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至死不瞑目 董可菡跪在斩首台上,抬眼望天,已习惯黑暗的眼睛一碰触到刺眼的光芒,忍不住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发现这一片蓝天,晴日当空,万里无云。 “董可菡,你身为皇后本应母仪天下,却因嫉妒之心谋害亲妹、残害皇家子嗣,更丧心病狂到将知晓你真面目的皇太后推下荷塘,此后还勾结前朝余孽刺杀皇上!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罪,你可认?” 董振冷面相对,厉目中带着怒火滔天的杀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董可菡是他的弑父仇人,而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董可菡清浅一笑,被折磨多日的容颜虽憔悴苍白,但她的眼神却亮的惊人,那明晃晃的嘲笑和讽刺的冰冷目光,像是要把人的心给刺个窟窿。 她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董振横眉竖眼,却被一声娇娇弱弱的女声打断。 “父亲父亲……”一个桃红身影从马车上踉跄而下,几个宫女忙不迭的去搀扶。 在艳丽的华衣之下,那人娇美的容颜更显惨白虚弱。 她泫然欲泣,身子宛若扶风杨柳,虚弱的仿佛被风一吹就走,“可能是淑娘做了什么惹姐姐生气的事,所以姐姐才……” 话说一半,她就掉下泪来,失神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董振见此,心中怒火升腾,顿然大吼:“给本官行刑!” 当刀子第一下割在身上时,董可菡还是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 这就是她的父亲啊,为了一个庶女,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她这个嫡系女儿当成了杀人凶手! 不仅如此,他还主动担起行刑官的职权,看着她在这斩首台上被凌迟处死,甚至要将她的血肉分发给万众百姓,让他们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她悔,当初如果不是她识人不清,将董可淑当成知心姐妹,又怎么会让对方抢走属于她的一切? 她恨,当初如果不是她瞎了眼爱上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又怎么会连累外祖家满门抄斩? 当她背负克父克夫的命格被幽禁十五年之后,终于得到回归董府的机会。 前一夜,她激动,她兴奋,堂堂嫡系之女,却比庶女更加卑微和怯懦,到后来,她甚至被庶母管教得言听计从。 董可淑的亲近,让她狂喜不已。 对方表面装得温和可亲,背地里却设计她陷入泥潭。 被诬赖偷别府小姐的首饰,被陷害推小世子下湖,甚至被混混拖进暗巷轮奸…… 这一切,都是这个看似白莲却心底阴暗的董可淑设计的! 如果不是偶然撞破,董可菡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竟然只是个用来消遣的大白痴! 她不忿,她不甘,她恼恨,但是当她揭穿对方的真面具时,得来的却是众人的冷眼和鄙夷。 因为董可淑端庄大方,温柔善良的形象太过完美,他们根本就不信! 到最后,就连他,也不曾相信她半分。 看着他眼里的嫌恶,董可菡的心,开始冷了。 当一个人真的在乎你,哪怕你笑的再灿烂,他也能看透你落在心底的眼泪。 不在乎她的人,她为何要执着于他们是否相信自己呢? 所以董可菡不再解释了。 无论是那些所谓的家人,亦或者是所谓的夫君,不过都是与她渐行渐远的人而已,她也不在乎了。 只是,她不奢求别人相信自己,甚至不奢求他会重新看向自己,却不曾想,有人还惦记着她的身份——皇后之位。 皇上龙颜大怒,一室的宫女,众口一词,都说她亲手做了糕点送给了董可淑,害的对方坠胎昏迷。 偌大的宫殿,站在跪地的众人之中,董可菡突然感觉到了冷,就像是身处雪山之巅,冷的连血都是凉的。 一句凌迟处死,令她的心,彻底死了。 她一腔真心相对,却换来董可淑的步步算计;她一腔爱意相付,却换来那人的凌迟处死! “哈哈,哈哈哈——” 苍凉的笑声像是泣血的杜鹃啼叫,令人莫名揪心。 “姐姐!姐姐!”为了保持完美的形象,董可淑依旧上演着老套的戏码。 董可菡百感在心头,眼中疯狂凝聚。 “我悔、我恨,如果再有来生,我必然不会对你们心慈手软!今生我所受之辱,所受之伤,来世也定当不忘,如若再次相遇,我董可菡必定让你们百倍、千倍的偿还回来!” “孽女,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吗!?”见她出言诅咒,董振气得眼睛发红。 “哈哈哈——”董可菡终是落下泪来,她失神的看着苍蓝的天空,哀凉的声音轻轻呢喃道:“如果我悔的话能让过去重来,那又何难呢……” 她永远忘不掉当听她说对那人非卿不嫁时,外祖父那黯然失望又苍凉无奈的眼神; 更忘不掉外祖母当知道那人对顾家下令满门抄斩时,对她疼惜不舍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 如果真能回到原点,能换回那几个在意她、紧张她、关心她的人,她愿意灵魂永堕阿鼻地狱,遭受无尽痛苦。 从她身上流出的鲜血沿着斩首台的地面蜿蜒而下,她视线追随而去,看见一抹明黄身影的出现。 耳边,有太监高声宣叫:“皇上驾到——” 然后是万民臣服的声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眼里,骤然迸出浓烈恨意。 她当初一心相付,非卿不嫁,不惜伤尽外祖父的心求得外祖家站到他的阵营; 为了除去他的对手,她无视母亲遗言教诲,用苦学多年的医毒之术害死上百无辜之人; 为了帮他稳定朝堂,她甚至做了个“贤惠”皇后,为他纳进重臣之女为妃! 她做了那么多,哪一点是为了自己? 七年的倾尽全力,助他登上帝位,等来的却是如此结局! 剧痛,加上失血过多,她被折磨多日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刑法还未施到一半,她就已经眼前发黑了。 她的天,开始昏暗。 视线的最后一刻,她看见她恨的两个人甜蜜相拥,鲜艳的桃红,耀眼的明黄,让她心中恨意更加浓重之余,更是诡异的生出一丝羡慕。 能够找到一个和自己狼狈为奸,哪怕是互相利用的人,也总好过她一个人孤独赴死吧? 只可惜,她今生看错两人,也已经没有遇见那个人的机会了…… 正文 第二章 善恶两面人 黑夜如墨,寂静无声,一轮惨白的圆月高挂空中,银白的月光铺撒在地,更衬得位于小湖正中心的雪菡阁越发阴森诡异。 这里是笙磬别庄,位于李家村的最偏僻处,乃是董府旗下的一处别庄。 笙磬别庄建于白莲湖之上,地盘虽小,却五脏俱全,更显精致,而且整个别庄仅有一个主子、三个下人。 子时,初夏的夜还带着春日的湿冷,吹过的风仍旧会凉的令人不由自主的打冷颤。 此时,雪菡阁临湖的边沿,站着一抹月白身影。 她长发飘飘,身影单薄,但,凡是看到她的人,都不会错眼把她当成是女鬼。 她的面容精致,肌肤如雪,一双清澈的剪水眸仿佛有着魔力,不比太阳的灼灼生辉,也不像月亮的清冷淡漠。 她的眼神,像是午后通过琉璃珠子看到的阳光,温暖而平和,令人不由自主的想去亲近。 她轻叹一声,眼里有着看见孩子做错事的责备和无奈,“难道还要躲着吗?” 此言一出,她脚边下的湖水掀起一片急促的涟漪。 “女子长期泡在水里可是对身体不好呢。” 她略微担忧的瞥起眉,然后嘴角一勾,声音轻快。 “蘭影,把她带上来吧。临近夏日,荷花湖里可是会有不少吸血蛭呢,如果皮肤因此而留下痕迹的话,我会很不高兴的。” 她话音刚落,脚边的一条蓝影便扭动着身子,滑进湖里。 “啊——” 一声惊恐大叫,湖水骤起波澜,但是下一刻,声响便消失了。 片刻,那条蓝影拖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上了岸。 她蹲下身,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女子的身体,才捋起对方湿漉漉的发,爱怜道:“幸好蘭影知道分寸,要不然你的皮肤上就不仅仅是只有淤青了。” 若凝玉般的指尖抚摸着那女子雪白的肌肤,她的眼中浮现痴迷,“我精心呵护了三个多月的皮肤,可不能因为你的鲁莽而毁了呢。” “姑娘,姑娘!” 阁外,一个面色冷淡的丫鬟沿着平桥疾步而来。 她微瞥眉,面上有被打扰的不悦,不知道对谁轻声道:“把她藏起来。” 吩咐好,她便转身走出雪菡阁。 “怎么了?” “姑娘,李家村的人送来一个浑身是血、受伤严重的男子,他们请求姑娘出手相救!” 闻言,她微瞥黛眉,却果断决定:“青雉,你去我房里拿药箱。” 话毕,两人分头行事。 …… 子夜时分,夜风愈浓,凉风愈冷,笙磬别庄的大厅却是亮如白昼。 只见厅中四处放置精致的透瓷琉璃灯,烛光盈盈,柔和而暧昧,却照得明亮的地方越加明亮,黑暗的地方越加黑暗。 她眯了下眼睛,一脚踏入光明之中。 “姑娘,老奴说了您已经休息了,但是他们……” 这时,大厅外等候的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年人迎上前来,一向冷硬严肃的面容有着无奈和自责。 何伯是笙磬别庄的管家,上一世,她的管家并不是他。 十年前,董可菡重生在五岁,因躲避恶奴的追打而逃进树林,却在河边发现了一个溺水的中年人。 五岁的身体,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然踩在小石子儿面将那人一点一点地扯到了岸上。 凭借着高超的医术,她救醒了那人。 至此以后,那人便化名为何伯,跟随在她身后,成为了笙磬别庄的管家。 何伯内力深厚,武功非凡,她用以防身的功夫也是跟着他学的。 “何伯,这不怪你,救人要紧。”董可菡抿唇一笑,在明亮柔和的烛光下,她柔和的眸子更为温暖,就像是宽谅人世的观音仙子般。 片刻,去拿药箱的青雉出现,她一手将药箱塞进何伯手中,转手就将臂上挂着的浅碧披帛给董可菡覆上。 “姑娘,夜深风凉,您要小心伤风。” 何伯赞同的弯下眼角,抿出笑纹。 青雉是何伯为了董可菡而特意挑选的孤儿,她比董可菡大两岁,不仅从小被教授武功和内力,更是经过何伯多年调教敲打,绝对忠诚于董可菡。 “那人面色惨白,唇色泛紫,七孔流血,是中了奇毒。”何伯早一步看到受伤之人,引着董可菡走进内厅的时候简略的描述了一番。 董可菡认真听着,唇角微抿,一脸认真严肃。 “董姑娘!”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身影纤细的人儿踏进门来。 董可菡的身材娇小,玲珑有致。 一件艾绿色长裙,层叠裙摆之处开出多多圣洁的白莲,五指宽的玉色鳞图腰带勾勒出柔韧的腰身,盈盈一握,上面还点缀了一块翡翠平安扣,散发出青翠光芒。 翡翠纯净水润,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凡品,但是跟少女的容颜相比起来,却是黯然失色。 只见她一对不画而翠的黛眉微瞥,就让人心尖微颤,而那双温和的眸子此刻带着三分担忧和三分紧张,更是令人不由心疼于她。 巴掌大的清丽小脸上,几道柔顺青丝垂了下来,却更衬得她明眸皓齿,乌发红唇,整个人犹如清晨冷雾中含着露珠的初绽白莲。 在小小的李家村,董可菡的好名声可谓是传遍大街小巷。 董可菡今年及笄,却不像普通的大家闺秀般日日在家绣花。 自六岁起,她便日日在李家村以及附近的村里帮助有难之人,上至医治疾病缠身之人,下至为小儿进行文书启蒙。 不是为了博取名声,更不是为了得到回报,九年的坚持不懈让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她不是沽名钓誉之人。 如此纯洁善良的人儿,自然受到所有男子的瞩目。 只是,同样身为女子的闺秀们却无法对董可菡心生嫉恨之心。 因为,当她对你毫无芥蒂的温温一笑时,当你看清那双眸子里的温和纯澈时,无论是谁,无论男女,都无法拒绝想要去亲近她的本能。 深夜来访,众人都是满心懊悔,在董可菡的面前竟然像是做错事的大小孩似的,尴尬又无措。 董可菡却是扑哧一笑,嘴角勾着温暖的浅笑,杏眸波光柔和,“人命关天,我知道你们是一时情急,我并不介意。” 闻言,众人都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正文 第三章 七皇子荆王 因为一大群老爷们深夜拜访女子住宅实在有碍姑娘家的清白,所以何伯和青雉在董可菡去看受伤之人的时候,将他们通通赶出了门。 纤手推开门,一脚踏入门内,还未站稳,就被一股粗鲁的力道的扯了一把。 董可菡猝不及防,跌到那力道之人怀里。 下一刻,脖子间被贴上一片冰凉。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身后,传来男人气息不稳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身体遭受大难,所以他的声音格外的暗沉和嘶哑。 董可菡指尖一顿,轻道:“这里是李家村,你身受重伤被善良的村民送到我这儿来,我是一名大夫。” 闻言,男人沉默了下来。 安静的夜,烛光燃燃,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寂静,让人有种窒息感。 董可菡垂下眸子,并不动作,也不惊惧。 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藏在水袖中的左手,拇指和食指不由自主地轻轻磨蹭着。 像是过了须臾,又像是过了整个时辰,男人忽然松开她,甚至放下了搁在她脖子上的匕首。 下颚微暖,一只修长漂亮得犹如白玉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 那只手极为漂亮,节骨分明,修长白皙,指甲被修得干净圆润,色泽淡淡,在暖暖的烛光下,有着暖柔的光泽。 只是看一眼,便让人有种忍不住惊叹出声的感觉。 董可菡面色不变,心跳却忽然漏了一拍。 她微瞥眉,忽感心底有股奇异流过。 只是这感觉来得突然,也去得迅速,她没来得及好好理解。 纯澈的杏眸里,男人眯着凤眸,高傲的扬着下巴。 墨黑的青丝有些凌乱地披在他肩上,俊美而苍白的容颜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莫测的浓密黑影,冷漠中透着一点点微妙莫测的笑意有种无法言喻的诱人…… 如此近的距离,她那么清楚的看到对方若琉璃,若黑夜的瞳仁,心脏忍不住狠狠落重步调。 无声无息的气势,愕然强大,那股清冷的气息,无孔不钻的侵霸着她周身的所有空气,让她无法不去关注他、在意他。 董可菡一瞬的怔惊。 这个男人的气势,就算是上一世登上帝位的宇文耀阳都不曾拥有! 想起宇文耀阳,她纯澈的眸子就忍不住变得幽黑,暗不见底。 “想到谁?”男人忽然问道。 董可菡一怔,下一刻弯下眼角,露出一个完美而温暖的笑意,不答而道:“受伤这么严重还能站在这里威胁我,真是了不起的意志力呢。” 男人眸光黑寂,忽而嗤笑一声,转身走到桌边圆凳上坐下。 “你不是说自己是大夫吗?”男人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扯下,露出白皙而矫健的上半身。 只见他的背上血痕数道,最为严重的却是他的左肩,那里有个汩汩流血的窟窿,像是被箭矢贯穿造成的。 他侧过脸,面色冷淡而平静,“过来帮我包扎。” “好。”董可菡点头,温暖而笑,冰凉小手像是恶作剧似的抠了一下那个血窟窿,眼角弯弯,“看起来真疼呢。” 男人眉峰微瞥,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一瞬不瞬。 董可菡却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对方压迫性的视线似的,笑颜依旧如花,染血的指尖下意识的互相磨蹭了一下。 但下一刻,她的脸色顿然一变,眼神骤沉。 素手一扬,只见洁白如玉的手腕轻转,在他身上快速的一掠而过。 几个穴道,瞬间被插上了金针。 下一刻,男人明显感觉到身上原本血流不止的伤口慢慢止住了血。 他略微诧异,却听她问:“虽然我为人医治从不问其背景,但是现在我却想要知道你的名字呢。” 抬眼,只见那一双原本就纯澈的眸子更为温暖如春,但眼底的黑暗却深不可见。 男人挑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那个人只用这种毒杀过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他同父异母的七弟,荆王——宇文曜夜。” 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董可菡虽然没有在男人的脸上看到任何和宇文耀阳相似之点,但是对方的气质、对方的语气,无不说明,他的身份并不简单! 宇文曜夜抬眸,一张俊美如俦的脸庞仿佛天生就结着冰,没有表情,没有温度,而他的眼神,更如北极那深不见底的海底,黑的阴森诡异,冷的冰封千里。 一双星眸,冷漠似冰;一双杏眸,柔暖若春,却同样不畏地对视着。 良久,宇文曜夜突然道:“被他抛弃的女人?” 虽然是问句,但他的语气明显是肯定句。 闻言,董可菡面色不变,只是温润的眼神更为暖柔了几分,她笑语嫣然,“荆王殿下的话语可真狠呢。” “怪人。”宇文曜夜收回探究的目光,淡漠道。 “不少人都是这么说我呢。”董可菡咯咯一笑,手脚利落地拿出药箱里面的纱布和药给他上药包扎。 “荆王殿下是遭遇暗杀了吗?啧啧啧,这伤口,可真深啊,要是不好好处理,可是会留下伤疤的呢。” 说着,她手下的动作却越来越重,弄得原本被止住血的伤口再次崩血。 宇文曜夜被她突然的动作给弄得闷哼一声,随即忍耐的皱起眉。 董可菡的眉眼却越来越柔和,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温暖。 …… 当何伯和青雉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姑娘正一边巧笑嫣然,一边关切亲和的询问宇文曜夜关于自己包扎的力度大不大,会不会让他觉得难受等等的问题。 几乎是一瞬间,何伯和青雉看向宇文曜夜的眼神,都充满了防备。 特别是看到他长得还挺勾小娘子芳心的脸时,那股防备立马就变成了警惕。 “何伯,带这位公子去厢房休养吧,他的伤势过重,需要大夫随时看顾。”董可菡手指翻飞,在纱布上绑出了一个独特而可爱的大蝴蝶结。 “虽然说你不穿衣服有碍观瞻,但是你浑身是伤,天气又是近夏,穿上一层衣服难免会捂热伤口,导致伤口流脓、加重伤势,所以你还是不要穿衣为好。” 看着宇文曜夜顶着一张棺材脸,胸口却绑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董可菡笑的甜美,而何伯和青雉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差点绷不住严肃脸和高冷脸。 正文 第四章 只有我能解 虽然已经夜深,但是董可菡今天有点兴奋过度了,只要一想到宇文耀阳,她浑身的血液都控制不住的沸腾起来。 啊,真是受不了呢。 董可菡唇角高扬,走到书房案牍前。 抽出雪白的宣纸,给端砚加上水,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始研墨,一边轻哼,“一朝春去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将墨研磨好后,她便取出了所在书柜里的木盒子,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有几种颜色鲜艳的颜料。 挽起水袖,董可菡执起笔,专注地在纸上勾勒出一条条或粗或细的线条。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蜡烛逐渐燃尽。 在明亮的烛火的映衬下,更显她的小脸柔和而温暖,嘴角勾起的弧度甜美而愉悦,说明着她此时的心情美好。 最终,画笔一停,董可菡弯下眼角,笑的更加甜了。 “叩叩叩——” 她放下笔,目光碰触到窗外的亮色忍不住眯了眯,“怎么了?” 听见董可菡的声音有有点沙哑和软弱,青雉皱了下眉,才禀报道:“那位公子昨晚便已经离开了。” 董可菡开了门,门外的天色明亮的刺眼。 她垂下眸,“将房间收拾干净吧,他一定会再回来。” 青雉捧着净脸盆进屋,跟着董可菡上二楼。 雪菡阁的二楼是董可菡的闺房。 “婢子看那位公子气势不凡,身份定然不简单。”青雉一边伺候董可菡洗漱,一边道。 董可菡接过面巾净了脸,见她一脸的防备和紧张,不由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和何伯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我怎会好人与歹人都识不清?” 青雉一脸的不信,循循道:“姑娘!这世间的人大多都是自私自利的,哪儿像您如此纯善?您这样的性子,要是和居心叵测的人对上,肯定得吃亏!” 昨夜何伯送宇文曜夜去了厢房之后,就找青雉语重心长的叮嘱了一番。 主要的内容就是:姑娘天性纯良,而且又快到及笄之年,她一定要提起一百二十分的防备和警惕,别让宵小之辈觊觎了姑娘去。 董可菡哭笑不得,“我看起来有这么好骗吗?” 青雉还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让她彻底无语了。 坐到铜镜前,董可菡看着镜中的自己。 精致的面容上,一双纯澈而明亮的眸子温暖如春,而嘴角的笑容更是温暖柔和。 发,突然倾泻而下。 董可菡忽见镜中的自己披头散发,脸色骇白,眼神含恨,狼狈不堪。 瞳孔猛然睁大,她立马将梳妆台上的所有东西扫落在地,包括那面铜镜。 “砰啷——” “姑娘!”青雉一惊,立马扶住想要摔倒的董可菡。 董可菡一怔,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明起来。 面前,是一张紧张担忧的面容,对方问:“姑娘,您怎么了?” 眼眶,忽然就又酸又涩。 “没事了。”她抿唇一笑,声音有着哽咽,心情却一下子从沉痛脱离,“谢谢你,青雉,这些年,真的很感谢你和何伯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青雉虽然一头雾水,但董可菡的话却让她感动。 “自婢子被姑娘买回来的那天开始,姑娘便是婢子的天,而何伯又是姑娘的管家,自然要陪伴在姑娘身边的。” 董可菡弯下眼角,虽然含泪,笑容却更加灿烂温暖,美到极致,连身为女子的青雉都忍不住被这笑容给晃了一下神。 “呃,姑娘,你昨日一夜未曾休息,要不然现在去歇息下?” 青雉立马低下头,调转话题,心里不由郁闷,姑娘真是越来越美了,怪不得村里嫉恨心最重的女子都无法对姑娘起嫉恨之心呢! 董可菡颔首,“那你下去收拾厢房吧,我去歇会儿。” 而后,她又加了句,“他一定会再回来的,因为他的毒,在天下间,恐怕只有我能解。” 青雉心存疑惑,却依言去收拾了厢房。 …… 不出董可菡所料,当日傍晚,宇文曜夜再次上门拜访了。 “本王身上的毒,你会解?”见到董可菡,宇文曜夜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道。 董可菡却不急不慢地踏入厅内,坐于主位之上,然后抿了一口青雉送到手边的铁观音,才道:“我的确会。” “什么条件?”宇文曜夜的语气冷淡的像是要解毒、要求人的那人不是他似的。 “我想单独和荆王殿下聊会儿呢。”董可菡看了一眼青雉和宇文曜夜身侧一脸好奇的青年,温和一笑道。 “诶,孤男寡女这样不好吧?”那个青年立马出声道。 被传为不好女色的荆王和一个被传为菩萨心肠的绝色佳人,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他很好奇很好奇的说! 青雉一瞪眼,立马犹豫了起来。 董可菡对青年温婉一笑,“风公子,你留下来我就不救他了。” 被称为风公子的青年面色一僵,呐呐地问:“为什么啊?你不是被他们称为拥有菩萨心肠的仙子吗?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小女子能力有限啊。”董可菡一脸理所当然,“就连宫中最好的御医都束手无策的奇毒,您怎么能期望于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身上呢?” 青年嘴角一抽,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少女的腹黑程度完全不屈自家的老狐狸之下。 “风琰,你出去。”宇文曜夜冰冷眼风一扫,立马把青年给冻得一哆嗦。 风琰嘻嘻一笑,谄媚的讨饶道:“好好好,我这就出去,你们慢慢聊、慢慢聊哈!” 等厅内只剩下宇文曜夜和董可菡的时候,她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指尖一点,蘸上茶水,在桌上写上一句话。 “他们?”桌上的水渍逐渐干掉,宇文曜夜紧眉,“包括他?” 董可菡自然知道宇文曜夜所指的他是谁,含笑点了点头。 宇文曜夜沉默下来,久久的盯着她温暖柔和的笑容,忽然问道:“为什么救我?” 董可菡一手抹掉桌上的水渍,眸光骤然深邃似海,“只要是他想杀死的人,我都想救呢。” “……好,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闻言,她笑了,唇角的笑容越加温暖甜美了,眼角弯弯似弯月,“那么,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吧,荆王殿下。” 正文 第五章 尚书令董振 董府,坐落于青龙巷之中,府邸虽然不是最大,却也是大方得体,身为尚书令的董振,便是居于此处。 “叩叩叩——” 书房内,阅书的董振浓眉一瞥,有丝不悦,“谁?” “老爷,是老头子我。”门外,传来董府老厨子郭老的声音。 董振讶异,却答应一声,“进来吧。” 郭老原是皇宫里的御厨总管,经过几番辗转而入了董府。 虽然郭老只是一个厨子,但在几十年前的龙椅争夺中,他曾救过景昭帝一命,因此无论他到哪儿,都没有人胆敢怠慢他。 郭老虽慈和,却不和董家人打交道,只是近几年,对方时不时在餐桌上为他添菜,但凡是秦姨娘想要夹一筷子的时候,他就会黑脸喝止,说只让董振一人吃。 董振虽然不知道郭老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是想着对方总不至于下毒害他,所以他也没去追究。 不等董振来开门,郭老一把将门推开,抱着一坛酒就跨进门来。 走到桌边,郭老摆上一个瓷碗,然后开了酒坛,倒了满满的一碗酒,推到董振的面前,“喝了它。” 董振满脑子的疑问,“这是什么?” “酒啊!”郭老用看白痴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后,才继续道:“这是那丫头亲自给您酿的药酒,说是有安眠宁神的作用。” “那丫头?”董振一愣,一脸茫然。 “你该不会以为我老头子会这么好心,不仅费尽心思的给你做药膳补身子,还大半夜的给你送药酒吧?” 郭老挑眉,似笑非笑地道:“都怪老头子我上次多嘴,竟然将你因政事烦恼而难以入眠的事情告诉了她,谁知道那丫头一转头就跑去向酿酒师傅学习酿酒之法,这一坛酒还是她酿了多次挑出味道最好的一坛了。” 董振怔住,脑里忽然浮现近几年郭老的反常。 灵光一闪,就像是散乱的珠子被一根丝线飞快地给串了起来,他的每个疑惑似乎都有了可以解释的原因。 “你是说若曦的女儿?”回想起记忆中那个貌美如仙的女子,董振的表情变得茫然和无措。 郭老瞪眼,强调道:“那是你和三姑娘的女儿!” 郭老是顾若曦嫁入董府的陪嫁厨师,但他从来没有称呼过顾若曦为夫人。 因为在他眼里,顾若曦永远是他从小看到大的顾家老三,而不是董府的女主人。 十五年前,那个孩子出生,看着那一双纯净的眸子,董振便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 只是后来若曦因病去世,他伤心过度,甚至开始责怪起那孩子的出生令若曦病重。 而之后,怪真和尚为他批命的一字真言更让他忌讳不已。 所以,他才会将那还没有满周岁的孩子送到笙磬别庄。 刚开始,董振还会时不时的想起那孩子,但是在秦姨娘生了一个女儿,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后,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儿子的身上。 董振沉默了下,感觉像是被猫抓乱的毛线,一时之间理不出头绪来。 只是想起顾若曦,他就忍不住想起她临终交托的女儿,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他呐呐地问:“她……还好吗?” “很好!”郭老有心想说几句反话来讽刺董振,但一想到董可菡那张温暖柔和的笑容,却发现自己怎么说都像是在贬低她,便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才道:“你该庆幸,那孩子天性纯善,就算知道自己被亲生父亲抛弃了,也没有怨天尤人,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去感谢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 董振一愣,不明所以然地看着郭老。 见他又是一张茫然不知的蠢脸,郭老简直想一巴掌甩过去。 “想知道那孩子的事情就自己去查!也好让你自己看清楚,你当年抛弃的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孩子!” 说完,郭老就没好脸色的抱着酒坛离开了。 这么好的酒他才不会留给这个狼心狗肺的人呢! 董振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瓷碗,忽然端起来喝了一口。 醇香的酒水里透着清淡的药香,一点都不苦,喝多几口似乎还有些淡淡的清甜。 这种味道,就像当年他第一次见顾若曦时的感觉,清淡却柔暖。 喝完整个瓷碗的药酒后,董振觉得自己越发抑制不了马上去见那孩子的冲动。 想起郭老的话,他连夜派人去调查了一下这些年来笙磬别庄的事情。 …… 第二天,董振刚起床就收到了一大堆关于董可菡的消息。 义诊救人、照顾老幼、协调纷乱、甚至是启蒙幼子,凡是她能够做的,她都尽心相助。 五岁之前,董可菡是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 五岁之后,她是坚强善良,温暖柔和的。 看完全部关于董可菡的消息,董振是震惊的。 任他怎么样也没有想到,自己忽略了近十六年的女儿,竟然成长得如此优秀! 在早膳上,董振异常的沉默,而秦姨娘察觉到他情绪沉重,也不敢乱开口。 “是时候将她接回来了。”董振道。 秦姨娘一愣,“她?” 董振抿了抿唇,再次想起顾若曦临终前对他的托负,眸色顿时深了一圈,沉声道:“我的女儿。” 秦姨娘顿时欣喜若狂,“老爷,您终于答应将淑娘接回府了?” “我是说我和若曦的女儿。”董振皱眉,纠正道。 “为什么!?”秦姨娘一听到“若曦”两个字,立马就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儿似的,瞪大眼睛,声音徒然就拔尖了。 但当看到董振不悦的表情,她立马又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暗暗提醒道:“老爷,您要接她回来妾身不反对,但是她都能回来,为什么我们的淑娘都不能回来呢?明明当初怪真和尚可是说了她克父克夫呢!” 董振眸光一沉,面色不悦,道:“当初怪真和尚只是说了‘令媛有克父克夫的命格’,但却没有点明是她。” 他的女儿,可是有两个。 如果不是弄不清楚两个女儿到底哪个有克父克夫的命格,他当初也不会在送走了董可菡之后还将董可淑也送走了。 “老爷,淑娘天性善良,温顺可人,命格又怎么可能会克父克夫呢!?” 正文 第六章 再一次见面 秦姨娘柔弱垂泪,虽说美人垂泪的样子的确惹人怜爱,但是看了十多年,董振只觉得厌烦。 此刻,他倒是越发的想念顾若曦那张不紧不慢的淡然微笑。 “如果淑娘的命格不可能克父克夫的话,那么……”这时候,董振无比愧疚懊悔自己竟然没有为若曦的女儿取名,“她更加不可能是!” “老爷!?”秦姨娘难以置信的瞪着董振,他这样说是指怀疑董可淑才是那个克父克夫的人吗!? 董振不耐烦的重重放下筷子,也不理会秦姨娘,直接出门对管家黄老道:“给我准备马车,我要去笙磬别庄。” 一个时辰后,董府的马车便到了笙磬别庄。 “叩叩——” 青雉敲了敲门,声音冰冷地禀报道:“姑娘,董尚书求见。” 董可菡执着白子的指尖一顿,而后忍不住莞尔。 “青雉,那是我的亲生父亲,你应该叫老爷,而且父亲来看望女儿,也不叫求见。” “将亲生女儿养在别庄整整十年置之不理,本王还未见过这样的父亲。”宇文曜夜端起手边的茶盏,神色淡漠道。 董可菡勾弯下眼角,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她淡柔的道:“这世间上,残酷的父亲多的是,不管是我的父亲,亦或者是荆王殿下的父亲,都是可以食子的狼父呢。” 宇文曜夜的手一顿,垂下眼帘,寂静的眸子映入茶水之中,愈加漆黑。 “姑娘,难道你要见他吗?” 青雉这个时候才有机会插嘴,知道了宇文曜夜的身份之后,就算再不爽这人经常赖在姑娘身边,她也不得不小心而规矩地说话。 将白子放在棋盘上,董可菡抚了抚艾绿水袖,垂下眸子,嘴角勾笑,“他可是我盼了十余年的父亲,自然是要见的。” 宇文曜夜嗤笑一声,将茶盏放在桌上,“我等你回来下完这局棋。” “好。” 半柱香后,董可菡便看见了董振。 粉嫩的嘴角不由高高扬起,眼角更是弯下温暖的笑意。 离上一次见面,已是十年之久了吧? 那一次,他坐在高台之上,斩钉截铁的下令说‘给本官行刑’呢! 所幸她重生归来的时候才五岁,要不然压抑不住激动情绪的她,很可能会一个不小心就将董府上下都给毒死呢。 “见过董尚书。”董可菡一进门就给董振行了礼,她站立一旁,并不主动说话,垂眸敛目,最是乖觉。 董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叫。 董可菡像是知道他的想法般,开口道:“可菡,我的名叫可菡,这是娘在去世之前给我起的名字,当时就刻在我的平安锁上。” 董振哑口无言,心里更加愧疚。 当时若曦越加病重,他一看见董可菡便觉得满心难受,哪里还会注意她的平安锁上刻了什么? “菡娘,我……我是你的父亲,你还记得我吗?” 看着一脸不悲不喜的董可菡,董振的心像是被油煎在锅上似的,难受又无措。 董可菡的眼神黯淡,“我被送到笙磬别庄的时候只有三个月,如何能记得您?但是,我知道您是我的父亲。” 董振心中一喜,刚想开口,却忽然听见她说:“幼时,我不想长大后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所以曾在您出门的时候,偷偷尾随过您。只是……” 说到这儿,董可菡自嘲的冷笑一声,“当时被您的仆从当成了小偷,之后更是被拖进小巷子里暴揍了一顿。” 董振的面色一僵,努力回想却记不起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事。 “董尚书人多事忙,又怎么会记得这么一件小事情呢?” 像是回想到什么,董可菡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表情倔强的扬起一抹脆弱的苍白笑容,她轻声的道:“可怜我为了不让您丢脸而死死咬住唇,结果差点被活活打死!” 这件事情,上一世的确发生过。 而这一世,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杀意而一次都没有去见董振。 闻言,董振心中一痛,朝董可菡的方向走了几步。 但下一刻,在看到她忽然抬起头来的表情后,止住了脚步。 董可菡直直地看着他,那双曾经纯净而温暖的眸子此时倔强又脆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的模样惹人心疼。 她说:“既然你可以狠心地将我养在这里整整十年置之而不理,现在又何必出现在我面前呢?” “我……”无尽的愧疚和后悔淹没了董振,长年浸淫官场的他竟然没有发现董可菡眼底深处的讽刺笑意和冰冷恨意。 “董尚书,天色已晚,请您回去吧。我一个女子独居于此,留一个男人过夜难免有损闺誉。” 董可菡抿起唇,转身离去。 看着她决绝而单薄的背影,董振骤然想起了当顾若曦知道他在外头养了外室,并当场识穿他之后,她也是如此决绝的离去。 明明那抹身影单薄的仿佛被一阵风刮过便会折断,但她的倔强却比玄铁还要硬,令人除了屈服和不理睬之外,没有第三种选择。 面对那样的女子,董振选择了屈服。 而面对与顾若曦一模一样性格的董可菡,他也选择了服退一步海阔天空。 “菡娘,我承认这都是我这个当父亲的错!十年,我的确欠你良多,但是,从今日起,我会尽一切努力补偿给你的!” 董振果然不愧是长年浸淫在官场中的人,说起话来煽情极了,他还说:“菡娘,求你给父亲一个机会补过吧!” 董可菡嘴角上扬,漆黑的眸子冰封千里,戏谑的笑意逐渐爬上嘴角。 呐,她等待已久事情终于要开始了呢,以后的日子恐怕都要和她亲爱的秦姨娘和庶妹相亲相爱了吧? 真是,想想都让人觉得热血沸腾呢! 董可菡的沉默被董振认为是动摇了,他立马加了一句,“你娘的曦院我一直让人留着,难道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董可菡眉眼一沉。 虽然她对那个院子、那个娘没有任何记忆,但在上一世中,因为娘的关系,她才会受到外祖家的多方照顾,甚至到最后…… 所以,就算娘已经不在了,曦院也不可能让给别人! 正文 第七章 董可菡的秘密 上一世,秦姨娘就算得到了正室夫人的名头,也终是没能住进曦院。 因为在对方磨拳擦踵准备搬进曦院的时候,董可菡暗地里让人一把火将曦院给烧得一干二净,片木不留。 曦院是她娘的东西,就算毁了,也不可能便宜那个贱人! “那……让我收拾一下吧,毕竟我在这里住了十五年,要整理的东西太多了。” 董可菡的身子轻轻颤抖,双手握拳紧紧的,像是在忐忑,又像是激动。 “旧的东西不要也罢,父亲给你买新的!”董振想都不想就直接道,像是生怕她会后悔跟他回董府似的。 “不用了。” “菡娘,你不用为父亲省钱……” “我说不用!”董可菡忽然大声道,她转过身,表情不自然地看着他,倔强的道:“如果您不耐烦等,那就当没有来过这里。” 董振的脸色一僵,心里有些恼怒。 “父亲,这里有母亲让我照顾的药田、有母亲留给我的医书、有母亲生活过的痕迹……” 董可菡深吸一口气,面色哀伤地恳求道,“对于我来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比在那个陌生的董府来的亲切,所以,请您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让我好好的对这里告别,好吗?” 经过了一世人,董可菡自然看清董振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如果再僵硬下去,恐怕就过了。 她此时敢对董振冷硬相待,不过是利用了他对自己的愧疚,若她的拒绝一旦超过了度,让他觉得自己的颜面和自尊受损,那么他这种想要弥补容忍的心情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如那时在斩首台上时,他的眼中,可没有一丝父亲对女儿的不忍。 果不其然,董可菡的软攻击起效了,董振的面色顿时缓和了下来,“既然如此,那明天为父再派人来接你吧。” 董可菡恭敬行礼,“谢谢父亲。” 送走董振之后,董可菡却没有立即回书房,而是一个人坐上独木舟划进了荷花叶丛深处。 在荷叶丛中换了一身黑衣,她就不声不响地滑进了湖水之中。 “蘭影。”董可菡调整了呼吸,小手轻柔的在水面上拍了两下,轻声呼唤道。 下一刻,一条亮蓝色的长影便在荷叶丛中穿梭,朝着她飞快靠近。 脖子侧边的肌肤一凉,董可菡眼底顿时笑意盈满,转过身去,见水波动荡,却看不到任何其他身影。 她挑眉,转了一圈都没有见到预想中的影子,不由嘟了嘟嫩唇,“蘭影,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回去了哦。” 下一刻,湖水像是瀑布忽然被分割两边。 水流湍急之间,一只巨大的蓝色头颅从淡绿的湖水中冒了出来。 无眼睑的琥珀色蛇眼透出冰冷的气息,长长的猩红蛇芯一呑一吐,俯首直视着董可菡。 这蓝色巨蟒光是脑袋就有水盘那么大,更别说隐在水中不知延伸向何处的粗壮身躯,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它的长度。 虽说这蓝色巨蟒一看便是极致危险的猛兽,但无论是它一身颜色亦或者那一双眸子,都美丽的令人不由感叹。 蓝色巨蟒一低头,蛇芯在董可菡的脸上舔了舔。 这情景如果让人看见,肯定是惊悚恐怖的。 毕竟那蛇嘴一张,似乎就能轻而易举的将董可菡吞入腹内。 但是,董可菡却好像压根不知道自己随时都会丧生蛇口,只见她笑颜如花抱住如成年男子大腿之粗的蛇躯,亲昵地蹭了蹭。 这一条颜色诡异却美丽的蓝色巨蟒,是她驯养的蟒宠之一,名字叫做蘭影,是她的秘密之一。 虽然上一世的董可菡也是医毒无双,但毕竟身为女子,自然是惧怕蛇虫鼠蚁的。 但是,这一世的她,连死都不会惧怕,又怎么会怕这种虽然致命却美丽的猛兽呢? “蘭影,带我去那里吧。”董可菡拍了拍蘭影的身躯,轻声道。 蘭影用蛇芯碰了碰她的脸蛋,一转头,便扎进了水里。 只见一片水花四溅,而后,别说蘭影,就连董可菡也消失无踪了。 湖水之底,董可菡的双手紧紧的抱着巨大的蛇躯,心中不惧不惊,她满心信任地闭眼闭气,任由蘭影带着她在湖底潜游。 半盏茶后,蘭影带着董可菡钻进一个水底洞口。 从水中浮出头来,董可菡睁开眼来,便见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小型水池中。 她脚下划动,一身湿漉漉的上了岸,蘭影滑动身躯,紧随其后。 虽说她在水中闭气足有半盏茶时间,但是见她面色,却没有半点不适,显然是水性极好的。 这个洞穴是她七年前发现的。 在五岁之时,董可菡便开始驯养蛇蟒。 记得那日,夏日炎炎,她在水中和蘭影玩耍,蘭影一时兴起,带着她潜泳湖底,记得那次,她还因为憋不住气而昏迷了过去. 所幸,蘭影并没有扔下她,而是带着她来到这个洞穴之中。 至此之后,这里变成了董可菡的秘密基地。 “可菡大人,你可算来了!”刚巧坐在水池边的少女见到董可菡,立时惊喜的眉开眼笑起来。 “怎么又在这里守着了?” 董可菡就着对方伸过来的手上了岸,又道:“我过来的时间又不规则,你们何必浪费时间在这里守着呢?” “等可菡大人来可不是浪费时间呢!”少女瞪眼,一脸认真的辩驳。 而后,她便像只兔子似的跳到董可菡身边抱着她的手臂,笑的一脸甜美。 “况且我们平时也要抽时间出来静坐念经,在哪里坐不是坐,干脆在这里守着等您咯!看来我还是挺好运的,刚巧轮到我守池就盼到您来了!” 此念经非彼念经,他们念的经是内功心经。 董可菡也知道这是他们的一片心意,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菡娘,你来了啊。” 抬眸,她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靠在洞门边。 少年翘着双手,侧脸看她,那张白净而嫩涩的娃娃脸上,眉眼弯弯,嘴唇勾起,像是永远都绽放着可爱而无害的笑容。 董可菡喊他,“名扬。” “名扬大人来得可真快啊!”少女嘟起嘴来,对于好不容易可以和可菡大人单独相处一会儿却被打扰而感到不爽。 她眼睛睁圆瞪着名扬,就连腮帮都气得鼓鼓的。 但,这样的她却更显得生气可爱。 “当然,关于菡娘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在最快的速度知道的。” 正文 第八章 被阻止调查 名扬笑眯眯地走近,理所当然地牵起董可菡另一只没有被少女抱在怀里的手,“要去看看我新抓的小东西吗?看起来有点意思哦。” 董可菡被挑起兴趣,身子却突然被少女给拉了过去。 少女瞪眼,“名扬大人,你可不能老是霸着可菡大人!她是我们三人‘共同’的主人!” 她故意将“共同”两个字咬的极重。 “哦?小风晴是吃醋了吗?不想我和菡娘这么亲近啊?” 名扬嘴角虽然在笑,但是看向少女的眼睛却在刹那之间冷沉了下来,就如冰冷的深海般,没有一丝一毫温度可言。 风晴却不妥协,眼神同样冰冷骇沉,死死地盯着名扬。 董可菡无奈,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道柔媚的声音道:“名扬,风晴,你们又吵架了?这样会让可菡大人头疼的。” 闻言,不管是名扬纯洁无害的笑脸亦或者风晴横眉竖眼的表情都是一僵。 下一刻,只见一个身穿烟笼纱长裙的女子袅袅娜娜地走进洞穴。 只见她媚眼如丝,唇染朱色,万千微卷的青丝被松松散散的闲置在背后,发上并没有任何首饰,却意外的美艳无双。 董可菡嘴角扬起,轻唤:“媚娘。” 女子眼里顿时如同仿佛了璀璨明灯,魅惑嘴角牵起,看起来更像是祸国殃民的妖姬,妩媚至极。 “可菡大人,我等一直恭候您的到来。” 媚娘轻轻柔柔地道,勾勒着桃色的上挑眼角却严厉而冰冷的扫了名扬和风晴一眼,“名扬,风晴,你们是因为好一段时间没有出外办事而觉得无聊了吗?” 潜台词就是:那我就让你们出外吧。 对于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守在董可菡的他们来说,出外办事就代表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不能见到董可菡了,这怎么行!? 于是,名扬和风晴都是瞬间变了脸,立马松开董可菡的手,急忙摇头摆手道:“没有没有!” “可菡大人,您先换上干衣服吧,请跟我来。”媚娘没有理会两人,直接面带微笑的引着董可菡出了洞穴。 董可菡嘴角含笑,心想,果然还是媚娘的段数高啊。 这个洞穴就如蚂蚁的巢穴般四通八达,出口又只有那个水底,所以在发现这里的时候,董可菡毫不犹豫地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家。 为董可菡穿上干衣服后,媚娘双手轻抚她的长发,手下内力发动,刚才还湿漉漉的长发片刻便干了。 而后,董可菡便去了储放药材的药房。 见她在药柜中收拾起一味又一味调理身体或者解毒的药材,媚娘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董可菡的动作不停,却好笑道:“媚娘,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有什么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惹我好奇呢?” 媚娘松了口气,才凝重地道:“可菡大人,那个宇文曜夜不简单,在我们调查他的时候,曾经有人警告我们不许再查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宇文曜夜十五岁之前的背景资料皆为零,而他们所调查的资料,只有从他十五岁到现在的消息。 董可菡瞥眉,“能查出是谁的人吗?” “这里面似乎有景昭帝的手笔。”媚娘肯定道。 “景昭帝?”董可菡挑眉惊诧。 宇文曜夜虽然是景昭帝的儿子,但在朝堂上的表现却更像是景昭帝暗地里的剑锋,指哪儿打哪儿,完全不顾及后果。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即使你真心相付,也不代表心思深沉的景昭帝就会把你规划为自己人。 但是,此时景昭帝出手为宇文曜夜遮掩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景昭帝真的对宇文曜夜怀有父子之情的话,董可菡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上一世宇文耀阳对宇文曜夜暗下毒手景昭帝会不知情? 明明太子府里一半下人都是景昭帝的眼线。 如果说景昭帝知道却不阻止的话,说明他也是默许宇文耀阳这样做的! “那就不要再调查下去了。”董可菡压下心底的疑惑,肃冷道:“现在还不是我们曝露的时候,不要招惹景昭帝的瞩目。” “是。” 将要带走的药物放进防水的木盒子里,又巡视了一遍交代三个人的功课,董可菡便在三人依依不舍的眼神下离开了。 等她重新在水里冒出头来的时候,已是红霞满天的傍晚。 爬上独木舟,董可菡换上放在船上的干衣服,然后将青丝松开,用干燥的毛巾绞干。 她在船上平躺,静静地看着天边的启明星出现。 天色变暗,然后入夜。 虽说媚娘三人的内功皆是不浅,但董可菡却是不会内功的。 她的身体因为自幼被人下毒所伤,根本留不住一丝内力,这也是为什么何伯只是教了她防身功夫的原因。 等长发完全干了,董可菡才拿起船桨慢条斯理地划回岸边。 回到书房,却不曾想宇文曜夜竟然还在那等着。 “想不到荆王殿下的耐性竟然这么好。” 见到宇文曜夜,董可菡微微一怔,随即莞尔一笑,完全没有放人鸽子的尴尬。 宇文曜夜用深沉漆黑的眸子扫了她一眼之后,淡淡提醒:“到你了。” 董可菡眼角的笑意顿时更浓,走上前去,一眼扫过棋盘,一手执棋放入局中。 宇文曜夜瞥起眉头,很显然没有想过董可菡竟然会把棋子放在这么一个地方。 但是,片刻后他也拿起了棋子。 半盏茶时间,你来我往,董可菡嘴角的笑意越加浓厚,而宇文曜夜的表情却越来越冷凝。 最后一子,董可菡毫不犹豫地放下一步死棋,轻叹道:“胜负早已分出,荆王殿下又何必执着走到最后呢?” 早在离开之时,荆王的胜利便已清晰,所以她才没有回书房。 宇文曜夜看向董可菡,黑凝的眸子里有着不解,“董可菡,本王看不懂你。” 明明极致聪慧,但下棋却意外的随心而欲。 和她下棋的时候,宇文曜夜总觉得自己在和一团雾作对,完全摸不清对方的方向、思想。 说她自寻死路,其实也不然,因为你猜不透她的随心到底是陷阱亦或者是真实。 虽然几次三番的以为抓住了对方的命脉,却不曾想,对方根本就不在乎。 正文 第九章 熬药的问题 这样的人,不仅随心而行,更加随遇而安; 虽然不求死,但面对死亡的时候,却坦然无惧。 这样一想,宇文曜夜就感觉心底对董可菡的好奇就宛如一团雪球从雪山上滚落下来,越滚越大。 闻言,董可菡眼角一弯,笑若灿花,整张脸都像是发着光似的,“谢谢荆王殿下夸奖。” 宇文曜夜沉默,欲想甩袖离去,但在跨出门外之时,忽然顿下,道:“本王明天便会离开。” 董可菡一怔,但很快就想到他肯定是知晓了董振让她回董府的事情。 “谢荆王殿下体谅,明日上午我会让青雉给您送去药方。” 因为宇文曜夜几日都是居在笙磬别庄之中,所以董可菡都是亲自熬了药让青雉送过去的。 毕竟那种剧毒,可是她的心结。 只有亲自熬着药,她才会觉得心安,就像是告诉自己,这种剧毒你已经不怕了,那个过去,你也已经不怕了。 “既然本王是你的病患,那么你就得负全责。” 董可菡瞪眼,一时之间不明白宇文曜夜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明天要回董府了……” “难道你要扔下本王?”宇文曜夜紧起眉头,面色不虞。 董可菡怔住,这句话好像有歧义诶。 她一脸茫然无辜,纯净而清澈的眸子里有着蒙蒙的水雾,极像在树林中奔跑却迷路了的小花鹿,懵懂而可爱。 不由得,宇文曜夜暗沉的情绪有些放晴,出奇地耐心了下来,问:“本王是不是你的病患?” 董可菡点头,“是。” “本王身上的剧毒是不是只有你可以解?” 他曾经寻遍天下名医,除了董可菡没有其他人敢治,只有她,熟悉这种剧毒的程度就像是自己曾经中过这种剧毒似的。 董可菡有点头,“是。” “那你自认为自己是不是一个有责任的大夫?” 董可菡善良的形象深入民心,如果不负责任,随意放弃病患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人对她心存感激甚至当她是救苦救难的观音仙子? 董可菡第三次点头,“是。” “那为何不能继续为本王熬药?”宇文曜夜的眉头继续皱起不悦的弧度,语气近乎质疑。 闻言,董可菡哭笑不得。 兜来兜去原来就是想要她继续亲自给他熬药? “但是就算我想继续,但董府深门大院,我一个闺阁女子恐怕出不去。”董可菡委婉的道。 经过几日的相处,董可菡也明白了宇文曜夜的性格,不仅一根筋,而且还倔强,虽然心有城府,但很多事情,他更喜欢直来直往。 如果不直接说出来的话,恐怕会让他误会。 想到这种情况,董可菡就有点烦恼呢,好不容易谋划到的报复工具,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溜走了呢。 “那我本王直接让人上门去取。”宇文曜夜想都不想就说。 董可菡更加哭笑不得,“如果让人知道我和您相识的话,恐怕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误会。” 宇文曜夜顿时摆出一脸不耐又麻烦的表情,抬眸扫了董可菡一眼,眼神里很有‘你为什么要是那个董振的女儿,麻烦死了’的意味。 而后,他沉思了一下,才又道:“你准时熬好药便可,本王暗地使人去取,不会让人发现的。” “使人来取?”董可菡一怔,他所指的“人”是指景昭帝的“人”? 那可就麻烦了呢,她还不想这么快引来景昭帝的瞩目。 即使现在景昭帝已经知道了她和宇文曜夜有所交集,但如果她入了董府还和宇文曜夜有交集的话,恐怕就会让景昭帝多想了吧? 一个皇子和一个重臣之女有所交集,怎么想都不妥吧? “荆王殿下可是皇上的利剑呢。”董可菡斟酌着,隐晦地提醒道:“要是让他知道您和董府嫡女有所交集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宇文曜夜不是傻子,相反,他比常人聪明太多,所以才懒得和凡人兜来转去。 几乎是瞬间,宇文曜夜就明白了董可菡的潜台词。 他抿了抿唇角,声音忽然往下沉了沉,“本王不会让他知道,这样行了?” 董可菡挑眉,脸上忽然绽放出甜美笑意,“行。” 不用景昭帝的“人”啊,那就是说要用自己的势力咯? 就连她手下的人都调查不到的势力,却在转眼之间亲自到她的面前显示自己的存在啊,可真有趣呢! …… 第二日,笙磬别庄外便站满了人。 其中不仅有迎接董可菡回府的人,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董可菡即将离开而特意来送别的村民。 打开门来,董可菡还未出门,就听见有人喊:“董姑娘出来了!” 抬眸一扫,董可菡忍不住诧异,“乡亲们怎么来了?” “还不是听到你说要离开了!” “董姑娘,你可不可以不走啊?” “董姑娘,这是俺娘给做的干菜,你带着吧!” 一个开了头,其他的人纷纷的围着董可菡叽叽喳喳的说话。 这个给她送礼,那个跪下谢恩,弄得她无措又无奈。 “老爷还在家中等待,还望大小姐快点!”马车边,一个长得牙尖嘴利的嬷嬷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道。 像是这种为了名声而做戏的人,她见得多了,不过这么夸张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被安置在外面十五年却弄出传遍乡里的好名声,恐怕不是好对付的主,她回去可要好好和秦姨娘说说,不能小瞧了这个大小姐! 原来,这个嬷嬷是秦姨娘的奶娘曾嬷嬷,为了先一步了解情况,她才混进了迎接大小姐回府的马车队中。 “好,谢谢嬷嬷提醒。” 被人催促,董可菡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反而温和有礼的向曾嬷嬷微笑道谢,脸上纯净而温暖的笑意仿佛能把人心底里黑暗都照亮,让人不由心口温暖。 下一刻,众人就对曾嬷嬷冷眼相对。 “董姑娘可是董府的大小姐,你个下人这么对主人说话也不怕被主人家拔了舌头!?” “我看这不是董府的下人吧?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恶婆子,竟然敢对董姑娘恶声恶语!?” “如果董府的下人都如这个恶婆子似得,那么纯善的董姑娘回董府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正文 第十章 董家大小姐 闻言,曾嬷嬷顿时瞠目,想要破口大骂,但越听流言越不受控制,忍不住心慌起来。 如果让老爷知道自己的一句话令他就此落下个管教下人不严的名声,那么就算是秦姨娘求情,她也活不了啊! “多谢大家对可菡的关心,如今可菡是回自己家,父亲更是亲自来请的,想来曾嬷嬷一定是一时心急才如此说的,诸位且放心,可菡定然会过的极好的。” 少女轻灵的声音带着柔和,如春雨般滋润人心,语句中都是带着平和。 曾嬷嬷一愣,不由得看向了董可菡。 只见少女容貌清丽脱俗之间,流露出如午后暖阳般的笑颜,并不灼热,却深入人心。 一时之间,曾嬷嬷倒觉得自己方才对如此一个纯洁善良的少女说出那样刻薄的话来而感到愧疚。 但顷刻后,她又猛然反应过来,她曾嬷嬷身在内宅几十年了,早已见惯了各种腥风血雨,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怜惜人的念头来? 董可菡只当做没有发觉曾嬷嬷的怪异,笑着和众人寒暄了一番,便同她一同出了院子的大门。 一出院门,外头的马车一下子就映入了眼帘。 华丽的马车四角有多彩的流苏垂下,马车的顶尖之处还嵌着华丽的璎珞蓝宝石,一看就是极尽奢华。 董可菡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暖如冬日般和煦。 瞧,果然是很看重自己呢。 前世自己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呀,所以说,人骨子里都是有些贱骨头的呢,一旦悔恨占据了全部,就想着用最好的来弥补呀。 “真是好看。”董可菡声音浅浅,语气间听得出是明显的欢喜。 曾嬷嬷却还在为方才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也就是附和着,帮着董可菡上了马车。 后头跟出院子的乡亲们,也是被这马车惊得呆住。 他们目送着董可菡离开,转而窃窃低语开,姑娘回府应该是好事,这人家父亲还是很看重她的呢。 如今接到了董可菡,马车便立即离开,动身前往繁华的长安。 一路上的马车辘辘,一个时辰后,才渐渐驶进了长安大开的正门之中。 好在马车内极为舒适,一路上的山路也并非十分的颠簸,如今已经是进了长安,上了平缓的官道,更是畅通无阻。 车内,董可菡微微掀开了车窗帘子的一角,也不十分好奇,也不十分淡然,恰到好处的反应,让对坐在另外一侧的曾嬷嬷又是上了心,隐隐更是警惕。 如今,已过了连绵细雨的春日,别去了耀阳盎然的夏辰,初秋时节的长安位落偏北,此时已经是夕阳半斜。 董可菡透过车帘眺望苍穹,只见霞光漫天,极为绚烂。 真是个好日子呢,初秋呀,前世回府也是这样的一个时节呢! 当时没有怎么注意,想来一定是如今更美吧。 秋季,这可是收获的季节,都有些等不及了呢,是不是呢?亲爱的姨娘。 曾嬷嬷一直观察着董可菡,可是那美丽的容颜,如最初一样的恬静温和,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她都觉得自己几十岁的人都看不透这个少女。 董可菡放下车帘,目光回望,见曾嬷嬷盯着自己还来不及移开的视线,报以浅浅一笑。 曾嬷嬷只觉得眼角一跳,心里有股碰不着地的恐慌。 外头传来了车夫的吁马声,随后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姑娘,董府到了。”车夫恭敬的声音响起。 曾嬷嬷当即下了车,撩开了车帘,扶着董可菡下了马车,一路领着她往董府前院而去。 此时,天色还带着点点明亮,西方的一面一片绯红。 夕阳西斜,途径董府的花园还是一如既往的繁盛,不论春夏秋冬,一景一物都似曾相识的很呢。 董可菡目光清澈,温暖而平和,时而流露出高兴,饶是曾嬷嬷怎么不动声色的打量,也丝毫没有看到刘老太大观园的土包子眼神。 转眼间,前院已到。 曾嬷嬷带着董可菡进了门,就看见董振正来回兀自走着,显得有几分急切的模样。 听见了声响,董振当即就看了过来,只见董可菡已经福下身,俨然是行礼的行头:“父亲。” 董振心头一阵欣喜,赶紧上前亲自扶起了董可菡,轻声细语地说道:“多礼了,你一路上颠簸劳累了吧,肯定饿了,来人,开膳吧。” 一直立在门边的丫鬟闻言已经应声快步离开了。 董振拉着董可菡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全然没有发现站在一边的秦姨娘已经是一脸的红绿交加,脸色难看的很。 “父亲,这是秦姨娘么?”董可菡暖暖的声音响起,目光已经轻轻地点在了秦姨娘的脸上。 董振顿时缓过神来,看了一旁的秦姨娘一眼,笑着说道:“对,菡娘没有认错。” 秦姨娘到底是老练的,此时已经死死地压下了心头涌上的怨恨,脸上总算是挤出了该有的笑容。 “多年未见,菡娘如今正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婀娜多姿了,真是俊俏啊,可惜……” 说到这,她脸上慢慢显出几分忧伤:“可惜淑娘如今却还不能回府,多年未见,不知道她如今又是怎么样一番光景呀……” 说着,秦姨娘倒像是几欲落泪,伤心至极。 董振却慢慢敛了笑,眼底慢慢就要聚拢起怒色。 董可菡眨了眨眼,这是说自己那亲爱的庶妹董可淑呢,真是聪明呢,知道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请求,可是父亲好像不买账呀。 再说,戏才刚刚开幕,可不能主角全部登场,那样她可是会迫不及待好好招待她们的呢! 不好,不好,还是一个一个来,庶妹就先等等吧! 亲爱的姨娘,咱们先好好相亲相爱哦。 秦姨娘拿眼看董可菡,见少女面容精致,清丽脱俗,肌肤更是白皙胜雪,尤其是那双清澈的剪水眸子如夕阳霞光般明媚。 她心里顿时一阵冷笑,眼里更是划过一丝狠毒。 心里暗想对方看来是个好拿捏的,却忽略了此刻已经沉下脸的董振目光正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