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保命 第1章 重叠的黑影 我是1986年阴历7月15出生的,鬼节。 老家的村里没几个文化人,父老乡亲们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垦着黄土地,啃着红高粱。 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改变了这里的生活水平和思想意识,却没有改变这里的文化素质和民俗风情。 我从出生就体弱多病,经常疾病缠身。 四处求医问药,花费不少,却始终没查出个所以然。 最后,父母无奈之下,只好带着我,向邻村的神汉求助。 那神汉问明我的生辰八字之后,摇头晃脑地掐指一算,立刻脸色大变。 他说我阴气太重,是从阴间硬生生漏出来的一条小鬼,这世间本不该有我的存在。 况且世间阳气旺盛,我耐受不住,终究是要回去阴间的。 换句话说,我活不了太久,就会早早夭折。 父母哭求半天,寻求解决之道。 神汉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你家的娃啊,我也无能为力。他这种体质,别说万中无一了,恐怕一亿人中都找不出一个,我先给你想个法子,暂且延长一下他的寿命,我观他相貌,却似死气中带着一丝生机,如果得遇高人,或许还有希望得救。” 父母连忙询问该如何解决。 神汉说道:“你家这娃需要补阴气,每个月初一和十五,是阴气较重的时候,你们回家之后,在你们家或者你们村儿的西南方向,挖一个坑,不用太深,能让他躺进去就行。每逢初一和十五夜里,让他躺进去,身上埋上土,只露出脑袋呼吸即可。每次至少一个小时,这样可以滋补一下他的阴气。” 父母接着问道,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增强效果的办法,比如符咒之类的东西。 神汉摇头说道:“但凡世间万法,皆为驱邪避凶之法。哪有主动招惹阴气的?或许有,那就不是我能了解的了。回家之后,你们尽量离那个坑和这孩子远点,以防阴气对你们造成伤害。另外,还得起个好名字,对他会有帮助。” 当时我已经五六岁,原名叫李阳。 神汉一听这名,立刻大摇其头,说道:“你家的娃本来就惧怕阳气,你还给他取名叫李阳,这不是正好相克吗?既然你们希望他能活下去,那就改名叫挺字,希望他能挺住。” 从此,我有了一个新名字,叫李挺。父母又托关系送礼,把户口薄上也改成这名字。 虽然这名字不知道会不会管用,我却喜欢。 毕竟,这可比原来那个土气的名字强多了。 父母怕这件事儿传出去,对我以后的名声有影响,就没敢去村子西南面挖坑,而是在自家院子里的西南方向,挖了一个小土坑,照顾起来也方便。 每逢初一和十五,我都要去那坑里埋上一个小时。 不知道是这个办法管用了,还是我的名字起作用了,我的体质略微改善一些,至少不像原来那么容易生病了。 父母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只是我非常讨厌自己身上那股土腥味儿。 时间就这样如风般看不见摸不着,却飞速地飘过。 转眼好几年过去,直到我读四年级那一年,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这件事影响了我的人生。 记得那是一个八月十五的晚上,中秋节放假了,小伙伴儿们都欢天喜地的过节。 晚上十点多,他们约我出去玩,我也很高兴地出去了。 可玩点什么呢? 那时候又不像现在,有网络游戏啦,还有智能手机可以看电影啦。 但是农村孩子,有农村孩子的乐趣。 我们可以捏泥人,可以把秸秆垛掏空,钻进去玩过家家,还可以钓鱼,摔瓦屋,丢沙包,踢毽子,下湾游泳…… 那天晚上,我们决定玩捉迷藏。 通过石头剪刀布,决定谁藏谁找。 玩过几轮之后,该轮到我找了。 小伙伴儿们都藏好以后,我睁开眼睛,开始寻找。 找过几个地方之后,我一个都没找到,开始着急地大喊:“你们都出来吧,我认输,我不找了……”没有任何回音。 突然,我发现世界好像静止了。 树影不再摇动,虫鸣也不再响起,万籁俱寂…… 这种诡异的安静,让我开始害怕。 我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一个个玩伴儿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答,连村里的喝酒划拳声都不再有,树上的叶子也不再有任何摇动…… 就在这时,明亮的月光照耀下来。 我看着地上,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人形的影子。 当我扭头看过去时,却并没有人站在那里。 我觉得浑身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那个影子开始向我移动过来,看不清是走路还是飘着,反正就是离我越来越近。 我吓傻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那个影子终于和我的影子重合在一起时,我大叫一声,吓得晕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父母担心得一夜没睡觉,哭得眼都肿了,但是我却没觉得有任何不适。 相反,我觉得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我跑出去找昨晚的小伙伴儿,问他们为什么不回答我。 他们都一致摇头,说当时并没有听到我喊他们,看他们的表情也不像是故意吓着我玩。 我只能把那晚发生的事情当成错觉,认为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但是自那以后,我总是会发生一些奇怪的幻觉。 比如再跟小朋友玩捉迷藏时,我藏在秸秆垛里,猛一回头,却看到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站在我身后。 等揉揉眼睛再仔细看时,却什么都没有。 我把这些事告诉了我的父母,他们立刻捂住我的嘴,不让我乱说。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终于都知道了这些事。 他们有人以为我神道了,也就是精神出问题了,也有人说我是不祥之人。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 本身小村儿就不大,村民又很迷信。 大家都远离我,见着我就像见着鬼一样,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曾经的小伙伴儿也都离我而去,没有一个人跟我玩。 从此,我开始变得内向,自卑,也认为我是不祥之人。 直到我遇到了我的师父……   拜师保命 第2章 五股道 第一次发现我还有点用处,是在小学六年级时。 五爷爷找上了我家,对我母亲说道:"挺子他娘,我串乡时遇到了一件怪事儿。我琢磨着,能不能让挺子这孩子帮帮我……" 九十年代,县城里的上班族,一个月工资才只有一二百块,更别说老家那样的穷乡僻壤了。 为了谋求生计,农村里就多了一种职业,叫做串乡。 农闲时候,总有些人骑着破自行车,挨个村儿里转悠,嘴里还唱喏。 后座上载着一个玻璃箱,里面挂满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全是哄小孩儿玩的。 像哨子,高粱饴(一种软糖,类似于现在的QQ糖,不过味道天差地别),溜溜弹(玻璃珠),生字本(田字格本),铅笔小刀,廉价洗衣粉。 有的还在玻璃箱下加一个塑料泡沫箱,装上两毛钱的廉价冰棍儿,上面盖上白被子保温。 每次这些串乡人来到我们村儿,就是我们这些小孩儿最开心的时候。 一帮小伙伴儿追在车子后面,手里举着一两张毛票,喊着自己要买的东西。 那些没钱买的小伙伴儿,只能眼巴巴地站在一旁流口水,看着我们炫耀般地吃冰棍儿。 我的五爷爷,就是这样一个串乡人。 不过他是另一类,叫做货郎。 他靠着自己有门儿手艺,整天挑着个扁担,带着工具去串乡,专门做一些给人家磨菜刀,补锅底和水壶,修鞋之类的零碎活…… 我母亲说道:"他五爷爷,有啥话就直接说呗,都是一家人,客气啥子?" 听到有用到我的地方,母亲也很高兴。 当父母的,又有哪个希望自己的孩子被隔离? 五爷爷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把烟袋锅往鞋底上磕了磕,期期艾艾地开口道:"那个……前天哈,我去西边牛家村儿那圈子串乡来着,正好活儿比较多,一直忙活到晚上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太晚了,我寻思着图个近便,就没绕远道,从五股道回来的……" 一听"五股道",我母亲立刻脸色都变了。 这个五股道,不言而喻,就是五条田间小路的交汇处。 在我们村儿西边几里地远的地方,就有这样一个地处所在。 五条分别通向各个村头的田间小路,弯弯扭扭的,如同手掌上的手指一般,在这里交汇。 自古以来,我们老家就有这样一种说法:五股道口多险地,活人夜间莫通行…… 但是母亲还是咬着嘴唇,静静地等着五爷爷继续说下去。 五爷爷似乎有点尴尬,晒得黝黑的老脸竟然泛起一丝红色,跟黑色掺在一起,就变成了枣红色。 "咳咳……反正也没外人,我就直说了吧……"五爷爷似乎豁出去了,索性敞开来说。 "这个……我们这一辈儿,兄弟五人,在一个村儿里,这就叫五虎,没有人敢欺负咱家,我是老小,所以从小就被惯的脾气很差。自从我小时候,吃东西时把食物残渣弄进眼里,瞎了一只眼后,就一直没找上婆娘。"五爷爷低着头说道。 "前天晚上,我从五股道回来的时候,遇见一个小婆娘,她穿着大红色的新娘妆,朝我直招手。我一开始还纳闷儿,这大晚上的,咋会有个小婆娘呢?我就走过去,问她出了啥子事情。" "那小婆娘一听到我问,就哭哭啼啼地说,她男人新婚当夜死了,村儿里人都说她是克夫命,她找不上婆家,只能一直守活寡。她说,她是特意在那里等我的。要是我不介意,她愿意嫁给我当婆娘。" "这个……咳咳……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能吃饱穿暖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成个家,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事儿。再说,那小婆娘长得还蛮中看的,我就说好啊,我没意见。" "然后她就说,她不能白嫁过来啊,让我跟着她去爬山玩,顺便去她家,把嫁妆一起带过来。我很高兴,就跟着她走,走出一段路后,开始爬山,爬了一个山头子,还有一个山头子,我就这样接连不断的,爬了一个又一个山头。" "为了能把这小婆娘娶回家,我啥都顾不得了,再说我太累了,岁数也大了,一摇晃,我的工具就从扁担的框子里往外掉,零零碎碎地散了一路。我心想,到明天再捡吧,这荒山野岭的,也没多少人,就算有人拿走了也没关系,能找回来多少算多少。" 我和母亲都不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五爷爷又拿出烟袋锅子,往里面填了些烟丝,划着根火柴点着,吧嗒吧嗒地抽起旱烟。 母亲见他半天不说话,不由急了,催促道:"他五爷爷,你快说嘛!到后来啥子样了嘛。" 五爷爷脸色有些发白,继续说道:"邪门儿的事就在这里嘛,我跟着她爬了一夜山,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公鸡一打鸣,眼前啥都没有了,山没了,那婆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看见我根本没有爬山,而是在一块儿坟窝子里呆了一夜,我的工具也都找不见了。" 坟窝子是我们这边儿的方言,就是一大片坟地的意思。 "我这才知道,我昨晚爬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山嘛,那是一个又一个坟头子,有好几个坟头子上的草,都被我踩秃了,那土都磨下来厚厚一层,整个坟头子硬生生矮下去一截。我心想,坏了,这是撞鬼了,我就赶紧跑回来了。" "昨天,我累得在家睡了一整天,白天啥子事情都没有,到了晚上,那婆娘又来找我了,让我跟她继续去爬山,我吓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是做了个噩梦。" 五爷爷抽了口烟,似乎很难开口,思量半天,还是说道:"挺子他娘,我就寻思着,能不能让挺子陪我去一趟?再不济也要把我那些工具找回来啊,挺子他不是能看见一些脏东西嘛,说不定能帮上忙。再说,我自己也实在不敢去了……" "不行!" "行!" 两个声音同时开口。 说不行的是我母亲,她死活不同意我去。 而我年轻气盛,盼着能用自己的"超能力"做点什么,更是对那些老旧迷信充满好奇…… 拜师保命 第3章 荒村野道探鬼踪 "他五爷爷,我家娃子这么小,他可不能跟你去,我和他爹就这一根独苗,要是他出了啥子事,我怎么向老李家交代嘛!"母亲愠怒地说道。 "没事儿,娘,你就让我去看看吧。这大白天的,能出啥子事嘛。要是真有啥幺蛾子,我赶紧跑回来不就行了?"我乞求道。 五爷爷也帮腔道:"就是嘛!挺子他娘,你放心,这次去,我带上家把什,如果真有坏人,我会保护他的,这几年没啥子钱,这力气还是有一把子的,你就让挺子跟我走一趟吧,不管有没有啥子发现,五叔都记你这个人情,算你五叔求你了,还不行吗?" 母亲看看外面时间尚早,犹豫半天,终于说道:"好吧,那你可得把我家娃子安全带回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管你是什么五叔还是六叔,我找你拼命去!" 五爷爷高兴地拍拍胸脯,说道:"放心吧,包在你五叔身上,我这就回家拿家把什。" 家把什,也是我们这边的方言,意思就是带上家伙,拿上武器的意思。 我跟着五爷爷出了门儿,直奔他家而去,他家住在村西头。 到了他家,只见两间破破烂烂的破瓦房,还有一个土坯墙围成的小院儿。 土坯墙坍塌了一半,院子中荒草丛生。 这里原先是村里的小学。 后来学校撤了,这房子也就闲了下来。 村委会可怜五爷爷是个老光棍儿,无儿无女的低保户,就把这房子借给他住着。 我跟着他进了屋,屋子里极为昏暗,玻璃上一层厚厚的污渍,还有一盏煤油灯放在桌上。 我看着五爷爷从墙边切菜的案板上,摸起菜刀,掖在后腰上,又把床板拆下来一块儿,从里面拿出一把长筒猎枪,连带着还有一角桶火药。 他又抓起一把铁砂,踹在兜里,就算齐活儿了。 这猎枪就是打兔子用的那种,有着长长的枪管。 把火药塞进去,填实压紧,外层压上铁砂,一抠扳机就响。 很小的时候,我曾经见过。 后来九几年严打,像这些猎枪、气枪、土枪,就都收上去销毁了,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过了。 我见到这东西,不禁兴奋地用手摸摸木质枪托,问道:"五爷爷,这些东西不是都收上去了吗?我家的气枪就上缴了,你怎么还有的?" 五爷爷得意地用一只独眼看着我,说道:"只要藏好了,不让人知道,不就行了?那些大盖帽总不可能挨家挨户地搜查嘛。" 随即他找了块破布,把枪包起来,背在背上,就领着我一起出了门儿。 五爷爷家穷,没有自行车。再说,他也不会骑。 我们只好步行前往,一路上聊着天,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五股道! 这个地方,我以前也曾经路过。 只要站在这个交叉口上,不知道什么原因,会感觉格外凉爽。 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天,这里也是温度低一些。 那时候农村根本没有温度计,无法考证到底是真的温度低,还是人的错觉。 "挺子,你看看,这块地处,可有啥子不一样?"五爷爷用希冀的眼神望着我。 我仔细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大太阳照着地面白晃晃的,耀得我直眼晕。 我摇摇头道:"这里也没啥子不同啊。" 五爷爷有些着急,用更加紧张的眼神看着我,说道:"娃子,你再睁大眼睛仔细看看,前天晚上,我就是在那里遇见那个婆娘。"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五股道的西北角。 我揉揉眼睛,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又仔细把周边看了一遍,确实没什么可疑的。 我挠挠头,说道:"五爷爷,这里真的没啥子不同嘛,要不然我先帮你在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你的工具?" 五爷爷失望的叹口气,点点头,但是也别无他法。 我们俩把附近都找了个遍,也没发现工具。 我问道:"五爷爷,会不会是白天的原因,所以才看不到?要不然等晚上再来看看?" 五爷爷打了个哆嗦,考虑良久,为了吃饭的家伙,还是决定试试看。他咬着牙道:"好。那咱们晚上这么办……" 转眼到了晚上。 农村人没有电视,晚上的娱乐节目,就是一人搬一个小马扎,坐在胡同头上,摇着蒲扇聊家常,不是张家长,就是李家短。 为了节省用电,聊完天就直接回家睡觉,所以农村人都睡觉早。 等父母都睡着之后,我偷偷从床上爬起来,摸着黑把大门打开,溜出门去,又把门从外面轻轻带上。 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地上犹如铺了一层霜。虽然看得不甚明朗,却也勉强可以分辨出道路。 我发现到了晚上,我就会觉得格外舒服,精神也会好很多,但是我又很害怕。 幸亏是在村儿里,熟门熟路的。 再说,我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厉害关系,硬咬着牙,朝五爷爷家跑去。 家家户户都熄了灯。 除了路边的青蛙和蛐蛐叫,偶尔有几只夜猫子发出"桀桀"怪鸣,再无其他动静,整个小村仿佛进入梦乡。 月光下,土路旁的树枝,投下一个个模糊的怪影。 这些平时给我们遮阳乘凉的地方,此时看上去却是那么诡异。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却强忍着恐惧,继续向前跑去。 背后一阵凉飕飕的,总感觉后面似乎有人跟着我,猛一转头,却什么都没有。 终于,快到五爷爷家了。 突然,前方远处,出现一个黑影,在走来荡去…… 我立刻停住脚步,感觉自己背后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这大晚上的,家家户户都睡觉了,怎么会有一个黑影在路上游荡呢?这是什么东西?我开始慢慢往后退。 我退一步,那黑影就往这边走一走。 我感觉自己的双腿酸软,直打哆嗦,马上就要不听使唤了,还有一种尿急的冲动。 我决定转身跑开,赶紧回家睡觉。 "挺子,是你吗?"那道黑影突然低声开口说话,把我吓了一跳。 我拍着胸口说道:"妈呀,原来是五爷爷,你可把我吓死了。"不禁松了一口气,腿也不软了,浑身的力气似乎也回来了。 拜师保命 第4章 五股道惊魂 确定是我之后,五爷爷赶紧向我走来,压低声音说道:“挺子,我这不是担心,你自己走夜路会害怕,提前出来迎迎你嘛。” 我哭笑不得地说道:“五爷爷,你别吓唬我就好,刚才好歹没被你吓死。” 五爷爷还是白天的那身装束,只是右手中多了一把铁锹,左手中提着那个照明用的煤油灯。 他把煤油灯放在地上,从后腰里把那柄菜刀拿出来,塞到我手里。 “喏,这个给你,拿着防身,铁锹太重,你舞不起来。” 我学着他的样子,把菜刀掖进裤腰。 有了武器壮胆,身边还有个大活人作伴儿,胆气顿时大了许多,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 五爷爷把煤油灯点起来,立刻能看清前方的一小段路面了。 煤油灯,有好几个名称。 提灯,马灯,都是说的它。 这样的灯,外面有一个玻璃罩,顶上还有个盖子,即使有大风也不会被吹灭。 所以它还有个奇特的名字——气死风灯。 我们俩却不知道,就是这盏气死风灯,为我们引来了大祸…… 五爷爷提着煤油灯,我和他并肩而行。 昏黄的灯光,仅仅照亮前方两三米的路面,却让眼睛更加看不清周围的黑暗。 不多时,我们俩就出了村儿,沿着田间弯曲的小路,向五股道走去。 时值盛夏,路边齐膝高的野草丛生,蛐蛐和蟾蜍的鸣叫此起彼伏。偶有夜枭啼叫,发出犹如小儿夜啼般的声音。 我不禁想起看过的一部叫做《聊斋》的电视剧,片头里有一个人,深夜中提着一盏灯笼,行走于荒野之中,周围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 眼睛适应不了周围的黑暗,只能看到模糊的婆娑树影,枝条如同长发一般微微摆动。 突然,前方的草丛中,亮起两盏绿色的小灯,一闪一灭,而且还在不停移动。我立刻躲到五爷爷身后,说道:“五爷爷……前面……好像有啥子东西……” 五爷爷赶紧举起铁锨,瞪大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周,低声问道:“挺子,在哪儿呢?”从他那变得急促的呼吸,我能感觉出来他的紧张和害怕。 “就……就是那里……”我用手指着前方的草丛。 “嘿!” 五爷爷定睛仔细看去,突然大吼一声,把我吓得差点儿坐倒在地。 那东西仿佛受到了惊吓,发出一声“吱吱”怪叫,立刻转身跑开,草丛中传来摩擦草叶的嗦嗦声。 “挺子,你不要吓我嘛!那只是一只黄皮子,你一说有东西,我还以为你看到了啥子脏东西了呢。”五爷爷明显松了口气。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又名黄鼬。以前五爷爷去打猎的时候,经常能遇到。 我从五爷爷身后绕出来,看着那东西确实跑远了,才放下心来。心道:以后不能再这么大惊小怪的了,否则五爷爷又以为我看到啥子脏东西了,这样误会就大了。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我们俩为了壮胆,互相聊着不着边际的话。 他问我开学以后要不要去城里读初中,学习成绩如何,学习累不累等等。 我就问他,串乡的时候能赚多少钱啊,小时候咋会把食物弄进眼睛里的,等等。反正就是一些没营养的话。 就这样一边聊一边走,不知不觉中,已经能够远远看到五股道。 月亮不知何时隐入了云层中,地面上白霜一般的亮光消失,彻底变成一片黑暗。 茂密的莽草,把田间小路挡住,根本看不到路面。 只是在交汇处,露出一小片手掌形状的黄土路面。 我们俩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呼吸同时变得急促起来。 “挺子……能不能找到五爷爷吃饭的工具……就看你的了……”五爷爷嘴唇打着哆嗦说道。 我能够明显听到他牙齿打架发出的咔咔声,这让我更加没有底气了。 我实在不想去前面查看,就问道:“五爷爷……你不是说,你的工具,是在爬山的时候弄丢的嘛……你说那是一片坟窝子,说不定工具不在这里,在那片坟窝子里……要不然等明天白天,咱们去那里找找?” 不提坟窝子还好,一说起这东西,我更是不想在此地多呆哪怕一秒钟,浑身都感觉不自在…… “我不记得路了啊……我回来的时候,是迷迷糊糊跑回家的……根本记不清那里的具体位置嘛……”五爷爷无奈地回答道。 五股道周围完全是一片荒野,连棵树都没有。 除了草,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在这样没有明显参照物的地方,最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我们俩一步一步往前挪去,渐渐接近了交汇处的中央…… “挺子……你有没有看到啥子东西?……”五爷爷问道。 我吓得恨不得闭上眼睛。但是还是努力睁着,向周围看去。 “我……我啥子都没看到……” 说实话,第一次刻意使用,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超能力,以前看到的那些,或许只是幻觉…… “你……上前面去找找,我给你望风……”五爷爷看来是被吓破了胆,实在不敢再上前了。 我把菜刀从后腰上抽出来,紧紧攥在手里,过度的用力让指关节都开始发白。手心里全是汗水。 双腿在不停的哆嗦,已经开始不听使唤。 我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控制着双腿往前迈去,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终于,我一咬牙,一步迈到了交汇处的中央! 迈上去的那一刻,立刻感觉有一股股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一会儿从南而来,一会从北边吹起,捉摸不定,吹得我寒毛乍起! 我抓紧看了一圈,四周除了在黑暗中此起彼伏的杂草,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赶紧从路口中央退了回来。 那股阴风阵阵的感觉也立刻消失了,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真没看见啥子……”我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五爷爷看去。 “……东西……”后半句话,我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 因为,此时我看到,在五爷爷身后,好像还有一个人影,藏在他背后,与他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只露出一个红色的衣角…… 我头皮发炸,头发根根竖起,僵硬地举起手,指着五爷爷,声音干涩地说道:“它……它……在你……身后……” 拜师保命 第5章 夺命女鬼 “啥?!……”五爷爷打了个哆嗦,缓缓转过身去。 借着这个空隙,我终于看清了那个影子的样貌。 头戴凤冠,身穿大红袍新娘装。一头长发无风自动。脸色煞白如纸,直直的眉毛斜插入鬓,眼睛里没有黑眼珠,只有一个竖着的绿色瞳仁。嘴唇红得像是刚刚吃过死小孩子一般…… 那身影离五爷爷只有一两米远。 五爷爷似乎被吓得呆住了,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竟然不知道逃跑。 那东西朝着他缓缓张开嘴。嘴巴越张越大,最后竟然有半个脑袋大小…… 我看到从五爷爷的身前,飘出来一个白色虚幻的影子,如烟如雾,隐约中与他有几分相像。 那白影刚一离身,立刻像一阵青烟一般,朝着女鬼口中飞去。 而女鬼则张着血盆大口,微眯着眼,十分享受地把那一缕青烟吸入口中。就像一个犯了毒瘾的人在吸毒一般…… “五爷爷!快跑啊!还站在那干啥子!……”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虽然我没见过这样恐怖的场景,但是从小就听鬼故事里说,有的鬼可以勾魂夺魄…… 可是五爷爷却像是被催眠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对我的喊话毫无反应。那女鬼也对我视而不见,似乎她看不到我? 我两腿发软,浑身直冒冷汗,不知该怎么办。 我想趁着五爷爷吸引了女鬼的注意力,赶紧跑回家去。但是又无法把他自己扔下不管。 这时,那个白色虚影已经完全进入女鬼口中。又有一个白色虚影从五爷爷身上冒出,朝女鬼飘去……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紧跑几步,一下把五爷爷推开,大喊道:“快跑啊!她来啦!” 五爷爷似乎想啥子事情正想得出神,突然被我打断一般,楞了一下。 随即他也看到了那个红色身影。 “砰!……” 他立刻摘下背后的猎枪,朝女鬼开了一枪,却似打在空处一般,毫无作用。 这枪要重新装填火药和铁砂很费时间。而且对这女鬼也毫无作用。而且又重。比一根烧火棍强不了多少。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又有一条白影从五爷爷身上飘出,飞向女鬼口中。 “快跑吧!”我死命拉着五爷爷,向回村儿的路跑去。 五爷爷扔掉猎枪,也跟着我一起拼命跑。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跑了一阵就开始气喘如牛。 女鬼似乎被激怒了,原本大红色的新娘装,变成了白色。头发也变成白色,在脑后如蛇般扭动着。脸色从惨白,变成绿色。 她紧紧追在我们身后,只要稍一停顿,她就会趁机从五爷爷身上收走一条白影…… 我见五爷爷越跑越慢,就从他背后使劲推着他跑一段。 说来也怪,每当我站到五爷爷身后时,那女鬼就会停顿下来,茫然地看向四周,似乎失去了目标一般。 而每当我一闪开,那女鬼就会立刻朝五爷爷飘过去。 发现这一情况的我,只好跑在五爷爷身后,时不时还要推着他跑。 我感觉背后有一股凉飕飕地风在吹。这次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东西在后面跟着我们。 而我再也不敢回头看,生怕一回头,正好和那女鬼面对面…… 终于,前方出现一片黑影。那是我们的村庄。 我和五爷爷使出全身力气,加快脚步,朝着村里跑去。 到了村头的土路,临进村前,我终于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白色的身影,如同疯狂一般,在刚才的地方飘来飘去,飞上飞下,却始终找不到目标。 “吱!……” 它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我和五爷爷跑进他的小院,迅速把门关好。然后一头冲进屋中,把房门也关好。 “呼……呼……” 剧烈的奔跑,让我觉得自己的胸膛都快憋炸了。五爷爷的情况比我还糟糕。 我们俩一下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煤油灯掉在地上,摔灭了。整个屋里一片静悄悄,只有我们俩的剧烈喘息声。 不知何时,月亮已经重新从云层里露出头来,皎白的月光照进屋里,照亮了一小块地面。除此之外,屋里一片黑暗。 我们想到刚才那一幕,不禁浑身发抖。 不知道那东西会不会追到家里来。若是真的来了,该怎么办…… 又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动静。我渐渐放下心来。 把气喘匀后,我用手撑着地面,坐起身子,问道:“五爷爷,刚才从你身上飘出来的白色虚影,是个啥子东西?” 五爷爷仍然躺在地上喘息着。听到我的问话,他疑惑地说道:“啥子白色虚影?我没看到哇?” 我想,还是不要告诉他了,省得他更害怕。于是就摇摇头道:“没事。可能是我看错了。那是煤油灯光。” 五爷爷将信将疑地问道:“挺子,你要是看到了啥子东西,可一定要告诉我啊。别瞒着我。” 我点点头道:“放心吧。要是真看见啥子,肯定会告诉你的嘛。” 他说道:“好吧。我觉得很困。先睡了。你也睡吧。” 随即他爬上床,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躺在床上就打起呼噜。 我很诧异,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着,而且睡的这么快,这么香,连多余的话都不和我说一句。 我无心睡眠,偷偷躲在窗台下,时不时露出半个脑袋,向窗外看去。 每次一看到树影摇动,我就心惊肉跳,以为是那东西又追来了,浑身吓出一身冷汗…… 幸好我的担心并没有成为现实。 没过多久,天就开始蒙蒙亮了。村里的公鸡开始打鸣。 村民们纷纷从家里出来,给牛套上犁,带着铁锨镰刀,走上土路,向田野走去…… 以前我总觉得,这些人一年并没有活三百六十五天,而是同一天重复了三百六十四次。 现在我却突然觉得,这样平静的生活,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我打开门,向家里跑去。路上的人见了我,非但不打招呼,反而躲得远远的。 不过无所谓,我现在也不计较这些。还是赶紧回家要紧。 刚跑到家门口,爹妈正好打开院门,发现我在外面站着,不由一愣,问道:“挺子,你怎么会在外面?你做啥子去了?” 拜师保命 第6章 五爷爷的魂 “娘,我没做啥,我就是早起一会儿,出去跑跑步,锻炼一下身体,省得老是生病。” 我胡乱编了个理由,随即不给他们再发问的机会,径直去了屋里。 紧绷了一夜的神经,一放松下来,睡意立刻如潮水般涌来。 我顾不得其他,穿着衣服躺上床,呼呼大睡起来。 幸好是暑假时间,不用上课。等我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疾速的奔跑和一夜的惊心动魄,让我足足睡了一天。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死活就是想不起,平时体质较弱的我,昨晚怎么会那么能跑? 如果现在再跑一次,我肯定连一半的路程都跑不下来,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潜能无限吧。 看来面对恐怖的危险时,我也是能爆发出巨大潜能的。 伸了个拦腰,我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双腿酸痛,看来是昨夜奔跑的后遗症,估计没有个两三天时间,是消除不了的。 我强忍着疼痛,从床上下来,爹妈还没回来。 桌子上有一碗米饭,用另一个碗倒扣在上面保温,还有一盘菜,同样也用盘子扣着。 “咕咕……” 肚子开始抗议,我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天色尚未完全黑下来,我放下碗筷,擦擦嘴,偷偷跑出家门,向五爷爷家跑去。 刚到院门口,我就发现不对劲。 由于当时走得急,屋门和院门都没有关,现在院门和屋门依然大敞着,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 “难道,五爷爷睡了这么久,还没有起来?”我带着一肚子疑问,向屋里走去。 屋子里依然光线昏暗。 我看到床上有一个身影,正是五爷爷。 他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姿势,似乎一直没有动过。 我突然觉得,除了从晚上变成白天之外,这里的时光似乎并没有流逝。 “五爷爷。”我轻声喊了两声,他没有任何动静。 我又走上前去,一边喊一边轻轻推他,他依然是一动不动。 我开始慌了,会不会是昨晚那东西把他的魂魄给吃了?他,不会是死了吧?! 我赶紧模仿着电视剧里的动作,把手放到他鼻子下面,试试他的鼻息。 还好,呼吸很正常,均匀而悠长,似乎陷入深度睡眠一般。 我放下心来,看来他一定是昨晚累坏了。 我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帮他把门关好……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我又去找他,想看看他有没有事,可是,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这不正常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正常人哪有这么个睡法的? 要是一直这样睡下去,就算睡不死,也得被饿死。 “五爷爷!你快醒醒啊……快醒醒……”我开始剧烈的摇动他,他依然是没有反应。 坏了!事情肯定不对劲! 我赶紧跑回家去,跟爹娘说:“爹,娘,我刚才本来打算去找五爷爷玩一会儿,跟他学点手艺,可是他……他睡觉了。” 他们俩听了以后,很不以为意地说道:“那有啥子可奇怪的,累了就睡呗,岁数大点儿的人都睡觉多。” “可是……可是他不一样啊,我……我叫不醒他,咋叫都不醒……”我着急地说道。 爹娘对视一眼,也把手头上的活放下,飞快向五爷爷家跑去。 进屋一看,果然像我说的那样,五爷爷只是在床上平静的睡着,咋都叫不醒。 爹娘也开始慌了,赶紧跑出去,联系我的几位叔叔,让他们来五爷爷家集合。 我爷爷那一辈儿,亲兄弟五个,我爷爷是老大,五爷爷是老幺。 我父亲这一辈儿,又是男的比女的多,我父亲又是老大,所以我父亲有好多叔伯兄弟。 我们家一直很齐心,这也是在村儿里没人敢欺负我们家的主要原因。 不一会儿,我的几位叔叔们都来了,连我的几位婶婶也都一起赶来。 “咋了?哥,出啥子事情了?” “对呀,大哥,你在俺们家,也没把话说清楚,就光说让咱们都到这里集合,到底是啥子事嘛?”众人一阵七嘴八舌的询问。 父亲摇摇头,叹口气说道:“唉!还不是咱五叔出事了嘛,你们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 随即,他就把五爷爷的事情说了一遍。 二叔立刻说道:“呀!这样可不行!我听说,有些人得了中风,就会昏迷,他该不会得中风了吧?” “是呀是呀,我也听说过,得了中风会半身不遂,严重的能变成植物人,还有可能死人呢。”四叔也接口道。 “要真是得了啥子病,这可怎么办?”大家一阵议论纷纷。 我父亲说道:“咳咳……大家都别说了,先听我说。”父亲是老大,遇到这种事情,当然还是要由他拿主意的。 几位叔叔婶婶顿时安静下来,看着我父亲。 父亲继续说道:“虽然我爹死得早,但是几位叔叔都还在,而且他们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好,万一五叔真的出了啥子事情,我怕他们受不了这刺激,万一再有个好歹……” 大家一阵点头。 “所以,要我说嘛,先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几位叔叔。咱们自己凑点钱,先带五叔进城,找家医院给他查查,先确诊是啥子病再说。” “对对,就这么办!”我的几位叔叔纷纷点头同意。 随即,我母亲回家去拿钱,父亲则跑出去借马车,几位叔叔也都回家各自准备去了。 过了一会儿,各家都把钱拿来了。 一人一个小手绢,里面包着各家为数不多的现金。 父亲把马车赶到五爷爷院门口,大家七手八脚地在上面铺了几床被子,就把五爷爷抬出来,轻轻放了上去。 “爹,我……我也想去……”我拖着父亲的衣袖,哀求道。 “胡闹!你一个小孩子,跟着去干啥子?我们这是去办正事儿。”父亲愠怒地道。 我哀求道:“爹,你就让我去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城里呢,你放心,我不会添乱的。” 母亲接口说道:“挺子他爹,你就让他去吧,去城里长长见识也挺好,再说,挺子一直很听话的。” 父亲叹口气道:“好吧,到了城里可别乱跑,城里太大,人也多,很容易迷路的。” 拜师保命 第7章 看病 远处的乡村土路上,驶过来一辆马车。 一匹枣红马打着响鼻,车轱辘发出“吱呦吱呦”的响声,这是我们村儿里能载人的最快的交通工具。 “驾!” 父亲带着大家凑来的钱,用鞭子抽打着马屁股,赶着马车,用最快的速度向县城奔去。 我和叔叔们就坐在马车后面,照顾着五爷爷。其实也不需要怎么照顾,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又不会蹬被子。 从我们村儿到城里,大约有四十多里路。 按这样的速度下去,估计明早能到就不错。 天色又一次暗下来。 我看着远处开始模糊的树影,回想着那天晚上的遭遇,越想心里越发怵。 终于又快到五股道了。 这是去城里的必经之路,错开这里,就要绕一个很大的圈子。 要不是这次有这么多人,我是说什么都不敢再来这里的,哪怕是白天也不敢。 我紧紧抿着嘴,咬着牙,生怕自己的牙齿打架。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那个交汇路口。 我仔细观察着周围。 这时候天色尚未全黑,在这样的情况下,是最累眼睛的,因为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 “咴律律律……!” 突然! 拉车的枣红马嘶鸣一声,不再往前走了,径直停在路中间,一双眼睛疑惑而警惕地看着周围。 “驾!” 正心急如焚的父亲,不禁用力用鞭子抽了马屁股几下。 可是任凭他怎么抽打,枣红马就是在原地踢踏着地面,不肯往前走一步。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据老人传言,马和狗这一类的牲畜,能看见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也能预知即将发生的危险。 父亲也听说过这种传闻,再加上此处又是五股道,也不禁开始心惊起来。 “兄弟们,咱们下车,把马拉过去。” 我听到父亲的话里夹杂了一丝颤音。 幸好现在还有微弱的天光,大家心里虽然打鼓,但也没到不敢前行的地步。 几个叔叔下车,有的在后面推马屁股,有的在前面使劲拉着马缰绳,可是枣红马使劲往后倒退着,就是不肯前进,几个大人也没法拉动它。 “挺子,别在车上坐着了,快下来帮帮忙。”父亲着急地喊道。 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想下车。 不知道为啥子,坐在车上能够给我一种安全感。 可是不下车又不行,我没有理由推脱啊。 我双脚一着地,才发现双腿早已开始发软,使不出力气。 在马后面推,我怕枣红马万一狂性大发尥蹶子,会踢到我。 如果在马侧面,又怕马踢踏地面,会踩到我。 无从下手的我,只好跑到马前面,跟父亲和二叔一起拉马缰绳。 说来也怪,我一站到马头前面,那匹枣红马看了看我,开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前迈开步子。 我感觉在看到我之后,它眼里的恐惧似乎减少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就这样,几个大人和一辆马车,终于慢慢挪过了五股道。 一过了这个路口,枣红马仰头一声长嘶,不断的摇头摆尾,似乎在催促我们赶紧上车。 我和几个长辈赶紧坐上马车。 还没等坐稳,枣红马立刻往前猛得一冲,拉着沉重的马车飞速奔跑起来,就像后面有啥子东西在追它一样。 枣红马带着大家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里。 此时那一丝微弱的天光,终于完全黑暗下来。 圆月从东山冒出来,那昏黄的颜色,极像一个蛋黄。 我害怕而好奇地用手捂住眼睛,回过头,从指缝里向五股道看去…… 一个红色的身影,静静地在荒草中游来荡去! 我立刻吓得浑身汗毛直竖,使劲挤挤眼睛,再看过去,却啥子都没了,似乎那个红色影子只是我的想象…… 马车载着我们,飞速向前奔跑。 一直跑出去好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五股道了,枣红马才浑身大汗地放慢速度,喘着粗气,匀速慢跑起来。 出了五股道之后,再也没发生啥子特殊情况。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们终于赶到了县城的医院。 县医院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医院了,这个所谓的最好,也只是相对于乡下小诊所里,那些赤脚医生而言。 那个年代,小小破破的县医院,根本没有三十二层强化螺旋CT,也根本没有磁共振。 只有一台老旧的拍片机,对于骨折这一类的外伤,还能模糊看个大概。 对于脑子里的病,医生大多数只能靠经验判断。 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乡下人,一大清早就在门口排队挂号,等着看病。 父亲排了好久的队,才终于挂上号,借了个轮椅,推着五爷爷进了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了解了一下五爷爷的病情,从兜里掏出个手电筒,扒开五爷爷的眼皮,往眼里照了照,然后又做了其他一些我看不懂的检查。 最后,医生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他身体机能应该没问题,主要还是脑子里的病,目前看来,老年痴呆症前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当然,也不排除脑血栓等其他病。” 中风,是中医里的称呼,在西医里也叫做脑梗塞或脑血栓。 “那怎么办啊?”父亲着急地问道。 “我还没说完呢,这么长时间都没出现其他症状,脑血栓的可能性很小,主要还是考虑老年痴呆症前兆,具体原因没法确诊。要不然你们就去省城大医院,找专家给看看?”医生接着说道。 “好好!”父亲连忙点头答应道。 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车站,把五爷爷架上公共汽车。 老土旧的汽车发出巨大轰鸣,带着挤得像罐头一般的乘客,向省城驶去。 坐了整整一上午,那马上要报废的锈迹斑斑的汽车,终于带着大家到了省城。 一下车,我开始好奇的东看西瞧。 车站的人真多,形形色色的人们提着行李箱,挤上各自的车辆,行色匆匆的离去或到来。 好多楼啊! 这是我的第一感觉。 早上到了县城,才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楼房,不过只有几栋,而且还是两层的。 省城这里的楼真高,有的高达八九层呢。 这才是真正的大高楼呢,我心里想道。 “挺子,别看了,咱们还是赶紧去医院吧。”父亲催促道…… 拜师保命 第8章 医院诡影 一个穷乡村的傻小子到了大城市,你一定听过这故事。 我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看着人们穿着款式新潮、颜色靓丽的衣服,穿梭于各条大街小巷。 看着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车来车往,看着各种颜色的高楼矗立在路旁…… 第一次来到省城的我,不断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世界。 在父亲的催促下,我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时,接着就傻了眼。 只见排队挂号的人,都已经排成一条长龙,一直排到省中心医院大门外面的人行道上。 无奈之下,别无他法,只好继续等待。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 父亲差点儿跟一个插队加塞的人打起来,一开始那人还蛮牛气的,撸着袖子想跟父亲动手。 幸好我们去的人多,当叔叔们都往前一站,那人自己就蔫了。 一直到中午,才快排上号,父亲塞给我几张小额纸票,让我去给大家买饭。 当时医院里是有食堂的。 我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 食堂里也是一样的忙,人声鼎沸,仿佛要把屋顶掀翻一般,人挤人,人挨人。 人们身上的汗酸味儿,狐臭味儿,还有各种体味儿混杂在一起,迎面扑来,冲得我呼吸一窒。 这时,我看到一个穿着花花绿绿半截袖的男人,脖子上挂着一条大金链子,咯吱窝里夹着一个小皮包,头发用发蜡抹得油光锃亮。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鬼。 那女鬼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面颊。 不管这男人走到哪,那个女鬼都在他身后静静地跟着,走起路来无声无息,除了两条腿有所动作,其余部位一动不动。 坏了! 这男人肯定被女鬼给缠上了,她这是想伺机把他害死呢! 我心里砰砰打鼓,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好跟着他们走,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啥子事情。 那男人已经买完饭,正往病房楼走去。 当男人爬上几级台阶后,那女鬼缓缓抬起一条雪白的手臂,向他肩头抓去…… 不好!女鬼要趁机害他了!或许是想把他推倒,让他从台阶上滚下去吧! “喂!等等!”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只好从后面叫住了那个男人。 那男人回过头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问道:“小兄弟,你是在叫我吗?” “是的……你……你身后有东西……”我指着他身后,结结巴巴地说道。 说完我就想跑开,生怕那个女鬼会报复我。 那男人使劲扭过头,用手拉着衣服,看了看自己背后的衣服和裤衩,奇怪地说道:“没东西呀?” “我是说……有东西跟在你身后……有女鬼……” 这时,那个女鬼猛然转过身,用手把自己脸前的长发向两边撩起…… 妈呀!果然还是被女鬼发现了。 估计这次她要报复我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使劲的闭上眼睛,双腿剧烈哆嗦着站在原地,竟忘记了逃跑。 这时,那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你是在说她吗?哈哈哈哈……” 我奇怪地睁开眼,只见那个男人正指着那个女鬼,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你也能看见她吗?……”我轻轻地问了一句。 这时我才发现,那个女鬼已经把脸露了出来。 一张姣好的面容,已经被气得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我。 “我说那个小孩儿,你是谁家的小兔崽子?怎么说话这么没有礼貌?你说谁是女鬼呢?”那个女人一手掐腰,另一手指着我就骂起来。 那个男人似乎笑够了,捂着笑痛的肚子说道:“小兄弟,你很有意思哦,我们俩是两口子,刚才吵架了,她正跟在我后面,给我赔礼道歉呢,我没搭理她,没想到,被你当成了女鬼,哈哈……” 说着,他又开始大笑起来。 我羞愧得脸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不起啊,是我不好,大姐姐你不要生气。”我赶紧道歉,说完就准备转身走人。 说得也是,这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女鬼啊? 可能是我最近被五爷爷的事情搞得有些神经了吧。 就在这时,突然背后汗毛直竖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从心头升起! 我赶紧转头向四周望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我抬头向楼梯上看去。 只见从二楼的楼梯拐角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从楼上走下来。 他似乎腿脚不灵便,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抓着护栏。 在他身后,也跟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孩儿,那女孩朝他后背轻飘飘地抬起手掌。 那个女孩儿应该是他孙女儿吧?怎么现在的女孩子都爱这幅打扮?我心里想到。 只是,那只轻飘飘的手掌,却并没有去搀扶前面的老人,而是在他后背上用力推了一下。 那个老人似乎精神恍惚了一瞬间,一脚踏空,从楼梯上骨碌碌滚下来。 糟糕! 我和前面那一对年轻夫妻,赶忙冲到老人身旁。 此时,老人已经昏迷不醒。 我用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气若游丝。 “你想干啥子啊?!怎么可以这样……”我气愤地仰头看向楼梯,向那个女孩儿大声质问。 只是,话才刚刚说到一半,我就愣住了。 因为在刚才那女孩儿站的地方,空无一人。 整个空荡荡的楼梯道,哪里有那个白衣女孩儿的身影? 我不禁浑身发冷,浑身筛糠一般剧烈颤抖起来。 这次,是真的…… “喂!你跟谁说话呢?快去叫医生啊!”那个年轻男人向我大吼起来。 我这才如梦方醒,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好……我去叫医生……” 随即我迷迷糊糊地向一楼跑去,找了一个大夫,让他去看看那个老人。 然后我就走开了,再也没有回到刚才的地方。 出来病房楼,外面刺眼而灼热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我才感觉到一丝丝温暖。 这时我才发现手脚冰凉,背后却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外面熙熙攘攘地人流,人们依然是行色匆匆地奔忙着,护士和大夫穿着白大褂,穿梭于人流之中,我终于感觉自己又回魂了。 难道,刚才又是我的幻觉吗? 这一刻,恍如隔世…… 拜师保命 第9章 确诊 我穿过食堂拥挤的人群,因为是小孩子,只好乖乖排队,等了好久才买到饭菜。 往回走的时候,又路过病房楼。 我抬头朝二楼的窗口看去,只见一道白影一闪而过,我打个哆嗦,立刻赶回门诊楼。 等我来到挂号的地方时,父亲和五爷爷他们都已经不在那里,只有小叔等着我。 “我爹和五爷爷他们呢?”我问道。 “挺子,你咋才来啊?这都下午了,你爹刚刚已经借轮椅,推着你五爷爷去医生办公室了。咱们也赶紧过去吧”小叔急吼吼地说道。 医生办公室,比县医院要大一些,室内更亮堂,墙壁也更白。 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眼睛,斯斯文文的医生正坐在桌子后,询问着五爷爷的病症…… 省城的大医院,医疗水平确实更高,不是县医院那种小地方可以比拟的。 做了几个检查之后,医生终于确诊了--老年痴呆症。 作出诊断后,医生皱着眉头,奇怪地说道:“看情况,脑子里面没问题,他这就是老年痴呆症。可是一般老年痴呆症都有一个缓慢发作期,先从轻微开始,然后越来越厉害。像他这样,突然之间一下就这么厉害的,还真没听说过。” 父亲着急地问道:“大夫,那他这病还有啥法子治疗吗?” 医生摇摇头,说道:“这个病,以目前的医疗科技,还无法解决。” 父亲问道:“那我们还能做些啥子?” “唉!他现在这种情况,就跟植物人差不多,你们目前能做的,就只有两条路。第一,给他办理个住院,让护士给他插上胃管,给他喂点流食,补充体能,再给他上一些营养大脑的药,这样能减轻他的症状,至于什么时候醒过来,还不好说。也可能是永远醒不过来,不过至少能大大延长他的寿命。”医生叹口气,说道。 父亲听了这个办法,脸都白了。 那高额的医药费,根本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承受得起的。 他不禁把希望放在第二条路上,问道:“那第二个办法是啥子?” “第二个办法嘛,就是你们带他回去,自己在家给他喂些流食,像米汤,面粥之类的。喂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太烫,否则会伤害他的消化系统。不过那样还不知道效果会怎样,肯定不如在医院的条件好,估计撑不了很长时间,恐怕他就会……” 就会怎么样,医生没有明说,但是结果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果五爷爷还是醒不过来,最终的结果只能是逐渐消耗完体能,然后死去。 父亲点头说道:“谢谢大夫,我需要跟我的几个兄弟们商量一下。” 随即他就把几个叔叔拉到一边,低声商量起来。 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对医生说道:“大夫,我们想过了,以我们的家庭,根本供不起他的医药费,就算当时可以住院,用不了几天还是要出院的,最终结果都一样。所以,我们还是回家,自己照顾他吧。” 父亲说的是实话,不是不想给五爷爷治疗,而是实在承担不起。 省城的大医院,每天的住院费都是一笔天文数字,更何况五爷爷这种需要特殊照顾的病人? 光是那些营养药,价格就高的惊人。 就算几个兄弟们一起凑钱,又能供五爷爷住几天院? 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医生也看出我们这些乡下人经济方面的窘境,没再多挽留,只是点点头。 后面的病人,已经在着急地催促我们赶紧出去,好让他们进来看病。 父亲用轮椅推着五爷爷,对医生千恩万谢着,离开了医生的办公室。 然后又是马不停蹄地赶路,我的第一次省城之行,就这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回县城的车上,大家都沉闷地想着心事,谁都没有说话。 此时已经快黄昏了。 我把已经凉了的饭菜递给他们,他们接过去,默默地吃了几口,此时才真正吃上这顿午饭。 赶回县城时,已经是晚上。 我们之前把马车寄留在一个远房亲戚家,托他帮忙照顾,他在县城里做点小生意。 他假装关心地问了几句五爷爷的病情,又问我们今晚打算怎么办。 父亲说道:“表叔啊,今晚恐怕我们得在你儿这住下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麻烦你的,就是借个屋子睡觉,挨一会儿就天亮了,我们就会走的。” 我发现那个远亲的脸色略微有些难看,但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出去了。 既然已经确诊了病情,也就没必要着急赶回去了,而且显然父亲也对夜行五股道非常怵头。 那个远亲,连个被褥都没有送过来。 不过乡下人不计较这些,而且很容易知足感恩,就算这样也已经非常感谢了。 再说,夏天比较热,拿了被褥也用不上。 一伙儿人就这样在水泥地板上和衣而卧,反正整天在庄稼地里打滚儿,衣服本来就不干净,也不计较地上脏不脏。 没过多久,天就亮了。 一行人收拾了马车,再次对那个远亲道谢,马车载着大家往回赶去。 回到老家,把五爷爷安顿下,各人安排了值班顺序,就各自回家了。 每天换一家,来伺候五爷爷吃喝拉撒。 我父亲是老大,就先从我家开始。 父亲带着我回到家里,跟母亲说了一下此行的过程和五爷爷的病情,让她去煮了一碗面汤,就去五爷爷家伺候他了。 待父亲走后,母亲把我拉到一旁,问道:“挺子,你跟娘说,到底出了啥子事情?你五爷爷为啥子突然这样了?他原来身体一直很硬朗的。” 我装傻地说道:“我哪知道啊?” 母亲生气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不过并没有用力。 她说道:“还跟我装?你以前从来不早起,恨不得每天睡到中午,那天起那么早干啥子去了?而且一直睡到下午,就跟一夜没睡觉一样。” 随即她压低声音,有些害怕地问道:“你,那天晚上,是不是跟你五爷爷去五股道了……” 拜师保命 第10章 干爹,师父 果然还是母亲心细。 我知道没办法再隐瞒下去,只好把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事情,跟母亲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母亲一下捂住我的嘴,小声说道:“挺子,这些事情,以后再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知道吗?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是为了你好。” 我点点头。 这两年来,我受到的白眼和冷嘲热讽太多了,所以我比同龄孩子要懂事和早熟一些。 我知道,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恐怕我就在村儿里呆不下去了。 母亲唉声叹气地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这件事情,恐怕得去找神汉帮忙了,以前给你算命的那个先生就很不错,我去找他来看看。既然医院没法子治疗,咱们就只好试试这些个土办法了。” 说着,母亲从床底下的小筐子里摸出几个鸡蛋,放在小挎篮里,上面盖上一层蓝色小花布,急匆匆地出门而去。 那个年代的人,尤其是乡下人,都比较实诚厚道,不像现在的人这么市侩。 如果没有现金,称上几两猪肉,或者拿几个鸡蛋,也能给你帮忙。 再实在没有钱,如果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也能来帮忙。 神汉的村子,在我们家东面,中间隔了四五个村儿。 过了一段时间,母亲带着神汉来到家里,说道:“挺子,跟我们一起去看看你五爷爷。” 我又见到了那个神汉。 我记得他好像姓刘,五十多岁的模样,打扮得依然很朴素,就跟普通农民一样,丝毫没有仙风道骨装高人的样子。 他平时也种地,同时也给别人看看风水宅院,选阴宅,看命数,以此赚点外快。 见到我,他笑着朝我点点头,黑乎乎的脸上皱起几道褶子。 我也朝他笑笑,就跟着他和我娘出了门儿。 一路上,俩人聊着天。 “你家的娃子,身体好点了吗?我教你的办法,不是长久之计,只能暂时帮他拖延一下。真正要续命,还得有奇遇,或者遇到高人才行。”刘先生低声对母亲说道。 母亲感动地说道:“刘先生,你这么忙,还能记得我家娃子的事,真是有劳你费心了。” 神汉苦笑道:“我想不记得也不行啊,就你家娃子这体质,实在是我生平仅见,所以记忆非常深刻。我没事儿时,就琢磨着,怎么帮他破解一下,可惜百思不得其解,我看看能不能找个高人帮帮他。” 母亲立刻千恩万谢地说道:“刘先生,你能有这份儿心,太谢谢你了,你要是真想出办法,不管花多少钱,我们都给他治,我让他认你当干爹,逢年过节,这礼是少不了的,以后让他给你养老。” 母亲立刻转过头,朝我挥挥手,对我使个眼色道:“挺子,还不快过来跪拜你干爹?以后就把他当自己亲爹一样对待,知道不?” 我立刻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干脆利索地喊了一声:“干爹!” 我明白母亲的心意,这是让我抱大腿呢。 以后有了这么个干爹,他能不想尽办法帮我吗? 那时候的干爹,可不像现在娱乐圈儿里的干爹那样另有所图。 一旦确立了这父子名份,那就跟亲爹亲儿子一样的。 逢年过节我要去给他送礼,过年他要给我压岁钱,以后他要是有个病有个灾的,我得去照顾他。 “哎呀!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刘先生赶紧上前把我拉起来。 随即他对母亲说道:“做我们这一行当,本身就是为了积阴德,所以就算没有什么收入,该出手时还是要帮忙的,哪怕只是为了给自己增加福报,要是能有收入,更是名利双收的好事儿。” 这刘先生也是个厚道人,对自己这一行当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就透了个实底儿。 不过这也说明,他不再拿我们当外人。 他微笑着,仔细看了看我,欣慰地对母亲说道:“既然这礼节已成,也没有再撤销的道理,我就收下他了。再说,你家这娃子,着实懂事儿,有灵气儿,我第一次瞅见就喜欢,这就是我们父子俩有眼缘。” “好,好!咱现在就回家,我让他给你上茶!”母亲激动得热泪盈眶。五爷爷的事儿,不急于一时,先放在一边,什么事都不如自己儿子的命重要。 不管有没有用,至少刘先生收下我了,就会挖空心思帮我,这生存下去的希望也更大一些。 我们又转而往家里走去。 “我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出去了,计划生育一直查得这么严,当初我有心想要个男孩儿,继承我的衣钵,也不敢啊。现在岁数大点了,更是有心无力喽,这下好了,直接教给挺子就好,既是儿子,又是徒弟,如此岂不两全其美?”刘先生一边走着,一边抚掌大笑起来。 母亲也笑着点头应是。 到了家里,母亲拿出最好的茶,把刘先生让到贵宾座,我三跪九叩,然后上认爹茶。 接着又重新走一遍程序,再上拜师茶。 按理说,这礼节是要上酒的。 只是农村人没那么多讲究,上茶也可以。 刘先生微笑着坐在太师椅上,大大方方地受了我一礼。 等礼毕,他哈哈大笑着,把我搀扶起来,嘴里连声说道:“好!好!好……走!咱们去看看你五爷爷!”一时皆大欢喜。 一家人欢天喜地地走出门,向五爷爷家走去。 到了五爷爷家,见到父亲已经给他喂完稀饭,正坐在他家的破凳子上,靠着墙打瞌睡呢。 这两天着实把他累坏了,昨晚睡硬地板,又没有休息好。 我们一进屋,把他给吵醒了。 他揉揉眼睛,看到刘先生,不由一愣。 “啊呀呀!刘先生来了!快,快请坐。”父亲赶紧站起身,用衣袖在凳子上抹了两把,把凳子擦干净,让干爹坐下。 干爹是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神汉,也是唯一的神汉。 有时候也给乡亲街坊们免费帮忙,所以威望很高,有个红白喜事,大家一般都喜欢让他来主持。 母亲白了父亲一眼,喜滋滋地说道:“挺子他爹,告诉你个喜事儿,刘先生认咱家挺子当干儿子啦!还要把自己会的法术,都教给咱家挺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