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1章 初初相识 周五傍晚六点钟,忙碌一周的宋音知已经疲倦不堪。 还剩最后37封未读邮件,全部处理完就可以迎接周末了。她灌下大半杯咖啡,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挽起袖子继续跟工作死磕。 四十分钟过后,所有邮件都回复完毕,漫长的工作周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电脑里堆满待办事项?直接关机,眼不见心不烦; 职业套装沉默又呆板?脱掉,在毛衫外面直接套上羽绒服,温暖又蓬松; 高跟鞋累死人不偿命?换上运动鞋,瞬间解决一切烦恼。 搞定这么几件小事,周末才算是真的开始了。宋音知拎上自己的糖果小包,长舒一口气,步履轻快地朝电梯间走去。 “叮咚”一声,电梯到达六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前台小妹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到宋音知在等电梯,不由得诧异地问:“音知,你这就走啦?今天不用排练么?” 宋音知愣了一下:“……排练?” “年会跳拉丁舞我记得有你啊!难道是我记错……” 前台小妹话音还没落下,宋音知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猛地一拍脑门,匆忙扔下一句“多谢提醒”,然后撒丫子就往首尔会议室奔去。 天远集团六层,首尔会议室。 “对不起对不起!”宋音知风风火火推门而入,喘得像是夏天的狗,连话都说不连贯,“我……我又迟到了……” 舞蹈老师回头,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每次都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像话么?” 宋音知赶忙赔笑,“实在不好意思。” 老师摆了摆手,只说:“盒饭在茶水间,去吃完赶紧过来排练。其他人,先走一遍我之前教过的部分。” 宋音知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会议室,往走廊尽头的茶水间走去。 这时,隔壁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宋音知认得,这位就是销售咨询部的新任经理——陆北。 宋音知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想等他先走远,以躲开这场不必要的寒暄。可惜的是,陆北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顿住脚步,微微转头,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脸上。 走廊里灯光有些昏暗,他的眼睛却明亮迷人。 四目相对,宋音知莫名觉得有点儿慌张。而相较之下,陆北看起来倒是十分从容。 他弯起唇角淡然一笑,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音知这才缓过神来,快走两步和他并肩,同样报之以微笑。 “陆经理,您这么晚还没下班呢。”陈述句,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好奇的意思。 他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淡漠,却不知为什么,还是一板一眼地答道:“刚开完会,等会儿还要排练。”沉默片刻,又说,“还有,叫我陆北就行。” 宋音知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记下了。” 她略微思量了一下,不等他开口,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对了,好像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宋音知,入职才两个多月,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陆北笑了,只字不提“关照”的事,只说:“宋音知,挺不错的名字。” 宋音知愣了一秒,而后淡淡地说了声“谢谢”,显然并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陆北看出她没有闲谈的兴致,倒也不打算勉强。 他说:“我这边还有点事情,就先去忙了。” 她自然乐意,顺势说道:“那就先不打扰您了,以后有机会再聊。” “好的。”陆北说完,就转身离开,没再回头看她一眼。 宋音知站在原处,半晌没挪一步。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那道逐渐走远的颀长背影,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很多传闻。左一件右一件,全都是关于陆北的。 听别人说,这个男人智商很高,工作能力强大到可怕。一般人都是智商高、情商低,可陆北不一样。他的情商似乎比智商还高,所以在公司里人缘好到爆表。 但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说他有时候挺高冷的,走在路上也不怎么爱笑…… 不仔细琢磨还好,如今这么认真一想,还真是了不得——如果没记错的话,自打她入职那天开始,“陆北”这个话题就从来没断过。 办公室里那些无聊的女人,不论是哪个年龄层的,似乎都很热衷于谈论这个男人。翻来覆去,没完没了,360度无死角。 这其实是有违常理的,毕竟,陆北只不过是个刚晋升不久的部门经理。以他现在这个职位,怎么也不至于一跃成为“男神”级别的人物。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在公司里的人气确实一直居高不下。 在今天之前,宋音知一直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直到刚刚,他们之间第一次产生交集,她心里才隐约有了答案。 这个男人,似乎天生就带着某种危险的魅力,举手投足间,除了优雅还是优雅,令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他有一双温润如墨的眼睛,安静而充满力量,仿佛可以洞察世事沧桑,将人心一眼看穿。 然而,当他静静地注视着她,却又没有带来丝毫的压迫感,反而令她心里温暖,凭空生出一种被人珍视的错觉。 这样的男人,哪怕相貌及不上电视里的大明星,也理应得到许多人的注目吧…… 思绪越跑越远,眼看着就要收不回来。 宋音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莫名觉得心里头闷闷的。她后知后觉地在给自己竖起一个“STOP”的牌子,轻不可闻地低叹一声,而后快步往茶水间走去。 可是,谁能告诉她——世界为什么这么小?陆北为什么也在茶水间? 天远集团是一家跨国企业,大老板是很典型的爱穿格子裙的苏格兰男人,并且财大气粗。 关于这位CEO,宋音知曾经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么过一件事。 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格子裙大老板来中国区视察,对北京办公室的简洁装修不甚满意,于是当即拨下一笔巨款,勒令大中华区的总经理在半年之内完成办公区改造工作。 于是,就有了如今摆在她眼前的,温馨雅致的茶水间。 上卷 第2章 她的舞伴 落地窗干净而明亮,透过这扇窗,可以俯瞰整个CBD商圈的霓虹夜景。每到夜晚,车流在马路上穿行而过,整个世界仿佛溢彩流光。 窗边安置着狭长的小吧台,每天早上,物管阿姨都会在吧台上摆放各式各样的果汁和小点心,以供大家闲暇时间随意自取。 此时,陆北就站在吧台旁边,姿态从容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橙汁。 宋音知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然后才走进茶水间。 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她在陆北身边停住脚步,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这么巧,你也在这呢。” 陆北循声望向来人,看到是宋音知,不禁莞尔一笑,“早知道你也来茶水间,我刚才就不会说什么‘先去忙’了。” “是啊,本来可以一起过来的。” “怪我没多问一句,我的错。” 宋音知闻言,顺水推舟地回应说:“如果非得这么说的话,那就一人错一半好了。” “算了,还是不计较这个。”陆北轻笑一声,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喝点果汁么?” “先不用了,”她诚实地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得赶快吃点东西,然后就去排练了。” 他也不勉强,只说:“OK,那你先吃饭。” 宋音知没再多言,转身去找盒饭。 然而奇了怪了,说好的盒饭跑到哪里去了?她在茶水间里寻寻觅觅好几圈,愣是什么都没找到! 几分钟过去,别说宋音知自己耐心耗尽,就连一旁的陆北都看不下去了。 他咽下口中的橙汁,直言问道:“你这左一圈右一圈的,在找什么呢?” 宋音知虽然觉得有些丢脸,但还是照实回答说:“同事说给我留了一份盒饭,就放在茶水间,可我不知道放在哪了……” 陆北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两秒,然后才说:“你去看看微波炉里有没有?” “……微波炉?”宋音知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他提供的线索去看了一眼。 她本以为陆北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谁知,结果还真是令人喜出望外!一盒快餐乖乖躺在微波炉里,而且还冒着热气,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替她热的饭…… 宋音知又饿又赶时间,于是也没顾得上多想,就这么将它据为己有了。 她端着快餐盒来到吧台这边,在陆北身旁的高脚椅上落座。她吃饭,他喝果汁,两人并肩而坐,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你等会儿还要忙着开会吗?”在音知的印象里,经理每天的工作大概只有两个:一个是开会,一个是加班开会。 不过,陆北却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开会,我跟你一样,也是加班排练的。” 她来了兴致,“哎?你排练哪个节目?” “Lady First(女士优先),你先说你是什么节目。” “拉丁舞,你呢?” “真不凑巧,我好像也是这个。” “……你也跳拉丁?”音知有些诧异,不由得扭头看他,连连追问,“之前几次排练怎么从来没见你参加过呢?而且你刚才说‘好像也是’,是因为还不太确定吗?” 陆北轻不可闻地笑了一下,不答反问:“你一连串问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 音知一时愣住,半晌没言语,只是有些促狭地抿了抿嘴唇。很显然,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有点唐突,有点莫名其妙。 羞赧而微窘的小情绪在心中悄然滋长,偶尔管控不住,也会流露在脸上。 陆北将宋音知的小表情看在眼里,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头却觉得这姑娘挺有趣的。 两人互相沉默了十几秒钟,最后还是陆北率先开口,打破这略为微妙的沉默。 “吃饱了么?”说话的同时,他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转而落在她面前的空饭盒上。 经他这么一问,宋音知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饱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收拾面前的餐盘狼籍。 “刚好,我的果汁也喝完了。”陆北也随她一同离开吧台,将手里的玻璃杯清洗干净,放回到吧台旁边的迷你消毒柜里。 他在茶水间门口等她,声线温和地说:“走吧,一起去首尔会议室,你刚才那一连串的问题就都有答案了。” 宋音知想不出理由拒绝,只好快走两步跟上他,并肩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会议室里,热情洋溢的伦巴舞曲正在循环播放。 开门声响起时,音乐没停,而大家的动作却停了。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宋音知的脸上。先是一阵不耐烦,紧接着,他们又看到站在她身旁的男人,于是这种不耐烦在一瞬间转变成另外一种名为“诧异”的情绪。 宋音知和陆北?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一起出现? 舞蹈老师暂停了音乐,回头看到是他们,就顺口问了一句:“你们两个认识?”这一句话,不知替多少人道出了心里的疑惑。 没等宋音知开口,陆北已经抢先作答:“刚刚认识的。” “那正好,省得我介绍了。”舞蹈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直接宣布了一个颇为劲爆的消息,“宋音知,你原来的舞伴临时决定退出了,现在换成陆北跟你搭档。” “……”宋音知一时沉默,未置可否,只在心里无语问苍天。 这还真是邪了门了!不管她怎么小心翼翼,似乎仍然免不了和陆北产生越来越多的交集。难不成,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双造物之手,铁了心的要把她和那个男人捆绑销售? 她抬头看了陆北一眼,想瞧瞧他对这件事作何反应。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两相对望的一瞬间,音知竟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七分愉悦。余下三分,大概就是玩味和幸灾乐祸的意思。 舞蹈老师见他们两人都不说话,便自顾自地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既然都没有什么问题,那就抓紧时间开始排练。陆北,你先跟着往后学,前面落下的部分等会儿结束了再单独练。” 上卷 第3章 暧昧共舞 话音还没落下,伦巴舞曲已经再度响起,雷厉风行的舞蹈老师已经随着音乐起舞,为大家演示接下来的舞步。 宋音知和陆北对视一眼,都没再多说什么,立刻加入到排练的大部队中。 舞蹈老师一直觉得宋音知很懒,又很拖延。但是平心而论,这支舞还真不能少了这个懒惰的姑娘,因为她的舞蹈是有灵魂的。 事实上,稍微懂舞蹈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宋音知是个深藏不露的舞蹈行家。 她从五岁开始练习古典舞,九岁那年,出于个人喜好开始转战拉丁舞,从此开始了漫长的伦巴生涯。 时至今日,她在舞蹈这条宽敞的大路上狂奔了十几年,早就成了行家里手。所以自然而然的,她被老师慧眼相中,成了这个节目的荣誉领舞。 一开始听说舞伴换成陆北时,宋音知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能和她搭档的,至少应该有点舞蹈功底吧? 谁知结果却令她大跌眼镜! 陆北虽然身材好、长得帅、气质佳,但是这也掩盖不了他从来没跳过舞的事实。 对宋音知来说,公司年会的舞蹈当然是小菜一碟,几乎没什么难度和挑战。然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却不尽然。 有些人天生协调感就比较差,跳起拉丁舞来的确是吃力不讨好。 很不幸,陆北就属于“天生协调感就比较差”的那类人…… 今晚第二十八次:“对不起,我又跳错了……”而且还踩了你的脚。 音知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舞蹈鞋,欲哭无泪地说:“没关系,再来一次。”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于是又跟他啰嗦了一遍:“这回一定记得出右腿的时候把胯往外顶啊,然后步子尽量收住,这样才好和我的舞步配合。” “OK,这次一定没问题!”陆北信誓旦旦地回答,眼睛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然而,几秒之后:“对不起,我又……”没hold住,狠狠踩了你的脚。 音知微微仰起头,一言不发地凝望他英俊的脸庞,内心里几乎是崩溃的。不过眨眼之间,崩溃的情绪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更加强烈的感觉。 心跳加速,呼吸不畅,想跑,又想留下来。 如果非要用两个字来概括这种感觉,她想,应该是“紧张”吧。 两个人离得很近,身体几乎贴在一起。彼此的气息似乎早已融于一处,而他的手依然贴在她的腰间,手掌温热,仿佛隔着衣料也能暖到她心里去。 一切都暧昧得不成样子,令人想入非非。 “对不起,让你受累了。”陆北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真挚。说话的同时,贴在她腰肢的手掌微微用力,将彼此之间的距离又拉近几分。 “没、没关系……”宋音知一动也不敢动,耳根通红,胸脯上下起伏,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还继续……呃,继续练么?” 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说不清是内疚还是怜惜。 半晌,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继续吧。” 这一次,陆北终于没有再犯错。 时间是很奇怪的东西,时而飞逝,时而滞留。 六十分钟的排练,漫长得堪比一整个世纪,足以酝酿许多不可言说的情愫。可与此同时,却又短暂得犹如白驹过隙,令人初尝甜蜜,就立刻要面对分离。 “好了,今天排练就到这。”舞蹈老师双手叉腰,视线在会议室里一扫而过,最后不偏不倚地停留在陆北的脸上。 不出所料,下半句果然是:“陆北留下单独补课,其他人都可以撤了。” 众人欢呼散去,只有宋音知磨蹭半天没有离开。 不到五分钟的功夫,首尔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个人,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安静和空荡。 宋音知望向一旁的窈窕女人,自告奋勇地说:“我也留下来跟他一起练习。” 舞蹈老师挑了挑眉,不答反问:“你不说你都练会了么?” 宋音知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讽刺,一本正经地答道:“会是会了,可是有些细节还是需要再提高一下。” 老师嗤笑一声,正想数落她,不料却被宋音知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就像您之前说的,我毕竟是领舞啊,怎么努力都不为过。” 虽说拿别人的原话来打脸确实不怎么地道,可是关键时刻,这一招还真挺管用的。 这么一来,舞蹈老师就没话可说了。没错,那句话的确是她上个礼拜亲口说出来的,所以现在就算被人噎得直打饱嗝,她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忍着。 窈窕的老师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摆了摆手,不情不愿地说:“随便你吧,你非得赖着不走,我也不能把你顺窗户扔出去就是了。” 宋音知自动将那些不愉快的因素都屏蔽掉,笑着说了一声:“谢谢老师理解!” 暂停的伦巴舞曲再度响起,宋音知款步走向陆北,每靠近一步,心跳似乎就加快了一分。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见钟情”四个字。 她能感受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迷恋,而且,她也不愿意自欺欺人。 几步之后,他又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 宋音知抬起纤细藕臂,正要将手搭到陆北的肩膀上。然而很不凑巧,就在这时,敲门声忽然从她身后传来。 音知尴尬地怔了一瞬,而后只得讪讪地收回手,转身望向来人。 从门口走来的眼镜女和宋音知是同一部门的,名叫徐晓玉。她们两人工位相邻,平时一起定个外卖、聊个八卦,气氛一直都比较融洽。 此时,她在音知旁边停住脚步,有些犹豫地说:“那个,你别怪我啊音知……我刚才好像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很重要么?” 晓玉很没底气地压低了声音,如实答道:“你的盒饭应该不在茶水间……” 音知扬了扬眉,继续追问:“什么意思?” “刚才我帮你拿到会议室来了,”晓玉说着,将视线移到窗边,小心翼翼地说,“喏,现在还在窗台上……” 宋音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顿时纠结了。 上卷 第4章 分手往事 原来,她刚才其实是鸠占鹊巢,吃掉了别人的快餐!而且,那个“别人”,很可能不是别人,而是陆北…… 徐晓玉还在喋喋不休,宋音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脸色变了又变。 尴尬,无言以对,想挠她一脸土豆丝。 晓玉突然发现面前的女人脸色不佳,心里暗道不妙。她赶紧把该说的话都说完,然后立刻转身直奔会议室门口,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 宋音知瞧着徐晓玉逐渐跑远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而后,她将视线移回到陆北这边,却觉得心虚,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陆北垂眸打量她两眼,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继续练?” 音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隔了两秒,又问:“你还没吃晚饭吧?” “没吃。”这是实话。 “不饿么?” “不饿。”这是谎言。 话音刚落,肚子里“咕噜”一声,谎言就这样被他自己毫不留情地拆穿了。 陆北:“……”任性的胃,怎么非得这个时候跟他闹脾气? 宋音知:“……”现在该怎么办呢,要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么? 两人静默了有一会儿,音知终于抬头看向陆北,小声问他:“要不等会儿排练结束,我们一起去吃点宵夜?” “你请我请?” “这次我请,下次换你。” “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他笑着接受了她的提议,“来吧,现在抓紧时间继续练,争取半个小时结束战斗。” 她也笑起来,向前一步靠近他,纤纤玉手搭上了他的肩头。 半小时后,排练结束,宋音知和陆北并肩走出天远集团的办公大楼。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对音知说:“我先去取车,然后回来接你。” “不用这么麻烦,我跟你一起过去就好了。” “我把车停在对面的停车场了,距离有点远。”他低头看了一眼她的鞋子,“你别跟着乱跑了,站这稍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 “没事啊,我……”不是已经换成平底鞋了吗!不过她这边话还没说完,陆北已经迈开步子走远了,根本没给她挣扎的机会。 夜晚的路灯并不算明亮,宋音知静静地望着陆北的方向,几乎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轮廓,只依稀可以看到他的影子落在柏油路面上。 她有些怔忪,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音知这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微妙的感觉,原来像她这样没心没肺的姑娘,也会有坠入情网的一天。 她竟然开始不由自主地追寻一个男人的身影,几乎忘记女人本应保有的矜持。 这是坏事吗?宋音知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不是。 也不知就这样胡思乱想了多久,一辆黑色的路虎越野车终于停靠在宋音知眼前。 陆北摇下了副驾这边的车窗,遥遥地喊她:“走吧,上车。” 音知朝他那边走过去,开门上车,直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自顾自地低头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他扭头看着她,唇边莫名浮现一丝笑意。她不是没有觉察到,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解释,更没必要故意掩饰什么。 宋音知从来不是扭捏造作的人。 她曾在美国留学三年,性格里或多或是地掺进了美国女人的开放和自主。之前她和陆北不熟,也无意和其他女人一起八卦,所以才对他敬而远之。 可是现在情况却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们之间有交集,而她恰巧发现自己喜欢他。既然如此,自然就要抓紧一切机会,坐在离他更近一点的位置。 汽车启动,宋音知转头看着陆北的侧脸,一叠声地问:“我们去哪吃?吃什么?” 他没有看她,只是专心观察着前方的路况,悠悠答道:“你来决定吧,不掏钱的没有发言权。” “既然这样,那就直奔簋街,去吃麻小吧。” “麻小?”陆北挑了挑眉,“是什么?” 怎么会这样?这个男人在北京生活了这么久,竟然还不知道什么是“麻小”,还真是够出人意料的。 音知心里犯嘀咕,嘴上却老老实实地答道:“就是簋街遍地都在卖的,麻辣小龙虾……” 虽说这样确实略有一些丢脸,不过陆北似乎早就习惯了,倒也没觉得怎么尴尬。 他仍是淡定自若地继续开车,隔了一会儿,才没话找话地问宋音知:“你喜欢吃麻辣的东西?” “是挺喜欢的,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起来之前听人说,辣椒吃多了对皮肤不好。”他打量她一眼,笑着说,“现在看来,应该是谬论。” 音知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夸奖,不由得心情大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闲聊起来。 “四川姑娘都很能吃辣,皮肤也都很好啊。” 陆北瞧了她一眼,“你是四川人?” 音知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我是本地人。” “我就说么,怎么一点四川口音都没有。” “是吗……”那还真是失败呢。 闲谈到这里就停下了,宋音知默默地望向窗外,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 北京城的夜晚,灯火通明,繁华而拥挤。 这座城市里住着太多太多的北漂族,包括她身边的陆北在内,他们几乎一直都在为生活而努力打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辛苦,也都有自己的故事。 音知虽然是本地人,却也不能够例外。 她刚从美国留学回来那阵子,被父亲安排进一家国有企业工作。单位里大多都是年过不惑的老男人,只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四川小伙子,也就是她的前男友,梁江。 梁江是典型的四川男人,上班时间说川普,和家里打电话时说的则是地地道道的四川话。 他没什么上进心,脑子里似乎从不考虑事业如何更上一层楼,只惦记着怎么宠女朋友,怎么做好吃的饭菜喂饱她,怎么平平淡淡过一辈子的小日子。 如今再回想起和梁江在一起这两年多的时间,音知觉得自己除了吃过很多麻辣口味的饭菜,就几乎一点长进都没有。 就像陆北刚才说的,她连最基本的四川口音都没学来半点。 上卷 第5章 别有洞天 原地踏步的人生是可怕的,尤其,青春并不会陪着他们一起原地踏步。从二十几岁就开始养老,这样的生活,宋音知受不了。 她执意挣脱父亲的安排,离开那家国企,跳槽来到天远集团。几乎是同一时期,她也下定决心,逼自己挥别了那段并不成功的恋情。 舍得吗?在一起那么久,总会有点舍不得。 可是,后悔吗?并不,反而觉得轻松。 和梁江分手那天,闺蜜在电话里将宋音知痛骂了一顿。 直到那时,音知才恍然明白——其实她从来不曾爱过梁江。 她一直恋恋不愿放手的,从来就不是梁江这个男人,而是他对自己的千好万好。 然而人无完人,梁江也不可能事事都做到完美。只是少了那份非你不可的感觉,音知终究做不到对他百看不厌。 和梁江在一起那么久,音知从未体会过“怦然心动”的感觉。直到如今,她遇见了令她怦然心动的陆北,才终于迟迟领悟到爱的真谛。 原来,当你深爱一个人时,即便他有数不完的缺点,也依旧是你的盖世英雄。 车窗外,一幕幕往事随着万家灯火一起倒退,思绪如潮水般泛滥成灾,眼看着就要收不回来。还好,没过多久,陆北又再度开口,将她从胡思乱想的漩涡里拯救出来。 “怎么一直不说话,在想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动听,比窗外夜色还要迷人几分。 宋音知回过神来,抿了抿嘴唇,轻声回答说:“没想什么,就觉得外面夜景不错。” “那八个字怎么说的来着?境随心转,相由心生。”他瞧了她一眼,淡淡地反问,“看样子,心情还算不错?” “确实。”宋音知答道。 他又问:“是因为终于周末了么?” 她耸一耸肩,坦诚说道:“其实是因为很快就有宵夜可以吃。对我这样的吃货来说,美食简直拥有治愈一切的力量。” 陆北好笑地问:“真有这么神奇?” “当然啊!”音知微微侧过身子,一本正经地看着身边的男人,“陆北,你听过那句话吗?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两顿。” “现在听过了。”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隔了几秒钟,又问陆北:“那你想知道原理么?为什么美食能让人觉得幸福。” “愿闻其详。” “生物心理学研究表明,美食能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宋音知瞬间化身专业心理师,煞有介事地解释说,“这种化学物质和人的愉悦感是直接关联的。” “多谢科普,不过我有个小疑问。” “说来听听?” “除了美食,还有什么可以产生多巴胺?” 这话问的太是时候了,简直问到宋音知的心坎里去了。 “还有爱。”声线柔软,她看着他的目光也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陆北似笑非笑地抿抿嘴唇,继续追问:“还有别的吗?” “有。” “是什么?” “真的要说吗?” “不能说吗?”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还有一个很管用的,就是……”没错,大家都是成年人,可成年人也不是全都不知道害臊啊,“那个,呃,做……爱。” 耳根红得像被蒸熟的螃蟹,她不敢看他的表情,视线四处游弋,可心里分明又很想知道他对此作何反应。 矛盾,忐忑,但是甜蜜。 然而太不凑巧,就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路虎越野已经行驶到簋街。 对于宋音知那番“调戏”,陆北一直也没想好应该怎么回应。直到此刻,他将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心里才算是有了主意。 他的视线落在她嫣红的脸上,带着玩味和探询的意思。 “下车吧,”陆北单手解开安全带,对宋音知说,“今天我们先试试第一种方式。” 宋音知闻言,瞪大眼睛看着陆北,几乎要当场石化了!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先试试第一种?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假如这个真的管用,以后他们还有机会再试试第二种,甚至……第三种?! 扑通,扑通,一颗心脏狂跳不止,像是要蹦出胸膛似的。 音知赶忙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似乎这样就不会被他觉察到自己此刻的悸动。然而,当她开门下车时,却很不凑巧,直直撞上他投递过来的温柔目光。 那一瞬间,宋音知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都说“坠”入爱河了。 原来,爱情确实可以令人眩晕,而且一旦夸张起来,竟然和蹦极时的失重感十分相似啊…… 说不清是为什么,不管是不是节假日,簋街的饭馆门前都会挂上大红的灯笼。 每家老板似乎都乐于遵守这个不成文的习俗,于是每到夜晚,红灯笼一盏连着一盏,从第一家店铺开始,一直绵延到很遥远的街道尽头,这场面很是壮观。 作为北京城里出了名的宵夜一条街,簋街上的饭馆大多营业到后半夜。此时还不到九点钟,热闹的夜场似乎才刚刚开始。 宋音知是这里的常客,自然走在前面带路。陆北紧随其后,和她一起走进一家其貌不扬的小饭馆。 饭馆名叫“老榕树”,位于整条街的中央地段,离两边地铁站都有点距离,因此地理位置算不上有多好。 陆北留意观察了一下,发现饭店的门面简简单单的,并没有过多装潢。单从外表来看,似乎找不出一个理由非得来这家吃宵夜。 进了门,是一个狭小的门廊,壁灯投射出略显昏暗的光。 他放缓脚步,跟在宋音知身后,低声问道:“为什么选这家?” “你猜。” “猜不到才问的。” 音知故意卖关子,“等会儿进去你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 她回头对他笑了一下,“相信我,这家店还是值得神秘一下的。” 经她这么一说,陆北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期待。 这棵闹市之中的“老榕树”究竟有什么独特之处?他还真挺好奇的。 很快,他们在服务生的指引下,穿过了弯曲而狭窄的门廊,来到饭馆的主厅。 上卷 第6章 相知恨晚 “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音知放慢脚步,和他并肩而行。 陆北望着眼前的景象,由衷赞叹道:“确实很不错。” 在如今这个年代,很多高档餐厅都喜欢用“别有洞天”这四个字来标榜自己。 在陆北眼里,绝大部分的“别有洞天”其实都只是一个噱头而已。毕竟都是为了招揽生意而故意为之,少不了有些刻意和做作的味道。 然而老榕树和他之前见过的餐厅都不同,它四处古朴,却莫名蕴藏着一种自然蓬勃的力量。 饭馆的正厅很宽敞,正中央是一棵巨大的榕树,看起来沧桑却不苍老。数以百计的实木桌椅围绕着老榕树,在周围依次排开,既不显得稀疏零落,也不显得太过拥挤。 室内装潢并不奢华,整体风格极为质朴,然而仔细观察却又不难发现老板于细节之处的用心和讲究。 所谓精致,大概就是如此。所谓别有洞天,理应如是。 宋音知和陆北找个位置坐下来,立刻有服务生笑意盈盈地拿来两份菜单,并且给他们斟上了店里自制的大麦茶。 音知低头翻看菜单,可是刚看了两页就放弃了。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陆北,直接问道:“除了麻小,你看看再来点儿什么别的?” 他连菜单都没翻开,不答反问:“你之前来过这家吧?” “嗯,跟朋友来吃过几次。” “那你点菜应该比我有经验,就听你的吧。” 宋音知有点纠结,抬手摸一摸鼻梁,坦诚说道:“我有选择困难症,最愁的就是点菜。” 陆北淡然一笑,只扔给她四个字:“这病得治。” “……那我再看看,你稍等一下。”她这一等,就是十五分钟。 几番犹豫之后,宋音知终于下定决心,挥手叫来服务生,点了她最熟悉的三样菜品。 “大份麻小,要六块钱一只的,再来一份中辣跳水蛙,还有凉拌海蜇皮。”她将两份菜单递回到服务生手中,“加一瓶大雪碧,两碗米饭,就先这些吧。” “好的,这就给您下单了。这会儿客人有点多,可能要稍微久一点,麻烦两位耐心等一下。”服务生礼貌地说完,便转身去招待其他客人,将空间还给了陆北和宋音知。 饭馆里有些嘈杂,他们闲聊时,需要下意识地提高音量。 陆北率先开口,“看起来你对簋街这边还挺熟悉的。” 音知点点头,应道:“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所以经常约朋友过来。” “住在这边?那平时到公司上班距离就有点远了。”他思忖片刻,又问,“坐地铁差不多要一个小时?” “地铁要一个半小时,因为要转两次车,早高峰的时候人很多,换乘很耗时间。” 她低头抿了一小口大麦茶,而后又抬头看向陆北,继续说道:“不限号的时候还是开车上班比较方便,赶上运气好,不堵车四十分钟就差不多了。” 陆北闻言似乎怔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确实是,自己开车怎么也比挤地铁好。”他淡笑着回应,“只不过有时候堵车太厉害,尤其东三环附近,整个高速路堵得和免费停车场差不多。” “你别说,还真挺形象的!” 宋音知被“免费停车场”这个比喻逗得忍俊不禁,望向陆北时,唇角上扬、眉眼弯弯,很有些俏皮的意思。 陆北将她的一颦一笑看在眼里,在某一个莫名的瞬间,不自觉地收进了心里。他打心底里觉得庆幸——幸亏自己并不是一个呆板无趣的人,这才有机会博她一笑。 菜品迟迟没有上来,不过,他们之间的气氛却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恰恰相反,陆北和宋音知天南海北地聊着,说到开心处,竟不自觉地以茶代酒,就这么一杯接一杯地喝起来了。 从职场,到心理学,再到极限运动,最后不知不觉聊到音乐。 “你竟然也喜欢逃跑计划?”宋音知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望着陆北,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很惊讶?” “不是惊讶,是悔得肠子都打结了!去年十月份,逃跑计划来北京开演唱会,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去的呢!”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要是早几个月跟你熟悉起来,那该多好啊……” 很显然,宋音知正在心里拼了命的懊恼——自己为什么不一入职就找陆北聊天呢?平白错过了那么多机会。 陆北抿唇笑着,慢悠悠地说:“其实去年那场演唱会……”他顿了顿,然后故意学她的语气,“我也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去的呢!” 音知一愣,三秒之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揶揄道:“……陆北,你竟然恶意卖萌!知不知道卖萌可耻啊?” 他意有所指地瞧着宋音知,故意逗她:“学你说话就是恶意卖萌,那你岂不是也……”有点可耻? 这话虽然没有说满,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一分不落地传给了宋音知。 她傻傻地和他对视三秒,终于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好吧,陆北,你赢了。”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聪明,有好几次她都被他莫名其妙地绕进去了。 陆北莞尔,正要再度开口,却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说话的同时,他朝她歉然一笑,起身往门口走去。 电话是陆南城打过来的。 “哥,你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啊!” 陆北听出他语气里的焦急,立刻问道:“出什么事了?” “妈突然疼得受不了,满床打滚呢!”陆南城越说越急,几乎带了哭腔,“我刚打了120,正在等人民医院派救护车过来!” 陆北眉头皱得很紧,语气却镇定如常,“救护车到了你们就先去医院,我现在开车过去,最多半个小时。” “好好好,那你快点儿过来啊!到医院了打电话,我出来接你。”陆南城看到母亲在一旁疼得直抽搐,心里越来越慌乱,只得一遍又一遍对陆北说,“快点儿啊哥,你快过来!我自己真顶不住啊!要崩溃了真是……” 上卷 第7章 天下无双 “别慌,你先送妈去医院,我很快就到。”陆北说完,当机立断挂掉了电话。 北京的冬季,总有凛冽的寒风呼啸吹过,尤其到了夜晚,冷风愈发强劲而刺骨。 陆北将手机揣到衣兜里,没有立刻回屋里。他在人行道上站了一会儿,呼吸着冰凉的空气,目光落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若有所思。 几分钟后,他转身往回走,穿过那道狭窄的门廊,在收银台旁边停留了片刻。 等他再回到餐桌那边时,色泽艳丽的麻小和跳水蛙都已经摆盘上桌,只差最后一盘海蜇皮,就可以正式开吃了。 宋音知抬头望向陆北,觉察到他的脸色很差,不由得关切地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嗯,家里突然有点急事,我现在必须得赶过去。”他顿了顿,垂眸凝视她的眼睛,目光里落满歉意,“实在对不起,今天没办法陪你吃宵夜了……” 音知站起来望着陆北,沉默几秒钟之后,认真地问他:“那今天这顿宵夜,以后还给补上吗?” 陆北片刻都没有迟疑,郑重地回答:“当然。” “那好,我们改天再约,你安心去忙家里的事吧,”音知对他浅浅地笑着,一双晶亮的眼眸里藏着温柔,“路上开车小心点。” 他轻轻抿唇,低声应道:“好。”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蕴藏着太多的情绪。 两人挥手告别,而后,陆北大步流星地离开老榕树,开车直奔人民医院而去。 从簋街到人民医院这一路上,他一连在好几个十字路口遇到红灯。每次停车等灯,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他说有家里有急事,她只说让他安心去忙,却不过问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那是她所给予他的信任,因为她相信——即便碰到天大的难题,他也有能力处理好。 于陆北而言,这份信任无疑是十分珍贵的礼物。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就在刚刚,他心里其实觉得遗憾,因为错过与她一起的宵夜。虽然他极力想要隐藏这种遗憾,可宋音知竟然还是敏锐地捕捉了。 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询问,悄无声息地弥补了他心里的小小缺口。 她的回应那么恰到好处,犹如炎炎烈日下的一汪清泉,令人觉得清冽而舒适。 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陆北被很多女人追求过。他见过热情主动的,见过坚定执著的,也见过温柔贤惠的,可他却从没遇到过一个像宋音知这样知冷知热的姑娘。 因为有她在,他才觉得这个夜晚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十几秒钟过去,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换了颜色。 踩住油门继续前行的一瞬间,陆北不期然地想起她笑起来的样子,干净而甜美,像俏皮的小鹿,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心底。 心跳如鼓,情难自禁。 他想,说不定,他是喜欢上她了。 陆北走后,宋音知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菜都已经上齐了,麻辣的香味儿飘得满屋子都是,可她却忽然觉得兴味索然。 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她是吃,还是不吃呢? 犹豫不决时,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天下无双》这部电影。她记得电影里有这么一句经典台词:所谓情深挚爱,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原来,一个人吃饭没有两个人吃饭开心。 原来这话不是乱说的,而是真的。 忙碌的服务生从身旁匆匆路过,宋音知将他叫住,很不好意思地说:“麻烦问一下啊,这几个菜都是刚端上来的,我还没有碰过,这样可以帮忙退掉吗?朋友临时有事走了,我一个人实在是吃不完……”声音越说越小,心里的委屈却在悄然放大。 “您稍等,我去帮您问一下。”几分钟后,服务生带回来这样一个答案,“实在抱歉,经理说已经结过账的就不能退了。” 音知觉得有些意外,不由得喃喃反问:“……您是说,这些都是已经结过账了?” “是啊,应该是您朋友离开之前结的。前台存了备份的账单,错不了的。” “既然这样,那就不退了。”宋音知看着眼前的热菜,心里五味杂陈,“麻烦您帮我拿几个餐盒,把这些都打包吧。” 服务生干脆利落地打包完毕,音知两手拎着沉甸甸的塑料袋,离开饭店往家走去。 她住的地方离老榕树很近,走路回去也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这十分钟里,她的手机接连响了七次,其中有六次是短信,最后一次是微信。 音知平时和朋友都是用微信联系,所以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那些短信,只以为是无用的广告消息。 然而,当她回到租住的公寓,从衣兜里掏出手机一看,这才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儿理会那一连串的提醒! 六条短信,全都是陆北发过来的: “今天真的挺抱歉的,还望你别介意。” “你回家了么?” “这么晚了,离得近也尽量打车回家吧。” “到家了记得报个平安。” “抱歉,真是忙晕了,竟然忘了自报家门。” “我是陆北,这是我的手机号。” 而最后那条微信消息,则是他申请添加她为好友。 音知立刻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在微信和短信上同时回复:已经到家了,刚才手里拎着你给买的麻小和跳水蛙,所以没顾上回复。 消息发出去不过两秒钟,她收到了他的语音消息。 他说:“平安到家了就好。” 就是这平淡无奇的七个字,宋音知捧着手机,反反复复听了二十多遍。 他的声音真好听,有点儿低沉,有点儿温柔,满满都是磁性; 他的关怀真暖心,令她忍不住心中一阵狂喜,就像有人在她心里燃放最绚丽的烟花; 他的名字真迷人,“陆北”两个字,显示在聊天窗口的最上方,犹如一副颇具魔力的风景画,吸引了她全部的思绪…… 音知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怀揣着满心的甜蜜与忐忑,竟然不知应该怎么给陆北回复。 上卷 第8章 小别重逢 删删改改无数次,对着手机屏幕纠结了好久,最终,她只给他发过去这么几个字:“谢谢你的关心、宵夜和手机号。”很多无从提起的小幸福,都明明确确地藏在了这句话里。 等了十几分钟,手机依然安安静静,没有新的消息通知弹出来。音知有些沮丧地趴在床上,抿抿嘴唇,抬手把头发抓得一团糟。 她思前想后了有一会儿,然后又对陆北说了一句:“你也别太辛苦了,忙完就早点休息。” 这一次,她很快就收到了回复,只是他发过来的不再是语音,而是一串文字:“好,你也早点睡,提前晚安。” ……所以,聊天就这样结束了?! 宋音知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上的“晚安”二字,懊恼得想抽自己两个巴掌!好端端的,她为什么非要说出“早点休息”这样不识时务的话呢…… 这回可好了,体贴的男神不再“打扰”她,于是她真的可以洗洗睡了! 周末相安无事,陆北和宋音知一个忙碌,一个矜持,谁都没有主动联络对方。 星期一早上,音知特意很早就去了公司。然而,整整一个上午过去,她却一直没有看到陆北的身影。 直到午饭时间,听到旁边同事例行八卦,音知才知道他请了年假,今天不来公司了。 她不晓得他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也不清楚现在怎么样了。想问问情况,却找不出一个恰当的理由;想关心他,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立场。 被这样尴尬的处境困扰着,宋音知心里烦闷,只好拼了命地工作,以此作为发泄。 陆北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上午十点半,音知被经理林菁叫去小会议室谈绩效,谈话结束时,刚好碰到陆北从隔壁会议室出来。 这“重逢”来得太突然,宋音知一时没做好心理准备,差点落荒而逃。不过还好,她及时管住了自己的腿,并没有真的转身就跑。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抬起头对他微笑,声音轻轻地说:“好像有一阵子没见到你了。” “是啊,家里有事,这几天一直请假。” “家里面还好吗?” “还好,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 音知还想说些什么,可陆北已经准备离开。 “我先去开会,回来再找你。” “好的,那你先忙……” 陆北赶时间,便没再多言,只是轻轻擦过她的肩膀,大步流星往电梯间走去。她虽然站在原处没动,可目光却一路追随着他的背影,从眼前,一直到电梯间。 他回来了,这是她一直期盼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很多时候,女人都能预感到某些事情不容乐观,而这种莫名奇妙的第六感,往往准确得令人心酸。 那天会议室外面匆匆一面,宋音知就觉得她和陆北之间的发展会很缓慢,至少,不会如她奢望的那样顺利。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并没有错。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确实交集甚少。 陆北白天忙于工作,很少有时间和她闲谈。而下班之后,他需要赶去医院照顾家人,更是无暇参加什么年会排练。宋音知的舞伴再次换人,这样一来,她就真的找不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再主动发微信给他。 联络渐少,于是原本可以逐渐靠近的两个人,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疏远起来。 音知很有些沮丧,总觉得自己的感情就像一颗倒霉的鸡蛋,才刚煮了个半生不熟,就被人毫不留情地从沸水里捞了出来。 这种不愠不火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半个月之后,天远集团年会如期而至…… 清晨六点钟,整个北京城尚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安静而朦胧。 许是因为昨天夜里刮了整整一晚上的西北风,今天一大清早,笼罩北京城许久的雾霾竟然悄然散去了。空气变得清冷而干净,细细呼吸,似乎还能闻到树木的味道。 为了给演出做准备,宋音知很早就从家里出发,走到离公寓最近的十字路口,停下来一天等车一边听歌。 这个时间,马路上几乎没什么车,出租许久都不来一辆。她等得有些无聊,便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收藏夹,一遍又一遍地听陆北半个月前发给她的语音。 音知心里很清楚,即便有一阵子没联系,可她还是喜欢他。要不然她怎么一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就莫名觉得很幸福呢? 一边翻来覆去地听他讲话,一边抿着唇傻笑,这样的宋音知,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 要说没出息,这世界上最没出息的恐怕就是她了吧!明明喜欢一个对她不怎么上心的男人,却故作矜持。故作矜持也就罢了,可是一颗心却又已经卑微到尘埃里去了…… 有那么一时半刻,宋音知忽然对今天的演出充满期待。她其实很想知道,当她站在舞台上婀娜舞动、身姿翩跹,陆北会不会对她有一点动心?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辆出租停在了路旁。宋音知快走几步,拉开车门上了出租。 “去哪儿啊小姑娘?”司机师傅是本地人,讲话时带着浓浓的京腔。 “京贸饭店。” “是王府井附近那个么?” “我也不太确定,这有个地图,您看看认得不?”音知说着,将手机递给了司机。 司机瞥了一眼,又把手机还给她,说道:“没错儿,就是我说的那地儿!那咱们走三环过去,您看成么?” “怎么都行,您决定就好了。”音知说完这话,便重新塞上耳机,听着随机播放的纯音乐,浅浅地打盹。 每次打车,她都要用这招来避免闲谈。当然,这并非因为她生性高冷,而是因为她天生就晕出租车,而且话说得越多就越晕,搞不好还会吐在别人的车上。 所以,对宋音知来说,能保证不在车上反胃,就已经是对司机师傅最好的尊重了。 一路沉默,四十分钟之后,出租抵达京贸饭店门口。 上卷 第9章 心跳如鼓 “总共73块钱。” 强忍着晕车的不适,宋音知从钱包里翻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递给司机师傅,习惯性地说:“麻烦您帮忙……”打一张发票。 然而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陆北,于是立刻改口:“呃,不用发票了!麻烦快点儿!” 司机这边刚把找零的钱掏出来,还没等数清楚呢,就被宋音知一把抢走了。一脸茫然地望望窗外,只见她拔足狂奔,不一会儿就跑出去十几米。 司机师傅低头数了数手里的钱,确认只被抢走了25块,于是也就没喊她回来。 而此刻的宋音知,眼里心里只有陆北这个人。眼巴巴地看着他进了饭店,她哪还顾得上什么车钱不车钱的?她几乎是连跑带颠地冲到了大门口,拼了命也要跟上他的脚步! 自动旋转门缓缓转动着,速度慢得令人心焦。音知连这几秒都等不及,索性绕到旁边,推开了重重的侧门。 她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算是追上了,却又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了电梯里。 “陆……陆北!” 可惜,喊这么一嗓子也无济于事,电梯门还是在宋音知的眼前缓缓关闭了。 在很短暂的一瞬间,宋音知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么可笑,明知道会遭人拒绝,还是努力得像一条苦练长跑的狗。 她弯下腰一阵喘气,双手扶着膝盖,任由脑子里轰隆隆地碾过“累觉不爱”四个大字。 然而几秒钟后,宋音知的世界又噌了一下燃起了新希望,因为,她面前那扇锃亮的金属门又开了…… “原来刚才不是幻听啊,还真是你在喊我名字。”陆北伸手按住电梯的开门键,望着她说,“进来吧。” 宋音知还保持着刚才的造型,弯着腰,喘着气,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啊?” “不上楼吗?” “哦,对……要上楼的。”她有点尴尬地站直了身子,迈步往电梯里走去。 电梯门再次关闭,还好这一次,她终于和他站在了同一边。 单身男女共处在封闭而局限的空间里,总是有那么点儿暧昧的。 陆北静静在立在一旁,半晌没有讲话。于是宋音知也跟着他一起沉默,专心致志地听着他的呼吸声,并且下意识地调整自己呼吸的节奏。 隔了一会儿,他才转头凝视她的侧脸。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音知总觉得他望向自己的时候,目光里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含蓄而内敛,温柔得令她无所适从。 她装模作样地干咳两声,迎上他的视线,故作轻松地问:“看什么呢?” “偷瞄”被人发现,陆北不仅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十分从容地说:“看你喘得厉害,就在想你刚才为什么跑得那么急。” “赶时间呗,还能为什么。” “彩排要迟到了?” 音知下意识地回答:“那倒没有……”不过话音刚落,她又觉出哪里不对劲了,于是赶紧改口说,“呃,好像是有点迟了。” “原来是这样。”他玩味地笑着,“那就当是迟到了吧,我不拆穿你。” “……”是她语文不好还是怎么呢?他这样说,不就是摆明了已经拆穿她了吗! 有的时候,和太聪明的男人打交道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比如此刻,宋音知就觉得自己像个没有刺的小刺猬,被他一眼就望穿了心事。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直接转移话题:“你今天应该不演出吧?” “嗯,之前一直忙着,实在顾不上排练节目,所以就退出了。”他对她歉然一笑,“你是直接受害人,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音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这么一回事,并且没有和他计较。 不过她还是有点困惑:“既不需要化妆,也不需要彩排,那你这么早就过来做什么?” 陆北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被人抓来当苦力了。” 说话的功夫,电梯已经抵达宴会厅所在的楼层,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电梯间。 宋音知本想问他“当什么苦力”,可话还没出口,已经有人从不远处喊了过来:“陆北,快过来这边帮下忙!” 陆北朝喊话那人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又回过头来对宋音知说:“你瞧,我没说谎吧,真的是来当苦力的。” “我也没说你在说谎啊……” “嘴上没说,眼神却说了。” “这可冤枉大了。”音知说着,不由自主就笑了起来。也不知为什么,她看着陆北那副振振有词的样子,莫名就觉得很温馨。他在和她开玩笑,仿佛他们是很亲近的人。 陆北仍是那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我是说真的。”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音知好心催促道,“你快过去帮忙吧,他们都在那边等着你呢。” “那你呢?” “我啊?我这就去化妆了。” “用不用我去跟化妆师打声招呼,让她给你打扮漂亮点儿?”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话里有话地逗她,“再怎么说,你也是万众瞩目的领舞呢。” 言下之意,她现在这个形象差的太远。 他饶有趣味地打量她,暗自猜想她会作何反应。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小女人竟然潇洒地一甩长发,自恋满满地说了一句:“你懂什么?万众瞩目主要靠气质!” 陆北忍俊不禁,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自信的。” 音知故作吃惊,和他打趣,“枉我自信了二十多年,竟然这么不容易被人看出来?” “都怪我眼力太差,我的错。去化妆吧,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她挑眉反问:“表现好了会怎么样?有糖吃?” “不敢保证有糖,但是一定会有奖励。” “也是甜的?” “当然。”说这两个字时,他认真凝视宋音知的眼睛,嘴唇微微扬起,笑容笃定又温柔。 咚咚,咚咚。心跳如鼓 宋音知沦陷在他的目光里,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小鹿乱撞”。 上卷 第10章 淡淡关怀 这个男人实在太危险。他就像是加了罂粟壳的麻辣烫,明明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却又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音知不敢再看陆北的眼睛,连忙移开了视线,匆匆扔下一句“就这么说定了”,然后转身就往化妆间跑去。 脚步踉跄,身形不稳,心里却能甜出蜜来。 宋音知一边跑一边傻笑,心里想着,自己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逃兵。 京贸饭店并没有专门的化妆间,天远集团预定场地时,特意将宴会厅旁边的十人会议室也一并定了下来,就当做化妆间来用。 由于会议室空间有限,公关公司只派来了三位资深化妆师。 宋音知虽然很早就从家里出来了,可是刚才她在外面和陆北聊天,磨磨蹭蹭耽误了一点时间。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年会演员们就陆陆续续都到场了。 她来到化妆间时,三位化妆师都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周围的椅子上,还坐着七八个人在排队,显然还得等好一阵子才能轮到宋音知。 好在音知心态还算不错,不急不躁,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也在排队区域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刚才她全部心思都扑在陆北身上,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根本顾不上什么晕车不晕车。此时,当她终于得个空闲放松下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她不仅晕车了,而且还晕得有那么点儿严重,竟然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手脚发麻,脑袋似乎有千斤重,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种种折磨叠加在一起,令她瞬间失去了活力。 宋音知使劲儿往前弓着身子,让额头抵在膝盖上,两手紧紧捂在胃部,以此来缓解身体的不适。 她太了解自己了,每次晕车之后,吃药也不管用,只能就这么耐心地忍着,一直忍到晕车的感觉一点点消退。 “音知,你怎么了?”是徐晓玉的声音。 宋音知抬起头望着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没事,有点晕车,歇一会儿就好了。”话虽说得轻巧,可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俨然难受得够呛。 晓玉不放心,关切地问:“要不我去帮你找点儿晕车药?” “不用不用,真没事。” “那我先不吵你,你好好歇着。” “嗯……”音知浅浅地应了一声,然后又继续之前的姿势,闭目养神。 周围人来人往,几位化妆师认真和演员沟通着妆容的细节。时不时的,有几位相熟的同事凑在一起闲聊八卦,讲话的声音悉悉索索,像是偷吃奶酪的猫。 化妆间外面的走廊上,工作人员也忙得不亦乐乎。笨重的音响设备,吱吱楞楞的舞台灯,红地毯,接连不断地被搬进宴会厅里。 这些七零八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落入宋音知的耳中,成为一种嘈杂而无足轻重的背景音。 她什么都不想理会,直到衣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并且伴随着微信的短促铃音。 不知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条微信是陆北发过来的。 事实并没有令她失望,打开微信,果然看到陆北的头像上挂着小红点。 打开对话框,看到这样几个字:“看你挺难受的样子,真的不要紧吗?” 音知抿唇笑了一下,却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晕车?” “刚才帮忙搬了一箱汉堡,送到你们化妆间了。” “屋里这么多人,难得你这么关注我……”这话是不是太不矜持?消息刚发出去,音知几乎立刻就后悔了。 她赶忙长按那条消息,选择了“撤回”。 然而还是晚了,陆北很快就回复说:“当然会关注你。” 她看着他发来的消息,忽而就紧张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为什么呢?” 那边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是堂而皇之的回答:“刚才说了要看你的表现,你现在这样怎么行?” 哦,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他的关心只是出于仁义,只是因为刚才随口许下了一个小小的约定。 原来,他并不是真的待她与众不同。 宋音知苦笑着摇了摇头,彻底放弃了跟他撒娇的念头。 她只给了他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只是晕车而已,没什么事,不用担心。”然后,便将手机调成静音,又放回到衣服口袋里,不打算再和他多说什么。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总算轮到宋音知化妆。 “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帅哥,讲话带着浓浓的台湾腔。 “假睫毛只贴一层,不要画下眼线,其他的您看着安排就好了。” 台湾小哥点了点头,一边给她打粉底,一边问道:“看起来,你对舞台妆的效果应该挺熟悉的吧?” 音知闭着眼睛,淡淡地回答说:“还好,以前经常演出,化妆次数多了就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子的了。” “不过不同的节目风格适合的妆面也不一样。” “嗯,这方面您比较有经验。”这话说的就很谦虚了。 事实是,作为一名资深拉丁舞者,宋音知比很多不入流的化妆师都更了解什么妆容更适合这种舞蹈。 在宋音知心里,拉丁这个舞种应该是热情柔美、媚而不俗的,因此不论是演出服还是舞台妆,都应该配合演绎这样的风情。 不过很可惜,她之前遇见过很多化妆师,都一味追求流行,画个与舞蹈并不搭调的浓浓烟熏妆,还自以为很出彩。 如果不是晕车晕得手脚发麻,音知大可以自己给自己化妆,效果一定很符合她那近乎严苛的要求。 但此刻,她估计连眼线笔都拿不稳,也只好认命地做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从头到尾都没照过镜子,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反正陆北也不会很在意她,画成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是她心悦的男人并不在意这个。 这样一想,宋音知忽然就对今天的演出兴味索然了。 一刻钟过去,台湾小哥停下手里的动作,递给宋音知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