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一章 她的脸被换了   暮春时分,半湖碧色一堤柳,轻燕掠水轻然飞上柳梢头,那水面便泛开一圈又一圈涟漪。又闻得娇莺声声婉转,还有那百花不甘落后纷纷来争艳,一时间姹紫嫣红满帝城。   如此大好春光,却偏偏遇上一夜萧萧雨,下了整整一夜。只,雨,不大不小,淋湿人有余,酣畅淋漓不足,凭白的给人填了三分烦闷,让人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堵得慌。   而黎明前的夜,总是显得分外黑,黑得如浓墨,加上又是雨夜,便又显得特别压抑。宽阔的街上除了沥沥雨声,便再也没有一点其他声响。   温苏心飞快地抬头望了一眼阴霾的天空,想,啊,她真是不喜欢这一场雨啊,这雨真真叫人讨厌!   因为此刻她没有撑伞,只身在大街上奔跑着,气喘吁吁。她神色紧绷,不时回头看一眼,又加快了脚步,仿佛后面有什么在追赶着她,事实上后面只是一片漆黑的夜色。   要说为什么温苏心现在孤身一人飞奔在雨幕里,不得不提一提昨儿早上。   想到昨天早上,温苏心深深叹了一口气,一个人但凡流年不利了,不但喝凉水会塞牙缝,就是好好在家睡觉都能被雷劈傻了。而温苏心更糟糕,直接被雷劈成了另一个人!   话说作为温丞相温崇明的掌上明珠,相府千金温苏心在温府的地位一向她说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阖府上下都会竖大拇指称赞说小姐知识渊博、才高八斗!   就是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前儿晚上在温府好端端睡下,昨儿早上迷迷糊糊醒来,在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的时候,一下子睁大了一双明眸,吓得一点睡意都没了!   陌生的雕修竹纹样花梨木床,陌生的妃色苏绣被褥,陌生的粉色纱幔,陌生的处处都是粉红色物什的闺房,连自己穿的衣裳都是陌生的!   于是温苏心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啊”直冲云霄,彼时窗外树梢上停着几只正得意地仰头轻歌的鸟,立时被吓得直接扑通扑通从枝头上掉了下来,直接摔残废了!   门外立时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有个着急的声音气急败坏地道:“快!小姐又发疯了!赶紧!”   “吱呀”一声门被大力推开,一群人鱼贯而入,动作利索熟稔,气势汹汹而来。打头的是个伶俐的丫头,身边有个老气横秋的婆子,后面跟着几个壮实的家丁。   “你们是谁?”温苏心飞快一把扯起被子紧紧捂在胸口,她黛眉紧拧怒然看着他们。   她现在穿着这么不雅观,这些下人竟然直接冲进来!还有男的!温府何时是这般不规矩的人家了?何况,这些人她怎么都没见过??   那丫头疾步上前,在她床沿坐下,眉眼一弯笑了,温柔地问道:“小姐,您又不认识奴婢了吗?”   温苏心抱着被子防备地往后挪了挪,凝眉环视一周,然后警戒地看着他们,“这里是哪里?你们又是谁?”   “五年来,奴婢跟您说过很多遍了,这是瑞孙府,您是当朝太史令瑞孙大人的嫡女,”那丫头又往里坐了坐,试图去拉温苏心,轻声细语像哄小孩般,“奴婢是伺候了您五年的木莲呀。”   太史令瑞孙大人的嫡女瑞孙轻蓝是个疯疯傻傻的姑娘,这么个傻姑娘却痴痴恋着温府的大公子温徽寒,整个帝都无人不知。作为温徽寒的妹妹,温苏心更是再知道不过了。   “别开玩笑了!我是温相的女儿温苏心,”温苏心冷冷地拂开她的手,只是眸子转了一下,又笑了下,脸颊边现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我哥想看我笑话,让你们来讹我?你让他们赶紧出来!不然本姑娘要生气了!”   木莲像是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同情地连连无奈摇头。她同那个婆子对视一眼,目光里都是惋惜和怜悯,像是看到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然后她回头,语气更加温柔了,“您看您现在衣裳都没穿好,头发也没梳,这个样子若是让温大公子看见了,他肯定不会喜欢您的。您先洗漱,奴婢给您拿您最喜欢的镜子,您自己看着奴婢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我们去找温大公子好吗?”   不等温苏心回答,那婆子便熟练地拿来了镜子放在温苏心前面,像是惯常做过无数遍般熟稔。   温苏心本要不耐烦地伸手拨开镜子,但是当她看到镜子中的人的时候,她一下子愣住了!然后猛地扑向前,一把夺过镜子,瞳仁瞬间睁大地看着镜子里的人。   铜镜里绝美的少女眉黛轻蹙,樱唇轻抿,可谓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只是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还有些稚嫩的青涩,但亦能看出是天姿国色。   但是这张脸,绝对绝对不是自己的脸!   温苏心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双手颤曳不止。于是便清楚地看到,惊恐在镜子里那少女的美眸间晕开,她羽睫不停地颤曳,浓长的睫毛如秋风里颤抖的蝶翼。   温苏心手一抖,铜镜落地“啪啦”一声碎了,而地上无数的碎片,照出无数个陌生的少女的脸!她在惊恐地看着她!   为什么她的脸会变成这样??   温苏心惊恐地抬起自己手,无措地握紧,又松开,又握紧,却忽然瞥到右手指尖上一个细小的划痕。那是前些日子拿素笺的时候,不小心割出的细口子。   也就是说,不一样了的只是她这张脸,有人将她的脸换成了瑞孙轻蓝的脸!两个哥哥再胡闹,也不可能会做到这个份上。   温苏心立时下床,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就疯了一样要向门口冲去。   但木莲和那个婆子一把将她给按住了,牢牢按住,木莲眉尖蹙了蹙,“小姐,您别闹了!”   “我不是瑞孙轻蓝!我是温苏心,我要去温府!你们放开我!我真的不是瑞孙轻蓝!”温苏心嗓音直发抖,拼命反抗! 第一卷 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二章 做了回绑架犯   温苏心虽然不似一般闺阁小姐那般手无缚鸡之力,但木莲和那粗使婆子力气都大得出奇,想必是收拾发疯的瑞孙轻蓝早有经验。   然后她们竟然强行给她灌了一盏茶,然后她就晕了过去!太过分了!等温苏心迷迷糊糊醒来,便听到木莲和那婆子在说话。   木莲惋惜地道:“小姐这病是越来越不好了,自从从前见了一次温府的大公子,就对他痴痴恋恋。现今越来越严重,连她是温大公子的妹妹这样的想法都折腾出来了,这可怎生是好啊!”   婆子叹息一声,“你说她一个傻子,也知道什么叫喜欢啊?”   “这话可不兴说!”木莲将手搁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然后顾左右看了一遍,才回首低声道:“夫人对小姐可是宝贝得紧,您是府里的老人了,也知晓祸从口出。”   两人便没再说什么了。   这儿确实是瑞孙府,她确实被换成了瑞孙轻蓝。温苏心被这样一个事实给震惊到了,有人将她换做瑞孙轻蓝,但她却浑然不知,这太可怕了!她必须要回温府!   但木莲对她看得更紧,她只好装了一天乖,让她放松了警惕。她左等右等,到了今夜半夜,终于逮到一个机会逃了出来。   收回回忆的思绪,温苏心慢慢回过神来,叹息了一声,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倒霉的人了吗?只是在家里睡个觉,莫名其妙竟然脸被人换了!人被弄到别人家里!衰到这种地步,也是天下第一了吧?   雨还在淅沥沥下着,温苏心抬眸,看到前方浓不见底的夜色里,乍然出现一点融融灯光,然后看到一辆轻便的马车从街的那一头缓缓驶来。   嗒嗒的马蹄声渐响,马车便由远及近,让温苏心看到车里昏黄的灯光晕在车壁上,照出一个男子英武的剪影。   温苏心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远处那迷蒙的雨里的,总给人似有人影重重的错觉。温苏心眉尖越蹙越紧,回眸再看向那马车,她牙一咬,猛然抬脚几步迈到路中央,豁出去张开双臂拦住了那马车。   “吁~”车夫慌忙扯住马缰。   骏马受惊突然一声萧萧嘶吼,在马缰的拉扯下立时提蹄后退了几步,马车跟着后滑了一下。车夫立时扯着缰绳稳住马,过了片刻,待稳住了马车,车夫才望向温苏心,一脸怒色道:“你不要命了!”   萧萧雨径自下着,温苏心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在雨幕里响起,似乎也带了清润的湿意,“我是温丞相之女、温润初之妹,能否劳烦公子载我一程,送我回温府?”   温相乃当朝贤相,居右相之职,权倾朝野,名闻天下,谁人不知?温相有二子一女,温润初是温相嫡子,在世家子弟中那是稳当当的楚翘。温相义子温徽寒更是出类拔萃,同奥君侯慕淇君两人并称大殷双绝。   温府一门二少,具是人中龙凤,人言,莫问帝城麒麟子,温府二少绝天下。   车夫冷哼了声,满脸鄙夷之色,“温小姐乃名门闺秀,国色天香,”他更加轻蔑草草上下打量了一眼温苏心,“就你?”   温苏心苦笑,她此刻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地粘在身上,几乎曳地的裙摆污迹斑斑,一双溅满泥泞的绣鞋都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了,要多狼狈就多狼狈。确然是一点相府千金的样子都没有的,倒像是路边倒在泥泞里的一株野花。   “我确是温相之女,我有苦衷,还望大哥同你家公子说说,”温苏心语速有些加快了,神色也益发凝重了,“送我到温府,见了温相,自然就见分晓了。”   “这位姑娘,”车夫面色冷峻,声音也愈发冷厉了,“我们还要赶路,没时间陪你瞎扯,请你让开!”   身后似乎已经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必然是他们发现她不见了,快要找来了,没时间了。   温苏心咬了咬嘴唇,她拔下头上的银簪,抵上了自己喉间,轻笑一声,扬一扬若远山含黛的眉,“你们若是不送我去,我就自尽在这,到时候你们惹上一场官司,说也说不清楚吧?”   “你!”车夫怒气填膺,飞快抬手愤然指着温苏心,大抵不曾遇到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他一张脸气得五颜六色换转。只看到她一脸倔强,不像是说笑,他不得不愤愤回首,躬身恭敬地请示道:“爷?”   “让她死好了。”马车里传来男子慵懒的声音。   人渣!   温苏心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只很快她嘴角弯了弯,眸里狡黠的光亮一闪而过,这可就怪不得她了哦。她微微垂首,再抬眸,已经是一脸凄婉,凄凉的夜雨飘飘落在她身上,那女子看着益发楚楚可怜,“这位公子,你且先听我一言可好?我真的很可怜……”   车夫被她这样变脸比变天还快的模样给吓着了,一时愣了下。这么眨眼间,对面那位立时从一个飞扬跋扈的任性姑娘,变成一个有着惨绝人寰经历的苦情女。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接近马车,语声颤曳,字字凄厉,“我虽然是温相的嫡女,但是温相义子温徽寒竟然……竟然……”   咦!温相那惊才风逸的义子难道竟然是个禽兽吗?   已经到了马车前,温苏心脚尖飞快地用力一点借力一跃,快速飞身跃上了马车,反身一脚将车夫踢了下去。她迅速掀开车帘,二话不说立时将银簪抵上了车里男子的喉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那车夫猝不及防,本以为只是个柔弱女子,没想到竟然会两下子。他狼狈地从泥泞里爬起来,正要跟她拼了,一抬头,却看到人家的银簪已经抵上自家主子的喉间,不禁惊呼:“爷!”   温苏心却不理他,她只是看着眼前的人,朱唇一扬,是三分得意七分俏皮,“这位公子,我只是想你送我一程,你从了不就好了,又不是要你以身相许,你婆婆妈妈什么啊?非得叫我用非法的手段获取合法的帮助!”   那男子浓眉斜飞入鬓,眉梢含了三分笑意,那是能叫冬天的风开出春天的花的笑。 第一卷 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三章 被谋算送回家   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正饶有兴致地瞧着温苏心,倒是从从容容地吩咐车夫道:“向东拐过一条街再向南拐进一个巷子,再直走,再向北走十丈,去温府。”   “是!”车夫略一犹豫后回道。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温苏心在他对面坐下,才抬眸好好瞄了一下他。   嗯,这厮长得一副好皮囊,便是她这样从小混在美男帅哥堆里长大的,也不得不叹一声,这厮实在长得好看!贵气天成,风华无双,只他眉梢暗藏风流韵致,一看就是个风流子!   再看这厮绸缎锦裳笔挺,身上一股子酒香味,外加幽幽胭脂香,十成就是刚从那个温柔窝里爬出来,大抵是谁家的纨绔子弟。今日这遭他流年不利,出门寻个欢作个乐,便遇到了她这样的绑架犯。   她这两日也是流年不利,前日夜里在温府睡下,昨儿一早竟然在瑞孙府醒来,连脸变了一个样子!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将将才逃了出来,准备回温府查看究竟,却遇上一遭尴尬事。   人人都有人人的弱点,冰雪聪明如温苏心亦是如此,她是个路痴。如果问路,谁要是跟她说向南走十丈向西拐,她就想咬死谁!说左右会死啊!何况,出门一向相府马车伺候着,断然没有自己寻路的问题。   所以越走越迷路,后边又有人追她,她才不得不找这位公子送她一程。这位公子亦是无辜得很,凭白就让她绑架了一回,顿时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莫怕,莫怕,”温苏心安慰他,十分慷慨地道:“我只要你送我到温府,等到了温府,我便让我爹送你一堆美人压惊!”   公冶翊哲将合着的扇子抵上自己弧度绝好的下巴,看着那正掀开车帘打量着外面的姑娘。他努力思考了下,这位姑娘是如何从他淡定的脸上,看出他的害怕来的?   他不禁弯了弯嘴角,这么个无趣日子,倒是遇到一桩不无趣的事。   公冶翊哲不禁好好打量了一下她,这会温苏心已经将头探回来了。她似乎很紧张,握着银簪的手都在颤曳,她一直紧绷着弦,正低垂着眼眸。   她浓长的羽睫上还挂着湿润的细水珠,蒲扇般的浓睫缓慢地一扇一扇的,那浓若点漆的美眸便如丛林深处里的墨玉,又仿佛隔了一层纱,叫人想要窥探究竟。少女墨玉般的眸底似乎有流光游走,勾人心魂。   水珠顺着她墨黑的云发一滴一滴落下来,湿透的衣裳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将将发育好的曼妙曲线,将熟未熟,别有一番诱惑。浑身的湿意带着氤氲的水气,真真是旖旎的好春光呢。   这么个姑娘,便是这么一副邋遢的样子,也掩不住国色天香之貌。只是看着年纪小了一些,再过个两年,必然是更是倾国倾城绝色。   只是,可惜了呢。   对,可惜,彼时,这是公冶翊哲对这个女子的首印象,后来,真是可恨!   一路沉默,两人都没说什么,温苏心一直沉浸在一个人的冥想里。温苏心心里是紧张的,她失踪了一天一夜,家里人估计都急疯了吧,也不知道回到相府,会是怎么个情况。   最严重的是她这张脸,一夕之间莫名其妙变了一个样子,是一张她自己都没见过的脸,怎么洗怎么折腾,还是这张陌生的脸。回到相府,她该如何证明她就是温苏心呢?头疼!   “吁!”听得车夫一阵喝止,截断了温苏心的的思维,然后又听得他对着车内道:“爷,到了,奴才去敲门。”   温苏心轻轻吐出一口气,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她是实打实的的温苏心,见面对质,总能证明的。温苏心这才笑了,一笑眉眼弯弯,一对梨涡浅浅,她对公冶翊哲道:“谢谢你。”   “不客气。”公冶翊哲嘴角勾了勾,扯出一点余韵悠长的笑。   温苏心掀开车帘,猫着腰出去。只是她头才探出去,立时整个人倏然缩了回来,烫到一般松开了车帘,车帘便又严严实实地落了下来。她回眸,美眸怒瞪着公冶翊哲,“你!”   “我怎样?”公冶翊哲意味深长地弯了弯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哗啦一声打开了扇子,横在身前徐徐摇着,“我送你回家,你不刚才才谢了我吗?”   “这根本不是温府,这是太史令瑞孙大人家!”温苏心恨恨道。   公冶翊哲眸里微光流溢,别有几许溢彩的光芒,“姑娘你也不是温小姐,你是瑞孙大人的女儿,传说中疯疯傻傻的瑞孙三小姐。瑞孙三小姐疯疯癫癫,却独独对温徽寒情有独钟,帝都谁人不知?”他眉尾略略上挑,玩味地道:“只今日,倒叫我亲眼见着一回了。”   温苏心心里有一万只猫在挠墙,恨不得一爪子抓在他脸上,叫他英俊的脸开出几朵血花。她强压下内心的愤怒,终究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判断出我是瑞孙轻蓝来的?”   公冶翊哲闲闲打量了一眼温苏心,“除了太史令家的,也没谁有兴趣,就是袖子上的纹路也非要勾成北斗七星的形状,衣裳上的花纹都是二十四气节代表的花样。”   “蓝儿!”这时车外忽然传来一声声音柔美但语声焦急的唤声。   那声音才落,便有一双纤手掀开了车帘,一个丫鬟掀开了车帘,她那水灵的脸便现在他们面前。她看到温苏心,眸子亮了一下,如释重负,“小姐!”又扭头喊道:“夫人,是小姐!”   立时一个柔美的妇人匆匆步下台阶,她步履轻盈,袅袅迎身向前,衣袂飘飘而来。   一个丫鬟打着伞急急跟在她身后,“夫人!夫人!”   美妇人步态若弱柳扶风,却也走得甚快,一会就行至马车前,她眼里还挂着泪水。她一边向温苏心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一边柔声细语地道:“蓝儿,你怎么又乱跑?昨夜派人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你吓死娘了,快跟娘回家!” 第一卷 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四章 快到我怀里来   温苏心的手被美妇人握住,她笑容僵硬,有些哭笑不得。瑞孙夫人一声一声唤她蓝儿,可她却真不是瑞孙轻蓝。昨日一醒来,忽然看见自己顶着一张陌生的脸,还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闺房里,连她自己都吓得快晕过去了,她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瑞孙夫人身后站着一个一脸尴尬的中年男子,那俊朗清癯的男子在看到车内的公冶翊哲以后,他有些干涸的眼眸里乍然出现掩不住的惊愕,然后急急上前行礼,“下官参见贤王!”   瑞孙夫人并就一干下人,立时都醒悟过来,齐齐跟着行礼,“参见王爷!”   “你就是那个传说中说是采花贼却又衙门管不了、说是嫖客但又从不付钱的四王爷贤王?”温苏心睁大了美眸问道。   公冶翊哲最是风流,这家闺秀那家千金,多少投怀送抱做了他的床上娇客,真真比采花贼还可怕。但奈何都是送上门的,漫说他是当今皇上第四子封了贤王,便他不是王爷,谁能拿他怎样呢?   他还最爱混迹青楼,各家花魁争相送帖子来相请,恨不得倒贴银子。   做王爷做到这个份上,便可想而知皇帝老儿是多么痛心疾首了,封他个贤王,完全是规劝来着。   “蓝儿,不得无礼!”瑞孙大人呵斥道,只想着他骂一个疯疯傻傻的女儿,又有什么用呢,反而直气得自己狠狠蹬了下脚。   公冶翊哲继续风度优雅地徐徐摇着扇子,嘴角噙着一点浅浅的笑意,“多谢瑞孙小姐抬爱!正是本王。”   瑞孙夫人偷瞄一眼瑞孙大人,瑞孙大人脸都黑成锅底了。她赶忙示意丫鬟,将温苏心扶下来,免得她多说多错,多错多惹瑞孙大人生气。   温苏心瞥了一眼几个站在石阶下的魁梧家丁,她那两下,也就勉强应付下不会武功的人。这些个大哥估计就是专门来应付发疯的瑞孙轻蓝的,打是打不过这么多人,便只得恨恨下了车。   瑞孙大人一脸尴尬,客套地跟公冶翊哲寒暄着:“多谢王爷送小女回来,下官感激不尽!王爷若是不嫌弃,莫若进寒舍喝一杯清茶?”   “瑞孙大人不必客气,”公冶翊哲笑道,啪一声收了扇子握在手里,“本王今日还有些事,改日再来叨扰好了。”   瑞孙大人松了一口气,看这天色,他也要去上早朝了,便就顺风使船地道:“下官不敢耽误王爷正事,改日下官定亲自登门道谢!”   那边他们说着话,这边瑞孙夫人正揽着温苏心一边往里走,一边拿帕子给温苏心擦脸上的雨水。只瑞孙夫人看温苏心频频回眸看公冶翊哲,她便柔声问道:“蓝儿,这是怎么了?你是要亲自向王爷道谢吗?”   众人都被瑞孙夫人的话给吸引了过来,纷纷都看向温苏心。   温苏心一阵无语,也不知道吧她这个天真善良的新娘,是如何从她一双含恨得都能喷出火来的眸里,看出她想谢谢公冶翊哲这个混了个蛋的!   那边,公冶翊哲修长的手摇着绘着华丽的牡丹花的折扇,他闲闲依着车壁,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天家贵胄,器宇轩昂,风华无双。他正噙着笑看着她,那笑,不无戏谑。   只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温苏心眸子轻轻转了下,便心头有了计较。   温苏心扯过瑞孙夫人手里的帕子,娇羞羞的用帕子掩住半边脸,美目偷偷望一眼公冶翊哲,又飞快低下头,娇羞成一朵花,“王爷,您昨夜……那样对人家……坏死了……”   然后她脚一蹬,害羞地跑了。   瑞孙大人和一干下人全都目光咻的一声盯在公冶翊哲脸上,全都一副活见鬼了表情,恨不得将眼眸子都瞪出来了。   一干家丁里,总也有几个直肠子不懂掩饰的,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都说四王爷公冶翊哲风流成性,但凡美人绝然不会放过,赫赫名声在外。自家小姐虽然疯疯傻傻了一点,但是长得还是极好的,虽然才十五岁,还有些没长开。   只是自家小姐未到生辰尚未及笄,对个还没及笄的姑娘下手,这么的,立时有人看着他,脸上就流露出一副作孽啊的表情来!   公冶翊哲嘴角抽搐了不止一下两下,握着折扇的手指骨突起,手背上青筋暴露,一阵泛白。但他脸上还是噙着笑,笑看着那少女没入庭院的背影,瑞孙轻蓝是吧,他记住了!   彼时,天际将明未明,加上春雨沥沥,水雾袅袅笼罩着整个帝都洛城,洛城繁华宏伟里透出婉约,一派朦胧,倒也别有一番唯美之姿。   公冶翊哲和温苏心的梁子就此结下,在此后漫长的人生里,他们都在玩一个叫快到我怀里来让我弄死你的游戏!   那厢瑞孙大人送走了公冶翊哲,这厢,温苏心被瑞孙夫人和丫鬟搀扶着回房。婢女立时伺候她沐浴更衣,换了干净的衣裳,被几个丫鬟围着坐在软榻上,婢女银杏跪在身后为她擦拭着头发。   瑞孙夫人坐在她身边,一边握着温苏心的手,一边被丫鬟婆子扶着柔弱地流眼泪,“我的女儿,你怎么还这么……”   她哽咽地话都说不下去了,直拿帕子拭泪。   这美妇人柔柔弱弱的,似海棠标韵,身姿如飞燕轻盈,她个人就跟水做的似的,总有流不完的眼泪。都是为人子女的,叫温苏心都忍不住心里一阵酸楚,有些讷讷地道:“您,别哭了!”   “你这样怎么叫为娘不担心呢?”瑞孙夫人继续拿着用银线绣了星月的帕子拭泪,“为娘就你一个女儿,你那两个哥哥早晚娶了媳妇忘了娘,只你一个贴心的女儿,却又偏偏这个样子……”   “放心吧,要是他们的老婆不识相教坏他们,我们就给他们纳妾,”温苏心轻轻拍着瑞孙夫人的背安慰道,一时话起不知不觉就说多了,“纳好多好多的妾,那个媳妇不听话,就给那个哥哥找新欢!那个哥哥不听话,就断那个哥哥的银钱,让他们饿肚子沿路乞讨去!” 第一卷 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五章 弄死公冶翊哲   温苏心这一番条理清晰语速飞快的话,才将将停下,然后就看到瑞孙夫人和一屋子的婆子丫头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呃,忘了,瑞孙轻蓝是个有些疯疯癫癫的人,温苏心只得干笑,低头捏了朵珠花把玩做掩饰。   瑞孙夫人激动地一把抓起温苏心的手,“蓝儿,你这是好了吗?不傻了吗?”   “嗯嗯,好了,好了。昨夜出门,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头,不知怎么的就好了,只是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温苏心只得继续干笑,她可不想再继续被当做痴傻之人,天天被关着,她还怎么逃跑啊!   “一加一等于几?”瑞孙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激动地伸出两个手指。   温苏心无语地扶额,只瞧见瑞孙夫人一脸希冀,那两指头使劲在她面前挥动,还一副若是答不对,她那氤氲在眼角的眼泪就马上掉下来的模样,叫温苏心不得不牵出一个勉强的笑,“等于十乘以十二除以四十加五减六!”   几个婆子丫鬟都是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埋头算了好一会,才大喜地道:“夫人,小姐果然好了!”   瑞孙夫人一把将温苏心抱进怀里,直呼心肝宝贝。   差点把温苏心勒得断气,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妇人,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   温苏心紧忙将内心的想法抒发出来,以免瑞孙家将将掉入女儿不傻了的巨大喜悦里,又直接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里,“我,要,断气,了!”   瑞孙夫人这才慌忙松开了手,扶着温苏心的双肩仔细瞧了瞧温苏心,看她一双明眸清明灵澈,果真是好了。她便又扶着丫鬟的手好生哭了一会,一屋子人直叫菩萨保佑。   温苏心捏着支珠花哀愁地看来看去,心里嘀咕,还菩萨保佑!她是温苏心,瑞孙轻蓝现在在那个天涯海角受着怎样的磨难还不知道呢!指不定相府里就有一屋子人哭天抢地,哭相府千金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傻了。   爷爷的,要是让她知道了是谁恶作剧把她们两给换了,她一定一刀一个给剁了!!让他们马上过上两个月后的清明节!   瑞孙夫人还在哭,美人哭起来也是楚楚可怜,叫人怜疼。倒是丫鬟见怪不怪,只眉眼一弯,笑着劝道:“小姐好了,这是好事,夫人就别哭了,仔细老爷要心疼了。”   “也是,你们看我都糊涂了。只我瞧着,王爷真是我们家蓝儿的贵人啊!”瑞孙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婉婉一笑,握着温苏心的手嘱咐道:“蓝儿,改ri你定要亲自上门好生谢谢王爷!”   温苏心正捏着那一支珠花把玩,闻言一下子将那上面的绢花给扯了下来,腰斩了!心里恨恨地想道,改日她若是发达了,弄死公冶翊哲才是正事来着!管他是不是王爷,自己心里痛快了才要紧。   今日若不是他作梗,她到了相府,就能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了,何至于如今又面对这般说也说不清楚的尴尬局面?   “我自然是要谢谢他的,真是好生谢谢!”温苏心狠狠扯着绢花,一字一字含恨地道。   一屋子人看着温苏心那扯绢花的狠劲,都一脸黑线,生生觉得一股阴森森的怨气扑面而来。   对于瑞孙轻蓝一下子变正常,瑞孙夫人自是欢喜不已,合府上下都喜上眉梢。倒是瑞孙轻蓝她爹瑞孙大人只略略弯了下嘴角,算是对这件事的反应了。   只不过因为被温苏心逃跑成功,说原先的丫鬟伺候不周,全给打发走了。换了几个新的,都是从瑞孙夫人身边拨过来的,这银杏就是其中一个。   银杏原是瑞孙夫人身边一个巧人儿,如今放到温苏心屋里,算是她的贴身侍女了。   这会,温苏心揽着镜子自照,看着镜中乌发黑眸的美人,就一阵有气无力。这人虽然脸型还是跟自己从前相似,余下除了一双眼睛神韵同从前一般无二,旁的,就再也没有一点跟从前一样了,始终不习惯。   只温苏心这般不断揽镜自照,叫银杏扑哧一声笑了,她手掩了下嘴唇,“小姐,原来您这么爱美呀,成日抱着镜子。放心吧,您长得可漂亮着,是奴婢见过最漂亮的了!大伙都说您比夫人还美呢。”   温苏心哀愁地看了一眼银杏,要如何解释她这种复杂的心情呢?   “奴婢不说了!不说了!您继续看,继续看!”银杏只当她是脸皮薄害羞,便笑嘻嘻地退下去了。   温苏心搁下镜子,趴在窗沿上发呆。   她为何一夜醒来,莫名其妙顶着瑞孙轻蓝的脸,忽然就睡在瑞孙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叫温苏心这般聪慧的姑娘都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间,只想得温苏心头痛欲裂。   瑞孙大人任太史令,一个从五品的官,以他的势力,想要不惊动任何人将她这个堂堂相府千金从温府弄出来,都是痴人做梦,更遑论旁的,只怕瑞孙家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而且,真正的瑞孙轻蓝到底去哪了呢?会不会就在温府,自己在这厢苦苦支撑,她在那厢苦苦支撑?   所以,她必须要回一趟温府!   只是,因着从前的瑞孙轻蓝有些疯傻,府里的人对她看管很紧。如今她好了,瑞孙夫人欢喜得不行,成日过来瞧她,就生怕一瞬间没看见她,她就又给傻回去了。   而且,从前,怕瑞孙轻蓝疯傻跑出去会丢瑞孙家的脸,看管得很严。如今她好了,看管得更严。   因为瑞孙大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时辰让人教她学琴棋书画、歌赋诗词、女红等等,妄想将十五年的短缺一日都给补上。好那日让她一鸣惊人,证实瑞孙家的嫡小姐不但不疯不傻,还是个博学多才的姑娘!   这些个东西从前都是学过的,偏又不能露出马脚,只能使劲往平凡里整,西席夫子却个个都夸初学者能有此天赋实在难得。于是连瑞孙大人都来了兴致,时不时要亲自考考她。   有日,温苏心被他们给折腾疯了,便牙一咬道:“我其实是温若……”   只话还没说完,瑞孙夫人那晶莹的泪花就又漫涌上眼角,一闪一闪,楚楚可怜,“我苦命的女儿!你这是又傻了吗?”   “我,我开玩笑的……”温苏心连忙苦笑着道。   如此,心里头对公冶翊哲的恨又深了几分。若不是这厮,她现在就该在相府欺负温润初,讹诈温徽寒!哪里需要应付这么一大坨的人!? 第一卷 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六章 三只采花贼啊   因着心事重重,这日夜里就有些睡不着,温苏心便索性起来披了衣裳,一个人在自己小院子里散步。瑞孙轻蓝住的院子叫采薇轩,位于瑞孙府后边,地处偏僻,幽静孤冷,整个院子种满竹子,便是白日也给人一种幽幽的凄冷感。   皎洁的月光下,修竹重重竹影深,落一地浓重的阴影,更添三分黯然。假山石洞幽僻,怪石嶙峋,透出沧桑感和寂寥感。只光影交叠,倒也衬得屋舍和竹林掩映生姿。   温苏心顺手扯了一片竹叶拿在手里把玩,无精打采地走着。   只她不经意的抬眸间,忽然目光掠到墙头上,看到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白乎乎的手!那手五个修长的手指像一个铁爪抓在墙头上,就只有这么一只手突兀地抓在那里,吓温苏心一跳,遇到鬼了!   阿嘞,怪事年年有,今年怎的特别多呢?   温苏心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那墙角边正好有个高大的花缸,便踩在花缸上爬了上去。她正准备仔细瞧瞧是不是她看错了什么的,却见一张大脸倏然从那面墙下钻了出来!   吓了温苏心好几个大跳!   一瞬间,只见温苏心眼疾手快,吓得本能地立时一巴掌狠狠拍了过去。那鬼大抵也是猝不及防,被温苏心拍了个正着,立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啪”!   那鬼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一声“啊”表示惊叹,然后倏然往后倒!只听得一阵咚咚咚的声音,三个重物落地的声响,惊飞树上一群飞鸟扑扑飞向天际。   温苏心瞧了瞧自己的掌心,凝了凝眉,咦?貌似触手一片温热,不是鬼?是人!那是采花贼吗??   竟然对瑞孙轻蓝这样一个疯疯傻傻的人有兴趣!是该说自己现在这张脸长得太销魂呢,还是该说该采花贼太重口味了呢!?   听得墙外嘀嘀咕咕的说话声,虽然听不真切说了些什么,但总也听出不止一个人的声音!人渣!竟然几个人一起相约着来采瑞孙轻蓝!   对付两个以上的大男人,还是训练有素的采花贼!温苏心绝然没有信心的。   可她也不能跑了,她屋里外间还睡着银杏,要是人家采错了原也不打紧,指不定郎情妾意还能成全一段佳话,但一想到一群采花贼采了银杏这朵小杏花……   温苏心赶忙勒住自己的想法,完全不敢想象下去。她这边院子僻静,她要是一声呼喊,只怕家丁还没冲过来,她就先被这几个采花贼给杀人灭口了。如此,只能智取了。   就在温苏心这么埋头思量间,就见一个影子一闪,有人从墙头上跳了下来,一声重响降落在空地上。   观背影是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身材欣长,地上的影子便也拖得冗长。他七妥八稳地走了两步,边走边疑惑地探头瞧着。   好个大胆的采花贼!不飞檐走壁、小心谨慎也就罢了,竟然还如回自己家中一般悠然自得落落大方!这年头的采花贼都是如此胆大包天的吗?   世道堕落啊!人心不古啊!真真叫人扼腕得紧。   温苏心便在墙角抱起一个自己能抱得动的最重最有杀伤力的花盆,准备伺机以待。半晌,也不见外头有什么动静,可见这个先来刺探情况的,弄死一个是一个!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这个时候了!   温苏心屏住呼吸,从竹林后转了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身后,使出全身力气高高举起花盆!   却听得身后一声谨慎的轻呼:“小心身后!”   闻声那人猛地一扭头,看到温苏心的举动,他“咦”了一声,旋即露出了惊奇的表情,仿佛对温苏心的偷袭行为感到十二万分的不理解!   只温苏心那举起的手已经收不住势,还是将花盆狠狠掷了出去。那人头一偏一闪,堪堪躲开了温苏心的暗算,然后他睁大了眼睛表示了更大的不理解!   身后砰砰两声落地声,可见又飞进来两个采花贼,一下子被三个采花贼围住了!太不妙了!   本能地回头瞧瞧后边的情况,等温苏心一扭头,便看到了一个她很想弄死的人!公,冶,翊,哲!   那人立在皎洁的月光下,长身挺立,拿着一柄扇子横在身前徐徐摇着。他噙着三分笑,璀璨的眸光同天上星光交相辉映。   他勾起嘴角一笑,做出一副人生何处不相逢的表情来,“本王同瑞孙小姐真是有缘,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温苏心咬了咬牙,瞥了一眼那碎在地上的花盆,真真可惜了!刚刚就该一个旋身将这花盆砸在公冶翊哲脸上,砸他个稀巴烂!   “呵呵,”温苏心干笑两声,皮笑肉不笑地道:“有缘!真是有缘啊!王爷特特来我家特特进了我的院子竟然还能见到我,这是怎样天大的缘分啊!”   公冶翊哲站在月光下笑得荡气回肠,“果真是很有缘分!”   温苏心这么一看,便看到公冶翊哲身后还站了一个人。   他身后修竹连绵,竹枝摇摇曳曳交错,在风里发出沙沙的轻响,像一首悦耳的清歌。他在竹林前长身玉立,美如冠玉的男子竟让日月无华。   清冷月光落在他身上如霜如雪,男子清挺地立在那。融融月光下他衣袂飘举,若行云中。又如一株清新的竹,风采冠绝当世,倾世的好容貌可堪入画。   这样的风采,这样的容貌,当今天下,便也只得一个人,那就是奥君公子慕淇君。   慕淇君,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是整个大殷怀春少女的所有梦想,绝世美男子,才德兼备,宽和温润,家世显赫,光彩耀人……   无论怎样美好的词,用在他身上,总是合宜的。或者应该说,仿佛这些美好的词因为他的存在,才有了存在的价值,从前种种皆是虚妄,只得奥君公子来了,这些词才鲜活了起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第一卷 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七章 算计瑞孙怀靖   温苏心心头一暖,嘴角不经意就带出了一点点笑意,微微低下了头。   她到不知晓,名满天下的奥君公子慕淇君原来也是会爬墙的,只是奥君公子爬墙大抵也是风度翩翩的吧。想到这,她嘴角的笑又深了三分,带了些许俏皮。   喜欢一个人,便觉得他什么都是好的。是的,温苏心喜欢奥君公子慕淇君呢。   屋里忽然传来轻微但急促的脚步声,便看到银杏提着一盏灯笼走了出来,许是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情况的。她疾步走来,行走得甚急,灯笼便在空中一晃一晃。   灯光渐渐驱散了黑暗,光亮一点一点晕染般转移过来。   银杏看到温苏心安然无恙站在那,她紧蹙的眉才缓缓舒展开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小姐!您在这呀!”她几步走到温苏心身边,只还有些惊魂未定,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温苏心,“奴婢还以为您去那了,怎么忽然便起来了呢?有什么事您叫奴婢就好了。”   温苏心努嘴示意银杏看那第一个跳进去的男子,她美眸一瞪,“家里爬进来两登徒子,快拿扫帚赶出去!”   公冶翊哲或然是采花贼,但奥君公子慕淇君绝然不可能是采花贼的!也绝然不可能是登徒子!温苏心笃定地想道。   “嗯?”银杏才留意到温苏心身后还有两个人,便有些惊讶,再顺着温苏心示意的看过去,咯咯笑了,“小姐,您不认识了?”   咦!敢情瑞孙轻蓝跟这三只还是旧相识?   “认识什么?”温苏心随口反问。   “您什么都不记得了,也难怪。”银杏抿嘴一笑,目光往那个温苏心不认识的男子看去,“这是二少爷,一直以来二少爷都是最疼您的,您跟二少爷也一向都玩得最好。”   那人本背着光,叫银杏这灯笼昏黄的灯光一照,到叫温苏心看清楚了长相。   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袍子,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浅色纹样。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便是沉默时,也让人觉着携了三分绵长的情意。他一双含情眸一笑,便顿时狐相恒生,极其销魂勾人。   “二妹!”瑞孙怀靖凑近一步,笑嘻嘻地看着温苏心,他目光在她身上来回逡巡看着,完全不掩饰眸子里的好奇,“你不傻了啊?”   这人说话好生欠揍,若不是打不过早跟他拼了!   温苏心咬了咬牙忍了,往后还要一块相处,指不定就还要托赖他帮忙,便只幽怨地看他一眼,一字一字地道:“你说呢?”   “你果真不傻了啊?”瑞孙怀靖跟看什么稀奇动物一般瞧着温苏心,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显然正十分高兴,他兴致勃勃地道:“来,来,同二哥说说话。”   瑞孙怀靖说着一边亲昵地抓住了温苏心的手,拖着她进屋,一边又径自叨叨絮絮地道:“我出去玩了几天,今日碰到管家,才听说你好了。若是我知道你好了,我早就回来了!”   温苏心看了看自己被瑞孙怀靖捉住的手,虽然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但是,也就这样吧。看在他长得还挺好看的份上,就让他握一握吧。   后面三个人便也跟着进屋,银杏偷偷瞧了一眼公冶翊哲和慕淇君,又飞快低下了头,脸上晕开两朵红晕。从前只当二少爷已经够好看了,却不想原来还有这般好看的人啊。   等进了屋,就近找了一张椅子,瑞孙怀靖大大咧咧地那么一坐,把自己当主人,张口就道:“银杏,上茶!”   只是温苏心抬头瞧见公冶翊哲,他正看着她。他两个比星子还亮的眸子流光点点,嘴角上扬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便叫她恨不得用眸光射死他,恨恨地道:“银杏,上刀子!”   银杏将将奉了一杯茶,瑞孙怀靖将将喝了一口,闻言“噗”的一声都喷了出来,然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二妹,我不过是爬了下你院子的墙头,不用这么狠吧?”   瑞孙怀靖只当是跟他说,他狭长的丹凤眼眼尾抬了一抬露出讶异的神色,狐狸一样的灵动和多情便在眉宇间漾开,他道:“我从前一向都是从你这边爬墙进来的,今日怎的下这样的狠手!刚一巴掌把我拍了出去,现在还上刀子!”   温苏心同瑞孙怀靖的头一次相遇,便是他爬自家院子的墙,然后被温苏心一巴掌拍了出去!然后连着带倒后面两,自这以后,瑞孙怀靖对爬墙都有了阴影。   咳咳,任谁爬自家的墙爬了好几年都好好的无事,却在某日夜里,墙头那边忽然伸出一只冰凉的手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呵呵,怎么想,都不是一件一时半会能消化得了的事。   “你好好的爬墙做什么?”温苏心扭头看着瑞孙怀靖,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一脸无辜。   瑞孙怀靖躲开她的目光,目光闪烁,只当下笑了两声,“好妹妹,我不就是出去找朋友玩玩,你知道爹那脾气,哎呦!还是别提了!”   温苏心眸子狡黠地转了转,樱唇边立时漾出一个无害的笑来,“也就是说,要是爹知道了,他一定会打死你是吗?”   “嗯!那是一定的!”瑞孙怀靖频频点头扼腕地道。   “那带我出去玩吧!”温苏心立时道。   正愁出不去,天上就掉下个二哥哥,不正是天助我也吗!?倒霉的就是你了!   只是瑞孙怀靖想也没想,立时果断地挥了一下手,大笑,“别开玩笑了!爹要是知道我把你弄出去,他肯定要打死我好几回的!”   温苏心双手交叠趴在案几上,翘首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看得瑞孙怀靖屁股不安地挪了挪,他身子往后缩了缩,嗫嚅地道:“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说,”温苏心微微努了下嘴,不动声色地示意瑞孙怀靖看公冶翊哲和慕淇君。   然后她又回眸,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瑞孙怀靖,要多无辜就多无辜,招了招手让瑞孙怀靖再凑过来一点,伏在他耳际道:“要是爹知道,你带了两男人进了我的闺房,你说爹会打死你几回啊?” 第一卷 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八章 慕家邀请赏花   瑞孙怀靖只觉得一阵冷寒爬上后脊梁,好好的暖春,愣是惊出一身冷汗。他又动作敏捷得跟豹子一样飞快地往温苏心这边挪了挪,再凑近她,赶忙赔笑,“好妹妹,你不会这么不仗义吧?”   “当然不会!”温苏心抬手豪爽地拍拍瑞孙怀靖的肩膀,眼睛笑得弯弯的,人畜无害地笑着道:“二哥你这么仗义带我出去玩,我怎么会不帮你呢?”   瑞孙怀靖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回过神哭丧着脸道:“二妹,你还是以前比较可爱。”   温苏心歪着头想了一会,然后一本正经地问道:“如果娘知道你这么说,你说她会不会哭给你看?你让娘哭了,你说爹会不会……”   “二妹啊!”瑞孙怀靖一把捉住温苏心的手,截住了她的话,然后他狭长的丹凤眼一挑,眼角上翘笑得像一只狐狸,噼里啪啦就道:“你要去那玩啊?要什么时候去啊?出去玩几天啊?要吃什么喝什么几个人伺候啊?回来要不要二哥派马车接你啊?”   温苏心也反手捉住瑞孙怀靖的手,明眸一笑光彩熠熠,“二哥对我这么好,有二哥这样的哥哥,我真是好幸福呀!二哥你肯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安排得最妥当的,你说是不是?”   屋内,那两人一派兄慈妹乖的和谐模样,仿若言笑晏晏,都要普天同庆了。   只瑞孙怀靖嘴角直抽搐,笑容都僵住了。   “二哥,你的朋友不给我介绍介绍吗?”温苏心又若无其事地问道。   对面那两人站在窗边,具是一脸安然。   只是公冶翊哲嘴角噙着一点浅笑,似乎听得很高兴,兴致勃勃的模样。而慕淇君一身青衫带了辽远的悠然,浅淡的眸光一片安然,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过。   公冶翊哲和慕淇君,这么两个人站在一起,叫人不得不叹一声,大殷最好看的两个人都在这了吧。慕淇君一身青衫如竹,公冶翊哲一身绀紫华贵无双,各领风骚,分庭抗礼,光彩熠熠,具是风华绝代。   但私心的,温苏心认定了自是慕淇君更好看一些的。公冶翊哲这么个人渣,绝然是不可能跟奥君公子比的。   瑞孙怀靖望了一眼那两人,随便一罢手,散漫地道:“四皇子贤王,我听说你见过。另一个是慕淇君,就是传说中的奥君公子,他们家的牡丹是洛城一绝,改日有机会我带你去瞧瞧。”   温苏心起身,款款迈了两步,对着慕淇君扶腰屈膝行了一礼,温雅有礼。最是温柔一低头,如一株含苞的牡丹娉婷点头,“奥君公子好!”   慕淇君按平辈之礼优雅地回了一礼,眸光莹润,清粼粼的可以见底,便是不说话,也是叫人心头一暖。   “二妹,你跟王爷不是认识的吗?”瑞孙怀靖见温苏心不理公冶翊哲,便好奇地问道:“我听说前几日你们还在路上遇到一回了。”   温苏心原本是要把公冶翊哲当空气的,这么一问,心头的恨就蹭蹭蹭冲上头顶,咬牙切齿地道:“王爷的大名如雷贯耳,前头有缘见过一次,更是刻骨铭心,断断不敢忘!”   “本王亦是记忆深刻,”公冶翊哲摇着扇子,带出的轻风吹得墨色发丝风流洒脱地飞扬,笑道:“今日遇到怀靖,一见如故,谁知竟是瑞孙小姐兄长,可见小姐同本王果真实在有缘得很。”   “缘分啊!”瑞孙怀靖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大力一拍,这下来了兴致了,他起身踱步走了过来,目光在他二人身上转来转去,笑道:“你们往后多亲近亲近才是,指不定……”   温苏心站在瑞孙怀靖身后,立时伸手捏住了他胳膊上的一块肉狠狠一个旋转,就见瑞孙怀靖痛得龇牙咧嘴,张嘴就要大喊。   在他开口之前,温苏心抢先笑了,对着瑞孙怀靖又温柔又关怀一字一字清晰地道:“二哥,很晚了,你也上了年纪了,不要总这么熬夜,身体会吃不消的,早点睡吧!”   瑞孙怀靖一脸的痛恨,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却还是看出了温苏心眼里威胁的神色,他忍着痛咬着字僵笑道:“二妹,你说得很对!二哥老了!真是太老了!竟然比你老了三岁这么多!真是老了好多啊!”   “二哥你心里明白就好,不用都说出来的,我都懂的。”温苏心笑吟吟地道。   “明日,”慕淇君忽然开口,那声音如清风过竹林发出的悦耳声响,又如月下山涧流水泠泠,“淇约了几个朋友赏花,若是瑞孙小姐不嫌弃,不若跟怀靖一道来看看。”   看慕淇君看过来,温苏心那拧着瑞孙怀靖的手立时换做挽着他,乖巧可人地依着瑞孙怀靖,她盈盈一笑,“这是轻蓝的荣幸!明日定然上门叨扰。”   慕淇君微微颌首,唇边带了一点笑,竹青之清朗,月明之光芒,叫人心神荡漾。   只是瑞孙怀靖立时哇哇大叫,连连罢手,“明天?那我怎么来得及安排啊!?我爹和我娘要是知道我把我二妹带出去,会杀了我的!你们不要给我添乱!”   公冶翊哲笑了笑,合拢的扇子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掌心,悠闲地道:“你放心,瑞孙大人和瑞孙夫人会同意的,明日你带着瑞孙小姐光明正大地去就好了。”   瑞孙怀靖断然摇头,哼了声,一副你们这些无知的人类太不了解的嘲笑神情,“这怎么可能!?”   温苏心却是温婉地笑着,“明日,轻蓝恭候公子佳音。”   “一言为定!只今日唐突小姐了,还请小姐见谅!”慕淇君作揖行了一礼,动作雅人深致,双袖一垂拢在身前像两朵落云。   “万万不敢!今日得见公子,乃是轻蓝三生有幸!”温苏心亦是欠身行礼推却。   慕淇君微微一笑,有月白色的光芒,“夜已深了,淇不敢再打搅小姐就寝。怀靖家里的好酒,就改日再饮吧。明日,淇恭候小姐芳驾。”   “成!”瑞孙怀靖边伸了个懒腰边道。让他们折腾去好了,这两人一向最有能耐,也省得他想破脑袋要怎么把妹妹弄出去。 第一卷 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九章 设计回去温府   一行人便就此作别,那两人原路爬墙出去,瑞孙怀靖和温苏心送至墙角下。   公冶翊哲踩在那花缸上利索地爬了上去,身手敏捷,动作潇洒,一跃如雄鹰掠过苍穹的遒劲。只他坐在墙头上的时候,还摇着扇子对温苏心一笑。   气得温苏心牙痒痒的,心里也立时浮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只是他又一跳下去了,慕淇君便也踩着花缸爬了上去,一派优雅从容,腰际的玉佩也只轻轻颤了下。这人,果然便是爬墙也是这般风雅闲适。   等那两人走了,瑞孙怀靖回头,看到温苏心还在看着那个方向,便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二妹,看什么呢?人都走远了。”   “没什么,”温苏心回眸一笑,顾左右而言其他,“只是在想明日就能出去玩了,有点向往,就失神了。”   瑞孙怀靖叹息了一声,想到瑞孙大人,还是狠狠蹬了一下脚,“好妹妹,你不是不知道,咱爹和咱娘看你看管得多紧啊!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还了得!”   “爹娘会愿意的,而且会很乐意。”   “为什么啊??”   温苏心看着一脸好奇地瞧着自己的二哥,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做慈爱状,深深叹息一声,恨铁不成钢地道:“爹娘想把我嫁出去吧?可人人都说我傻,总要找个机会证明下我不傻,从前那些都是谣言吧?那还有比奥君公子的赏花会好吗?二哥啊,你傻成这样可怎么办啊?妹妹我好担心啊!”   慕家是帝都四大家族之一,奥君公子慕淇君,慕家年轻一辈的代表。慕家一门能文能武,大好男儿驰骋沙场,不少为国捐躯,又可谓文治武力,从文亦是政绩卓越。一门恩宠,恩及子孙,慕淇君尚在襁褓之中,便已经被封为侯爷奥君侯。   而慕淇君,更是名闻天下,睿智无双,当属第一君子。人说,这世上没有慕淇君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奥君公子在,任何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这样一个人邀请他们兄妹去赏花,这样好的一个机会,绝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若是瑞孙轻蓝能让慕侯爷看上,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瑞孙怀靖听了温苏心的话,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旋即又飞快摇头,恨恨地道:“我是你哥!有你这么说哥哥的吗?还有,从前你虽然傻了一点,折腾了一点,可也不是这么刁钻的人啊!”   “呵呵,”温苏心干笑两声,然后打了一个哈欠,眯着眼像是觉着十分困难,状似无意地道:“好困啊!这么晚了,二哥,要不要找人送你回去啊?”   “不用!不用!”瑞孙怀靖立时罢手,然后咻咻两下也爬墙走了,跑得比贼还快,只是爬的是另一边的墙。   温苏心无语,好好的有路不走非要在自己家里爬墙!也不知道严谨刻板的瑞孙大人,是怎么教出这么一个无药可救的纨绔子弟的。   第二日,慕淇君的邀请帖就送到了瑞孙府。慕淇君十分贴心,给温苏心的那份邀请帖署名是慕家的小姐,给瑞孙怀靖的才是他自己的名字。   温苏心看到那张请帖的时候,便觉得心里一暖,公子做事情,总是如此周道的。如此,便不但成全了她的心愿,还顾全了她的闺名。   只是,这样她的名字就不能跟他的在一份请帖上了,那怕瑞孙轻蓝只是一个假名字。温苏心将那份请帖紧紧贴在心口,心底隐隐的又有一点失落。   在瑞孙夫妇面前,瑞孙怀靖对这件事的解释,只说妹妹总闷在屋子里不好,带她出去散散心。正巧慕淇君要请人赏花,知道这事便也请了他二人。   瑞孙大人果然也只象征xing地说教了两句,最后又嘱咐道慕家是名门世家不能失礼,照顾好妹妹等等,才放他们走了。   温苏心同银杏坐马车,瑞孙怀靖骑马。温苏心一直掀开车帘看着外面,一路都是陌生的景致,便有些沉不住气了,眉尖便蹙在一起了。   “小姐,你为什么一直看外面啊?”银杏看温苏心频频看外面,还眉黛时展时蹙,她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是找什么吗?不如您跟奴婢说,奴婢帮您找。”   “没,只是都没出来过,好奇而已。”温苏心立时笑眯眯地道,神色自若。   “哦。”银杏了然地点了点头,有些同情又有些心疼地看着温苏心,“往后就好了,夫人要是去上香,也是能带上小姐一道去了。这样夫人有伴,小姐也不用整日关在府里了。”   瑞孙家的人都是实在人啊!叫温苏心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走到半路的时候,温苏心看着这附近的路她认识,相府就在这附近。她酝酿了下情绪,便眉一拧,然后突然痛呼道:“哎呀!”   “小姐!”银杏慌忙一把扶住了她,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我肚子痛……”温苏心磕磕碰碰地道,她捂着肚子,好看的眉紧紧拧紧,仿佛痛得都说不完整话了。   银杏当机立断地道:“那我们赶紧回去看大夫吧!”说着,她便要伸手去掀车帘喊人。   温苏心立时飞快截住银杏的手,“不用!不用!我应该只是太紧张了,太紧张了,”她眸子转了一下,又虚弱地道:“那个,慕家是名门望族,人家难得邀请我,若是不去,只怕会怪罪爹爹。若是得罪了慕家,那我们瑞孙家肯定会变得多灾多难的。”   银杏一张小脸吓得苍白,“那,那……”   “没事,没事,”温苏心安抚地道,“我如厕下就好,你去同我二哥说,让他先去跟慕家打声招呼,说我有点事耽搁了随后就到。如此,才显得我们瑞孙家没有失了礼数。我着急如厕,你赶紧去说。”   “好!好!”银杏一边应着,一边动作飞快,立时让车夫停车。   瑞孙怀靖打马在前头,银杏便下了马车去找他去了。等她一走,温苏心便立时下了马车,蹑手蹑脚就准备溜走了。   “二妹!二妹!”身后忽然传来瑞孙怀靖的声音。 第一卷 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十章 只有自己知道   温苏心懊恼地皱了下眉,一阵头疼,大抵是银杏跟他说的时候,他抬头看这边,叫他瞧见了。她扭头看了下他,见他一副马上就要控马过来的架势,温苏心立时喊道:“别叫了!人家好急啊!”   温苏心草草回了一声,弯着腰抱着肚子跑了。   瑞孙怀靖都不好意思说了,妹妹要如厕,总也不能他跟上去。他便对银杏使了一个眼色,银杏赶忙追了上来,在她身后一边追,一边着急地喊:“小姐!小姐!”   温苏心当然不会傻等着她追来,跟只兔子一样跑得飞快!虽然温苏心是路痴,但好歹在自己家附近,比银杏熟悉,三下两下拐就把她给甩了。   等跑到了相府前面,温苏心已经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弯着腰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光芒。虽然说她练过两下子,但是都是毛皮,她一个闺阁千金,耐久力真没银杏好。   温苏心喘气了喘一会,缓过神来了,然后抬头看着相府。   朱红色高大的门大气磅礴,上面赫然嵌着一对金漆兽面锡环。兽面威武赫赫地对着她,仿若和她四目相对,不知怎么的,那兽面竟然觉着比之往日平添了一份肃然和陌生感。   温苏心心里有点没底,这个她生长了十五年的家,却有一天她会以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重新站在这里,要去证明她是温苏心,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呢?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却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一男一女,只那一霎那,温苏心只觉得自己的脚钉在地上,如有千斤重一动也动不了,像是僵死了。   因为,温苏心在义兄温徽寒身后看到了一个跟她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那个人顶着自己原来的脸,那个习惯性浅淡的微笑,也和她一模一样!一样微微弯起,弧度都相同,就如同在照镜子一样!   那人明眸皓齿,婉风流转,一笑眉似新月,像一朵含苞的花,青涩里又带了要绽放的光芒,叫人看了就欢喜。她正同温徽寒说这话,举止间一笑一颦宜嗔宜喜,那是比她自己更像自己的!   这种面对面看见自己的感觉,诡谲得可怕。一阵刻骨的冷寒爬上温苏心心底,然后寒冷在整个身体里扩散开,将她整个人都冻僵硬了。   那两人已经走到她身边,但两个人都没看她。他们似乎正讲到兴头上,只两人言笑晏晏,完全没留意到她。   “温苏心”笑了声,声音清脆悦耳,亦是同她一般无二,“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爹最喜欢的一个花开富贵牡丹花样汝窑花瓶被打碎了,我不在家,于是你和二哥两个人都被罚了,让你们招认,结果你们两个都怨对方诬陷自己!我告诉你吧,其实是我打碎的哦,我那天赶紧跑出去玩说我不在家,让奶娘跟爹说我一早就出去了。”   说完,她咯咯笑了,一言一行,说话语气,全都跟温苏心一,模,一,样!温苏心脸色刷白,她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收紧,抓得裙子都是皱褶,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   “臭丫头,原来是你!我和润初为了这件事怨了对方整整一年!”温徽寒无奈地笑了一声,眸底却是溢满宠溺,“你还好意思说!小时候,我和润初也不知道为你背了多少黑锅啊!”   那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地走了,府门前已经停了马车,温徽寒小心谨慎地扶着“温苏心”上了马车,绝尘而去。嗒嗒的马蹄声渐去渐轻,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温苏心望着马车消失在拐角,面若死灰。她牙齿都在咯咯作响,觉得血液都凝固了,心里的冷寒全都结成了冰棱,刺穿了她的心脏!心像是空了,被掏尽了。她脑海一片空白,一直在嗡嗡响。   天蓝色汝窑弥足珍贵,那个牡丹汝窑花瓶就是天蓝色的,蓝色的牡丹栩栩如生,价值连城。那时候她还小,打碎了,吓死了,赶紧跑路了。   后来她知道的时候,温相已经罚过两位兄长了,说了也无济于事。再加上年纪小,调皮得紧,这事转眼也就忘了。   只这件事,只得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却被那人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春日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明明暖融融的,但是她就是觉得冷,冷得可怕。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连灵魂也在颤抖!   温苏心连连踉跄地后退数步,背重重靠在墙上,才勉强支撑住了身体,只是扶在墙壁上的手还是在剧烈地颤抖。她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却脑袋发热,烫得像是烧起来了,叫她完全无法思考问题。   她茫然地抬手,下意识地将手覆在自己额头上,那手却颤曳不止。她垂下眼眸,闭了闭目,稳了稳心神,才慢慢睁开眼。再睁开的时候,她眼眸里是一片冰冷色,眸色深沉如隔了浓重的雾霭,只眸底有锐利的光芒在流转。   许久,一抹阴影落在她身上,挡住了阳光。   视线里出现一双皁色皮靴,皮靴上方那银线绣云纹的衣摆正迎风轻轻翻动,一扬一扬的。   温苏心缓缓抬头,看到了那人执在手里横在身前绘着怒放的牡丹的扇面,绘的是血红色牡丹。朵朵牡丹都似乎绽放出了一个洛城的繁华,层层叠叠的浓密红色大花瓣环抱着黄色的花蕊,那红,红得如血,似乎都带了妖冶。   然后,看到了一个男人轮廓分明的脸,浓眉斜飞入鬓,嘴边噙着一丝笑,一笑颠倒众生。不是公冶翊哲,又是哪个呢?   “本王就知道你会来这,”公冶翊哲慢慢摇着他的折扇,眉轻轻挑了挑,漫不经心地道:“得到你要的结果了吗?”   温苏心低垂的眼睫倏然上扬望着公冶翊哲,眸里有了霜雪色,冷冷地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么,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