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顽劣太子 “就这两个人,竟然也敢叫本宫用膳?” 桂殿兰宫,素锦帷幕深处,赫然炸开一声少年的怒喝。 雕花屏风后,凤长歌端坐在香炉上空,烟金的衣衫飘然而下,狭长的凤眸含烟拢雾,懒懒瞥了一眼帷幕后太子明黄的身影,然后翻了个白眼。 太兴王朝太子李桢,看上去十五岁上下,身姿挺拔削瘦,却满身戾气,脸被面具遮去大半,裸露在外的一半精致俊美却笼罩着怒气。 殿中的宫婢为他的怒气跪了一地,李桢却丝毫没有止怒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的训斥道:“那些奴才们呢?母后不是说给本宫送来二十个宫人么?都去哪了?!” 女官撇了一眼旁边正在瑟瑟发抖的五名宫婢,在心底长叹一声,还是换了恭卑的笑脸,给李桢陪着不是:“是,是奴婢的疏忽,这就请人来伺候。” 李桢又说了些什么,长歌却懒得再听,徐然起身,从太子面前飘了出去。 她神情难看,板着脸来到皇宫的花园,冲着虚空喊了两声,一名身穿桃粉色长衫的男子从天而降。 长歌嫌弃地看了一眼这人的装扮,冷哼了一声:“龙澈,那人真的是太子?你不是在糊弄我?” 那龙澈虽然打扮雷人,却生得一副好相貌,含情脉脉的桃花眸盈盈一撇,端得是十分委屈:“凤凰仙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若不是太子自己的问题,他周身的龙气怎么可能微弱到需要我上报天庭。” 见他这不正经的样子,长歌露出怀疑的神情,却换来龙澈更加委屈的话语:“再说了,这差事不是你跟天帝打赌,自己挣来的么?我只是个龙气的守护使者,你能帮我,再好不过,何必给你下绊子?” 长歌被龙澈噎住,提起跟天帝的赌约,她就忍不住想要冒火。 三天前是天帝的登基大典,她前去庆贺,竟被天帝看中,想要将她留在天宫中,封她一个凤凰仙子。 凤凰仙子……这名字说得好听,也不过是个供认玩赏的摆设,哪里比得上她在丹霞山自在快活,她自然是要拒绝的,但是那狡诈的天帝却给她下了个套,骗得她跟他下了赌约,要来解决人间下任帝王龙气微弱的事情。 长歌可不知道人间的太子是个吃饭还要二十个人伺候的顽劣少年,只觉得自己是被骗了。 她一拂袖,声音清泠如泉:“你去跟天帝汇报,就说这事儿我管不了,我要回去。” 龙澈惊叫一声:“我可没那本事承受天帝的怒火,你行你自己上。” 见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无赖样子,长歌皱眉,催动法力想要腾云而去,结果费了半天劲,却没有任何动静。 旁边,龙澈笑嘻嘻地看着她。 长歌这才想起来,她跟天帝打赌时,约定了不完成任务就不回去,想来在下界的时候偶就被天帝下了禁制。 她恼羞成怒,龙澈却突然“诶呦”一声,急道:“我才想起来,刚才在御膳房看到,有人在做给太子的鱼汤里喂毒,他该不会是吃了吧?” 长歌面色突变,狠狠瞪了龙澈一眼后,迅速转身,往太子的宫殿而去。 龙澈看着她匆匆离开的烟金背影,眯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凤凰仙子美则美矣,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长歌一路疾行火急火燎回到殿中,发现李桢果真唤了二十名宫婢,齐刷刷站了满满一屋子,正在一个菜一个菜的帮他试毒。 看这架势,就算是他的每餐里都有人下毒,都未必能毒得到他。 长歌又好气又好笑,给自己使了个障眼法,化身成宫婢其中的一个。 一名身材瘦弱的宫女将手伸向那碗有毒的鱼汤,将要入口时,长歌突然伸手,将她的动作拦住,道:“这汤有毒。” 那宫女原本忐忑,被她一说,差点将碗摔了。 端坐在另一端的李桢听到动静,隔着长长的桌子,冷冷一眼撇过来,斥道:“大胆奴才!谁教你在本宫面前妖言耸听的?” 长歌皱眉看他一眼,推开那吓傻了的宫女,将汤碗拿在自己手中,道:“你想让人试毒,为何不用银针?若着汤菜中当真有毒,岂不是因此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她自觉是太子失德,说话的时候,便带了教训的口吻。 长歌化身奴才,不用敬语出言不逊,自然惹得年轻的太子暴怒而起:“有毒?那好,你既然不想让别人死,那就自己来!” 长歌怒极反笑,抬手,将鱼汤一口闷了下去! “啪”的一声,将汤碗摔在桌上,这才抬头挑衅地看向李桢。 殿内霎时间便安静得针落可闻,半刻过去,长歌依旧腰身笔直,直挺挺地站在大殿内。 “你不是说汤里有毒,为什么你还没死?”李桢眼神阴兀地盯着她,被冒犯的怒气似乎随时都会要了她的性命。 长歌没法解释,她是神仙,怎么可能死在凡间的毒药上。 李桢却以为她在捉弄自己,当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甩袖怒道:“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杖毙!” 年纪轻轻,便动不动想要杀人,长歌也觉得此人没救了,更加坚定了离开的想法,当即甩袖转身,道:“不用拖,我自己走!” 李桢心中郁气难平,抬脚跟了出去。 宫殿外早有人备了刑凳,凳子边缘,斑驳血迹触目惊心,太阳底下,竟也显得阴气森森。 明黄衣衫的少年站在台阶上,面上全都是与年纪不符的阴狠,他厌恶长歌正气凛然的模样,只有她惶恐的求饶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然而长歌的表现却让他更加不爽,面对杖毙,她面上没有一丝动容,甚至主动趴在了长凳上。 行刑的侍卫见长歌不声不响,颇觉怪异,下手便轻了些。 李桢恼怒,出声训斥:“你们没吃饭?会不会用力?!” 那侍卫却面色突变,将手中的棍棒一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寂静的庭院中,只听到侍卫恐慌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这人……这人已经死了!” “什么?”李桢错愕,提步上前,却见长歌化身的宫女果真双目紧闭,没了气息。 正文 第2章 我是仙 打杀了一个人,却憋了一肚子的火。 李桢想不通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那轻飘飘的一下自己是眼睁睁看着打下去的,结果那宫女竟然一声没吭就死了! 回宫看到满满一桌子没动的饭菜,一旁伺候的女官带着一众侍女,神情莫辩地跪在旁边,李桢怒从心生猛然拂袖打翻了桌面:“来人!把这些碍眼的玩意儿撤了!” 宫婢小心翼翼地屏息低头,快速无声执行了他的命令。 宫殿上空,凤长歌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桢,越发肯定了这人无可救药。 正打算离开,猛然听到李桢发出一声奇怪的闷哼,长歌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却见李桢不知何时弯下了身子,正扶在桌上,面色煞白,看上去有些痛苦。 旁边的宫婢发觉了他的异常,想要上前将他扶住,却被李桢一把挥开,少年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你们这群废物,都给我滚!” 那小婢女被吓了个哆嗦,当真一声不吭地滚了。 沉重的殿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阳光,刚才还喧闹嘈杂的地方瞬间安静下来,沉寂的大殿中,静静回响着李桢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长歌心生疑惑,便没有离开,准备靠近了看看李桢到底怎么了,却见他忽然一抖,手臂竟然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跌倒在地! 少年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口中不停发出痛苦隐忍的低吼。 长歌被骇到了,急忙现了身,将李桢扶起。 他的身体很热,脸色却是惨白的,而且还一直在抽搐颤抖,像是已经没有了意识,丝毫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凤长歌。 长歌伸手拉着他的手腕,手指刚刚搭上他的脉搏,就面色突变。 是毒。 而且还是经年累积的剧毒,这应当不是第一次发作,李桢如此痛苦,竟然还没忘了运功抵抗,可惜是杯水车薪,只能堪堪维系住他的性命。 长歌顾不上惊讶,连忙运功。 她是天生仙族,怕凡人之躯承受不了她的力量,便只是将李桢的毒素压制下去,李桢没了侵蚀他的剧痛,却又陷入了另一种幻觉中,张牙舞爪地抓向凤长歌,带着凌厉杀气,令人心中生寒。 看着堂堂太子形容癫疯,长歌有些于心不忍,将大殿的帘幕扯了下来,把李桢绑在了榻上。 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李桢终于安静下来。 长歌也松了一口气,这才空出心思,仔细打量起这大兴王朝的不靠谱太子来,眼神触到他脸上面具的时候,长歌毫不犹豫伸手将面具拨掉。 然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桢面部线条英挺分明,眼眸间稍显稚嫩,但已经能看出假以时日,必定是个俊美风采的人物,可惜的是,左半张脸上,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 长歌的思绪有些混乱,走神的功夫,面前的人竟然动了一下,他没有任何适应的时间,几乎是瞬间便恢复了清醒,快速抬头。 此时隐身已然来不及了,长歌只好坦然了神色,淡定的面对李桢审视的目光。 但是出乎长歌意料的是,李桢并没有发怒,他快速打量了一下长歌和自己周身的情况,最后竟然勾唇露出个嘲讽笑意:“谁让你来的?你想要什么?” 长歌一愣,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李桢再次开口,神情冷肃语调寡淡道:“放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长歌终于了然,小指微动,李桢身上的绳子便松开了。 李桢并没有看到她的动作,发觉自己身上的绳子莫名其妙被松开之后,愣了一下,见凤长歌没有下一步动作,抬手将面具抢回重新带回到脸上,这才转向长歌:“你是皇后的人?” 长歌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出现,听到李桢这样问,便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秒,李桢的神色就变了! 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长歌的手腕,直接将人摁在了地上! 凡人的身躯总是带着仙人们没有的热度,还有少年身上陌生的气息,纷乱的信息涌入长歌的感官,让她有些发愣,竟然没有再第一时间躲开。 李桢却以为他制住了长歌,隔着面具,眼神中是毫不遮掩的凶戾煞气。 他一张嘴,就推翻了自己刚才的判断:“你不是皇后的人,你在说谎。” 长歌讶然:“为什么?” 李桢道:“你身上的衣服不是宫中布料,而且皇后心胸狭隘,尤其善妒,不可能将你留在身边。” 三言两语,却逻辑清晰,浑然不像一个连吃饭都要二十个人伺候的草包太子。 长歌觉得自己才是真的被骗了。 她的眼底有些发冷,虽被钳制,神色却很平静,让李桢想到了之前那个被杖毙的宫婢。 无数纷乱的思绪在李桢脑中翻涌而过,却没有一条可以准确的判断出长歌的身份。 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却知道了他秘密的人。 他眼眸一黯,可惜地看了一眼长歌绝色的面容,面上神色不动,手下却悄然动作,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 被他摁在地毯上的人眼眸清澈冷淡,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常,李桢勾唇一笑,道:“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话出口的功夫,手中的匕首却是猛然发力,往身下一送! 他根本就没想过从长歌口中问出她的来历,他只想杀人灭口! 瞬间洞悉一切的长歌神色发冷,她动也未动,任由这一刀向她刺来! 然而,这一刀却落空了! 李桢眼前一闪,那烟金霞衫的女子竟在他面前化成了一缕烟雾,而他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李桢愕然转头,却见那缕金雾散而又拢,竟然在他身旁凝成了一个人形! 浮在半空的女子淡漠冷冽,烟金的缕衣四散飘开,犹如一朵硕大的金花。 “你到底是什么人?”饶是李桢比同龄人更加隐忍沉稳,见到这样骇人的一幕,还是有些慌神。 “人?”凤长歌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人间未来的帝王,淡漠精致的容颜上出现奇怪的神情,“我是仙。” 李桢骇然,失口喊道:“仙?不可能!” 正文 第3章 我辅佐不了! 虽然质疑,李桢却知道面前女人怕是没有说谎,一个凡人,如何能够躲开匕首,化烟浮空。 凤长歌神色淡淡,她将李桢的惊骇收入眼中,不动声色道:“我是天庭派下界辅佐你的神仙,在你成为皇帝之前,都会留在你身边。” 李桢不肯再开口,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虎视眈眈地盯着长歌。 长歌下界之前,是不知道一个凡人会有这么多秘密的,见太子并不信她,她也有些头疼。 “你不信就算了,我不想解释,但是在你登上皇位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既然已经在凡人面前现身,这次的任务,她是躲不掉了。 李桢却没有被她的言语打动,眼角眉梢,都是跟年纪不符的讥笑:“登基?你觉得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真的能够成为皇帝?” 长歌皱眉,只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如何登基那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李桢却是冷笑了起来:“如果我做不成皇帝,那你岂不是完不成任务,你即为神仙,为什么不能帮我登上帝位,反正我也是身负天命之人。” 长歌还没开口说要帮助他,这人竟然自己提起了,说也就罢了,眉宇之间,明明就是不信的激将,长歌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被一个凡人愚弄,怒极反笑:“你若愿意,我倒是可以教教你如何做人!” 言罢,便要拂袖离开! 李桢却是眼眸一闪,在这个时候冲了上去! 长歌见他还没放弃想要对自己灭口的想法,也怒了,霞衣长袖一拂,一阵飓风平地而起!将李桢猛地掀了跟头,狠狠撞在了宫殿的墙壁上! 李桢捂着胸口从墙上滑了下来,面容扭曲,无比痛苦。 李桢扭曲着五官,眸中的凶厉却丝毫不减,像一只沾血的狼崽,越是危险,便越是凶狠。 她漠然地看着他在地上翻滚,眼中毫无悲悯,一个连续两次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实在不值得同情:“我为仙人,而你只是凡人,就算不愿,你也要受着。” 李桢在地上滚了一阵子,胸口的疼痛逐渐退去,长歌以为他还会反抗,李桢却就地坐了起来,捂着胸口,道:“我信你了。” 这就信了?长歌挑眉,她反而是不相信了。 但李桢果然就褪去了眼底的杀意,站起身子,对着长歌恭敬一摆:“仙子在上,敢问该如何称呼仙子?” “我叫凤长歌。”长歌言罢,又想起凡人的习惯,皱眉加了一句:“喊我名字就好。” 李桢从善如流:“长歌。” 明明是普通的字眼,但从这少年人口中念出,却多了一丝异样的喑哑,长歌忽然想起刚才毒发时,李桢隐忍的模样,心中的怒气消散了大半。 指爪牙未利的狼崽,只要给他时间,定可蛟蛇化龙,诸多隐忍试探,也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小命罢了。 她原本有许多事情想要交代,但此人并不信她,只好将话头打住,转身欲离开此处。 没想到,倒是李桢开了口:“长歌若有什么教授我的,明天可以去书房找我。” 长歌突然觉得这称呼好像也不是那么妥当,但话已出口,只好点点头,纵身离去。 第二天上午,长歌准时来到书房,见李桢已经在了,正捧着一本诗集。 堂堂太子,不看国礼军法,竟然读些风花雪月的诗集,长歌皱眉,将手中的物件丢在书案上,冷言道:“看这个。” 李桢将那五件从桌上拾起来,这才发现,是一本《三字经》。 他需要从这种基础的东西开始学起么? 李桢皱眉敢,刚要说什么,便听到房门吱呀一声,不等他反应,一个宫婢已经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 李桢面色大变,怒斥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那宫婢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汤碗顿时打翻在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缩道:“太子息怒,是皇后娘娘命奴婢来给太子送甜粥的,冒犯了太子,奴婢该死!” 李桢一生最忌惮的就是皇后郑氏,听到她是皇后派来的人,当即怒道:“你确实该死!来人,拖出去,杖毙!” 旁边的长歌却是眉头一跳,又是杖毙。 她还以为这个太子是有隐情才会那样跋扈,如此看来,还是个无可救药之人! “够了。”仗着宫婢看不见自己,长歌淡然出声:“她又不是故意的,赶走就是了。” 李桢却看也不看她,直接命令门口的侍卫,将那宫女给拖了出去。 听着那宫婢的哭喊声,长歌的面色越发冷清,见李桢要关门,长歌起身,挡在他的面前,道:“你为什么又要杀人?” 李桢请凤长歌来书房,只是因为忌惮她的能力,见她果真开始教导自己,他面色微沉,还是忍耐了心中的烦怒,解释道:“她身为奴仆,不遵从我的命令,原本就应该惩罚。” 长歌却道:“她却有犯错,但罪不至死!” 李桢皱眉,忍不住加重了口气,道:“她忤逆我的意思,原本就是大罪!” 凤长歌是天上神仙,哪里明白人间尊卑之道,只觉得李桢身上杀气太重,若为帝王,定然是一届暴君,她还想跟李桢说些什么,但李桢却不肯再听,绕过她,径直往内间去了。 长歌在丹霞山上,也是群星捧月的人物,哪里受过这种冷遇,当即一抚衣袖,怒道:“忤逆你的人都该死?假若他日你为帝王,岂不是要屠尽天下人?你这样的太子,我辅佐不了!” 说罢,竟然摔门而去。 里间,李桢的身体一僵,当他听到凤长歌说完这句,再也没有后话之后,转身看去,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心中快速掠过一丝慌乱,这才开始懊悔刚才的话太重,正犹豫着是否要去追,门口有人敲了敲门。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听到这句,李桢强压下心中反应的思绪,推门,跟着那侍卫走了。 而摔袖离开的凤长歌并未走多远,她只是故意隐去了身影,让李桢看不见自己,听到皇后请他的时候,长歌便跟了过去。 她倒要看看,这皇后到底是什么人物,为何频频让太子失态。 正文 第4章 此罪当死 李桢跟着侍卫前往皇后的椒房殿,因为心有怒火,脚步不由快了些。 哪知刚转过花园的拱门,前头就有一名青衣小婢提着水桶迎面走来,两人速度都很快,李桢躲闪不及,跟那小婢撞在一起! “放肆的奴才!”李桢一撩自己被湿透的衣摆,大声怒斥道。 太子狠厉之名,在宫中已广为人知,那青衣小婢看清他的脸,当即被吓了个魂不附体,连下跪都忘了。 旁边的侍卫低头,准备将这名小婢拖走。 李桢抬手,刚要下令,脑海中却突然冒出来凤长歌说的那句话,她向来清冷淡漠的声音难得染上一丝情绪,明明是怒言,却也一样悦耳动听。 这个时候想她做什么?意识到自己思维不对,李桢猛地摇了一下头,提步就走。 那青衣小婢以为自己今天死定了,站了片刻后,腿脚酸软地瘫坐在地上,等着太子的发配。 可等了半天,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疑惑地抬头,却见太子竟然已经走远了。 “他没有处罚那名婢子?” 椒房殿的憧憧帐幕中,有人勾着金丝护甲说了这样一句话,声音略带诧异,听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旁边的宦官立马跟上:“回禀娘娘,确实没有处罚。” 纱帐后,皇后的容貌看不太清楚,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人影儿,金钗珠翠插了满头。 此时,有人进来通报:“娘娘,太子到了。” 皇后抬手:“让他进来。” 片刻后,身穿明黄太子服的李桢走了进来:“给母后请安。” 他撩开衣服跪在大殿中央,但纱帐后的皇后却像是忘记了让他起来一样,慢悠悠地问道:“诶,太子,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一眼被浸湿的前摆,道:“路上遇见一个小丫头,不小心弄湿了。” “不小心?”皇后语气上扬道,“什么不小心,定是那丫头鲁莽,竟然冲撞了我儿,此罪当死!” 她的话语浅浅传出椒房殿,听得宫殿上空的凤长歌眉头一皱。 挥手给跪在地上的李桢施了一个法术,让他的膝盖能够轻松一些,便转身,到大殿外等他。 李桢衣襟被宫婢打湿,在地上跪了一会儿,便有些耐不住了,正想趁皇后不注意虐动一下,却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一轻。 刚才的不适合瞬间消失,他有些惊讶地挑了一下眉头。 帘幕后的皇后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停下口中的话题,询问道:“我儿,可有什么不妥?” 李桢低头垂目,恭敬道:“没有。” 皇后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这才恍然想到:“又忘了让你平身了,你们怎么也不提醒一下本宫,快来人,给太子赐坐。” 李桢从善如流地笑笑,也不计较这三天两头的忘记让他平身,坐下之后,皇后又提起了之前的话题:“你年级也不小了,郑家的三小姐与你刚好匹配,本宫都已经说给你父皇听了,你为何要拒绝?” 皇后想让他娶她们郑家的女儿,李桢又不傻,怎么可能答应。 但这事情逼的太急,李桢不好拒绝,只好道:“母后,终身大事,容我再想想。” 帘幕后,皇后的眼眸却是陡然一转,给她身后跪着的一个宫婢使了个眼色,那宫婢悄然退了出去。 然后她又转向太子,和蔼道:“那就再想想吧,本宫有些乏了,我儿可以退下了。” 李桢听着她一口一个我儿,强忍着心中的厌恶,行过礼后,躬身退了出去。 走出椒房殿,他才长长的舒一口气,提步正准备走,却一眼瞧见了墙角处,那抹烟金的衣衫。 凤长歌什么也没有说,冷着一张脸飞在他前头,放慢了自己的速度,配合着他的脚步。 李桢没想过两人争吵过后,风长歌还能来见他,想问问刚才那个帮他的人是不是她,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正纠结呢,一个粉色衣衫的男子从天而降,他生了一双极为讨厌的桃花眸,越过他,笑嘻嘻地看着凤长歌,道:“凤凰仙子,可让我找着你了。” 凤长歌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龙澈,皱了一下眉。 龙澈却已经习惯了她冷冷淡淡的模样,不等长歌回应,就自顾自说了起来:“你不是想要离开这里,回丹霞山去么?我想到一个法子,可要听听?” 长歌深知此人秉性,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未说话,一旁李桢便抬步挡在了她的面前,一双隼眸中都是锋利:“他是谁?” 龙澈愕然:“你看得到我?” 李桢却没有回答,转脸看向长歌:“你要走?” 他质问的目光让长歌有些不适,皱眉瞪了龙澈一眼后,对李桢道:“我们有事要谈,你先回去。” 李桢还要再问,长歌厉声堵了回去:“先回去!” 李桢无法,只好提步离开,但看到两人站在一起仿佛相识已久的样子,还是觉得十分不爽,临行前便狠狠瞪了龙澈一眼。 眼眸锐利,目光狠厉,竟让龙澈生生打了个寒颤。 看着李桢逐渐消失的背影,龙澈心有余悸地抚了一下胸口,口中道:“乖乖,好吓人。” “你太莽撞了。”长歌皱眉看着龙澈,道:“说正事吧。” “我怎么知道这小子竟然能看到我们的仙体,看样子,这小子也是个有仙缘的。”龙澈捂着胸口翻了个白眼,却又突然露出微妙的神情,贱兮兮地说:“看这样子,你是不准备走了?” 长歌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龙澈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你跟那小子发生了什么?” 长歌讨厌他这样八卦的模样,也不想把李桢隐瞒的事情说给别人听,生硬地一转身,道:“我走了,没事不要来找我。” 言罢,不顾龙澈在身后的大呼小叫,快速离开了椒房殿门口。 回到太子的东宫,长歌发现李桢竟然坐在书房里,看她之前给他那本三字经,尽管一边看一边皱眉,但是少年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书籍。 长歌浮在门外,不知为何,就露出了一丝笑容。 正文 第5章 长歌 “扬名声显父母……” 李桢慢慢读着书中的内容,言罢,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迂腐。 看着上面的方块字,他长叹了一口气,原本以为那突然出现的神仙是个麻烦,可听到她可能会离开的时候,心中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不舍。 仿佛是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秘密,要从手中飞走了。 天色已经发黑,她还没有跟那人说完话?还是已经不告而别? 李桢视线还落在书上,思绪却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了。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为一个不相干的这样胡思乱想。 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后,李桢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眼向着窗外望去,他本想放松一下心神,但这一看,却教他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烟金霞衣的女子临窗而立,霞衫静巧的垂在身侧,清艳绝伦的面容上一派淡然,正在静静地望着他。 她竟然没有走。 李桢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些什么,急忙起身去迎,走到门口,却又忽然顿住。 他打开门,支支吾吾地看着长歌,想要道歉,太子之尊却让他说不出口,嚅嗫半晌,他忽然羞愧地低了下头:“对不起。” 长歌有些莫名:“为什么道歉?” 李桢却是换了一个话题:“我以为你要走了。” 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终于露出点像孩子的模样,长歌也是莞尔,主动回答了他的疑问:“我不会走。” 李桢眼眸,眼底写着惊喜:“当真?” 长歌的目光刮过他的银白面具,微微一笑:“当真。” 这还是李桢第一次看到长歌的笑容,被惊艳地当场定住,目瞪口呆。 凤长歌被他灼热赤裸的目光看得心生异样,视线一错,从他的眼睛上挪开,低垂了眼睑,一时竟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然而灯下低垂眼睑,略带涩意的她却更让人心生荡漾,从小到大,李桢身边跟的都是些低头垂首的宫婢,哪里见过这样的绝色美景,顿时一种异常的燥热涌上心头。 房间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中,两人脸上都有些发烫。 而就在此时,房梁上却想起一阵异动,李桢迅速冷却了自己的思维,对着凤长歌大吼一声:“小心!” 凤长歌抬头,一脸茫然。 她的身后,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雪芒翻涌而出,狠狠想着长歌的背部刺去! 灯下的美人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危急关头,李桢什么都没有多想,伸手就想将长歌拉走。 然而他这一下,却是落了空! 他碰不到长歌! 凤长歌回头向那黑衣人看去,精巧的容颜在暖黄的烛光下,被镀上一层茫然无辜的纯真,冰肌雪肤吹弹可破,更让人恨不能用鲜血将她污染。 “长歌!” 李桢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那烟金的身影被一柄雪芒长刀一劈两半! 在他面前,烟消云散! 然而那雪芒气势未停,直挺挺地冲着他刺了过来! 李桢一心担忧长歌,此时已经来不及撤身,眼看就要被那雪芒刺中,腰间却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将他一下子扯开了! 李桢借势有些狼狈地滚到地上,听到耳旁,凤长歌清冷的声音响起:“去取兵器。” 李桢这才想起,凤长歌是神仙,怎么会被凡间的兵刃所伤,那雪芒一开始就是冲他来的。 凤长歌没事,李桢这才彻底放心,从地上暴起,一举跃到墙边取下自己的长剑,“唰啦”一声,狭小昏暗的房中,银光流转的宝剑横空出世! “纯钧?”凤长歌樱唇轻启,吐出这把剑的名字。 房中的黑衣人见李桢手握名器,不由谨慎地退了了两步,他对身后招了招手,三道黑影从房梁上一跃而下。 以一敌四。 李桢手握长剑,眼眸狠厉,不见丝毫胆怯。 “我为仙族,不能干涉人间因果,这些人是冲着你来的,你自己解决。” 灯烛下,凤长歌看似无情地说道,却换来李桢仰头大笑:“就四个人也敢来东宫找死!” 言罢,剑挽银芒,率先冲了过去! 黑衣人快速反应过来,与李桢缠斗在一起,狭小的空间内,不断响起刀剑相交的声响。 凤长歌就立在中间,神色淡漠,任由黑衣人的兵器在她的身体中穿来刺去,李桢一把将一个人打晕在地,回头冲着凤长歌怒吼了一声:“你就不能到旁边去?” 凤长歌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些骇人,不禁失笑,却也乖乖地挪到旁边去了。 说话间功夫,李桢已经制服了三个人,只剩下那个最先下来的,也是武功最好的。 这人想要生擒很难,李桢抓到他的一处破绽,刚要出手,一击致命,却撇到旁边神色淡然的凤长歌,脑中忽然想起她之前的问话。 “你为什么要杀人?” 他稍一慌神,便错失了先机,那黑衣人架住他的银剑,左手一翻,一柄匕首竟然出现在手中,狠狠向他刺来! 李桢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就要命丧当场,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股力道,帮他推开了黑衣人的匕首,李桢反应不及,有人握住了他的手,狠狠往前一送! 雪刃深入到黑衣人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 这一刀刺得极狠,黑衣人连吭都没吭一声,翻了个白眼就没了气息。 将尸身踢到旁边去,李桢愕然转头,看向帮助自己的凤长歌:“你杀了人。” 凤长歌神色淡然,“是你杀的。” 李桢瞠目结舌还想再问,东宫的侍卫姗姗来迟,一群人蜂拥而至,隔断了李桢的视线。 有外人在,他将自己的话又憋了回去,冷着脸指挥那群侍卫:“等你们到,本太子的尸体都凉了!快点给我处理了!” 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到一半,他又忐忑地回了头,看到凤长歌还跟在他身后,无端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直接进了太子寝宫,刚一关门,李桢便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你不是不喜欢我杀人么?为什么自己动手了?” 凤长歌却一脸理所当然:“我没有不喜欢你杀人。” 正文 第6章 师徒 “先前宫婢并未犯错,你却要杖毙她,这是你不对。但是刺客是冲着你的性命来的,他想要杀你,你反过来杀了他,这是正理。” 说这些话的时候,凤长歌神色淡然,一点也没有为那四个黑衣人的性命惋惜。 李桢有些接受不了她的转变,支支吾吾地给黑衣人辩解:“可他们也是遵从了主子的命令……” 凤长歌道:“各为其主,死得其所。” 灯光下,凤长歌神色冷漠,仿佛刚才所为,不过是平常。 李桢心下一凉,凤长歌原为天界上仙,别说这些黑衣刺客,便是他这个太子,在她眼中又算什么。 想清楚这个,李桢的脑中却浮现出了刚才凤长歌救他那一幕:“那你为什么要自己动手?你不是说,神仙不能沾染人间因果么?” 凤长歌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要动手,她只是看到李桢即将被刺,即使那个角度并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可她就下意识的,罔顾天庭的规矩,直接动手了结了那人的性命。 可在李桢灼灼的目光中,她又说不出什么,只好不耐道:“我只是帮了你,因果还算在你头上。” 这结果可不是李桢想听的,他直接上前,靠近了凤长歌,再次追问道:“到底是为什么?” 凤长歌第一次觉得李桢这么麻烦,烦躁的一挥衣袖,冷冷扔下一句:“多管闲事,三字经抄一百遍,明天给我!” 然后竟然转身,穿墙而去! 留下李桢一人,目瞪口呆。 他好不容易从将要抄一百遍三字经的噩耗中恢复过来,脑海中却浮现出凤长歌刚才恼羞成怒的表情。 寂静的房间中,李桢勾唇,露出一个傻笑。 三日后的一天,早课结束,李桢贼兮兮地找到了凤长歌,给她打手势,示意跟他走。 凤长歌冷冷瞥了他一眼,问道:“你的三字经抄完了?” 提起那倒霉的三字经,李桢顿时一怂,嘿嘿笑了两声,道:“别提那等煞风景的事情,你过来,我有东西要送你。” 少年俊朗的容颜沐浴在晨光中,让凤长歌心中一软,原本打算拒绝的话语在唇边转了个弯,变成了点头:“什么东西?” 李桢笑得神秘兮兮,就是不肯透露,他伸手想要拉住凤长歌的衣角,却从她衣袖中穿过,看着少年因为碰触不到她而产生的一丝失落,凤长歌到底还是没有坚持,跟着李桢往太子宫深处走去。 雕龙附凤的宫殿门口,李桢将大门推开,站在门边,对凤长歌道:“进去看看。” 凤长歌斜瞅了他一眼,提步往里走去。 这宫殿规模不小,处处都金碧辉煌,烫金的圆柱上镂空雕刻着凤凰花纹,华丽的尾羽铺散开来,似随时都会飞上天际,脚下是整块汉白玉雕成的地面,细细看去,竟然还有繁琐华丽的云纹雕刻其上。 这装饰的奢华程度,比之天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站在大殿中央,凤长歌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李桢,却见李桢耳边泛起一丝薄红,白银面具遮挡住了他眼眸中的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是神仙不用休息,但是好歹也要个地方落脚,你晚上可以过来……” 说完,又怕凤长歌不接受一般,急忙加了一句:“我吩咐过了,平时不会有人过来。” 凤长歌浮在半空,神色淡漠地注视着这宫殿,似乎没有任何触动。 偷偷准备了三天,想要让凤长歌惊喜的李桢在她的淡然中越发忐忑,他怕自己最后听到一句拒绝,别扭道:“反正这里我已经送给你了,你接受不接受都跟我没关系了!” 说完,不等凤长歌反应,转身就要走。 凤长歌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良久,才露出一个绝艳昳丽的笑容。 她生而为仙,又是丹霞山下任继承者,从来都是被人用最严格的要求对待着,还没有人为她这样体贴入微的想过,凤长歌只是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神奇,一时间竟然忘了给李桢回应。 头一回得到这样的待遇,凤长歌心中是高兴的,她没有去追李桢,而是提步,往宫殿深处走去。 这宫殿占地规模不算很大,里头却什么都有,最令凤长歌惊讶的是,她竟然在宫殿深处的一间房内,发现了一方室内的温泉池子。 看着那云蒸雾绕的汉白玉水池,饶是凤长歌,也不由感叹。 果真是人间极奢,这样的待遇,恐怕连仙界天帝都没有吧? 想起少年离开时的背影,凤长歌唇角微弯,她本来看不上凡间的物件,但是如此场景摆在面前,她倒是不想浪费了李桢的一番心意了。 却说这边凤长歌决定以身试水,那边李桢走出去一段路程,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太怂。 不就是送了个礼物对方没有反应么?为什么要跑了,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 李桢唾弃了一下刚才的自己,又调头走了回去。 然而回到大殿,凤长歌已经不在了。 凤长歌是仙,有办法知道他的所在,但他一介凡人,却感应不到凤长歌去了哪里,李桢一边寻找,一边忐忑地期待凤长歌是否还在殿中,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路过温泉殿时,李桢忽然心意一转,推开了殿门。 这宫殿原本是为太子妃准备的,温泉池也是整个东宫最妙的地方,李桢将此处献给凤长歌,纯粹是抱了献宝的心态,但他也明白,凤长歌是仙人,不可能会使用这温泉。 可越是这么想,便却是停不下脚下的步伐,他往前走了两步,听到温泉殿深处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也歇了寻找凤长歌的心思,沮丧地垂了头,准备回去。 却在空中闻到了一丝异香,清淡馥郁,勾魂摄魄。 鬼使神差,李桢迈出去的脚又换了个方向,朝着屏风后面,温泉池所在的地方而去。 绕过雕花的屏风,一丝带着香气的湿润缠上李桢的鼻翼,他往温泉所在的地方一瞧,瞬间便瞪大了眼睛。 泛着淡淡雾气的殿中,向来浮在空中神色淡漠的美人终于放下了她柔软的身段,逶迤而坐于池边,衣衫松散,领口半褪,露出肩膀处大片柔滑白皙的肌肤。宽大的烟金色衣袖垂入水池,被池中清澈的泉水托起,超凡脱俗,宛如清晨霞光中盛开的金莲。 正文 第7章 沐浴被看 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这是李桢彻底愣住的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两句话。 凤长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李桢的到来,她背对着门口,纤细优雅的指在肩膀轻轻拂过,柔荑微动,那半遮半露的霞衫便褪了下来,光洁的背部尽数展现在李桢面前。 李桢耳中猛然响起一阵轰鸣,脑子像是炸了一样,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一股莫名的燥热已经向他袭来。 他脚下踉跄后退了一大步,砰得一声,撞在了身后的屏风上。 巨大的动静让凤长歌的动作微滞,却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缓缓回头,瞧了李桢一眼。 平日淡漠的凤眸因水汽氤氲上些许柔软,眼角眉梢竟带着一股异样的风情,让李桢一下子红了脸。 “你、你、你……”李桢哆哆嗦嗦地看着凤长歌,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他不是没见过女子的身躯,却从未见过凤长歌这样的美丽,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她真的是天上的神仙,她的美,绝不是人间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生物可以拥有的。 然而在凤长歌眼中,李桢却只是人间一个没有成年的孩子,她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体,霍然从池边站了起来,带了些许意外地看着李桢:“你怎么过来了?” 凤长歌层层叠叠的外衫褪去后,里面便只剩了一件素白的抹胸,大片大片新嫩的肌肤袒露在外面,胸口处露出些许起伏,她的裙摆被泉水浸湿,紧紧的贴在腿上,更加勾勒出她妙曼的线条,偏偏她还毫无自知,神色淡然地看着李桢。 她是如此的美丽,拥有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地方的魅惑,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在男女情事上,犹如一张白纸。 越是这样,便越是让人产生一种冲动,想要撕毁她素白的衣衫,让那张清丽淡漠的面孔,染上昳丽的情 欲,让她失控…… 李桢眼角微红,似乎是陷入了魔怔中,然而下一刻,他又在凤长歌清冷的嗓音中回神,猛地摇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想要往外走! 然而他却忘记了自己身后的屏风,激动之下一头就撞了上去。 哐啷一声,太子跟屏风一起跌倒在了地上。 站在远处莫名其妙的凤长歌…… 她觉得这太子不光脾气暴躁,脑子还有点问题。 凤长歌挪了一下步子,想要上前将李桢搀扶起来,李桢却突然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别过来!” 凤长歌一下子就停住了。 李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一直捂在口鼻上,低着头就想走。 凤长歌却眼尖地看到他指缝露出的血迹,刚才跌得有那么重?都流血了? 虽然有些莫名,可她却以为李桢是因为自己而跌倒的,想起少年刚才失望的神情,便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张口喊住想要离开的李桢,凤长歌右手一翻,一根光华流转的金色尾翎便出现在凤长歌的手上,她将尾翎往李桢面前一递,道:“给你。” 李桢顿住,凤长歌不拿他当个男人,他却已经实打实到了初尝情 欲的年纪,虽然不知道男女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冲动还是有的,他不想让凤长歌知道自己心中的龌龊想法,便想赶紧离开这里。 可偏偏凤长歌还不肯让他离开,见他站在原地不动,竟然直接走了过来。 凤长歌直接拿起他的手,将那尾羽放在了他的手心。 柔软的指尖从李桢手心划过,微痒的触感让他口干舌燥,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李桢哑着嗓子问:“这是什么?” 凤长歌道:“凤凰翎,日后若你遇到危机的事情,折断凤凰翎,可保你一命。” 她顿了一顿,又有些不自在地加了一句:“算是送你的回礼。” 李桢满心混乱,也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凤长歌在他身边还会有什么危机,一把结果凤凰翎,匆匆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转身便走。 看他着急离开,凤长歌也没有去追,只是站在池边,摇了摇头。 皇家特供的浴池果然舒服,凤长歌在温泉中泡了半个时辰,觉得经脉中的杂质都被洗涤干净了,整个人……不,整个仙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穿好衣服,重新施法隐去自己的身形,凤长歌飘飘然来到了属于她的寝宫,正准备尝试一下凡人的睡觉方式,却又想到李桢离开之前用手捂住的血。 他该不会真是摔出个好歹来了吧?凤长歌一想,便觉得放心不下,起身,绕去了书房。 李桢果真在书房里,不过却不是如凤长歌想到那般,在诊治看上,而是坐在书桌后,拿着她送他的凤凰翎,对着光仔细地看着,好似那是什么奇珍异宝。 那样子,有些傻,却让她心中一暖。 凤长歌来到他身后,淡淡道:“凤凰翎到了你手上,便会化作黄金所制,与其他凡物并无区别。” 她的意思让李桢不要再看了,谁知李桢听到这话后,却像是被撞破了什么一样,大惊失色,急忙将凤凰翎放到身后,转过身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怎么来了?” 凤长歌从前跟李桢说话的时候,他可没有这种症状,看着少年通红的脸,凤长歌伸手摸了一下,疑惑道:“诶?你摔得发烧了?” 她是听说凡人们有时候会发烧,可是摔一跤也会发烧么?这凡人也太脆弱了。 李桢却惊恐地看着她的手指越靠越近,摸了一下额头不算,竟然又掐了掐他的脸颊。 像是对孩子一样,可鼻翼间嗅到凤长歌身上熟悉馥郁的香气,却让李桢又想到了刚才在温泉池旁边看到的那一幕,刚刚平复的心绪又翻涌起来,不等李桢遮掩,他的鼻子便一热,鲜血涌了出来。 凤长歌赶紧松手,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凡人这么脆弱,摸摸都会流血?! 凤长歌瞳孔微张,明显是被吓到了。 那单纯的表情让李桢越发觉得自己思想龌龊,羞愤欲死。 正文 第8章 暴露人前 他连脸巾都顾不上了,直接拿那绣娘千辛万苦织就的太子袍衣袖匆匆一遮,起身就逃:“我有事,先走了。” 走到门口,见凤长歌还要跟上,又匆匆加了一句:“别跟着我!” 凤长歌这才顿住,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李桢知道自己口气重了,却不敢回头,之前在温泉看到的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强烈,只要对上凤长歌的脸,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想把那个人从天上拉下来,想碰碰她的手指…… 但他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人本就不想留在这皇宫中,好不容易改变的主意,那样冷清的性格,若是真的被他冒犯,或许连命都不会留给他。 李桢脑中胡思乱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在花园中吹了大半夜冷风,才终于冷静下来,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突然想起之前凤长歌送他的凤凰翎遗落在了书案上。 李桢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疾步走到了书房,想将凤凰翎收起来。 然而等他点了蜡烛,看向书桌的时候,他的脸色却变了! 凤凰翎不见了! 午夜亥时,本应万籁俱寂,众人沉睡,太子宫中却亮起了无数灯火,已经睡下的宫婢被重新叫了起来,全数在太子寝宫门前站好。 不明所以的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为首的三名女官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其中一人颤声道:“回太子的话,今天下午,只有奴婢三人去过书房,但确实没有人看到过金子做成的东西!” 李桢残暴之名响彻皇宫,其他两名宫女也都脸色苍白,口中喃喃道:“太子饶命,太子饶命。” 宫门台阶上,李桢面无表情地站着,目光冷峻如刀:“那你的意思,是本太子故意说自己弄丢了东西?” 因为不能直说,李桢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物体的材质,误让人以为他弄丢的是一件黄金制品,而偷走的人也只是因为贪财。 但宫人们的回答却让他更加生气,竟然没有一个人承认! 每天傍晚,女官必然会去查房,怎么可能没有人进去过!看着台阶下跪着的人,李桢面具下的黑眸闪过一丝锐利! 他抄在袖中的双手逐渐握紧,怒声道:“你们不说,本太子直接将你们送去浣衣局!” 浣衣局是宫中掌管刑罚的地方,如今掌管浣衣局的女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最喜欢折磨细皮嫩肉的小宫女,但凡是进去的,没有一个是囫囵出来的。 一听到要被送到浣衣局,一众宫女被吓得够呛,当即双腿一软,跪倒在大殿门前, 这么多人一起哀嚎求饶,场面颇为骇人。 李桢旁边,凤长歌隐去身形,皱眉看着面前声势浩大的场景,道:“那凤凰翎与我有感应,你无需如此兴师动众。” 李桢动也没动,深藏在性格中的暴虐浮现出来,此时的他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解。 凤长歌深知他这个性格,没有多言,直接闪身离开,片刻后再次出现,手中已经出现了那根金色的尾羽。 “凤凰翎我已经拿回来了,你让她们都散了吧。”凤长歌飘到李桢面前,皱眉说道。 但是李桢并不看他,铁了心的想要将偷走凤凰翎那人给揪出来。 亏得凤长歌还以为他有所改善,刚刚对他有了一丝好感,见他如此固执,当即怒斥了一声:“李桢!” 这是凤长歌第一次直呼太子的姓名,严肃的口气让怒火中烧的李桢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侧头看了凤长歌一眼,见她清冷的面容上写满了怒气。 两人关系缓和得来不易,李桢也不想因此而激怒她,深深皱眉后,还是一甩衣袖,进了旁边的偏殿。 将所有宫人都支出去之后,李桢有些烦躁地对凤长歌解释道:“我要找的是偷东西的人,从我出去到回书房,不过短短两个时辰,一定是太子宫中的宫人下的手。” 凤长歌什么都没说,就被李桢堵了一嘴,心中越发反感,冷声道:“凤翎都已经找回来了,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李桢一下就冒火了,皇后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两人相互忌惮多年,也不知道那女人在这太子宫中安插了多少自己的暗哨,如今被对方发现了自己的把柄,他如何能不小题大做?又如何算得上是小题大做! 见凤长歌面色愈冷,李桢耐下性子,跟她解释:“凤翎不可被别人发现,我宫中树敌很多,被人抓到把柄就麻烦了。” 李桢以为自己说的很清楚,但凤长歌却并不听他的话,只道:“那凤翎在你手中,就是一片金子做成的羽毛,就算是被凡人所偷,也不会知道其中的精妙,过度追究,反而引人狐疑!” “这件事情我绝不会姑息!若是偷东西人不站出来承认此事,我宁愿将宫中所有宫人全部送走!”在这件事情上,李桢表现的前所未有的坚决。 但是他的态度却彻底激怒了凤长歌,全部送走?什么意思,他是要为了一根已经找回来的凤翎,将这些人全部处死么? 想到刚才在大殿门前跪了一地的人,其中甚至还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竟然都要为了她这一根尾翎送命? 凤长歌顿时觉得自己相信李桢,并且赠他尾翎是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 她下凡之前,也曾看过不少关于人间帝王的书籍,知道身为明君,应当爱民如子,广济天下……动不动杀人,那是暴君所为。 “凤凰翎已经找到,又何必妄添人命,你身为太子,不能总是纵容自己任意妄为!”凤长歌猛一甩袖,怒气冲冲说完这句。 对面李桢的表情却是一下子变了,他睁大眼睛看着凤长歌,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受伤:“你竟然这样想我?你知不知道,一旦凤翎被人发现,我会面临什么?!” 皇后对他忌惮依旧,他不过是凭借着自己装疯卖傻,才在这宫中苟延残喘,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如今根基未稳,就要暴露人前?! 正文 第9章 跪了一夜 更何况,凤长歌根本不知道那女人有多么恶毒,他之前虽然没有听过神仙下凡的事情,但是朝廷中却有不少修道之士!若凤长歌的存在当真被皇后发现,还不知道那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但凤长歌却不知道人间这些道道,她天生仙族,又苦练数千年,便是在天界也少有敌手,别说她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将凡间的修道者放在眼中。 这样的前提之下,李桢的解释,便成了狡辩。 她心里生气,话说得便重了些:“我见你是心胸狭义,眼中容不下他人罢了!” 李桢像是还有话要说,听到这句,顿时吞了回去,深深看了凤长歌一眼后,摔门而去! 看着那扇被摔得嗡嗡作响的门,凤长歌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扔在宫殿中了! 她活了几千年,到最后,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扔下了? 凤长歌怒极反笑,狠狠一甩衣袖,怒道:“无药可救!” 先前好不容易生出来的想要认真辅佐李桢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凤长歌直接穿墙而出,来到花园,冲着天空大喊了两声:“龙澈!龙澈!” 然而这次龙澈并没有出现,留下凤长歌一人怒气冲冲的站在花园中。 在花园中站了良久,凤长歌只一心想着该如何质问天帝,竟然忘记了隐藏自己的身形,直到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呵:“谁?谁在那里?” 凤长歌一凛,赶紧捏诀将自己藏起来。 花园的小路的另外一边,一个青衣宫女走了过来,她似是不太确定自己刚才所见,歪头打量了一会儿后,转身继续往前。 凤长歌匆匆扫了那宫婢一眼后,觉得有些面熟,便皱眉仔细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这蹑手蹑脚,动作偷偷摸摸的宫人,竟然是之前被李桢审查的三名女官中的一人。 凤长歌心中的怒火像是被人猛然泼了一盆凉水一般,骤然便熄灭了下去,她记起刚才李桢所言,不容细思,脚下便已经跟了过去。 那女官探头探脑,出了太子宫,向着皇后的椒房殿而去。 皇后身边有凤气环绕,凤长歌不宜离得太近,可靠她的耳力,即使站在椒房殿的屋顶上,里面的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皇后出来之后,那女官一字不漏地将她的发现说给了皇后听,最后还提到凤翎突然消失的事情。 讲完之后,皇后便让那女官离开了,房顶上的凤长歌难掩惊讶,目送女官离开后,椒房殿中沉默良久,那皇后发话了:“去请国师过来。” 宦官领命而去,不消半刻,一名身穿白色斗篷的削瘦男人便出现在了椒房殿门口。 从他拐进院子,凤长歌便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压迫感,仿佛有什么人在她旁边偷窥一样,弄得她极为不舒服。 她心中清楚,这恐高是遇上凡间的修道者了,而且对方修为还不低。 怕自己暴露,凤长歌不敢继续停留,她转身欲走,却见那国师身上窜出一只巨大的白虎,直直地冲着她扑过来。 凤长歌秀眉一敛,转身疾走,与那白虎辗转几个来回后,终于将其甩掉。 回到太子东宫,凤长歌便开始寻找李桢的身影,她虽为仙人却也敢作敢当,得知自己错怪李桢后,便想要亲自找他道歉。 但是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李桢的身影,这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眼,凤长歌又不能去找别人问,只好闷在书房里,等李桢自己出现。 只是一直等到天亮,都没有任何动静,百无聊赖地凤长歌便现了身性,斜靠在软塌上休息,她神情有些恍惚,一翻身子,径直从墙壁中穿了过去! 人间的这些建筑就是麻烦,凤长歌正打算滚回床榻上,一低头,却见墙壁里面,竟然有一条密道。 细微的声音从密道深处传来,听得凤长歌微微一怔。 她耳力好,稍一凝神,便听出那声音是李桢的……她翻遍了东宫都找不到的人,竟然在这里? 他在这做什么?怀揣着心中的疑惑,凤长歌显了身形,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越是往里,空气便越发阴冷潮湿,在台阶的尽头,有一道半掩着的门,凤长歌侧着身子凑过去一看,发现里面烟熏雾绕的,白色的帐幕挂满了房间,乍一看上去,有些渗人。 她往里又探了探身子,这才看到里面的李桢。 李桢褪去了身上明黄的太子服,换了一身白色的孝衣,脸上的面具也没带,狰狞的伤疤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烛光下。 他跪在地上,神情悲戚。 凤长歌其实看不懂他面上的表情,然而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她却无端的被他影响,原本轻快的心情沉重了起来。 她一夜都没找到他,是因为他在这里跪了一夜么? 正想着,里头李桢说话了,他的声音褪去了平日的尖锐嚣张,竟显得有几分脆弱:“母亲,我好久没来看您了,是儿子不孝……” 听清李桢的话,凤长歌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喊母亲?他的母亲不是皇后么? 凤长歌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李桢面前,放着一块排位。 无名无姓,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写。 “是儿子无能,十五年了,还要认贼做母……”李桢给那无名牌位磕完了头,又亲手点燃了檀香,插在牌位前的香炉里,做完这一切的他并没有离开,而是依偎在摆放排位的桌腿旁,细细地讲述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在跟自己的母亲诉说自己遇到的事情。 这年少轻狂的太子一旦褪去身上伪装浮躁,那深植于骨子里的骄傲锐利便透了出来,仿佛一把利剑,从前看不见他的光芒,并不是因为剑刃生锈,而是从一开始,他就在藏锋。 凤长歌猛然记起,也正是因为他骨子里这样的傲然,才让她选择了留在这里。 李桢将最近的精力都说完,提到凤长歌的时候,他微妙的沉默了一眼,脸上沉寂的表情突然变了。 正文 第10章 太子受伤 即使跪着,李桢依旧将脊梁挺得笔直,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无字牌位,再度睁眼脸色已恢复一片冷肃。 “母亲,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便是手染鲜血,也再所不惜!”说完,俯身狠狠磕了一个头! 凤长歌隐在暗处听少年字句铿锵的自白,倒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现身,退了半步衣袂拂过门边青铜香炉,燃香倾倒的响动让李桢猛然警醒地快速起身。 “谁?” 幽暗祠堂,并不是一个适合开释心意的好地方。 凤长歌抿唇转身想走,身后李桢的长剑却已出鞘! 纯钧清正剑气在密室内荡开,凤长歌不欲反击,生受了这一道剑气! 烟金的霞衫被剑气割破,露出肩上还在淌血的伤口。 是刚才在跟国师的白虎缠斗时,不慎弄伤留下的,凤长歌不以为意待其自愈,却不料会暴露在少年眼下。 殷红的凤凰血渗出,带来更加馥郁的香气,看到那有些狰狞的血口,李桢瞳底闪过一抹惊惶:“长歌,是谁伤了你!?” 凤长歌捂着手臂从阴影中走出,目光沉静地看着少年脸上错愕神情,顿了下只轻描淡写地回应:“宫中国师,似乎跟皇后关系甚好。” 李桢见她受伤,还哪里有心思去想什么国师和皇后的关系,上前一步伸手,似乎想要看看她伤得怎么样了。 但一步跨出却又顿住,想起来两人方才吵过架,少年傲气怎容他先行示好,硬是梗住脖子瞪着凤长歌,不再迈步。 凤长歌原本还在犹豫该怎么开口,看到李桢这比自己还别扭的反应,心中却只剩无奈失笑,她指了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主动开口:“有东西给我扎一下么?” 李桢虽然是跟她吵架了,但心中多半是因她不信任而觉得难过,见她先开了口,别别扭扭去拿了一块柔软的白布递到凤长歌面前。 凤长歌拿过,抬手就要往伤口上按,李桢赶紧挡住她手臂冷硬道:“还是我帮你把。” 看模样这女人就不会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谁见过这样直接拿着白布就往上按的…… 李桢心里憋着事,紧紧抿唇从怀中掏出止血药给凤长歌涂抹,这药他随身带着以防万一,却不想现在凤长歌这派上了用场。 凤长歌垂眸看少年嘴上说的僵硬,手下却力道温柔,一时之间竟也不太想打破这难得的安静。 李桢收起药瓶从凤长歌手中扯过白布,将那伤口细细扎好才抬眸道:“你什么时候走?” “什么?”凤长歌诧异。 李桢面无表情:“你不是觉得我不好,要回天上去么?” 被一语点破自己之前所想,凤长歌有些心虚,她低头轻咳了一声,道:“我没有要走。” 顿了一下,又道:“我看到那女官去找皇后,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以她的身份,能这样解释已然不容易,但李桢却并不答话,只是固执地看着她。 凤长歌越发尴尬,动了动唇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抬手放在包扎好的绑带处,想将衣袖拉下来。 然而这动作却让绑带染了血,刺痛的感觉让凤长歌蹙眉。 李桢拧眉看了眼那渗血的绑带,强硬地拽住凤长歌的手,一声不吭地拉着人往里走。 凤长歌之前错怪了人,也没拗着来,乖乖跟着进去了。 将凤长歌摁在板凳上,李桢转身,在内厅的木橱上取了一个白色瓷瓶出来,重新拆开包扎好的绑带,将白色粉末倒在了伤口上。 之前上的药对仙人无用,凤长歌本不想再折腾,但低头却见手臂上的伤口竟然乖乖愈合了。 将瓷瓶收起来,李桢无视了凤长歌略带惊讶的眼神,淡淡道:“刚才那瓶是我带着备用的,这瓶是修士炼制的灵药。” 李桢居高临下地看向坐在榻上的凤长歌,轩长眉峰拧着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你什么时候走?” 凤长歌被他问恼了,她都已经道过歉了,这人还想干嘛? 当即站起身来,怒道:“我现在……” 话没说完,本就站在她面前的李桢抬手,猛然按住她双肩,两人重心不稳,双双跌倒在榻上。 李桢重重压在凤长歌身上,眼角发红,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幽深瞳孔中竟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来:“仙人就是这样,冤枉了别人,转头就走的么?” 密室内的蜡烛明明灭灭,昏暗的光线中,李桢半张面孔的疤痕显得也不那么可怖了。 凤长歌原本心虚,被他这样委屈的小眼神一看,顿时觉得自己罪无可恕,可又碍着自己的面子,不好开口,只好拧眉道:“你先起来!” 李桢又委委屈屈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衣袖,说什么也不肯起身。 凤长歌又不能直接将他掀开,只好冷着脸看着他,道:“我已经说过我不会走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她以为李桢是真的伤心委屈了,然而李桢心中却没有几分悲意,他自小便断定自己会走上这样一条手染鲜血的道路,旁人的眼光,早已看淡了。 他不过是想要借机接近凤长歌,想碰一碰这高高在上的仙人。 手中真实的触感让他高兴的发疯么,面上的表情却更落寞了,他钳着凤长歌的手,嚅嗫道:“你跟母亲一样,都想扔下我。” 十五岁,正是出于男人与男孩转变的微妙地带中,当他刻意将那份稚嫩染上脸旁,凤长歌越发心软疼惜起来,她想起刚才李桢跪在桌前的样子,觉得面前这人,就是只受了伤的幼兽,所有唬人的举动都不过是自保而已。 而她,堂堂一介仙人,竟然还欺负了这只“受伤的幼兽”。 “我没有。”她伸手想要摸摸少年的发顶,却突然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却见门口处,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 李桢猛然回头,怒声呵斥:“谁让你进来的?” 说话的功夫,却感觉自己身下一空,被他抱住的人突然消失了。 被训斥的下属一头雾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恕罪!” 那人目光落在李桢的手上:“太子,您受伤了?” 李桢匆匆瞥了一眼,发现是刚才帮凤长歌上药的时候无意沾上的,便捡起旁边的白布随意擦拭了一下。 见黑衣人神情如故,李桢便知道凤长歌是隐形了,此时旁人是看不到她的,长松一口气后,问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