候着,便反身将门关了。 戚妈妈坐在桌旁,看着楚惊鸿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惊鸿,你今日见过大将军了?”却也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 “妈妈是为了流言而来?”楚惊鸿走到妆台坐下,边取下发上唯一一根金簪子,边反口问道。 “无风不起浪啊,我虽然只是听旁人说的,可这流言中的事情还能是别人闲着没事儿,胡编乱造的?”看着楚惊鸿这般淡定自若,戚妈妈却淡定不了。 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 她确然是有别的秦楼楚馆所没有的关系网,可对方是独孤羿,不仅跟当朝丞相平起平坐,更是楚国皇帝的心腹…… 他得罪不得! 戚妈妈心里虽然着急,对着楚惊鸿还是得轻声细语,“惊鸿啊,你知道妈妈在你身上下了多少心血,你可不能光顾着自个痛快,不想想妈妈呀。” 将耳坠子放回妆匣,楚惊鸿这才侧首,“不是胡编乱造,是确有其事,惊鸿的确开罪了大将军,不过……妈妈你与其担心大将军怪罪,不如好好想想花魁大赛那日,惊鸿要穿什么样的衣裳,如何打扮。” 楚惊鸿走到戚妈妈面前,将戚妈妈的衣襟合了合,挑着唇笑出一脸媚态,靠近戚妈妈的耳边,楚惊鸿缓缓开口,道,“妈妈放心好了,惊鸿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栽培。” “至于外边儿的流言,妈妈放心,翻不了天。”坐回桌旁,楚惊鸿端着茶杯饮了口,全然是一副不将流言放在心上的模样。 女子这般淡然处之,戚妈妈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个儿这次实在太过紧张了些,楚惊鸿得罪了独孤羿,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 看来独孤羿并未与楚惊鸿计较。 想到这里,戚妈妈又端出了平日里的笑脸来,“妈妈自然是相信的惊鸿的,花魁大赛的衣裳还在赶工,过两日便会送来,至于打扮嘛,就凭惊鸿的模样,便是不施粉黛也必然能艳压群芳,妈妈可不担心这个。” “既然如此,惊鸿累了,想歇息。”楚惊鸿搁了茶碗,也不管戚妈妈如何,一副要送客的模样。 戚妈妈已然习惯了楚惊鸿这样的性子,还是笑,“行,那你歇息,妈妈先走了。” “嗯。” 待门打开,楚惊鸿听见戚妈妈斥责怡儿,“好生看着姑娘,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当心我拨了你的皮!” “怡儿知道了。” 待戚妈妈离开,怡儿才拍了拍胸脯悻悻然的吐了口气,走进屋子,朝楚惊鸿道,“姑娘,您真要歇息吗?” “去给我找本书来。”楚惊鸿哪有困意,不过是随意找个借口,让戚妈妈离开罢了。 “姑娘想看书?可是好些书都在萋萋姑娘那里,这……”怡儿一脸为难。 上次惊马的事儿查明了是柳萋萋做的,柳萋萋也因此让戚妈妈好一顿训斥,若要找她拿书,怕有些麻烦…… “那算了。”楚惊鸿倒是无所谓,起身将套在外头的纱衣褪了,吩咐怡儿,“准备浴汤。” 在潇湘馆的日子枯燥乏味,比起当年燕国还在时,她在燕国皇宫的日子还要难熬。 …… 花魁大赛的前一天,戚妈妈亲自将给楚惊鸿量身定做的衣裳拿了来让楚惊鸿试穿。 屏风后边儿,楚惊鸿将一件件衣裳套在自个儿身上,不禁啧啧一叹。 这戚妈妈在这套衣裳上,怕是砸了不少钱…… 从内到外,不仅全都是上好的衣料缝制而成,且做工精细。 中衣是丝质的浅色鹅黄,左襟上用金线绣着一枝梅花儿,妖冶异常,外袍则是黑衣,配以红色束带,广袖及宽大曳地的衣摆边缘亦用红色修边。 衣摆后边及广袖外侧则是用金线绣梅,朵朵金色的梅花与中衣左襟上的金梅交相辉映,而一条红色束带又刚好将她的身线展露无遗。 虽与平日里总是一身张扬的红衣不同,可楚惊鸿知道,这一套衣裳绝对不会比红衣内敛多少…… “好美啊。”看着楚惊鸿从屏风后边出来,怡儿不自觉的赞叹道。 戚妈妈打量着眼前的人,也是眉开眼笑,不枉费她花了上百两银,又问楚惊鸿,道,“喜欢吗?” “妈妈花了不少钱吧?”楚惊鸿忍不住问了句。 “花再多的钱,不也是值当的?”戚妈妈笑了笑,默认了。 是啊,怎么不值当了,戚妈妈今儿花在自个儿身上的钱,以后不还得她一分一分还回去吗! 想到这里,楚惊鸿原本平静的脸上生生端了抹笑出来,“谢谢妈妈,惊鸿很喜欢。” “就凭惊鸿姑娘这身行头,明儿花魁大赛,光是露个脸,那还需要表演什么才艺,定然就已经让那些人无地自容了。”跟着戚妈妈来的一个小丫头‘嘿嘿’一笑,像是要将楚惊鸿夸上天一般。 可这话里的意思,楚惊鸿却是听明白了,不过是想说她明儿就是赢了,也指不定是靠脸取胜…… 楚惊鸿朝人打量了两眼,虽也没什么映像,却也知道平日戚妈妈身边带的丫头里边儿,没有她。 本是不想理这小丫头的,谁知小丫头像是担心楚惊鸿没听见,赶忙着又接了句,“惊鸿姑娘,您说是吧?” 嗯,有点儿意思…… 楚惊鸿藕臂一展将广袖回拢,走到妆台捏了螺子黛,描了描眉,才透过菱花儿中小丫头的倒影,道,“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未尝不是件好事。” 又看了眼菱花儿里的戚妈妈,意味深长的,“妈妈,您说是吗?” 戚妈妈一阵尴尬,皱着眉头朝小丫头斥道,“胡说些什么,退下。” “是。”戚妈妈发怒,小丫头再不服,也只得乖乖的退了。 这厢又待了一会儿,听了楚惊鸿明日要弹奏的曲子,又嘱咐楚惊鸿今儿好生歇息,这才满意的离开。 怡儿关了门,楚惊鸿原本端着的笑意便也收了起来,随意的拨了两下琴弦,朝怡儿道,“方才那个小丫头,在哪个姑娘身边伺候?” “是媚儿姑娘身边的小红。”怡儿想也不想,这潇湘馆的人,她熟得很。 “媚儿?”在脑子里搜了搜,却是毫无映象。 “就是上次求姑娘向戚妈妈求情的那个,平日里与萋萋姑娘好像走得挺近的。” …… 身为燕国的公主,从前楚惊鸿在燕国后宫也见过不少女人们的明争暗斗,可人家确确实实是争到宠爱便能平步青云的…… 可这些秦楼楚馆的女人怎么也喜欢勾心斗角?楚惊鸿嗤声一笑,“同是天涯沦落人,何苦还要互相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