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首富家的征婚启事 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我跟做贼一样看了看四周,赶紧在KFC里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饿,但身无分文。 因为现在所有的钱都在我叔叔陶闻身上,而现在,他还没有来找我,今天一大早,他就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是去找工作了,中午就来这里跟我会和。 找工作?呵呵。 我这个叔叔,就是一个高不成低不就,好吃懒做的典型,能这么快找到工作,那才是猪飞上天呢! 别看我们两个是穷鬼,但是我们身上却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我们是会法术符咒的驱魔人,师承茅山!自从记事起,我就被叔叔陶闻从茅山带了出来,颠沛流离的,流浪到了苏州。 强忍着饿意,我竭力忽视在餐厅里弥漫着的浓浓的香香的炸鸡味。 玻璃门被推开了,叔叔终于回来了,他一见我,眼睛一亮,把手里的破布包塞给我,道:“我回来了!“ “还不去快买炸鸡给我吃!我要饿死了!”我用拳头敲着他! “好好好,我马上去!”他一挑眉,高瘦的灵活的身子在人群里左钻右钻,马上就到点餐台前了。 奇怪,他的情绪怎么这么高涨,难道是一上午就找到了工作? 叔叔端着一个餐盘过来了,餐盘上放了两大杯可乐还有五个汉堡,一袋子炸鸡腿,我也不客气,手抓着汉堡就啃起来。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女孩子家家的,连个吃相都没有。”他坐在了我身边。 都要饿死了,还要什么吃相?我白了他一眼。 “你找到工作了?”我问。 “没有。” “没有?”我大声叫了起来,道:“没有你还这么开心?” 没有还买五个汉堡?都是钱啊!肉痛! “你听我说。我发现了一条无本万利致富之路。”他凑了过来,一脸的谄媚,脸上的褶子里都是讨好。 “呸!”我扭过头去,拍了拍胸,道:“传销是违法的!脑壳坏掉了才去!” “不是传销,是这个……你看……” 他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张报纸,然后指着其中的一个版面对我说。 扫了一眼,啧,真阔气,一个广告用了一个版面? 细细看去,征婚广告? 上面用极其大的字体写着:征婚,要求五官端正,身体健康,20到28岁的女子。其他条件不拘。 有这么征婚的吗?除了年龄的限制,这不是等于说,要女的,活的?有钱包下报纸整个版面的家庭会要求未来的媳妇是“女的,活的”? 而下面的落款更是吸引了我的注意:“恒昌集团”。 恒昌集团的陆家不是苏州城的首富吗?怎么…… 我正在思考着。旁边的叔叔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对着我说:“这可是无本万利啊,小洛,你要不要去试一试?是恒昌的陆家给自己家的少爷挑儿媳妇呢!” 我眉毛一挑,看了看因为抓着炸鸡腿而脏兮兮油乎乎的手,笑出了声:“叔叔,你这是穷糊涂了吧?苏州城的首富,会看上我这样的当儿媳妇?” “唉……”旁边的叔叔陶闻长长的叹口气,再次压低声音,道:“陆家的少爷都拖到28岁了,都没有人嫁给他,这不陆家也急了吗?所以就干脆在各个媒体进行征婚了。” 有问题。我心里暗暗想着。 就凭陆家的家庭背景,别管陆家的长子长成什么德行,估计往上扑的女人不会少,怎么就成了滞销货? “那是因为……他呀……“叔叔吭哧了半天,道:“他快要死了。” “啊?”我情不自禁啊了出来。 “听说这个陆家的少爷,从小就是一个病秧子,大夫都说他活不过三十岁的。听说啊,似乎是撑不住了。陆家着急给他找媳妇传宗接代呢!” 顾不得手上的油污,我猛地一拍桌子,汉堡盒子被我拍得都跳了起来,我恶狠狠的说:“好你个陶闻,你这是让我嫁过去冲喜啊!我嫁过去就是寡妇?你怎么能这么坑我呢?你要是想嫁你嫁好了!” 开什么玩笑?我才24岁,大把的青春时光,嫁给病秧子当寡妇,傻子才做呢! 叔叔拉住我,道:“你听我说啊。” 他对我耳语道:“这都说这陆家大少爷活不过三十岁了。他死了你又不是不能再嫁,再说了,陆家着急了,开出了天价。只要完成仪式就行,你还当真嫁啊,那陆家少爷站都站不起来。等咱们钱到手,陆家少爷人一死,咱们就卷钱跑路。人都不在了,这年代还有守寡这回事不成?那时候,小洛,你不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还有了钱,干什么不成,你说呢?” 看着叔叔闪闪发亮的眼睛,摸着瘪瘪的钱包,想想下个月的房租还有吃饭的钱,我犹豫了一会儿,道:“他们出多少钱?” 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只要有钱,加上陆少真是传说中的将死之人,我不介意假结婚,都穷到这份儿上了,给我钱到坟头蹦迪我也干啊! 叔叔凑了过来,说了一个我眼珠子都能掉到桌子上的天价。 我惊喜的张大嘴巴,指着叔叔道:“好,一言为定,哈哈哈哈,就这么办!” 我笑得大大声了,于是赶紧捂住嘴巴,控制自己的情绪,往旁边看了看。对面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马上低下了头。 看样子,刚才我的情绪反应激烈了一些,他注意到我了。 不管他,继续埋头吃东西。 这么好的事,得赶紧去,万一竞争者一多,我选不上呢? 一边吃一边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是我在听到自己的笑声的同时,还听到了对面那戴着墨镜的男子的嗤笑声,似乎是在讥笑我? 我抬头,那男子却吃完了,放下餐盘走了出去。 和叔叔走在街上,因为吃饱了而心满意足,却猛不丁的觉得后面好像有人在跟踪,不回头则已,一回头,简直要吓破胆, 后面跟着一堆戴着墨镜,和黑社会打手一样的男子,这是怎么回事? 叔叔也发现了,拉着我拔腿就跑,后面的“尾巴”见我们跑了起来,也跟着跑了起来,还大喊着:“就是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不敢走大路,七拐八拐的跑进小巷子,一边跑一边埋怨旁边的人:“叔叔,你是不是又去玩六合彩了?” “没有啊!”陶闻气喘着否认。 “那就是跟黑社会借高利贷了?”我继续问。 “你当我傻啊?” 见鬼了,都不是,那这些人追我们干嘛? 跑着跑着,眼看要跑出这条巷子了,我心里一喜,从巷子的另一头居然慢悠悠的走来一个人,穿着灰色的风衣,不是刚才在KFC笑话我的那个墨镜男又是谁? 糟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停下了脚步,警惕的看着对方。 后面的人也追了过来,但迟迟没有靠近,似乎是在等待命令。 是这个男人派了这么多人来追我们的?他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我瞪起眼睛。 他走了过来,端详了我一会儿,道:“我要跟你做个交易。“ “我说,大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哪里会有什么交易和您做啊?”叔叔谄媚的笑着。 “你刚才在肯德基里不是说要去陆家应聘吗?”他反问道。 我一愣,脑海里马上冒出了无数宅斗情节,莫非这人跟陆家有仇,阻止陆家的少爷娶老婆不成? “那我不去了,还不成吗?”我赶紧说。 “不,你得去。” 这什么意思? 他道:“没什么,如果你成了陆家的儿媳妇,平日里给我通个信儿就成。好处,少不了你的。” 我这还没有去呢! 我这么呆立着,他道:“报酬,我们以后再谈,以后,你会见到我的。” 以后? 就这样的阵势?我看了看后面的黑压压的人,我可不想! 他似乎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哈哈的大笑道:“总而言之,我今天和你说这个,一方面是告诉你,我能给你很多好处,另一方面,也是敲打敲打你,最好是答应我的要求,以后不要和我作对。” “你是谁?”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和他作对呢?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道:“我说过,以后你会再见到我的,到那个时候,我会告诉你,我是谁。” 搞什么飞机?我冷眼瞥着他。 “哦。”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得意地笑着说:“我刚才坐在那里听了一会儿,你们的消息还挺灵通的,陆家的少爷是快要死了。不过还吊着一口气。想嫁给他的人不少,但是呢……” 这个“但是呢”拖得尾音特别长,似乎是在故弄玄虚。 “但是现在也没有人敢嫁给他。所以陆家才那么着急的到处征婚,你知道为什么吗?” 说出这个问句,他又发出一阵得意的笑。 “为什么?”我有点不耐烦了。 他走到我面前,用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想嫁给他的女人,都死了。” “都死了?”我上下打量他,不以为然的说:“你杀的?” 听到我这么说,对方一愣,接着无可奈何的笑了,道:“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第一卷 第二章 土豪之家的鬼门 不是他杀的,难道? 我一跺脚,惊道:“难道是陆少爷的病传染?”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那我不去了,要送命的差事,给金山银山也不干! “你又想多了。”对方悠悠的看我一眼,道:“陆少的病是从娘胎里带的,从小身子就弱而已。” “那些女人怎么就死了?”我问道。 “我也不知道。”对方耸耸肩,忽然用似乎是吓唬我的语气说:“似乎是被鬼缠身,都是被活活吓死的。” 鬼缠身?活活吓死的? “你是说,陆家闹鬼?”听到“鬼”这个字, 叔叔也来了兴趣。 我们这两个茅山的传人,都空闲了好久了,手痒得很,巴不得有什么妖魔鬼怪练练手呢。 我看到叔叔的眼睛放光了!放光了! 哎,鬼什么的,还真吓不倒我陶洛。 我默默的转过脸来,没等开口说话,对面那男人又开口了,道:“但是如果你听话,我也可以让你不用死,安安稳稳的做你的陆家大少奶奶。” 啧,当自己是救世主呢? 我撇撇嘴,道:“谁稀罕给一个病秧子当少奶奶,不过是为了钱罢了。” 叔叔对我使眼色,让我不要说了,大概是觉得我说的过于露骨了,可是这不是事实吗? 果然,那戴着墨镜的男子点点头,道:“就是因为你不想当陆家少夫人,所以我才选中你们的。”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道:“不就是要钱吗?钱好说。事成之后有的是。” 他说完这句话,对着我们身后的人一挥手,道:“走!” 他走人了,身后的那些“尾巴”瞬间也走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我和叔叔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怎么,叔叔,我们还去不去?”我看着陶闻。 “去,怎么能不去?”他摩拳擦掌的说。 唉,我在心底叹口气。叔叔只有听到有什么妖魔鬼怪的时候,才会焕发出作为茅山传人的光彩。 可茅山式微,传人流散,也是不争的事实了。 苏州陆家,是苏州顶级富豪,陆家的宅子,是按照苏州的拙政园的造园方式,造出来的苏州园林,而在这苏州园林里,有起码不下十几栋独栋别墅。 我和叔叔刚走进去,就感觉到了一个字:“壕!” 领着我们进门的一个小女佣,她自我介绍叫紫桐,颇有些优越感的向我们介绍道:“你看见那些紫藤吗?就是假山上那些,是花了两年的时间,特地从安徽找来的,百年的树龄了,寓意是紫气东来。” 有钱人家还真讲究,我想道。 还没有走过庭院,我就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阵哭声,从这院落的东北角传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个时候女佣紫藤的脸色也变了,道:“也不是我们的问题,就知道嚎哭。” “姑娘,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叔叔在我身后开口了。 紫桐清清嗓子,道:“还不是前几日报名的姑娘死了。真是薄命,那红楼梦上怎么说的来?到底命薄,享受不了这滔天的富贵。” 叔叔张口结舌。 前几日报名的姑娘,那不就是来参加征婚的姑娘吗? 我望向院子的东北角,隐隐的看到东北角有隐隐的一丝黑气蔓延,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东北为艮,为易经八卦中的鬼门,从这个地方动点手脚,死人是相当快的,就看对方想让谁死,功力有多深了。 “到了。”紫桐推开了门。 据说这里是女主人厅,是陆家的夫人会客的地方。 偌大的跟会议室的房间,都是落地玻璃窗,在房间的两边都摆满了优雅的花束,脚底下铺着花纹繁复的地毯。 我刚结束了观察,一个打扮得体,看起来也就是四十岁,保养得宜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走了过来,径直坐在沙发上,用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向我们一指,淡淡的说:“坐吧。” “谢谢。”我坐了下来。 “多大了?”陆夫人有点疲倦的问。 “我二十四。” “哦。”她只扫了我一眼,然后说:“到底是年纪小了一些,不过也不要紧。”她接着问:“身体健康吗?” “健康,健康。”叔叔赶紧点头哈腰的说。 “健康就好。别瞒着什么病,来我们家讹钱。”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对在身后站着的一个女佣道:“让紫桐把她领下去,住到紫藤苑那边去吧。” “好。”女佣答应道。 我心里奇怪,这陆家夫人怎么什么都不问,就径直让我住下了,难道就这两句话就定下了这婚事? 叔叔刚想问什么,陆夫人就摸着额头,很头疼的样子,挥着手,道:“张嫂,张嫂,扶我回屋,我又头疼了!” 说着,她便扬长而去,留我和叔叔面面相觑。 紫桐领着我们向一栋别墅而去,中间弯弯绕绕,绕过些亭台,我忍不住了,问:“我想问一下,这样我就算合格了么?” 紫桐回头白我一眼,道:“哪里算,你能在这里平安待上一夜,才算是合格呢。” “那,那又为什么?”叔叔问道。 紫桐叹口气,道:“现在少爷病成这样,我也不怕告诉你们了。” “你说。”我看着她。 “其实,少爷虽然体弱,却是一个妨人的。” “啊?”我再次啊了一声。 紫桐瞪我一眼,那意思是我大惊小怪,说:“少爷生下来不久,就让算命先生算过命,说是极克女子。如果姑娘能安稳的在少爷的宅子旁边待一晚没事,就说明能压住少爷的命格。才可娶为妻。” “极克?”我嘟囔了一句,和叔叔对视一眼,心道:极克,不娶老婆不就好了么?那还祸害人家姑娘? “那是说,已经克死过不少对象喽?”叔叔敏锐的抓住了重点。 紫桐没说话,看来是默认了 刚才一进门紫桐说的那个报名的姑娘不就是不明不白的挂掉了? 这是什么鬼命格?自己都快挂掉了,还克女人? 我此时居然有了一种想见这位少爷的冲动。 紫桐不知道我的内心活动,领着我们到了客房,安顿好,就出去了,叮嘱我们不要乱跑,饭菜会定时送过来。 叔叔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蹦蹦跳跳的去参观这别墅了。 我却在二楼的房间里推开了窗户,看着这宅子的风水。 我知道,这种大富的人家,风水肯定有人指点的,所以极目望去,风水甚好,看得人心旷神怡。 但是…… 我却没有掉以轻心,如果是十全十美了,那刚才一进门看到的东北角上的黑气是什么? 我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水晶罗盘,罗盘上的指针晃了晃,不动了,我的房间所在的方位是在东北偏北一点儿的位置。如果再偏南一些,正好在死门之上,陆家给安排的这个地儿,也算是绝了。 悄无声息的把罗盘装进口袋,然后往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有人在东北处动了手脚是无疑的。 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倒要看看,那些东西是什么! 午夜12点,我起床了,悄悄的下了楼,走向正东北,这个地方的小楼,透出阴冷的气息。 门没有上锁,我悄悄的走了进去,绕了好几个圈,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但是手上的罗盘的指针已经像是跟狂速旋转的车轱辘一样。 罗盘不仅仅是勘察风水的器具,更是镇邪之物。指针转动个不停,是这是有邪物的征兆。 我继续往里面走去,在楼层的一侧,是一个地下室,看样子是堆放杂物的,很久没有人进去了,萦绕着湿漉漉而且发霉的气息。 我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罗盘,走了进去,停在了一个用白布覆盖着的大箩筐前面。 这底下是什么? 我犹豫了半晌,要不要掀开这层布。 “你是谁?” 一个声音,在我耳旁炸响。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一个男子,背着手,站在我身后的黑暗里。 用手电筒照过去,却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怎么是你?” 我们两个异口同声的问。 这不是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又是谁? “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挥挥手。 我不服气的反问道:“那你认为,什么地方是我该去的?去死吗?” 大概是我的语气过于犀利,他一愣,接着笑了起来,道:“你该去的地方,是去看看你未来的丈夫。” “我,未来的丈夫?”我冷冷一笑,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上不会死呢?” “因为我在这里啊。” 不由分说,他拉了我就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我一手放在头上挡雨,一边问道。 “不是去看你的丈夫吗?” 陆少爷? 我停止了挣扎。 一路走过去,居然没有看到半个下人 ,我们畅通无阻的走了进去。 在这豪华房间的大床上,有一个人静静的躺在那里。 眉眼间倒是说不出的俊逸,但是看起来面色已经显示出了灰暗破败的迹象,就是面相学上的“死相”。看样子,陆少爷要死的消息,应该是真的。 不过,我看床上躺着的陆少爷,居然和这个带我闯进来的男人之间,眉眼之间十分的相似。 第一卷 第三章 陆家的私生子 我看看床上的病人,又看了看他,两三次之后,男子发觉了我的举动,道:“他是我哥哥。” “你哥哥?”我一惊,然后沉静下来,心想:这大少爷虽然不成器,这不还有个活蹦乱跳的二少爷么?至于要像是断子绝孙一样,给一个连床都起不来的病人娶老婆,这有钱人家真是奇怪哦。 他似乎是看透了我的想法,坐在了盖着桌布的紫檀木圆桌前面,拿起一个茶杯玩弄着,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不住在这里,你明白了么?” 我马上反应过来了,道:“难道?” “对,我是陆家陆老爷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在世人的眼里,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说罢,他的眼光望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我们走吧。”他把茶杯放回原处,然后对我说:“让人发现我,就不好了。” 我跟着他出去,一路上依旧是没有碰到半个人影。 正纳闷着,就看到他走到刚才我们跑出来的地方,径直走过了地下室。我看着他在地下室的尽头拉开了一道门,消失在了黑暗中,哦,原来有道后门在这里啊,无暇多想,转身向外走去。 不过,我对那个用白布覆盖着的大编织筐依旧十分在意,停下了脚步。 伸手一把掀开了那编制筐。出人意料的是,那编制筐里,什么都没有,完全是一个空的大筐子。 我自信我的身为驱魔人的直觉不会失灵,用手电筒照着里面,在筐子的底部,有黑乎乎的一层,伸手一摸,带了些许东西出来,走到明处一看,像是虫子的尸体,顿时恶心得不行,赶紧拍掉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风吹着雨滴,拍着窗户作响。 这种天气最适合睡觉,爬上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看到床头的阳光,心里松口气,下了楼,看到叔叔正穿着他的那补丁摞补丁的太极拳服在练习杨氏太极拳,他看到我冲我点点头,道:“昨晚上睡得可好?“ 我点头,心想,昨晚不知道睡得跟死猪一样打呼噜的人是谁,恐怕陶洛我被吃掉了,这位亲叔叔也发现不了。 远远的,紫桐迎上来了,说要带我们去餐厅用饭,她的脸上完全没有欣喜,只有些化不开的忧虑。 我跟着她身后,她在前面走着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回头冲我一笑,道:“看陶姑娘你,倒像是有福气的。吃完早饭,夫人要见你们。” 所谓的“要见我们”,也不过是短短的半个小时而已,还是在女主人厅里,一份合同就递给了我,我仔细斟酌着条款,陆夫人似乎还是有些头疼,让旁边的人拿着熏香炉站在一旁,道:“你好好读读,我也在这里大体说一下。你要是跟我儿子结婚呢,酒席什么的我们置办,衣服首饰也少不了你的,嫁妆呢,我看你也没有……” 提到嫁妆,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穷可不是没有底气么? “彩礼呢,我们陆家也不会缺你的,每个月我们都有贴补给你,不会让你缺钱,如果你能生个一男半女的,奖励五千万,你要走人,我们也不拦你,那些衣服首饰照样都是你的。” 她一口气说完了,我也看明白了,左右陆家是把我这个儿媳妇当成合同制员工至于只摆酒不拿证,在社会上浸淫多年的我也知道,一旦有了那张纸,我要走人,就有分家产的权力,有钱人家不会犯这种错误。 我笑了笑,签下我的名字。 陆夫人看我签名的时候,有一刹那的恍惚,但是接着恢复过来了,摆摆手,让紫桐过来,道:“紫桐,带她去见少爷。今晚上就让她住少爷隔壁好了。” 她抬头看我叔叔,道:“你也一并去吧,到北辰苑里去居住,陆家不会亏待你们的。” 她那种疲累,似乎是从心底发出来的,说出这些话来,仿佛已经劳累到了极点,后来的声音就越发细小了。 我跟着紫桐到了北辰苑,这才发现,这是昨晚陆家的私生子带我来的地方,原来这地方叫做北辰苑。 紫桐默不作声打开了一个房间,然后对我说:“这里是你的房间,楼下是你叔叔的房间。” 一楼都是下人住的地方,但是相比于我们以前租住的房子来说,条件也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叔叔也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说着,她叹口气,准备退出去,我赶紧问道:“那个,不让我看看少爷么?” 她一愣,道:“你看我这记性,倒是忘记了,你随我来。” 还是昨晚的路,到了那偌大的卧房里,我又看到了那静悄悄躺在床上的男人。 紫桐皱皱眉,道:“这就是陆少爷了,他的名字叫做陆北辰,以后就是你的丈夫。” 看来这北辰苑的名字是按照他的名字起的,大抵是陆家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可惜了。 我看了看床上的人,压低声音,道:“紫桐姑娘,这少爷还能起来吗?” 紫桐忧虑而且不满的看我一眼,道:“谁知道呢?” 她接着冷笑一声,说:“陶姑娘,也别忘记连自己的身份。至于少爷能不能起来,那得看看医生怎么说了。”她顿了顿,然后交代道:“你好生看着这房子里的下人,别以为少爷起不来,就没人管着他们,到时候消极怠工找不到人,到时候可别怪夫人发火!” 她转身走人了,饶是那么大那么尖利的声音,床上的人都没有醒。 我一瞬间怀疑床上的人是死了,伸手试了试鼻息,居然还有,才安心的从旁边的博古架上随手拿了一盒点心,坐在这个活死人身边大吃特吃起来。 我叔叔蹑手蹑脚的上来了,看我在吃点心,也从点心盒里捏了一块,眉开眼笑的说:“小洛,你看这差事怎么样?不用干活,也不用伺候人,每个月都拿好多钱。” 我吃着手里的桂花糕,扑哧笑出了声,是啊,不用干活,当米虫的日子还不错。 叔叔陶闻接着说:“那陆夫人也是拎不清,你看她儿子都成什么样了,还说生个孩子奖励再奖励五百万,这陆少爷睁眼说话都不能了,还能传宗接代么?” 这话说的,有些刻薄了,我不由自主的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当然床上的人不可能有动静,我开口说:“叔叔,你说这伺候少爷的下人都到哪里去了?” 昨天晚上,我和那位私生子几乎是长驱直入,连个把门的都没有。 陶闻摇摇头,道:“你看陆家的少爷都成这样子,就快办后事了,还有人有闲心伺候他?再说了,他这样又不醒,也不需要人伺候,那些人,现在嗑牙的嗑牙,打麻将的打麻将呢。” 我叹口气,把空了的点心盒放回原处,道:“说的也是。叔叔,你说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等那位死了咱们就走。”叔叔冲着那活死人努努嘴。 说句刻薄的话,不知道能活多久。 “可惜了啊,长得还不错……”叔叔摇着头。 我抿了一下嘴,道:“有陆少爷的生辰八字么?” “小洛,你想看他什么时候归西啊?”叔叔瞪大眼睛。 “算是吧。”我点点头。 “我去弄,我马上去弄。你们合婚的庚贴上有。”陶闻把最后一口点心咽下去,点点头。 说句实话,我对他什么时候死没有兴趣,我对他这妨人的命格有兴趣! 陶闻打听事的能力是一流的,晚上吃完晚饭,就拿来了陆北辰的生辰。 我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推算起来。 生辰八字只有八个字,天干地支的排列,但是由于出生地的地气影响,出生时辰的日月星辰的排列,都能让人的命运发生质的不同。 八字一排开,我惊了一下。 这八字里,萦绕的是浓浓的死气,但是却有着一股绵延不绝的生气,愈发的晃神了,我掐了又掐,拈了星决,却始终无法确定对方的死期,但是对方的命格中,很明显没有妨害人的迹象啊。 砰一下,窗户被大风吹开了。 我从桌子旁起身去关窗户,刚一回头,刚才写上生辰八字用来推演的纸张,却忽然燃起了火焰。 目瞪口呆中,我眼睁睁的看着火焰把那张纸烧成了灰烬,但桌子却完好无损,连被火熏烤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是有人在施法的痕迹! 我在空气中嗅出了有人在暗处捣鬼的气息。 也就是说,茅山传人的对手,来了! 我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个家族的事,越来越有趣了,看起来不仅仅是大家庭内部的勾心斗角那么简单。 我找不到佣人,自己拿了一把扫帚把纸张的灰烬扫进了垃圾箱,然后自己走进了陆北辰的房间,在黑暗中,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躺在床上的人。 是有人在保护他?还是想让他死? 直到摆酒那一天,陆家大少爷也没有醒过来,大概就像人们说的那样,这个陆家少爷就是吊着一口气罢了,而我穿着中式的新娘装,装模作样的在酒席上走了一圈,算是完成了作为任务 第一卷 第四章 后院的鬼物 喜宴结束后,我顶着重重的金头饰,头重脚轻的被两个女佣搀扶到了陆家少爷的卧房里。 卧房被细心的装扮过了,布置成了新房的样子。 要不是医生说,陆少爷不宜搬动,他们估计也会给陆少爷穿上新郎服的。 我在紫檀木圆桌旁坐了下来,自己把盖头揭了,伸手从桌子上摆放的瓜子盘里抓了一把瓜子:这无聊的新婚夜,不嗑瓜子干什么? 刚磕了一把瓜子,打眼就看到窗户被风给吹开了。 我不动声色过去把窗户关上,然后打电话让我叔叔上来。 叔叔今天也多喝了几杯,脸上红扑扑的,他也穿上了喜庆的唐装,推门进来说:“小洛,怎么了?” 按理说,今晚我得在这里坐一晚,但是现在我坐不住了。 “叔叔。”我指着窗户,道:“东北有鬼。” 东北有鬼,刚才那窗户被风吹开我就已经察觉了。 虽然法力不济,但我也能敏锐的感觉到鬼风和寻常的风的不同。 听到东北有鬼这四个字,叔叔的眼睛亮了起来,道:“小洛,走!” 他一说走,我就把头上金灿灿的装饰给拆了,自己到了隔壁拿了封存已久压箱底的法器。 兴奋!居然是我的第一感觉! 要知道我从小掏鸟窝,下河捞鱼,就是一个胆子大的,要不然叔叔也不会教我法术。 后院里阴森森的,叔叔掏出了他的罗盘,而我掏出了铜铃,这铜铃,据说是当年茅山祖师,在茅山炼制的,有感应妖邪的功效。 “唔。在那边!” 叔叔用手一指,我眉头一跳,居然是那天晚上的地下室! 我和叔叔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那个大筐不见了,原来大筐的位置是一堆破旧的桌布。 我扫了一眼,心里升起一阵古怪。 “你看!”叔叔用手电筒照着,他的声音吓我一跳,原来是墙壁上的一个类似扣碗的东西。 “镇魂器。”他说道。 “这玩意儿就是镇魂器?”我看着那如同和墙壁浑然一体的“扣碗”道。 “是。”叔叔小心翼翼的把手覆盖在镇魂器上,道:“这里面有东西。拿你的铃铛来。” 这茅山的铃铛可以感应妖邪,自然也能把鬼物收在这法器中。 陶闻掐决将这“扣碗”拿下的一瞬间,一道绿光马上飞也似的窜了出来,惊了我们一下。 “镇魂镇魄,收!”摇晃起铃铛,口中念念有词。 那道绿色的光芒居然有和法器对抗的能力,在空中摇曳不下。 “小洛,这鬼物有了道行!”叔叔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布包,道:“看我的法符阵!” 说着,从布包里的飞出了六道符咒,将绿色的光束团团围住。 “我劝你赶紧投降,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陶闻道,他对我说:“加把火!” 我心知肚明,手里的掐决没有停,压箱底的镇邪符也用了起来。 那绿色的光束似乎是认输了,在犹豫之间,被收到了我的铃铛中。 “哈哈!今天我们茅山传人又立功了!” 叔叔陶闻大笑着,说:“小洛,你说,我们要不要好好的对陆家宣扬宣扬这件事?” “最好不要!“我摇头。 “为什么啊?”叔叔问。 “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从古至今,哪家的大宅子里,没有死过个把个人,哪里的大家族里,没有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不过…… 我忧虑的看了眼被我叔叔弄坏的“镇魂器”,道:“这东西,似乎是有人镇住的,我们这样破了他的法,是不是不太好?” “你管他,他能镇,我也能镇。”叔叔摸了把胡子茬,道:“看来,我们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对手了。” 解决完了这个鬼,我和叔叔回了房,叔叔把铃铛拿走了。 我在原先的椅子上坐着,困意全无,瞥了一眼躺在大床上的人,却觉得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经过奔跑和做法,已经精神得够可以了,但两眼皮诡异的打起架来,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觉醒来,阳光盈窗。 揉揉干涩的眼睛,伸了个懒腰,刚站起来,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女人一阵风一样的走了进来。 那女人身材干瘦,下巴很尖,三白眼,给人一种甚为刻薄的感觉,身上穿的衣服倒是精致,看起来价格不菲。 她扫我一眼,从瓜子盘里抓了一把瓜子,坐在病床前,开始不紧不慢那的嗑起瓜子来,一边嗑瓜子,一边斜着眼问:“你就是陆少爷的媳妇?” “是啊。”我点头:“您是?” 这人是谁?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我啊,我是陆老爷弟弟的媳妇儿,你应该喊我一声婶子。” 看她那副刻薄相,也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我淡定的喊了一声婶子,道:“不知道您来做什么?“ 我一问起这个话题,对方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道:“我来看看新媳妇啊,今天看见你,才知道北辰这么有福气啊!哈哈!我啊!来给新媳妇送礼的!”她用手绢捂着嘴巴,干笑着说:“苏州上好的丝绸我带了几匹,都放在你叔叔那里了。你可别告诉你那个婆婆,我给你送礼的事儿。” 还有别的事吗? 这一句我倒没有说出口,只是冷眼看着,她手心里的瓜子皮,好多都掉到一旁的昏迷的陆北辰身上了,不知道是她大意,还是故意的。 “哈哈哈,我也不多打扰了,你们小两口多相处啊,啊哈哈,争取明年就抱个胖小子!” 她打着哈哈出门,我在背后冷眼看着她。 叔叔推开了门,对我说:“听说陆少爷一娶妻,这妖魔鬼怪都来了,陆老爷的弟弟一家人本来都是在外地做生意的,这次回来,怕是听见陆少爷不好了,又娶了老婆的消息,来争家产的。” 我眉头一挑,这是把我当成假想敌了? 果然扯上钱,什么样的人性都能暴露出来。 我叹口气,此时愈发觉得躺在床上的陆北辰可怜,无知无觉的,还被人算计。 走过去,伸手想把陆北辰身上的瓜子皮拿下来,却猛地发觉了不对的原因。 被子!没错是被子! 新婚的红色丝绸被子,出去捉鬼之前,我记得盖在他的睡衣第二个纽扣的位置的,结果此时在第三个纽扣处了。难道我和叔叔出门的这一段时间,有人来看过他? 不过,也怕是我记错了,我把他身上的瓜子皮拿了下来,没有跟叔叔讲这件事。 叔叔自然不知道这一层事,在一旁不知道想什么。 我回头道:“怎么了?” “小洛,你说我们收服的这女鬼是要怎么办才好,是要灭掉还是超度往生?” 原来那绿色的光束是女鬼。 我一皱眉,道:“那铃铛现在在你身上?” “是啊,这玩意儿不随身带着怎么行?”他拿出了铃铛。 “要不,我们就超度了吧。” 我跟叔叔面对面的说话,却总是觉得古古怪怪的,似乎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回过头去,却只有躺在床上的陆北辰。 “嗯。”叔叔点点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要不然我们就干脆超度她算了。今晚上12点,我们一起去那地下室里做法。说不定……” 我知道他“说不定”后面的深意,他大概是想会会那个用镇魂器的也会法术的人,可那个人,是谁呢? 合衣睡了一晚上,我也累了,迈着步子,到了隔壁换了一身衣服。陆家说话还是算数的,按照我的身材,给我买了不少的新衣。 下楼路过花园去餐厅吃饭,却冷不丁的听到了尖利的斥责声:“你这糟老婆子是从哪里来的?撞了我不长眼是不是?” 我诧异的转了个弯儿,那自称是我婶子的女人,正双手叉腰,不依不饶的对着一个穿着女佣装的中年女人连连呵斥着,那模样,十足是个泼妇。 “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吧。”那中年女人连连道歉,想用手上的手绢擦泼妇身上的污渍,被她嫌弃的躲开了,道:“晦气!滚开!” 泼妇闪得快,我只扫了一眼,也准备离开,却猛然间瞄到那中年女人脸上聚集的一团青黑色交杂的气,顿时惊呆了。 中年女仆捏紧了手里的手绢,似乎是十分愤懑的样子,但是嘴角上微微的笑意没有瞒过我的眼睛。 茅山术中,看相是一门重要的技能。而这中年女仆脸上闪现出来的诡异,正是说明,她身怀邪物,据我推测,大抵那种是养蛊或者是养小鬼的人,脸上才具有的邪气。 一般来说,养小鬼的基本都是些演艺圈或者是其他的有钱人物,而这个像是女佣的人,怎么能养小鬼?八成是会蛊的! 我这么一想,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这会蛊术的女佣实在少见,多半是来害人的,莫非跟那位“婶婶”一样,也是哪一家盯上了这陆家的财产不成? 紫桐正毕恭毕敬的在餐厅外站着,我低声问道:“不知道紫桐姑娘,我们陆家近的还有些什么亲戚?” “亲戚?”紫桐皱眉,道:“陆老爷没有什么亲戚了。就只有两个亲兄弟,一个弟弟早亡,膝下有一个女儿,也早早的没了。还有一个兄弟,刚刚回来,其余的就是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了。” 第一卷 第五章 陆少爷醒了 “哦。”我点点头。 本以为陆家这种大家族的关系会盘根错节,没想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要争夺家产,有资格的,也只有“婶子”一家,还有陆老爷的私生子了。 那么,那个女佣,是哪家的? “婶子”居然不认识,那么,就是陆老爷的私生子派来的? 我坐在饭桌旁拿起筷子,心想:这下,又有一出好戏看了,只是不知道对方要对付的究竟是谁。 吃完饭,我用散步的速度回房,拉开门,看到几个医生朝陆北辰的房间里走去。 我心里纳闷,过了半晌,又见下人端了一碗药走了过来。 因着陆北辰的房间里视野极其好,闲来无事,又踱步到了陆北辰的房间里。 男佣人正把昏迷中的陆北辰扶起来,准备把碗里的中药喂下去。 我不以为意,弯腰从一旁的博古架上,又拿出一盒子点心来,眼角余光一瞥,却看到男佣人的腿在瑟瑟发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等一下!”我喊了一声。 那下人喂药喂不进去,急得满头大汗。 我伸出手,道:“给我吧,我来喂。” 那下人用袖子擦擦汗,道:“以前还能喂得进去,最近愈发的不好了。那就麻烦夫人了。” 他逃跑一般出了门。 我拿了手里的中药碗,凑到鼻子底下一闻,闻出了门道。 叔叔匆匆的上楼来了,满头大汗,道:“怎么了?” “你闻闻。”我把手里的药碗递给他。 他凑近一闻,道:“这……” 这碗中药里的一味药很明显加重了剂量,用脚趾头想想,对陆少爷这种病人,加大剂量的后果,就是死! “要不……”叔叔看看我,道:“反正,他已经这样了,你给他喂下去算了。还不如让他走得安乐,省的继续受苦。” 我心里犹豫不决,如果陆少爷死了,我就能按照合同上的约定,拿着陆家给我的首饰衣服和多余的五百万走人,五百万啊,对于我这种赤贫,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此时,我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给他喂吧,死了就死了,他都现在这个样子了,死跟没死有很大区别么?” 另一个说:“不能喂,好歹是一条命,这可是害命啊!” 到底是我的善良一面打赢了,我走到花盆旁边,把手里的药一股脑的倒了进去,叹口气,道:“叔叔,反正他快要死了,不差这一时。” 叔叔也叹口气,道:“你说的对。” 他退了下去,我对着床上的人看了一眼,心道:“如果你还能起来,也得记着我的好。” 晚上,即将要到12点了,我收拾好了,准备下楼,刚蹑手蹑脚出了门,却听到隔壁的门“咯吱”一声响 。 要知道隔壁是陆少爷的房间,这时更不会有人出入。 心下起疑,房间的门居然开着!难道是风太大的原因? 我走了进去,环顾四周,没有异样。 刚站定,就觉得手背上有点痒,拿起手一看,是一只小黑虫子,不以为意,对着虫子吹了一口气,吹走了虫子,准备出门。 门却诡异的吱呀一声!自动关闭了! 我伸手拉门,怎么都拉不开! 谁?谁在捣鬼?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出去?” 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犹疑的回头,此时,倚靠在床边的人,不是一直昏迷的陆北辰,又是谁? “你……你……”我指着他,惊奇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说,他就要死了么?怎么这个时候起身了?难道是回光返照? 说着,他居然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了,看走的那几步路,完全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我眯起眼睛。 我是茅山传人,什么样的邪术没有见过? 说不定,眼前的这个人,只是被某些邪物附体,而非真正的陆少爷! 陆少爷的身体状况,怎么可能下床! “如你所见,陆北辰。”他冲我温和的一笑,在紫檀木的圆桌旁坐了下来,抬眼望向我,笑道:“我得感谢你,今天上午,没有把毒药喂到我的肚子里。” “你都知道?你早就醒了?”我失声道。 他点点头,说:“是的。” “什么时候醒的?”我望着他的脸,那张脸纵然有些苍白,但是却没有我刚见到他的时候灰暗破败之气,那脸上闪耀着自信和活力。不是一个将死之人能有的。 “婶婶在我身上嗑瓜子的时候,我就醒了。” 那时候就醒了?这么说,这几天,都是在装睡? 见我瞪着他,他抿嘴一笑,道:“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是外星人。我只不过是醒过来而已。” “我得走了。”我要和叔叔在后院会和,超度那个抓到的女鬼。 “等一下!”他又站了起来,稳稳的朝我走了几步,道:“你中招了。” “什么?”我不懂。 “谭婆盯上你了。” “谭婆是谁?”我不认识什么谭婆。 “就是你在院子里碰到的那个女佣。”他用细长有力的手指,解开自己的睡衣的扣子,道:“刚才你不是手背上有个小虫子?” “啊!”我叫了起来。 本来只是以为那是普通的飞虫,现在想想,那应该就是蛊虫! “我中蛊了?”我摸着自己的脸和身上,但是毫无异样。 “没有。”他摇摇头,自己脱了睡衣的上衣,打开了身边的衣柜,在里面挑衣服,那样子熟门熟路。他拿了一套衣服出来,然后冲我眉头一挑,道:“你不背过身去?我要换衣服了。” 啧,病刚好,就调戏我? 我转过身去,大概过了十分钟,他道:“好了。” 面前的人,已经穿戴整齐,挺括的西装外套,显示出了他美好的倒三角体形。他站得笔直,对看呆了的我说:“走吧。” “走?去哪里?” “你不是要出去吗?想必是找你叔叔有事。” 他,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在我前面走着,脚步有力,完全就是一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 我狐疑的随着他,到了后院里。 叔叔正坐在假山边上打盹,一看我来,就跳起来,道:“你做什么去了?你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不是让你12点……” 他的话噎住了,他看到了我身后的陆北辰。 “他是……?”叔叔愣了下。 “您见过我,我是陆北辰。”陆北辰很有礼貌的冲他点点头。 “哦。”叔叔似乎是怔了,他猛地反应过来,道:“什么,你是陆北辰?你丫是陆北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一直在床上躺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陆家少爷,居然能醒过来? “您不必这么大声,我的确是陆北辰。给我吧。”他伸出了手。 “什么?”我叔叔更是没有反应过来。 “您收那个女鬼的铃铛。” “我为什么要给你?”叔叔肯定不给。他抱紧了铃铛,生怕被人抢走的样子,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陆北辰?再说了,就算你是陆北辰,我为什么要把我祖传的法器给你?” “这样说吧。”陆北辰放下手,道:“您收的那个女鬼,是我的表妹。” “表妹?”我和叔叔异口同声。 “对。我有个叔叔早亡,膝下只有一女,不过,这个女儿也早逝了,这个女鬼就是我表妹。” 哦,紫桐说过这件事。 不过,既然是早逝的人,为何不去投胎,还一直在宅院里晃悠?还被镇魂器给压着? 我脑子里都是密密麻麻的问题。 “您把我表妹放出来,我自然会跟您解释事情的原委。” 叔叔将信将疑,把铃铛里的女鬼给放了出来。 女鬼在庭院中一闪身,化作一个妙龄少女的模样,一身青衣,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到陆北辰,就眼泪盈盈的扑了上去,哭道:“表哥!” “好了好了,别哭了。”陆北辰安慰着她。 “表哥,我被镇魂器给压了好多天。” “我知道的。这件事我会处理的。这里不安全,你还是赶紧出去吧。” 看女鬼消失,陆北辰才松了一口气,笑吟吟的看着我们:“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要问我,我们回房去,一个一个的问吧。” “你不是要死了么?怎么这个时候又醒了?”一进房间,叔叔就迫不及待的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耸耸肩。 虽然他的笑容无懈可击,但是我却能通过他的笑容看出内里的深意。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无非是在搪塞我们罢了 。 “你为什么知道谭婆的事?”我插嘴道。 他皱起眉头,道:“这个女人曾经想要害我。” “谭婆,谭婆是谁?”叔叔诧异的问。他并不知道我碰到了一个会蛊毒的娘们儿。 “嘘。”陆北辰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们小声些,道:“有东西。” 我和叔叔都扭头看向门口,看到一条细细的黑线,沿着门的缝隙钻了进来,都是些小虫子,看了让人头皮发麻。 “擦!居然有人要用蛊害我们!”叔叔叫了起来。 “不是害你们,是害我。”陆北辰不慌不忙的从抽屉里找了打火机,被我一把按住了手臂,道:“怎么,你想在这房间里放火?” 第一卷 第六章 茅山令 叔叔十分麻利的把一张符烧了放在杯子里,然后一口水冲着那些黑虫子喷了过去,顿时那些黑虫死伤大半。 我看了解气,陆北辰也放下了手里的打火机。 “嘿嘿,小伙子,你看,论起对付这些妖邪来,还是我比较给力吧!”叔叔很得意。 陆北辰对叔叔的动作并不感到惊异,似乎已经司空见惯,点头道:“挺好的。“ “对了,是谁要害你?”看叔叔的样子,似乎已经把陆北辰长久以来的昏迷当成是被人坑害所导致的。 “陆南星。”陆北辰低头道。 “陆南星是谁?”我和叔叔异口同声,因为在陆家这么多天,在陆宅里的陆家人我们都基本熟悉了,没有听过陆南星的名字。 陆北辰抬头望向我,眼睛黑亮,道:“他是我父亲的私生子,算起来,应该是我的弟弟。” 我吃了一惊,那不就是? 陆北辰看我的样子带有猜测和打量,看样子已经怀疑我和陆南星有联系了。 “陆南星,陆南星。哎,小洛,你说,我们见过他么?” 叔叔还在大嘴巴的说着。 我暗暗地踩了他一脚,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叔叔反应过来,闭上了嘴巴。 “你叫陶洛,对吧?”陆北辰握着白骨瓷的杯子,脸色严肃起来,道:“现在我已经醒了,明天就打算跟母亲去请安,你有什么打算?” “我?”我一愣。 他的嘴角露出了然的笑容,道:“难道你不是为了那笔钱来的么?” 是啊,要不是为了钱,谁会嫁个一个植物人呢? 他的脸色依旧平静,道:“我可以跟母亲说明,让你回家,钱依旧一分不会少你的。” 我沉吟半晌,看着陆家大少爷平静如水的脸庞,清亮洞察的眼眸,点头道:“好。” 反正目的也是为了钱,如此拿了钱走人,最好。 “那就好,你们回去休息吧。”他把杯子放回原处,道:“我也不想让你们卷入这风波里来。希望你们不要把今天晚上的事说出去,否则……” “我知道。”叔叔赶紧答应。 就算我再怎么不聪明,也能了解他说的“否则”后面是什么,否则我们就拿不到钱了! 陆家的这位少爷,也是一个十足的聪明人嘛。 第二天早上,我刚收拾好,就看到陆少爷拿着一根拐杖,站在门口等我了。 我一抬头,就被他枯黄的脸色吓了一跳,怎么就一晚上的工夫,又是一张死人脸了? 他笑着说:“我要是活蹦乱跳,反而会让人起疑心了。还是跟原先一样病怏怏的好。走吧。” 他走两步,停一下,走三步,喘几口。 如果不知道事实的真相,还真以为他是个病号。 装得还真像,我暗暗的想。 我扶着陆家少爷一到了庭院里,庭院里的仆人们都炸锅了。 在餐厅里,陆少爷就被闻讯赶来的陆夫人围上了,她满脸的兴奋,对着陆北辰嘘寒问暖,道:“北辰,你醒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母亲,我这不是来了么?”他咳嗽了两声。 “啊对对。紫桐,赶紧去找大夫,看看少爷的身体怎么样了。” 陆夫人都激动得要语无伦次了,一个劲儿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忽略了在一旁的我。 直到仆人把早餐端上,陆夫人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陆北辰的手。 陆北辰用手帕捂着嘴巴,装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又喘了几口,对陆夫人道:“母亲,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啊?”陆夫人还沉浸在喜悦中。 “是这样的,既然我都已经醒了,我想……”他看了我一眼。 我赶紧装作不关我的事一样低下头。 他继续说:“我想,这门亲事,可以算做无效了吧。” 陆夫人神色古怪看我一眼,马上恢复过来。 她神色了然,点头道:“知道了。” 大概她也觉得自己儿子醒了,我的身份低微,也配不上他了吧。 “儿子,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你要什么,我这个当妈的就给你什么,放心,一切我都会处理妥当的。” 我本来如坐针毡,现在松了口气。 闻讯而来的医生给陆北辰检查了身体,但是他们的反应还是面面相觑,然后各自摇头。 大概在他们的眼里,陆北辰依旧是没有治好的可能吧,如果他们能看到昨晚上,他那上楼下楼健步如飞的模样,估计会吓死。 陆夫人雷厉风行,晚上就开始发动了。 紫桐到了我的房里,脸色也是平静,递给我一张支票,道:“夫人说了,既然少爷发话了不喜欢你,那也留你不得,这里是说好的五百万,你的衣服和首饰都可以尽数拿走。” 说完,她就走了,带起一阵风。 我叹口气,我们的目的,也无非是这作为报酬的五百万,不算亏。 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了一个小箱子,拎着箱子下楼,我下意识的看了陆北辰紧闭的房门一眼。 一个奇怪的人物,还有奇怪的命格。 叔叔也收拾好了东西,看我下楼,满脸的喜不自胜,拉着我的手,嘀咕道:“小洛,这下我们发达了。先租个好一点儿的房子,然后慢慢的找工作。五百万啊!” 走到庭院中,却敏锐的觉得有人在注视着我们,居高临下。 回头望去,陆北辰,正站在窗户边上,目光炯炯。 他的眼光毫无疑问是落在我们身上的,许久,抬起他的右手,冲着我们挥了挥。 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居然涌起一阵惆怅,有种“此地虽好,非吾故乡”的感觉,拉了傻笑着冲陆北辰挥手的叔叔往外走。 再见了,苏州首富陆家。 街道上华灯初上,叔叔在一旁喋喋不休。 我却满怀心事,那女鬼,还有谭婆,还有那个想争夺家产的陆南星…… “你在想什么呢?”叔叔戳了戳我,道:“旁边有一家面馆,我们去吃碗锅盖面吧。” 我心不在焉的说:“好。” 一人一碗面,我刹那间有点恍惚:又要过流浪的生活了啊。 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没来得及往自己的嘴巴里送,一个人已经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我们对面的长凳上,我和叔叔同时目瞪口呆看向来人,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练功服,脸色凝重,啪一下拍了什么东西在桌子上。 看到那个东西,叔叔的脸色都变了。我也是一愣。 茅山令? 自从我们从茅山浪荡出来,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个东西了。 茅山令据说由祖师所传,一般没有紧急情况不会出动,一旦出动茅山令,就是有重大的情况 。 “这位是……”这人我不认识啊。 “鄙人来自广东罗浮山,南茅。见茅山令如同见祖师亲临。陶闻,陶洛,你们可知?” 茅山式微,江苏茅山有人迁移至广东罗浮山,继续弘扬传授茅山术,久而久之,广东罗浮山,也成了茅山术道场,江苏茅山被称为北茅,而广东罗浮,被称为南茅。北茅南茅是同气同根。 叔叔马上恭敬起来,道:“不知道阁下找我有何事?” “广东罗浮山云掌门让我带茅山令通知二位,一定要保护陆家陆北辰。” “为什么?”我问道。 这陆北辰跟南茅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我们保护他? 对方也不回答,一板一眼的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云掌门的意思,我已经通知陆北辰了,你们二位一定要尽到自己的义务。事成之后,重谢。告辞。” 噼里啪啦说完一堆话,就这么走了,我莫名其妙,云里雾里,只是叔叔颤巍巍的拿起那茅山令,嘴里一个劲儿的重复着:“这下事情大条了!” 可不事情大条了么?我们刚拿了五百万走人了,现在又回去,还不得让陆家以为我们阴魂不散? 我自顾自吃着面条,对身边的叔叔道:“咱们都已经拿钱走人了,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 “话虽如此,但是……”叔叔喃喃自语。 我吃了几口面,见叔叔还在愣神,不由叹气,摇头。 茅山在叔叔心目中的地位,可谓能和最重要的钱相提并论了。 “小洛!”一旁的叔叔陶闻拉住了我的手腕,道:“吃完这碗面,我们就回去吧!“ “唔,好吧。” 真是的,明明可以摆脱那个阴森森的大家庭,拿着五百万走人了,就因为南茅罗浮山派来的人的一句话,哎! 话说,陆北辰真的欢迎我们回去吗? 吃完了那碗面,我们回到了陆宅的大门处,但马上被陆家的看门人拒之门外:刚刚才走人了,又想回来赖在这里,没门! 这是他的原话。 我也无奈,和叔叔围着这宅子走了许久,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 陆南星出入陆宅,不是有个后门么?我记得是在东北角上那个地下室的位置。 既然他能出入,那么我们应该也能。 凭着记忆,我和叔叔到了东北角,果然在那重重的爬山虎的掩映下和暗灰色的墙壁上,发现一道肉眼难辨的小门 ,其实,不用门,我们也能用法术进入,只不过,从这里走,更加能掩人耳目。 “锁住了。”叔叔动了动那扇小门 ,道。 意料之中。 叔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符,对着符吹了一口气,道:“开!” 符咒上的小人变得活灵活现起来,一闪身,穿过门的缝隙,为我们打开了门。 第一卷 第七章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这一段地下室的路,黑洞洞的。 我们大气也不敢出,刚走出地下室,就都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 陆北辰身上披着一件褐色的披风,拄着拐杖,站在后院的花砖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对面的人。 他对面那个,不是我遇到的那个女佣,又是谁? 她就是谭婆? 只听得那中年女佣冷哼一声,道:“陆北辰,没想到,你还真的命大!能三番四次破我的法!” “谭婆,事到如今,你也该收手了,不是么?” 陆北辰咳嗽了两声,像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身体依旧站得笔直。 谭婆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道:“我就不信,你这副身板,能撑多久!“ 说着,她的两只手里就飞出了一些黑压压的东西。 借着后院昏暗的灯,隐约看到是蝎子蜘蛛一类的昆虫。 她这是想要陆北辰的命! “住手!”叔叔沉不住气了,一道霹雳符过去,把谭婆的那些虫子打落在地,道:“你这个婆娘是从哪里来的?出手这么狠毒!” 我慢慢的同我叔叔走到陆北辰身边,挡在他身前。 陆北辰对于我们的归来,并没有惊讶,只淡淡的说:“你回来了。” “嗯。”我嗯了一声,觉得这类似熟人之间的口气怪怪的。 “哟,这怎么又冒出两个人来了?”谭婆尖利的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打断我的好事!” “你要杀陆北辰,就关我们茅山的事!”叔叔站了出来。 “对!”我应和着。 谭婆眉头一皱,道:“你们是茅山的人?” “是。”我声音洪亮的回答道。 她眼睛骨碌一转,闪身就走。 “等一下!”我喊道。 我还没有弄明白这个女人是为了何人才与陆北辰作对,难道真是为了陆南星? 她回头恶狠狠的瞪我一眼,以与年龄不相称的灵活身手跳出了围墙。 “你没事吧?”叔叔陶闻扶住陆北辰。 “我没事。”陆北辰虚弱的摇摇头,道:“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扶你回去。”陶闻扶着他上了楼。 把陆北辰扶上床,叔叔狗腿子似的问:“您看,少爷,要不要我留下来伺候你?” 陆北辰居然先看了我一眼,然后摇头笑道:“不用了。” “不用了?你这副身体,行吗?” “我有事会叫你的。”陆北辰坚持说不用了。 他脱了外衣,躺在床上,脸色好看多了。 “小洛,你等一下。” 就当我面无表情的要跟着叔叔走出门的时候,陆北辰忽然叫住了我。 我坐在床边,恭敬的道:“什么事,陆少爷?” 陆北辰坐了起来,说话不紧不慢,道:“你刚才是不是想知道,谭婆为何要针对我吗?“ “为什么?” “她是陆南星的人。” 果然! “陆南星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早就想进到这个家里来了,但是碍于我母亲和我的存在。可以说,只要有我母亲和我在一天,我父亲就无法承认他的身份,当然他也拿不到陆家的财产。” 那他就用蛊毒来害人,真是太可恶了! 我对陆南星,马上生出几分不屑来。 “第一次我遇到生死之灾的时候,还是五岁。当时我并不知道被人施法了,走到池塘边就掉了下去。当时我那只有四岁的表妹和我在一起,也没有能逃脱。我侥幸被救起来,但是,楚楚却死了。” 楚楚,就是那个女鬼。 “我被救起来之后,发了高烧,谭婆还怕我不死,还曾经在我的药中下毒……” “然后呢?” “幸亏有一位云游的高人到了苏州,他听说了这件事,把我救了下来,并教给我一些自保的法门。我就侥幸活到了现在。” 我看着他认真诉说的脸,心想,这自保的法门,究竟是什么法门,让他现在居然有底气跟谭婆对峙? 他说完了这句话,闭上了眼睛,似乎是要睡着了。 “陆北辰,你跟南茅是什么关系?”我问了这一句,只见他的睫毛闪动了一下,随即他开口:“等到了适当的时机,我就会告诉你。” 看来在现在,他还是不信任我们。 也是,一个被人从小谋害到大的人,哪里会那么容易信任别人呢? “我们本来都要走了,结果南茅的人却跑了出来,拿出了一张茅山令,这茅山令,哪里是那么容易就随便拿出来用的?”我的眼睛瞥着他。 他依旧闭着眼睛,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微笑,道:“我说过,等到了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现在,并不是时候。” 他都这么明确的说出来了,我也没有继续追问的道理,只得换了话题,道:“那么,我们就这么回来,又该怎么向陆家交代?” 这次,他睁开了眼睛,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我,道:“这个,我自然会向母亲说明的。” 能说明么? 他似乎读懂了我的忧虑,道:“这个你放心好了,我有把握说服我的母亲。”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也回去休息了。” “陶洛。”他叫了我一声。 “什么事?”我回头看他。 “以后,肯定是要麻烦你了。”他伸手从一旁的床头柜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铁盒子,递给我道:“麻烦你暂时和我做一对假夫妻了。” 我接过那盒子,有些莫名其妙,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居然是我平日里爱吃的糕点,不由自主的有了一些诧异,盖上盖子,道:“我知道了。” 夜深了,本来不应该吃任何东西,否则会发胖和消化不良,而我却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伸手捏了一块枣泥酥,慢慢的放进嘴巴里。 第二天早上,我又扶着陆北辰去餐厅。下人们又炸了锅。 本来是亲眼看到我们走人的,这下子又回来了,是闹的哪一出? 陆夫人用刀往自己的面包片上抹着果酱,她看我进来,就皱起了眉,道:“你怎么还没走?” “哎哟,大嫂,你可别这么说,说不定是她和我们北辰夫妻情深,舍不得离开呢!” 见鬼,那刻薄的女人,怎么也来了,还坐在陆夫人的身边,露出讽刺的神色。 “哦,母亲。”陆北辰坐了下来,道:“是我考虑了一下,然后让他们回来的。” “为什么?”陆夫人不满意,反问得干脆。 “因为……”陆北辰苦笑着说:“我昨晚上想了又想,我现在需要人照顾。” 陆夫人撇撇嘴,然后飞也似的看了我的小肚子一眼,我的脸刷一下子红了。 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儿子。”陆夫人的声音不咸不淡,不冷不热,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说完了,她就自己搅拌自己碗里的罗宋汤。 一旁的那位刻薄的婶婶倒是开口了,两只眼睛瞅着陆夫人,道:“你看,我说是夫妻情深吧,就说,这北辰离不了人,就留下呗,左右是在我们陆家的宅子里,能看得见人。” 她这似乎话有所指。陆夫人的脸色顿时刷一下白了。 这不是明摆着在说陆老爷的外室陆夫人无法掌控吗? 陆夫人没有发作,冷脸喝完了罗宋汤,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然陆夫人没有反对,那么我和叔叔也可以在陆家继续住下来了。 吃完早饭,陆夫人开口了,她用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手,道:“北辰,你留一下,其他的人可以出去了。” 一旁的紫桐用手肘撞了撞我,示意要我出去。 我无奈,只得随着众人退了出去。 婶婶和我一起到了门外,她看了看自己做好的手指甲,瞥我一眼,笑着说:“怎么,觉得陆家好,不想走了? 陆家好,但是没有好到令我乐不思蜀的地步,一个人到了赌场里的目的是为了钱,见好就收才是大智慧。拿到赢来的钱还不走,还要继续在赌场里赌下去,那后果是什么样,估计难说。 对于“婶婶”这种争家产的目的性明显,连我都能看出来的人,不知道是真的蠢还是假的蠢了。 我干巴巴的一笑,道:“多谢婶婶了。我先走了。” 我慢慢的朝北辰苑走去,此时陆北辰被他的母亲接去“耳提面命”了。 我忽然想到陆北辰说的那句话:“幸好遇到了一个云游的高人。” 莫非,那就是南茅的云掌门? 我被自己的思考吓了一跳,那这么说,陆北辰就是云掌门的徒弟?我的同门? 这么算起来,云掌门为陆北辰出头,也可以理解了。 我暗暗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如果假设成立,那么陆北辰的表面和实际上,完全是不一样的。 那么,他装病,又是为了什么?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听到了由远而近的咳嗽声。 陆北辰回来了。 我拉开门,他的脸色依旧蜡黄,抱歉的看着我,道:“怎么没出去?” “你希望我出去?”我在背后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总在陆家这宅子里闷着也不好,你可以叫上紫桐陪你出去逛逛。”他的语气温和,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信用卡,道:“刷我的卡。” 这可以理解成他是土豪,所以不在乎钱,还是说他要把我当成自己人,所以在收买我? 第一卷 第八章 云掌门的徒弟 我仔细看了看他捉摸不透的眸子,大概两者都有,随即带些欣喜的说了一声:“好。”伸手接过了那张信用卡附卡。 “你……” “我……” “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 我们两个要同时开口说话,撞了车。 “嗯,那个……”他脸色有点百转千回的羞涩,道:“那个,我母亲说,让我们尽快圆房。她急着抱孙子。” 可惜,我和陆北辰是假夫妻。 我暗笑了一下,自小在社会上混,我也不会让别人占什么便宜,于是用略带些懒散的口气说:“陆少爷,这可不好吧。” 就算我是奉了茅山令住下来,也不代表我还有陪睡的义务。 说着说着,我就打量了一下他靠着床头,宛如林黛玉一样病怏怏的样子,故意说:“难道陆少爷都这个样子了,还打算占我一个社会女混混的便宜?” “当然不是。”他兀自笑了一下,端起旁边桌子上的一盏茶,道:“我就是跟你通通气,别让别人看出破绽来。“ 我一点头,道:“那也好。” 他把手里的一盏茶放下,看着我思索的脸,道:“给我最多三年的时间,也许不到三年,我会把陆家给撑起来。那些魑魅魍魉,也不敢在我面前造次了。” 我眉头一挑,难道他说的是陆南星? “哦,你要说什么?”他说完了自己想说的,温和的看向我,示意我说出自己想的。 我也开门见山,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莫非,你就是云掌门的嫡传弟子?” 我看到他眼睛里的光一闪而逝,接着,他又用那灰蒙蒙的类似病人的眼神无力的看着我,但什么都没有说。 不说就等于默认了。 “那我出去逛街去了。” 既然给了信用卡附卡,不用白不用。 “你很聪明。陶洛。” 背后的声音中带了些冷意,完全不似刚才同我交谈的温和,回过头去,我又看到了那晚上的陆北辰,脸上闪耀着自信和胜券在握的光芒,但只是一闪而逝,随即带有了些冷漠,道:“你出去吧。” 心里一惊,我果然还是把他想象得太简单了。 “你出去吧,多逛几个商场。路上碰到熟人,好好说话。“ 他用戴着戒指的手指敲着一旁的桌子。 我赶紧走了出去,躲开那忽然迸发出来的气势。 到了万达广场的“一茶一坐”,我才明白陆北辰所说的那个“碰到熟人好好说话”的妙义。 原来是陆南星。 他早就开始跟踪我了,从我一出陆家大宅开始。 紫桐他们去逛自己的了。我一个人在一茶一坐,他就凑了上来, 依旧戴着墨镜,样子像是一个随便来搭讪的人,开口道:“原来你居然是……” “嗯。” 看样子,那一心要害死陆北辰的谭婆果然是陆南星的人了。 “真是失误。”他轻轻的一敲桌子,似乎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道:“那么现在,你是要铁了心站在他那边了?” 也不是。 我和叔叔是茅山的人,听茅山令的调遣,归根结底,我们是站在茅山这一边的,如果说是站在陆北辰那边,也不太合适。 见我不答话,他呵呵一笑,道:“本来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没想到,我居然看走了眼。” 我是一个爱钱的普通姑娘,是一个想从陆家讹一笔钱就走的人,陆南星看到的我的本质也没错,但是现在有了茅山派的插手,一切都不同了。 他又问了几句,我很少作答,但是聪明人的聊天,总是能从沉默中得到他想要的回答。 他礼貌的离开座位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大概是要把我划入他的敌人一类了。 见他起身要走,我松了一口气。 他见我松口气的样子,脸上带了些控制不住的恼怒,道:“你就真觉得,我那个哥哥,就是平常看起来的那样,是个不顶事的病秧子么?” 言下之意,那不过是陆北辰的伪装。 可是,他虽然知道我站在陆北辰那边,但似乎并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站在他那边的,大概他误会了陆北辰是可以给我更多的好处吧。 我笑了笑,也不解释,说:“你看到的我,也是平常的我,可你不也是看走眼了么?” 陆南星一愣,站在那里,把双手藏进裤子口袋,道:“那有什么条件,你可以帮我对付陆北辰?” 我默然不语。 见我不说话,他冷笑一声,道:“明明是我先看好你的!” 他拂袖而去,想必是为自己的失败和挫折而烦恼。 我低下头继续对付我的花茶,不一会儿,紫桐回来了,身为大宅的女佣,也洋气得跟哪家的小姐一样。 她看我仍旧乖乖的在椅子上坐着,过来略带得意的说:“我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拿了自己的手包跟在她身后,她的警惕性还真差,完全不知道刚才我不啻于打了一场仗。 回到陆宅,陆北辰正站在窗口,手里捻着那水仙的叶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我回来,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我也只是说了一声:“我见到陆南星了。”就径直往自己的房间里走。 他在我身后很轻的笑了一声,随即道:“你收拾一下你的东西,等会儿我让佣人把你房间里的东西都搬到我这里来。” 口气淡然,好像是说今早上他吃了一个水煮蛋那么平常,可是里面的实质性内容却是命令。 “知道了。”我看着他,道:“搬是可以,不过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的清静。” 四目相对,多少事都心知肚明。 奇怪,明明只是合作伙伴,却有着一种天然的默契。 大概是因为只有合作伙伴的关系,两个人之间才没有那么尴尬。 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着东西,叔叔挠着头进来了,欲言又止的说:“小洛,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也没有想到,你看……” “你看陆少爷人怎么样?”我头也不抬的叠着衣服。 “不错啊。” 我扑哧一声笑了,道:“我是说你看他身体怎么样?“ “病歪歪的。”他皱眉。 他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道:“你人小,鬼还大。” “那不是拜您所赐?” 流落江湖,可不得多长几个心眼? 在下人的眼里,陆少爷走路都需要人服着,陆夫人还着急圆房? 用下人嗑牙的话来说:陆北辰自己能爬上炕就不错了。 这些杂言碎语,陆北辰也不是没有听见过,只是默默的当了耳旁风。 这种对男人的尊严的挑衅,他都不以为意,面不改色,我的心里反而担心起来。 一个人喜怒形于色,还比较好猜度他内心在想些什么,而陆北辰这种全然用病态的外表和淡漠的态度生活的,反而无法看出他的城府究竟有多深。 在他的卧房里,隔了一扇唐伯虎仕女图的屏风,我躺在屏风那边的小床上,翻来覆去。耳朵里只听见对方均匀的呼吸声,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有睡。 许久,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下床接水,才听到屏风那边清晰的声音,道:“我是云掌门徒弟这回事,你叔叔知道了么?” “不知道。”我一愣,据实回答道。 “哦?”他的语气中带有了询问的色彩,道:“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为何不把这个告诉他?” 我咬了下嘴唇,道:“我叔叔那人固然不错,但是经常嘴上没有把门的,我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 他嗯了一声,再没有了动静。 我以为他睡着了,就蹑手蹑脚的抓了一把糖桂花,放在自己的杯子里。 “少放一些,晚上吃多了糖桂花,会蛀牙的。” 他的声音,又在房间里不徐不疾的响了起来。 我一愣,讪讪的笑着。 自小就喜欢吃甜食,最大的心病就是牙齿蛀掉了好几颗,不过,他是如何发现我喜好甜食的? 又往屏风边上走了几步,脸上发烫起来。 不知道为何,好像全苏州最好吃的糕点,都集中在陆少爷的房间里了,他在昏迷的时候,我就经常光明正大的吃,现在他醒了,我虽然收敛了一些,但是偷他的糖桂花还是停不下来。 “睡吧,这次我是真的睡了。”他笑了一声,声音中带有了些小小的得意。 我端着泡着糖桂花的水,在自己的小床上发愣起来。 从外人来看,陆北辰的身体是一天比一天见好。 现在,也不需要人扶着,自己拄着拐杖,能慢慢的在院子里走走。 进入陆宅的这些日子,我还没有见过陆北辰的父亲,这次,在晚上聚餐的时候,总算见到了。 作为陆家的大家长,陆北辰的父亲有些沉默寡言,和他身边显得十分高兴,话很多的陆夫人,还有那个“婶婶”形成了鲜明对比。 对于陆北辰,他只是关心了几句他的身体,就闭上了嘴巴,自顾自饮着酒,看样子是说不出的郁闷,瞧着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也不是很热切。 我冷眼旁观,如果是自己,一直都在另一半的压制下,自己的私生子和外室不被承认,能不郁闷么? “父亲。”陆北辰开口了。 “什么事?”陆国励说道。 第一卷 第九章 谭婆出现 “我的身体也见好了,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了,想去我们的公司里去看看。” “哟,你看,这陆少爷还真有上进心呢。”“婶婶”在一旁添油加醋。 陆老爷狐疑的看了陆北辰一眼,大概是在猜想,他为何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但没有反对,直接点头答应:“好。” 见自己的父亲答应了。陆北辰也少见的露出了些许开心的样子。 “小洛,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吧。”回到卧房,他脱了外衣,又躺到了床上去。 “我?”我还在没有风度形象的在房间里吃着桂圆莲子粥,听到这个要求,瞪大了眼睛。 “是啊。一起去。”他冲我温和的笑着,就像是小说里经常描述的“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可谁知道,他偶尔露出来的凌厉是多么可怕。 到底是摸不透,于是答应了。 “植物需要光合作用,人也需要啊。”陆北辰下了车,微微眯着眼睛,和我一起抬头看着恒昌集团的大楼。 那么高,我仰头看得脖子酸。 “总经理好。” “总经理好。” …… 谁知道有多少真正的权力,真正是给了陆北辰呢,安一个好听的头衔,谁不会? “这里怎么样?”他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在落地玻璃窗前。 “蛮不错的。”我也说不出好或者是不好。 他的办公室很宽敞,单独为他开辟的。 “你的法器,平时都带在身上么?” 怎么忽然这么问?我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当然是带在自己身上了。” 就像是琴手的琴,镖师的镖,法器就是驱魔人的命! 他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健步如飞的过去反锁上了门,然后挽起了袖子。 在他白皙的皮肤下面,隐隐露出了红色的一块一块的如同铜钱的痕迹。 “蛊毒?”我大吃一惊。 “是谭婆么?”我问道。 “你见过在一个人还是周岁孩子的时候,就给他下蛊的么?”他淡淡的笑。 “什么?”我愕然。 “我是说,他们早就希望我死。” 这无疑是陆北辰再次向我吐露的秘密。他在一层一层的揭开这家族里的阴暗。 “可那个时候,陆南星应该也还是个孩子吧。”我喃喃自语。 是陆南星背后的人,希望陆北辰死吧,是陆北辰的母亲?能够跟会蛊毒的人搅合在一起的,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这么说,他们早就开始着手对付你了?”我问。 “是的。”他把袖子放了下来,坐在了自己的老板椅上,懒洋洋的说:“如果不是云掌门出现得及时,恐怕我早就死了,不死也会变成你才开始见我的那个样子,活死人。” 他用手边的签字笔敲打着桌子,道:“那个时候,我落水之后,被云掌门救了,他就开始替我诊治,准备驱除我体内的蛊毒,但是毒性积压太久了,所以,到了现在,还是残留着一些,无法根除,只能压制。” 我在一旁的欧式沙发上坐了下来,望向了他,问出了我心目中的疑问,道:“陆南星的母亲,是什么人?有人在后面支持他们?” 陆北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一双黑亮的眸子盯着我,随即眯了起来,道:“他的母亲,是湘西的南苗。” “什么?” 这次我沉不住气了,直接站了起来。 哎哟我去!该怎么评价陆老爷呢? 这男人精虫上脑,可真是不管不顾。 南苗,那是好招惹的么? 南苗的蛊天下第一,解蛊是最令人头疼的,哪怕茅山在道法界当中名列前茅,对蛊毒这玩意儿也有相当研究,但是对许多蛊毒,特别是南苗的蛊毒束手无策,龙虎山天师派,还有闽山派,也都是一样的,基本上三个字:没办法。 啧,陆老爷还真是招惹了个“十分好对付”的女人。 “南苗用蛊狠辣,可是南苗的女人基本上个个都柔情似水,貌美如花。”说着说着,他自顾自笑了起来。 “你还笑?” 也是心大。 “那为什么他的母亲不出现,反而是一个谭婆经常出现呢?” 陆北辰低下头,随即抬起头看我,语气中充满遗憾,道:“如果你是陆南星的母亲,发现自己无意间当了小三,你会怎么做?” “我?” 我跟着叔叔走南闯北,坑蒙拐骗的事也做了不少,甚是精明,绝不吃亏,这么愚蠢的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茫然的看着等待我回答的陆北辰。 他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答案,很是意外,说:“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自杀了。” “什么?”这是我在这阔气的办公室里第二次说出这个词语了。 陆南星的母亲,居然已经死了? “你不要这么激动,坐下。” 原来,我情不自禁的又站起来了。 那么,陆南星那么挤破头要入主陆家也可以理解了,人之常情,换了我,我也忍不下这口气。 我没有坐下,站着皱紧了眉头。 如果陆南星的母亲是南苗的一个人物,那么南苗估计是会为她报仇的! 果不其然,我和陆北辰又想到一起去了。 他缓缓开口,道:“谭婆本来是陆南星母亲的师父。现在自己的徒弟死了,更是不会饶我,所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对还是个周岁孩子的我,下了蛊。陆南星,虽然说是我弟弟,但是只比我晚生了三个月而已。” 啧,陆老爷真是玩大发了! 此时,他对我的普及课也结束了,眉头也皱了起来,道:“她还会再来的。” “谁?” 我马上明白过来,妈呀,谭婆! 对付南苗,我心里是打鼓的。 “你怕了吗?” “不怕不怕。”我赶紧应声。 “陆少爷,难道那些来应征征婚的女孩子……” 我无法再说下去了。 现在想想,那些女孩子,应该都是谭婆害死的! 那天晚上,我在地下室里看到的那个大筐就是明证。里面是蛊虫的尸体!真正的罪证,在我发现之前,肯定是被转移了! 本来是一桩乌龙的恩怨,这要牵扯多少人!事情是由于陆国励的花心风流所导致的,而陆北辰和陆南星,还有陆南星那死去的母亲,根本就是炮灰。 他默默的点点头,看向了玻璃窗外。 我知道那玻璃窗外,没有什么好看的,左右不过是高楼大厦,单调乏味的很。 他不说话,我也不插嘴,就这么诡异的坐着,直到一弯上弦月,慢慢的爬了上来。 他才回过神,拿起一旁的拐杖,淡淡的说:“走吧。” 我上前,搀扶着他。 他那健步如飞的样子不见了,此时又是步履蹒跚,气息微弱。 他总是这样来回切换,我都怀疑自己看到的那个健康的陆北辰是假象,自己要精分了。 这个时候,大楼里的人几乎都下班了。整个大楼里十分的空旷。 “来了。” 走出电梯的那一瞬间,我听到陆北辰轻轻的说。 此时,我背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股可怕的凉意,沿着我的小腿往上爬。有情况! 我们走出了大门,陆北辰给司机打了电话,让司机在路口处等待。 但是…… 走过大门前面的花坛,那不速之客,我们不欢迎的人,已经出现了。 这个时候,她去除了那女佣的伪装,穿着一身如同黑寡妇一样的黑色袍子,披散着一头长发,在黑暗中,如女鬼一般恐怖。 但我知道,她比女鬼更难对付。 “陆北辰。”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但是那声音里却透露出让人不能忽视的杀意。 赤裸裸的杀意! “又见面了。”陆北辰像是跟邻居的大婶聊家常一般,语气和表情都稀松平常,道:“谭婆,你从小看我到大,还要一直这么下去么?” 谭婆冷笑一声,道:“你这个娃娃,真是命大,我三番四次,都下了重手,没想到让你次次逃脱,你也不必隐瞒了,说吧,你身后的那个高人,究竟是谁?” 她的眼神已经落在了我的身上,道:“你身边出现的这两个人,都是茅山的人,那让我猜测一下,是北茅的陶掌门,还是南茅的云掌门?” 还真是聪明。 陆北辰默然不语。 我也不想和她搭话,拉着身边的男人迈开步子就要走。 谭婆的影子却离着我们又近了一步,声音更加冰冷,道:”还想走吗?“ 我吃了一惊,攥紧了袖子里的符和法器。 虽说我学过茅山术,但是我的经历,也注定我学到的,是一些皮毛,对付她,不知道够不够用。 谭婆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不但不死,现在,居然还想成气候。我怎么能看的下去呢?” “谭婆,你就是为了陆南星,才如此做的么?”我向前一步,道。 陆南星也是因为有了谭婆的支持,才会有恃无恐的吧。 “不仅仅为了南星,更是为了我那个早就离开我的徒弟!”谭婆咬牙切齿,道:“陆北辰,你现在享受的,是南星应该享受的,你的一切,本来都是应该属于南星的!” “凭什么?”我冷冷的反问。 是啊,凭什么? 就算陆南星的母亲自杀而死,该被谴责的人,该下地狱的人,也不是当时还是个孩子的陆北辰! 第一卷 第十章 谭婆出手 “就凭我们南苗!” 她出手了,她的双手向前伸直,嘴巴里发出了可谓是噪音的呼啸,随着她念念有词发出的声音,一阵邪风而起,让我顿时睁不开眼睛。 飞沙,走石,树叶,花瓣,都照着脸上来了。 我不知道身边陆北辰的情形,但是我已经被风吹得要站不住了。 “天地玄灵,听我号令,见尘则减,见风则定!” 我听到身边的人在喃喃的念定风咒。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被周围的情形吓住了。 我和陆北辰,已经被不下一百条手腕粗细的蟒蛇,密密麻麻围在了中间。 这些蟒蛇冲我们嘶嘶的吐着信子,这是蛇类要攻击的前兆。 就算我是会法术的人,面对着这么多滑溜溜的蛇类,也是害怕得不行。 眼看那些蛇要缩小包围圈,身边的陆北辰用自己的拐杖,在我们身前,画了一个大圈。 随着他的拐杖画圈,那圆圈上燃起了火焰。 蟒蛇,就徘徊在这道圈之外,蠢蠢欲动。 谭婆见用蛇攻击不奏效,手一挥,那些蛇就如同听到号令一般,迅速的后退而去。 “怎么,谭婆,你就这点本事么?”陆北辰说道。 我吃了一惊,陆北辰的话,这不是在挑衅谭婆么? 因为是黑夜,所以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是我知道,陆北辰的话,奏效了。 她的外袍掀了开来,顿时铺天盖地的一阵黑雾而来。 是虫子,密密麻麻的飞虫,眼看那些虫子,都要落在我的脸上。 我快速的引燃了我袖子的驱魔符。 “驱魔符不是这样用的。”身边的陆北辰此时还有心情指点我用驱魔符。 身前的黑雾散开了一些,驱魔符的作用只是杯水车薪,散开了一点又马上围绕了起来。 “你们就等死吧!茅山术,对付我的千虫蛊,是没用的!” 她的笑声惊悚而阴毒。 千虫蛊? 眼看手中的驱魔符要燃尽,我又从袖中掏出了另一张,早知道就准备一些符水了,不至于这么手忙脚乱。 “少爷,少……” 好死不死的,陆家的司机居然过来了。 我们这个时候哪里有闲情逸致管他,我大呼道:“快走,快走啊!” 没等我喊完,那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已经把那司机围了个严实,不到三分钟,当虫子落地的时候,司机俨然已是一副干尸了,吸饱了血的虫子,似乎是因为身子太重而飞不起来,在地上乱爬,有的爬入了花坛中。 “你学过茅山术中对付苗蛊的法术么?”陆北辰把身上用来保暖的褐色毛呢披风,把我盖了起来,他自己也钻进了这宽厚重大的披风中,我们两个蹲了下去,尽力缩小自己的体积。 “没,没有。”我讷讷的说。如果是在茅山上系统的学习,估计我就能学到了,而不是现在这样狼狈。 我们两个在厚重的披风的遮挡下紧紧的靠在一起,听着外面惊心动魄的不啻于催命符一般的嗡嗡声。 “如果我叔叔在就好了。”我这么一想,马上回过头来要骂自己笨蛋了,手机还在身上,为何不打电话给我叔叔,让他过来救我们? 刚掏出手机,却惊讶的发现,不知不觉中,智能机已经耗尽了电量。 “你的手机呢,陆北辰,我用用,我要把我叔叔叫来!”我伸着手。 他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手机放在我的手心里。 我手抖抖的,强自镇定拨通了叔叔的电话,自己还能假装冷静的把手机还回去。 “给你。”我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中出现颤音。 “等你叔叔来,也得一段时间。”他略微一沉吟,道:“不如这样,我这披风,是云掌门特制的。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掀开披风,你披着我的披风,往一边跑,那些虫子不会碰你。” “可是……” 我想说,我带着披风跑了,他怎么办?喂虫蛊么? 我果断否决道:“那不行!” 本来就是奉了茅山令来保护陆北辰的,现在还需要陆北辰来保护我么? 我一咬牙,道:“我有符,你披上披风,快跑吧!” 难得云掌门这么有心,还给他送了一件百毒不侵的披风来。 我掐了指诀,开始召唤五鬼。 一般来说,召唤五鬼,这法术十分凶险,可以运财,可以帮助自己处理自己的仇家,但是功力不足就会反噬,轻则发生幻觉,重则毙命,叔叔没有教过我,我照着叔叔收藏的典籍上的记载,偷偷的学习过,但是叔叔不知道。 “天地玄命,传我号令!五鬼速至!” 身边的陆北辰出人意料的一把掀开了披风,让我措手不及。 没等我喊出来,厚厚的披风就落在了我身上,差点把我砸得一踉跄。 这怎么行? 我加速了掐决,道:“五鬼至,破瘴毒!” 嗡嗡的耳鸣声越来越大,好像有人在我脑子里拉着风箱,我知道这是功力不足,强行运用茅山术中的上乘秘法的原因。再过一会儿,估计我就得吐血了。 “轰!” 我感觉到周围大地震动,五股力量破土而出的时候,我不负众望的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在昏迷前,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咸腥的流过我的嘴角。 “你醒了?” 睁开眼睛,居然躺在自己房间里了。 身边是叔叔担忧的脸庞。 “叔叔。”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陆少爷呢?”我要下床。 “他没事,吃了安神的药就睡下了,这会儿就不要打扰他了。”叔叔阻拦我。 “我是晕倒了么?”真不中用!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早知道我们不接这烂摊子,平日里就捉捉那些小鬼就好了,现在居然惹到一个硬茬。”叔叔抱怨说。 “谭婆呢?” 对啊,谭婆不杀死陆北辰不会放手的,那谭婆呢? “那臭婆娘,被我一个桃木剑过去,打得她嗷嗷叫,趁着夜色就跑了。” 叔叔大言不惭,我怀疑他是在吹牛,因为他曾经吹过无数次的牛了,我差点以为这方圆百里没有牛的原因就是都被他给吹死了。 他这次说的是真话? “你看我干嘛啊?”叔叔道:“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肚子咕噜一声,我更想下床去找东西吃了。 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一个浣洗女佣抱着那褐色的披风匆匆走过。 “喂,你去哪里?” 我忽然出现,把她吓一跳。 她恭敬的说:“染了血污又破了,怕是洗不干净,所以我拿去扔掉。” “你要扔掉它?” 陆北辰不是说这是云掌门送他的东西吗? 这是谁的命令让这女佣扔掉的? “姑娘你怎么了?”她不解的问。 “你暂时别扔掉了,还是去洗衣房洗了吧,我怕少爷醒来找不到自己的披风会发怒。”我淡淡的说。 草木皆兵的我,现在看这青年女佣,也似乎是陆南星的奸细。 但是似乎又是我想多了,她莫名其妙的看我一眼,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不上不下的。 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我还没有瞅见陆北辰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心里起疑,推开了他的房门。 房间里居然没有人! 我吃了一惊,松软的大床上是揉成一团的被子,还有人躺过的痕迹,足以证明,陆少爷是在这里休息过的,但是这会儿,他去哪里了? 正在纳闷着,陆少爷披着另一件灰色皮毛披风走了进来,虽然脚上穿着靴子,但如同猫掌,轻轻的没有任何声响。他当然看到了我,笑着解开自己披风上的扣子,道:“怎么,等很久了?“ 他这是出去了,然后掐着点回来的? 我听见我的声音有点抖,道:“陆北辰,现在陆南星他们处心积虑的要害你,你不打一声招呼,一个人跑出去多危险,你知道吗?” 我这教训的口气,让他一愣,他随即摇着头,跟看了周星驰的喜剧电影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从他的宽大的披风底下,伸手掏出了一个糕点盒子,道:“苏州陆丰斋的新式桂花糕点,我看了新奇,想着你喜欢,就买了一盒,给你尝尝。” 啧,我又不是吃货! 正想瞪起眼睛发作,他把披风挂在了衣橱里,然后口气淡然的说:“我去见我表妹了。” 表妹?我说:“是陆楚楚么?” 那个被我和叔叔从后院的镇魂器里救下来的女鬼? “是的。”他点点头。 “是谭婆把她压在镇魂器里的吗?”我好奇的问。 看那镇魂用的手法,是道家的手法,跟谭婆的做事手段完全不一样。 说起这个问题,陆北辰的眉头皱紧了,他给自己倒茶的动作慢了下来,说:“不能确定是谭婆。也有可能是别的人,我这次出门去见她,就是为了这个。” “少爷,少夫人,吃饭了。”女佣敲门提醒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我和陆北辰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的说:“知道了。”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来,道:“等吃完饭,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 这个表妹,大概在他的心目中很重要嘛,我跟在他身后,心里有点郁闷的想。 毕竟现在保护他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