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楔子   2010年1月1日,A市雅希尔教堂VIP化妆间内暖气荡漾。身着粉色露肩小礼服的伴娘白秋从托盘上取走扎得异常漂亮的紫玫瑰捧花,不停催促着动作已经非常快的化妆师。“快点!快点!”   化妆间外,一群喜笑颜开的男男女女挤成一团,使劲拍门:“新娘子好了没有?时间快到了,新郎那边已经等不急啦!”与催促声附和着的是一阵嘻嘻哈哈的欢笑声。   “白秋,快叫他们别催,我都紧张死了!”坐在妆镜前的准新娘林颂妆双手按住胸口,整颗心儿还是不听使唤地跳个不停。   “你还好意思说呢!昨晚我让你早一点睡,你就是不听。这下子好了吧,连自己的婚礼都迟到!”白秋取笑道。   “问题是我根本睡不着!”   “你呀,幸福得像飞上了天,所以拉着我聊了一整晚,害得我顶着一对熊猫眼做伴娘!”白秋数落着将捧花放回礼盘,开了一条门儿缝,故作凶恶地冲一群朋友们叫道:“吵什么吵?还想不想新娘子快点出门?去告诉新郎,现在是考验他耐性的时候,让他好生等着去!”   “凶什么凶,下一个嫁的就是你白秋!”姜军轻笑着回了一句,紧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笑声!   白秋红了脸,关上门对就快完成妆容的颂妆大加赞叹:“哇,学姐是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哦!一会儿学长看见,准被你迷晕过去。”   “唉,死丫头,迷晕过去,还怎么举行婚礼?”颂妆嘴快地答,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呀,不知道爸妈从机场过来赶不赶得及!”   “拜托,好学姐,谁让你不提前通知?”要不是大喜日子,白秋真想揍颂妆一顿。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工作或是学习的时候比谁都精明,一到生活锁事就迷糊得无与伦比,自己要结婚竟然连父母也没及时通知,害得正在国外旅行的两位老人家得争分夺秒地飞到A市参加独生女儿的婚礼,还得麻烦朋友专程去机场接人。   “婚期订得这么急,工作也忙疯了!”颂妆不由得低下头,简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林小姐,别低头,就快好了!”化妆师笑容可掬,为她整理好飘在耳畔的发丝,轻掀头纱,将她整张精致的脸盖起来,如蒙了一层雾般楚楚动人。“嗯,可以了!”   “出去吧!时间快到了。”白秋端起捧花礼盘。   颂妆站起,在妆镜前转了一圈:高领无袖浅紫渐白的窄摆曳地婚纱搭淡紫色蕾丝手套、心型钻石耳坠与项链、盘高乌发以及薄如蝉翼的头纱。的确,完美!   “已经美丽无敌了,快出去吧,不然他们又拍门催了!”白秋捂着嘴笑。   “是是是!”颂妆双手轻提裙摆,在化妆师帮助下走出房门。   堵在门外的一群人见了准新娘,迅速让出通道,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新娘子真漂亮!”   “学妹,恭喜你嫁人啦!”   从化妆间去教堂大厅要经过一小段走廊,满脸喜悦的颂妆在众人簇拥下步步前行。欢声笑语、浓情祝福似乎并不足以描述她此时的心情。   就快走到大厅侧门时,颂妆像察觉到什么,停步转身,目光越过众人,朝回廊望了望。只不过,她所望及的地方空空如也。是她多心了吧!以为那家伙会来参加婚礼。   白秋小声问:“是忘记什么东西了吗?要不要我去为你取?”   “走吧,没什么!”颂妆莞尔,继续前行。   “没忘记就好!”白秋说。   一群人嘻闹着将新娘送入教堂侧门。空荡荡的走廊上忽然多了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他架着一双拐杖,面容有些颓废,五官帅气得让人过目难忘。颂妆,你终于要嫁人了,可是……可是,娶你的却不是我!   “难道你还不死心?”男子背后站着一个容貌明丽的女子,语气带着浓重的伤感。   “不用你管!”他倔强地转身,看也不看女子一眼。   “伯父伯母都希望你回去。”女子静静地说。她知道他不爱自己,所以宁愿放他自由。   “不可能!”他甩甩头,潇洒离去。   女子站在原地看他慢慢走出视线,心一下子死了。“你为她抛弃一切,却只见证了她与别人的幸福,值得吗?”   无人回答。   教堂之内,暂时抛却杂念的颂妆脚踩红毯,抬眸望见等待已久的准新郎方亦杰,不禁笑得很开怀。她要嫁给他了!走了那么多兜兜转转的路,吃了那么多相互煎熬的苦,终于要走到彼此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她高兴得有点想哭,对身边的白秋说:“忽然感动得好想哭!”   白秋在心里哀叹一声,提醒她:“宾客们都看着你们呢!小心你脸上的妆!”   是的,大喜日子,要开心才对!颂妆努力忍住喜极而泣的冲动,转着眼珠子在人群里找了一圈,“糟了,爸妈还没有到呢!”   “应该快了!”白秋安慰道,瞟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还有一分钟就到九点了。“学长向你走过来了,你可以向前走了!”   颂妆双手交握于前,抿了抿唇,笑容更盛,朝正中过道走,与对面的稳步而来的方亦杰四目相对。他是她的全世界。以后的每一天,她就把自己放心地交给他了。   终于将娶,终于将嫁,幸福得如同站在云端的两个人都紧张得手心出汗,在司仪提示下同时面向圣坛。小小的金童玉女站定在两人身后,之后是身为伴郎伴娘的陈寒与白秋,再后边是摄录人员。双方好友各自回到宾客席。   当——   钟声绵长,时针指向九点正。永恒的婚礼进行曲响彻大厅每一个角落。所有前来观礼的人们起身回望甜蜜中的新人。   方亦杰与林颂妆手挽手,迈动爱的步伐。馨香的玫瑰花瓣、彩纸、彩带翩然翻飞,争先恐后地袭上两人的头、肩,然后铺满红毯。空气像染了蜜一般香甜醉人。   “多么幸福的时刻!”白秋羡慕地对陈寒说。   “等我娶你的时候,你也这样幸福。”同样被感动着的陈寒轻快地回话。   从过道尾端走到圣坛前,按演练过的程序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恰好用了4分50秒。英国牧师一脸慈祥地看着新人,微笑频频。司仪示意所有宾客入座。由于颂妆父母无法如期而至,婚礼直接进入下一程序,燃烛之后,捧着结婚对戒的男童直接将戒指交给牧师。牧师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宣读完圣经致词,亲切地问询方亦杰:“方亦杰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颂妆小姐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林颂妆小姐,你是否愿意嫁方亦杰先生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爱情信物。”   两人相对而立,嘴角噙笑,伸手从圣坛讲台上装满玫瑰花瓣的礼盘中取出戒指,准备为对方佩戴。宾客们全都屏住呼吸,见证即将到来的甜蜜一刻。   “吱——”余音袅袅,教堂的大门忽然开了,传来一句急切的女声:“请等一等!”   登时,所有目光一致对外。   一个高挑而又性感的身影站在大门处,正抚着胸口喘气。她身着同样紫白相间的婚纱。灿烂的阳光将她映衬像整个人都在发亮。   一场婚礼,两位新娘!   所有人的动作都像上了石膏般凝固了。许久后,有人唏嘘:“怎么回事?”   方亦杰握着戒指的手开始颤抖。消失了六年的那个人,夜夜纠缠在他脑海里的熟悉面孔……景飒,他的景飒……可是,为什么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眼前?   颂妆睁大双眼,瞪着女子的脸,无以适从。她见过这名女子的照片,在方亦杰笔记本电脑里唯一锁着的那个文件夹里,密码是520。捏在指间的戒指‘叮’一声滑落在地,转眸锁住目瞪口呆的方亦杰,视线渐渐模糊。原来,她所期待一生的幸福,从头到尾都遥远得无法触摸。 正文 第2章 应征(1)   “啪——”颂妆扬手给了方亦杰狠狠一巴掌,然后拎起裙摆冲向教堂外。   一时间,人声鼎沸,婚礼顿时演变成无法收拾的残局。   A市,这是一座极度炎热的城。放眼望去,钢筋铁骨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满路都是呼啸而过的汽车。只有辅道上浓密的绿荫彰显着这座城市罕有的温柔。   颂妆从爱林医院出来,穿过OCT生态广场,准备搭车回家,心头充满恐惧。见到宋丽之前,她一度怀着幸灾乐祸的心理。现在,她脑子里只余下这样的想法:在命运面前,人有时候必须承认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   宋丽得了乳腺癌,并且已无治愈的可能,换言之就是等死!   一个月前,她从宋丽手里接过解雇通知书时,恨不得宋丽立即得癌症死掉。现在,她为自己曾有过这样卑鄙的想法而后悔万分。死亡真可怕。它可以转瞬之间就让一个充满生机甚至有些张牙舞爪的人变得颓废枯镐。   下午两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毒辣辣的阳光照在身上,像针刺般难受,虽然只是一小段路,还是热得满头大汗。于是,买了一大杯冰冻奶茶,边走边喝。越过林荫小道时,手机铃声响了,她从包里翻出手机,“喂?”   “您好,林颂妆小姐吗?”   “嗯,我是!”   “我是安越国际人力资源部的工作人员,已收阅您的简历。方便的话,请于7月10日上午9点到我公司参加面试。”   “好的,谢谢!”颂妆挂断电话,原本沉郁的心情一下子扬得老高。因为金融危机,她面试过多家公司,要么是她不喜欢的职位,要么对方的要求达不到她预期,结果自然都以失败告终,还不知道哪天才能结束无业游民的生涯。   安越国际,同行内最顶级的公司!她猛地吸了一口奶茶,按捺不住欢喜的情绪,快步穿过马路。   “喀——”可怕且尖锐的刹车声!   “呯——”车子撞在一起的声音!追尾。   紧接着,奶茶杯飞了出去,颂妆捏在手心的手机“咚”一声落在地上。与之同时,“啪——”一大杯冰奶茶很光荣地蹦上黑色凯迪拉克的挡风玻璃,飙射四方,惨不忍睹。   颂妆一下子傻了眼,双膝微弯地站在原地。要是开车的人来不及不刹车,她早就给撞飞了。   “你没事吧?”车门开了,钻出一个穿白、紫双色斜纹衬衫的男子,大约三十来岁,五官极端正,看起来比较斯文。   颂妆还没来得及回答,后面追尾的司机气咻咻地冲上前,指着她的鼻子一派盛怒地道:“喂,你怎么走路的?”   颂妆满头黑线,紧张得不知所措。等她反应过来,年轻男子已蹲在她面前,“好像只是有些淤青!”   穿着吊带短裙,被人这样盯着双腿看,有点怪怪的!颂妆接连退步,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   男子起身,看了看颂妆,又瞄了一眼腕表,似乎很着急,转头对追尾的司机解释一番,打了个电话给保险公司。追尾的司机一脸烦躁,却不得不听从建议等候理赔人员到来。   颂妆感觉到双腿上转来的疼痛,双眉纠结。怎么办?她可赔不起他的车。   “需不需要到医院做一下检查?”年轻男子极端礼貌,从包里掏了张名片,塞到颂妆手里:“如果需要,你可以到医院做完检查后按名片上的联系方式找我。”   方亦杰!颂妆扫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直接将名片塞进包内,火速翻出钱夹,将所有现金都掏出来,递到方亦杰面前。“是我乱穿马路,所以……”   方亦杰愣了一下,笑着将她捏在手里的一把百元钞票推回去:“在国外,都是车让人,何况这不是市政大道。我已经致电保险公司,让他们派理赔人员前来处理。你无需负担任何费用,不必这么紧张。”   “你还是收下比较好!如果不够,我再去附近银行取!”虽然有点死鸭子嘴硬的意味,颂妆对自己犯下的过错毫不含糊,再次将钱递到他面前。   “真不用!”方亦杰笑意浓重,眸子不经意地瞥见地上连电池都被摔了出来的NOKIA直板手机,弯腰去捡。这时,他的手机响了。颂妆赶紧上前几步,自己去拾。两人的手碰到一起,又迅速分开。   颂妆拾回手机,装好电池。方亦杰则接了电话,“我这里发生了一点小事故,大约一刻钟以后才能到……能不能让肖助理前来为我处理一下?嗯,我在酒店前约两百米。对,一转弯就能看见。”然后转向颂妆紧张兮兮的脸,问:“手机有没有摔坏?”   追尾司机这会儿正怒目相视,像要将她这个肇事者生吞活剥了似的。颂妆哪里敢说坏了,矢口否认:“没坏。”   “确定没事的话,请自便。我有个重要会议,不能陪在这里,抱歉。”方亦杰一边说一边走回座驾,猫着腰从驾驶位上取了公文包,顺手抹了抹头上的汗,和追尾司机说了几句客套话。   这样就可以走了?颂妆盯住方亦杰背影,感觉不可思议,紧接着又想,既然人家都让她走了,何苦还要留在这里?转身欲离,发现远处跑来一个穿着米色套装的女子,俏脸通红。   “方总监,你没事吧?”女子扫视现场,目光移到林颂妆身上,瞥了一眼被奶茶溅污得很夸张的挡风玻璃,再瞟向后面一辆车,一副惊愕的样子。   “这里就交给你了。”方亦杰嘱咐她。   “董事会成员都到齐了,你快去吧!”肖婷急道,目光再次定在不语的颂妆身上,连带将她打量一番。不用说,她也知道是颂妆闯的祸。   颂妆握住一把现金,十指绞在一起,略微低头。   “你真的可以走了!”方亦杰见她歉疚的样子,再度提醒。   “那……好吧!”颂妆支支吾吾。虽然处于失业状态,但这并不代表做错事可以逃避责任:“我会将我的电话留给你同事。如果需要赔偿,不用客气!”   “我先走一步!”方亦杰忽然对颂妆另眼相看,但紧迫的时间已由不得他多逗留,抛下这句话,小跑向树木掩映的皇都酒店。   “真的很抱歉。”颂妆查看了车体撞损程度,暗自庆幸不太严重,向凶恶万状的追尾司机点头致歉,又从包里取了便笺和水笔,写下自己的名字与手机号码,递给一直观察她的肖婷,“如果需要赔付,请打我电话。”   “方总监说你可以离开。”肖婷接过便笺道。   追尾的司机见颂妆态度良好,也不再过多指责。   颂妆取了纸巾,将全是奶茶渍的档风玻璃擦得能看了才狼狈离开,走远后才想起查看手机。很不幸,手机的确摔坏了,无法开机。“真倒霉!”   开门、关门,把鞋子踢到一边,将手里的包甩在沙发上,动作一气呵成,颂妆朝亮着灯的屋子吼了一声:“我回来了!”一屁股窝进沙发,再也不动半分。   屋子里安静得没半点反应。   快七点了,这死丫头还没下班?颂妆听不到响动,揉了揉青紫的双腿,起身往白秋卧室望了望。门半开着,摆着一床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衣服。没人!   她重新倒进沙发,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瞥见手机屏幕上的裂痕,气不打一处来。最穷的时候还破财!正想赌气将它摔在地上,又顿住。至少电池还可以用,干脆买一只相同的手机,省了电池钱。   她琢磨完这茬儿,猛然想起安越国际打来的电话,兴奋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连蹦带跳地冲向电视墙边的日历,用笔在对应日期上画了个大大的圈!嗯,7月10日,还有四天时间!真好。   好饿!这死没良心的丫头,不知道跑哪去花天酒地了,竟然不管她死活。颂妆恶狠狠地诅咒,用无线电话点了外卖。外卖送到之前,她回顾起下午发生的乌龙事件。但愿神仙保佑,那个家伙……嗯,叫方亦杰是吧,千万别打电话给她。可怜她银行存折里才那么点存款,供着这么套两居室的房子,吃喝拉撒都得花钱,又还没工作,要是再赔点款,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真是忧虑!她哀声叹气地从药箱里翻出红花油,不断揉搓腿上被撞的部分,痛得呲牙咧嘴。 正文 第3章 应征(2)   八点半,白秋醉醺醺地进了门。趴在沙发上看肥皂剧的颂妆赶紧冲上去架住她,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吐了一身污秽物。   颂妆抱怨着将白秋拖进洗手间的浴缸,放了温水,飞快将厅堂里拖了一路的脏物清理掉,喷了好几次空气清新剂才一头钻进洗手间,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脏物冲掉,再把醉得不知东南西北的白秋里外洗了个干净并裹上睡袍。   碍于白秋房间满床的衣物,她只好将白秋扶进自己的房间。好不容易折腾完,气儿还没喘顺,床上的死丫头忽然翻身抱着被子哇哇大哭,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颂妆被吓得够戗,坐在床头使劲摇晃白秋。“你没事吧?”   酒醉心明白。白秋嘴里一直嚷嚷,“他甩了我……我对他那么好……他竟然……竟然甩了我……”   失恋并发症!颂妆无奈地摇头,掀起薄被覆在白秋身上,正要离开,却被白秋拖住双手,听她哽咽地道:“我是真的爱他……真的好爱他……”   颂妆拍拍白秋手背,有所感慨:“可他不爱你!”起身走到凸窗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窗外夜景。暗蓝夜空中,无数星斗挤眉弄眼,与万家灯火交相辉映,很美。   过了一会儿,她坐在窗台上,回头盯住白秋姣好的脸出神。   六年前,那个人离开她的时候,她在漆黑而又静寂的夜里,颤抖着双腿站在主教学楼的顶楼上,只要轻灵一纵,就可以粉身碎骨。   “老婆,快接电话!”客厅中,白秋的手机铃声大震,将颂妆浮游的思绪拉回现实。真幼稚的铃声!颂妆皱眉,匆匆外出取了手机并按下接听键。   “对不起,你真的很好,但……”瞧!多经典的韩剧分手桥段。   不等他说完,颂妆彻底爆发,“你个王八蛋,最好有多远死多远!如果再纠缠她,我打断你狗腿!”然后愤怒地挂机,顺带将手机换了首轻快活泼的铃声,重新走到房间门口,几近悲哀地看了一眼睡过去的白秋,重重叹息一声,“他不爱你,傻丫头!”   早晨七点,白秋揉着抽痛的额角走出卧室,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蔫的,看见颂妆准备好的清粥小菜,不禁吸了吸鼻子。“好香!”   “还知道要起床上班,证明你脑子还没坏掉!”颂妆盛了一碗粥放在白秋面前,揶揄道。   “我可不想当无业游民。”白秋垮着脸。   “还有力气笑话我,证明你不是无药可救。”颂妆调笑道。   “难道看我难过你很开心?”白秋丢下这句,火速冲进洗手间,传出低低的抽泣声。   颂妆放下送到嘴边的一勺粥,大声道:“唉,你已经哭四天了,还哭?是谁老在我耳边说什么恋爱要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百折不挠、越挫越勇的?既然他不爱你,你就不能潇洒点,让他爱滚哪儿就滚哪儿去?”   下一刻,白秋泪眼婆娑地反问:“我才四天而已。你呢?六年……整整六年,你潇洒过吗?”   颂妆有一种被人揭穿的窘迫感,脸色一下子黯下来,哑口无言,好一会儿后才‘呼’地起身,端起粥碗冲进厨房。本来是想好好安慰白秋,没想到白秋一句话倒问住了她自己!   六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潇洒过吗?答案显而易见。一个连自己都潇洒不起来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不潇洒?   “对不起!”   颂妆抬眸,见白秋一脸歉意地站在面前,汹涌而起的情感募地消退,勉强笑笑:“快吃早餐吧,我今天要去面试,得先出门!”与白秋擦肩而过,颂妆感觉自己像落荒而逃的小丑。   安越国际大厦24楼,“这是董事会最新下达的文件,你记得阅览。”肖婷放下文件夹,不经意地瞟过方亦杰手中的简历,有点诧异:“咦?你手上的简历是……”   “是人力资源部送过来的一份重要简历,要我亲自面试。”方亦杰聚精会神地盯住笔记本电脑屏幕,淡然回答。   “什么人应征还需要劳你大驾?”肖婷笑了。据她所知,董事会将他这个骄兵悍将从海外调回国内,可不是为了招揽几个人才这么简单。   “是为下月中旬参加竞标项目做准备。”方亦杰合上笔记本,端起热咖啡抿了一口。电话内线灯正好亮了,他按下免提,是人力资源部同事的声音:“方总监,林颂妆小姐已经准时到我这边。”   “好,就来。”方亦杰应了话,听肖婷疑惑地说:“林颂妆?怎么这么巧?”   “什么巧?”   “前几天害你会议迟到的女人就叫林颂妆。”   方亦杰脑袋里猛地蹦出一个局促不安的女子面孔。   “应该不会错,手机号码都一样。”肖婷认真看了简历,惊道:“呀!原来她曾任职信丰集团!真看不出。”   那名女子……林颂妆!方亦杰讪笑着,步履匆匆地离开房间。“那还真是……有点巧!”   方亦杰刚推开会议室的门,颂妆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嘴巴张得老大。“呀!是你!”   一身款式简洁的粉蓝套裙,看起来很利落的样子!方亦杰迅速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不禁莞尔。“请坐。”   她点了点头,重新落座。“你的车……没事吧?”   “还在车行喷漆,没什么大事!”方亦杰轻描淡写地道,将文件夹放在会议桌上。“林小姐,这就开始吧!”   她微笑认同。二人当即展开你来我往的公事化谈话。约摸大半个小时后,颂妆听到这样的话语:“欢迎你加入安越国际。即日起,你就是安越国际营销部高级专员兼总监助理。简单地说,就是我的拍档。没什么问题的话,下周一正式来报道!”   “OK!”颂妆嘴角微弯,心想连复试都不用,来得真轻松!   方亦杰起身,礼貌性地将右手伸向她。“祝贺你!”   一粗一细,两手交握。   颂妆满脸兴奋。“谢谢!”   “欢迎新同事!”门开了,肖婷端着一杯咖啡走到方亦杰身边。   “肖婷,董事助理。”方亦杰将肖婷促狭的表情看在眼里,扬了扬眉:“林颂妆,未来的……应该说,现在起就是营销部高级专员兼我的助理。”   互道一声幸会,两女子重新认识一番。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行离开!”颂妆征求方亦杰的意见。   方亦杰做了个请的手势,嘱咐:“下周一九点,不见不散!”   门一开一合,颂妆从容离去。   “好像和上次所见大不相同!”肖婷转头见方亦杰还在笑,调侃道:“唉,我说方大总监,人都走了,你还笑得这么灿烂!”   “你不懂!”方亦杰眸光定在简历上的毕业院校一栏,合起文件夹并夹在腋下,顺手取走肖婷手上的咖啡,心情雀跃地出了会议室。   “我不懂?”肖婷轻哼着跟在他身后。“神神秘秘的!”   “白秋,我一会儿经过你那,一起吃中饭?”走出电梯,喜出望外的颂妆拨通白秋的手机号码。   “恭喜你竞骋成功!”   不愧是死党,这么了解自己!颂妆挑眉,骄傲地反问:“呵,你怎么知道?”   “知你者莫若我白秋嘛!”听语气,失恋症状似乎轻了些。   “我请客!两个选择,吃还是不吃?”   “在赶工作,出不去!”   “前几天还说很闲……”颂妆咕哝着,听手机那边传来:“呐,公司下月初要参加全运会项目竞标……呀,安越国际……等等,信丰集团……啊……原来都要参加……”   “全运会项目竞标?”颂妆听糊涂了。   “对呀!你不是说你去安越国际应聘的么?还有呢,你之前的公司也在竞标名单内。”白秋急切地说:“啊!经理在叫我!挂了哦!”   电话切断,忙音!   当了一个多月无业游民,人都变傻了。颂妆用手机敲敲头。   信丰集团是国内PC制造业的龙头企业,而白秋供职的新利公司是PC周边产品配套服务商,两家公司曾有过多次合作,信息基本流通。早在几个月前,信丰集团上层已经提到全运会项目,并且这个项目很可能由颂妆负责。但,世事难料! 正文 第4章 错位(1)   想起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颂妆至今满心愤慨。不过,既然安越国际也加入进来,这件事说不定会越来越有意思!   走出大楼时,颂妆特意回头朝楼身上的‘安越国际’几个大字多看了两眼,然后招了出租车飞驰而去。   西大毕业以后,颂妆选择到A市工作,事事全力以赴。她以为经过时间冲刷就能忘记一切该忘记的人和事,但她错了。尽管从没想过还会有再见于子西的一天,这一天还是在阔别六年后意外地来临了。   安越国际是知名外企,在亚洲地区的影响力不在话下。刚加入没几天,颂妆受公司委派参加业界组织的一个研讨会。研讨会第一天,主办方介绍完所谓的专家们,隆重请出了一位留英博士。此人曾担任著名软件企业谷欣公司北美地区首席执行官,于近期加入欧陆财团任高级理事。   颂妆一向认为这类研讨会无聊,进场后故意选了最后排的座位,并未在意台上那干头衔显赫却要么白发苍苍、要么‘聪明绝顶’的专家们。可是,主持人介绍完这位压轴的青年才俊,念出了令她终身难忘的名字——于子西。   那一刻,掌声雷动。无数闪光灯争相亮起。颂妆不由自主地抬头,目光就此被冻结。   那个英俊潇洒的家伙无比自信地站在人群中央,鹅黄色衬衫搭一身蓝黑色西服,系着一条颜色极为跳跃的斜纹短领带,庄重而又极富潮流气息。   辗转从静敏学姐口中获知他去向时,已是她到A市的第三年。而今,这个始乱终弃的家伙又一次出现。不得不说,再一次看到他,她的心还是像从前一样跳得无比张狂。因为,他曾经让她产生过许多幸福的憧憬,更让她痛苦得几欲轻生。   已经整整三十岁的人,看起来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年轻而有活力;可笑如今的自己,心境竟然如此沧桑!时光真不公平。透过人群缝隙,颂妆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耀眼的男人,心情极度矛盾。   经过一番拍摄,晃动的人影各自就位。颂妆失去遮挡,慌忙举起一本资料挡去半张脸,借以掩饰内心躁动。会场非常安静,主持人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怨恨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蠢蠢欲动。   子于西频频微笑,按预定程序很快进入开场演讲,声色并俱。整个演讲过程中,他的耳边满是喝彩的掌声,目光所及是黑压压一片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台下那双渐欲模糊的眼睛。   动人的男中音透过麦克风直达耳际,颂妆望着于子西时而挑起的浓眉、澄明的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充溢眼眶,欲落未落,直至最后一次掌声响起,再也无法压制澎湃的情绪,等不及散场便掩脸退出会场,一边落泪一边穿过无人的廊道朝洗手间走。   “你太不争气了!”颂妆停在一处,双手紧握成拳,狠狠地敲打墙面,似乎这样做就能好受一点。   人群纷涌出场。颂妆怕被人撞上,毕竟参加研讨会的都是同行,将来抬头不见低头见,多难为情,赶紧抹抹眼睛,转向洗手间躲避。推门而入时,她与一个高大的身影撞在一起,捂着疼痛的额头连声道:“对……对不起!”   “你走错了,这是男洗手间!”男声隐隐透着戏谑成份!   男……男洗手间?三十秒后,颂妆才有所反应,猛地抬头,却撞上男子下颌,头顶立时传来一声闷哼。   “啊……对……对不起!”她将头点得像鸡啄米!   “我说你……”男子火气刚上来,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劳驾,两位能不能让一让?”   是于子西!颂妆的身体瞬间僵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几乎完全呆傻地立在两人中间。   两个男人因为她堵在门口,一个想出出不来,一个想进又进不去,好不尴尬。好在这里是贵宾专用间,没什么人,要不然……   于子西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由里朝外的年轻男子,目光落在颂妆身上,双手一摊,“劳驾,请让一让!”   年轻男子的脸刷地红了,“你别看我……我不认识她!呃……小姐?麻烦你让一让!”   “不好意思!”颂妆慌乱退步,脸红得像猴子屁股,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年轻男子得了空隙,一下子冲在她前边,没想擦肩而过的同时,竟将她的拎包扫在地上。“啪——”的一声,什么东西应声而裂。空气中传来优雅的依兰花香,混合着些浅浅的铃兰花香,主调却是清新的茉莉气息!   DIOR经典款韵淡香水!许多秘密因此泄露,再也无法躲藏!   颂妆赶紧弯腰去拾。年轻男子止步回头。于子西突然有些激动地跨前几步,抢先拾起拎包。“香水瓶摔破了!”   颂妆不得不抬头面对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眼眸里蓄着满满的泪。   于子西几乎呆若木鸡,隔了一会儿才喃喃念出她的名字。“妆!”   DIOR经典款韵淡香水!摔破的香水瓶……多么深刻的记忆,仿佛就在昨天。   那是颂妆许诺做他女友后的第一个生日,他答应陪她逛街一天。两人进了一家高档百货公司,刚好赶上化妆品促销。他想为她买一支香水,她嫌贵,拽了他就往出口走,结果和一个正在为顾客试香水的促销小姐撞到一起,香水瓶应声坠地。两人哭笑不得。于是,碎了瓶的香水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她的生日礼物。也就是从那时起,这款从1955年起就开始流行的经典香水时常萦绕在她身畔。   颂妆将目光缓缓地抽离于子西的脸面,近乎凶恶地夺过拎包,轻狂地笑了一声:“你认错人了!”   满心歉疚的于子西清楚她话语中的讽刺意味,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无言地锁住她削尖的脸。   “再见!”颂妆冷情地转身,撞上两道似懂非懂的目光。以前,她经常在于子西面前出状况。谁曾想,六年后,两人的首次会面竟然是在男洗手间门口,还多了一个活生生的见证人,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于子西双手拽住颂妆手臂,“妆,别走!”   别走?六年前,她在心底无数次乞求他别丢下她的时候,他在哪里?她冷笑着挣脱禁锢,“你我素不相识,你难道不觉得你很荒唐?”   于子西的双手垂下去,整个人像颗钉子一样被钉在了原地。   颂妆很满意于子西的反应,那感觉就像是在报复,故意挺直脊背,避开前面挠头抓耳的年轻男子,宛如骄傲的女王般踩着高跟鞋昂首阔步离去。   “你们……”年轻男子感觉莫名其妙,伸手指向于子西,又指了指颂妆的背影,然后吸吸鼻子,嗅着余香飞也似的跑去追颂妆:“喂,你的香水值多少钱?我赔你!”   “一文不值!”颂妆的声音不算大,却像一把尖刀深深刺入于子西的心。   一前一后两种脚步声渐行渐远。走廊上空荡荡地只余下于子西一个人!   “妆,对不起!”迟到了整整六年的话终于出口。然而,余音袅袅,无人聆听。   逃离现场后,颂妆最先想到的事是找一处垃圾桶,将破香水瓶清理出来,准备一扔了事。可是,当她捧着这款用了整整九年的香水,怎么也舍不得扔。不是没有想过改变,只是当一件事已成为习惯,就会像吸毒一样难以控制。   “既然舍不得,那就别扔!”熟悉却带着探究意味的声音!   “哐——”像投篮一样撒手,香水瓶准确无误地到达目的地,颂妆潇洒离去,头也不回。   年轻男子目瞪口呆,暗骂自己多嘴,小跑着去追:“喂,你还真舍得扔呀!”   颂妆不理他,走得飞快,心里异常明白:就是因为舍不得,所以才要扔!   “喂,你等等我!你还没告诉我你的香水值多少钱,我赔你。”他边叫边跑,等追上颂妆,已经到了酒店大堂,不由分说地拦住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竟然走得这么快!”   “你的肩膀能不能借我用一用?”颂妆已经到达崩溃边缘,没等他点头许可,便踮起脚尖,整个头伏在他肩膀上。泪水飞快浸湿他质地不俗的衬衫。   “你……没事吧?”年轻男子感受到肩上传来的轻微抖动,尴尬地张着双臂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像个木头人般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正文 第5章 错位(2)   三分钟后,细碎的哭声终于收住。   谢天谢地,终于解放了!他有种想欢呼的冲动,却又于心不忍,便开口安慰:“哭出来就没事了。”   “谢谢!”颂妆很感激,正要离开,忽听他欲哭无泪地自言自语:“完了完了!”   “庄老弟,想不到你也来参加今天的研讨会!”   糟了!听这声音,是信丰集团的汪凡——她过去的顶头上司,也就是暗地耍手段开除她的败类,而开除她的真正理由竟然是担心她过于出色会威胁到他的地位。要不是宋丽说起,她至今还把这个伪善的家伙当朋友。等等,听这话好像两个人是旧识!   “我嘛,也就是来做做样子,哪像老哥你这么务实?”庄臣吊儿郎当地道。   其实,圈内人都知道庄臣是个顶着庄氏继承人头衔挂羊头卖狗肉的公子哥儿,虽然有一个商界地位挺高的父亲,却从来没有将精力放在继承父亲的事业上。非但如此,还三天两头闹点花边新闻,经常成为圈内人士的谈资。不过,他自己倒并不十分放在心上,该玩照玩,该花照花,该泡MM照泡MM,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是个标准的过好今天不管明天的时髦青年。怪异的是,现在的MM就爱他这调调,表面看起来拽拽酷酷,骨子里却叛逆到极点。   汪凡对此一清二楚,碍于公司间的合作计划,仍表现得相当热络,瞟了瞟靠在他肩上的林颂妆,暧昧地笑:“庄老弟——”   颂妆听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庄臣勉强笑笑,稍稍后退,想与颂妆保持一些距离,但颂妆并不想让汪凡看见自己,双臂缠上庄臣腰身,蚊声道:“麻烦配合一下!”   配合?庄臣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冲汪凡傻笑一番,手揽住她细软的腰。咦,触感还不错!   “本来想请庄老弟赏光吃顿饭,既然如此,那就改天!”汪凡笑得露骨,边说边退出大堂。   “嗯,改天!”庄臣赔笑。   汪凡一走,颂妆立即弹离庄臣一丈远。   看她变化如此之快,庄臣猜测出两三分:“你和汪凡认识?”   不仅认识,还有深仇大恨呢!她愤然地想,略点一下头,抱歉道:“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衬衫。香水就不用赔了。”   “那吃我豆腐的账怎么算?”庄臣双臂抱胸,拿她开涮。   “啥?”颂妆错愕地仰头,将他清新的笑容尽收眼底。   “哭花了我的衬衫,又让我配合你演戏,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   “林颂妆。”颂妆刚答完,汪凡去而复返,朝两人左看看右看看,似乎非要在两人身上找出点蛛丝马迹:“颂妆?怎么……你们……认识?”   运气真背!颂妆头大地用手挡住脸面,象征性地道:“汪经理好。”   庄臣也被汪凡看得浑身不自在,索性揽过颂妆肩膀解围:“我们是老朋友了,约好一起来参加研讨会。”   “原来如此!那你们聊,我上楼取文件。”汪凡识趣地走远。   两人身形这才又分开。颂妆再次向庄臣致谢。   “演戏嘛,一回生二回熟。”庄臣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抱着你的感觉真不坏!”   这下子,颂妆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从现在起,你要小心了,我可是专吃小红帽的大灰狼!”看她表情一惊一乍,庄臣感觉特别好玩,连番蹦出玩笑话。   颂妆忍不住破涕为笑。   “还是笑起来的时候好看!”庄臣歪歪脑袋,一手叉进裤袋,一手指向酒店自开的高级餐厅:“要不,赏脸一起午餐?”   “下午公司有事,我得赶回去。谢谢你的好意。”颂妆看看手表,婉拒。   庄臣唇角一弯,装作无奈状。“那……明天见!”   “好。”她爽快地答话,奔向大堂门口。   “喂,林颂妆,你记住哦,我叫庄臣。”庄臣冲她叫嚷。   “知道啦,大灰狼!”她扭头作答,脸上绽放出迷人光彩。   见鬼,他什么时候改叫大灰狼了?许久,庄臣才意识到自己被捉弄。   才出大堂,手机就响了。颂妆顺手接起:“喂?”   “散会了吗?”方亦杰的声音与张信哲的嗓音有几分相似,很容易分辨。   “嗯。”她握着手机边走边说:“有什么事吗?”   “你在酒店正门还是侧门?”   “正门。”颂妆很迷惑。他不是去香港出差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大约五分钟后到,站那儿等我。”   “好!”   五分钟足以让林颂妆被太阳烤得满头大汗。   方亦杰一跨下车就看见满脸通红的颂妆在太阳底下转圈圈。“你怎么站在太阳底下等?”   “是你让我在原地等啊!”   真笨!方亦杰笑着走近,注意到她红红的眼圈,“有人欺负你?”   “没有。”   “还没用餐吧?我请客!”方亦杰看她明明委屈又不肯说,指指酒店的餐厅,大步朝前。   颂妆无从选择,只好跟他身后。   两人对面入座。方亦杰招来侍应,要了两份黑掓牛扒、两杯红酒、一份甜汤、一份焗蜗牛、一份水果沙拉及一客冰淇淋。   颂妆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   “午餐时间不谈公事。坐。”方亦杰话语简短有力,不容质疑,看她不太自在,又才挑眉说:“肖助理说这里的法国菜做得不错,既然来了,当然要好好品尝一下。再者,吃大餐可以让人心情愉悦!”   颂妆听肖婷提过方亦杰的背景:标准海归一族,有着绅士般的优雅风度,工作起来雷厉风行,是个极端严谨的人。现在看来,他还有另一个优点:很会照顾人。   美食上桌,方亦杰留下一份牛扒一杯红酒,将其它食物全都推到颂妆面前,然后一副请她尝尝看的表情。这让向来食量小的颂妆无所适从,支支吾吾地道:“太多了!而且我不太喜欢甜食!”   方亦杰一针见血地道:“你太瘦。”   颂妆只好顺从地切了一块牛扒往嘴里送,刚碰到嘴唇,对面的人又发话了:“164公分,45KG,离东方女性标准身材还差整整7KG。”   颂妆顿住,嘴张大成‘O’字状。男上司都这么关心女下属?   方亦杰注意到她的表情,忍俊不禁。“你简历上写得很清楚。”   颂妆大松一口气,终于将第一块牛扒成功送进嘴里。   “现在是一点整,你还有三十分钟享用午餐。”方亦杰看看表,抿了一口红酒,随手抽了一本杂志翻阅起来。   颂妆面对丰盛的午餐一脸苦瓜相。被杂志遮挡的方亦杰的脸笑得像玻璃幕墙外的阳光那么灿烂。其实,他来之前已经吃过午餐。   二十五分钟后,方亦杰放下杂志,瞥了一眼鼓着腮帮子埋头奋战的颂妆,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吃不完,就别硬撑。”   颂妆放下舀冰淇淋的勺子,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你不早说!”   “要是早说,你连牛扒都吃不完。”方亦杰了然于胸。   这是什么话?她拍拍圆滚滚的肚子,气鼓鼓地道:“我去一下洗手间。”说完,还打了一个饱嗝。   方亦杰笑得仰倒在椅背上。   餐厅角落处,于子西将两人用餐的情景全看在眼里,脸阴沉沉的。   颂妆刚出餐厅就被人拖到走廊,吓得差点尖叫。   “喂,那个人是谁?”庄臣身上衬衫换成了干净T恤,语气近似盘问。   “喂,你怎么像个幽灵似地冒出来?”本来被强迫吃下许多东西就有气,被他这么一拉,颂妆的脾气自然就冲他去了。   “我在问你,你快回答。”   “我为什么要回答?”   “有问题就应该回答呀!”   “凭什么呀?”   “你说凭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凭什么?”   简直是服了!从前都是他绕别人,这回倒好,全反了。   “说呀!你到底凭什么?”颂妆打量庄臣一遍,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年纪很小。   “我请你吃饭,你说公司有事。他请你吃就OK?”庄臣以眼角余光扫了扫方亦杰。 正文 第6章 面对(1)   无理取闹!颂妆理了理发丝,道:“我们好像不怎么熟!”   “我连你男朋友都演过了,还不熟?”庄臣无赖地勾住她的腰。   “小屁孩子!一边儿去!”颂妆甩头,成功挣脱他的魔掌,三步并作两步朝洗手间走。   “我是小屁孩子?”庄臣举手指向自己鼻子,一肚子气地跟在后头喋喋不休:“法律规定十八岁成年。”   这都哪儿跟哪儿!真好笑。颂妆不语,继续往前。   “你几岁?”   颂妆仍然不答。   “我——问——你——几——岁?”庄臣一字一顿地问。   “秘密。”   “站住!我问你几岁!”听这语气,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思,像是被她惹毛了。   “嗯,比我大四岁。”他亦步亦趋,继续发扬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他是你男朋友?”   “不是。”   “你有没有男朋友?”   颂妆终于忍无可忍,转身横眉竖眼地吼叫:“喂,你查户口啊?有完没完?”   庄臣被她吓了一跳,无辜地撇撇嘴,双手上举作投降状,回答得出人意料:“没完!”   颂妆为之气结,斜指洗手间上方的女生头像,恶狠狠地瞪着他。“那么,敢问庄臣先生,女洗手间到了,你是否要跟我一起进去?”   庄臣整张脸涨得通红,赶紧调头走掉。   终于赶走这只大尾巴狼!亏她之前还认为他不错,弄了半天都是假象。   大概感觉很糗,颂妆走出洗手间时,庄臣没有再出现。于是,她随方亦杰一起去客户公司进行商业谈判。回程途中,颂妆一言不发,脑子里乱糟糟的。   “你住哪儿?我送你到家。”离市区还有十几分钟路程,方亦杰瞄了瞄走神的颂妆,问。   “滨海明珠,谢谢。”   又是一片沉默。等她再回神时,车已经停在家门口。“原本我应该回请你吃晚餐才对,但是……”   方亦杰下车为她打开车门,看她一脸倦容,关照道:“累了就该休息。明天才有精神上班。”   “谢谢!”   方亦杰打了个‘BYE’的手势后连人带车一起消失。   颂妆笑意微凉,拖着一身疲惫走进小区。   白秋拎着大包小包的食品从远处冲过来。“老实交待,那个大帅哥是谁?”   “什么大帅哥?”颂妆从白秋手上接过两个满满的购物袋。   “就刚才那个呀!”白秋嚼着口香糖,朝小区门口努努嘴,意思是告诉她‘证据确凿,别想抵赖’。   “顶头上司。”   “办公室恋情?”白秋走向电梯,感叹:“天哪!你动作真快!”   “胡扯。”   “你不想要的话,干脆介绍给我好了!”   “那你也得从赵峰这个大坑里先爬起来才行!”话一出口,颂妆就后悔了。其实,自己又何尝不该从大坑里爬起来?   研讨会的后几天,颂妆借故没去。方亦杰派人替了她,然后带着她天天往公司客户跑,累得脚不沾地。他开始发现颂妆在工作上表现优秀、在生活上却极端迷糊。这种强烈反差让他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好奇心理,一空下来,就忍不住透过玻璃窗看颂妆。这不,肖婷进门,方亦杰竟然丝毫未觉。   “看什么呢?”肖婷伸手在方亦杰面前晃了晃。   “没什么!”方亦杰瞬间恢复正常,“有事吗?”   “这份文件给你。董事长刚才问全运会竞标项目准备得怎么样了?”肖婷递上文件,关切道。   “准备中,你看外面。”方亦杰笑逐颜开地盯上颂妆。   肖婷顺眼望去,见颂妆歪歪斜斜地趴在桌子上咬笔头,不禁皱起眉头,“她在干什么?”   “咬笔头。”   这不等于没答吗?肖婷白了方亦杰一眼,然后听他说:“我已经让她负责竞标。”   “这么大的项目,她行不行?”   “她可以。”方亦杰肯定地道。   “就这么肯定?”   “当然。”几乎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肖婷不再吱声。   “白秋,快来救我吧!”颂妆手持话筒,有气无力地抱怨。   “救你?”白秋听得一头雾水。   “对呀。使出你的杀手锏,来救救我!”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杀手锏?”白秋还是不明白。   “你上次不还惦记着我那大‘衰’哥上司么?把你的美人计用上,让他少给我派点活儿,我一定对你感激不尽。”   “他给你派什么活儿了?”白秋银铃般的笑声清清楚楚地传进颂妆耳朵。   “整个全运会竞标CASE全扔给我了,苦啊!”   “听你的语气,比较像怨妇。”   “你有没有同情心?”   “我一向没有,你不知道?”   “你不是也在做标书吗?给我看看?”   “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你?怎么说你也是咱西大才女之首。上次信丰集团那个什么大项目不就是你一手运作的!还想骗我。要教,也是你教我。”   颂妆被堵了个严严实实,过了一会又听白秋说:“给你讲个正事。静敏学姐到A市了,约了一些校友明晚到夜色酒吧,一起去吧!”   “真的?”   “我十分钟前才接的电话。她这次可是陪老公出差过来,说是要带给大家见见。说真的,我好想看看学姐老公长什么样,帅不帅……”   “花痴!工作啦!”颂妆挂掉电话,继续咬笔头,哀叹:“才上班不到二十天,就要像小狗一样被奴役。真倒霉!真可怜!真头痛!真郁闷……”   方亦杰悄无声息地站在格子间旁边,看她使劲用笔在白纸上画圈圈,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半天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迹象,故意咳了几声,说:“如果白纸不够用,需不需要本总监亲自为你取?”   颂妆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收拾好桌面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假装使劲敲键盘。   方亦杰偷笑着抛下一句:“三天内将全运会项目方案做出来。否则……哼哼!”   三天……杀了她算了!林颂妆欲哭无泪,正要抱怨,忽听身后传来方亦杰暴笑的声音。全体同仁的目光立时杀到颂妆身上。颂妆糗得不行,飞也似地冲向洗手间。   “叮铃铃——”颂妆桌上的电话响了N遍。   方亦杰皱着眉头抢接:“喂,您好!”   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下,问:“颂妆在吗?”   这个人对她的称呼省去了姓氏,显然并非客户。“抱歉,她不在座位上。您有什么事吗?方便的话,我可以代为转告。”   听筒对面沉默了好一阵,方亦杰感觉不太对劲,又说:“或者,您晚一点再打来。”   “那……不用了!”   方亦杰纳闷地放下话筒。谁知没过一会儿,颂妆桌上的电话又接连不断地响起来。他只好耐着性子再次替她接听,刚说出‘喂’字,就被对方飞快打断:“喂,我家颂妆在不在?”   我家颂妆?方亦杰费解地琢磨了一下,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男朋友!”听起来,这人有点嘻皮笑脸的意思。   男朋友电话也打到公司电话上来?不像话!方亦杰有些不悦,说:“她不在座位上,你晚点再打!”   对方并没有意识到方亦杰隐约的怒气,嘱咐道:“请你替我转告她,我非常想念她!”说完还不忘大笑几声。   方亦杰半字不回,直接挂断。   十分钟后,颂妆走回座位,还没落座就被方亦杰叫进办公室:“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有任何私人电话通过公司线路打进来。”   颂妆很困惑,不过就是去趟洗手间的功夫,他脸也变得太快了吧,阴云密布的,好吓人!“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刚才有两个男人打电话找你!打了不知道多少遍,吵得整个外部办公室都不得安宁。我希望你认真检讨一下自己的行为。”   “怎么可能?我从来就没将办公电话告诉过朋友。”   “一个不肯透露身份,一个说是你男友。”   “我有男友?真搞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男友!”她笑着解释,心想这也太扯了。   “真没有?” 正文 第7章 面对(2)   “这种事还有假?”颂妆轻笑着走出去。   方亦杰看她不像说谎,也就不再追究。   颂妆重回位置后,打了个电话到前台询问是否真有其事,前台助理告诉她两个手机号码,她想着忙完正事拨过去看看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这一忙就忙到晚上十一点,要不是白秋来电催促,她也许真能在办公室熬个通宵,电话的事也就自然而然地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A市靠海,不管白天有多热,夜晚总能重归清凉。颂妆走出大楼,望着灯火辉煌的夜景,吹着海风,疲倦一扫而空。   “怎么还不回家?”白秋催促的电话又到了。   “知道了,就回,这不正等出租车嘛!”颂妆蹬着高跟鞋冲到站台。   她和白秋有一段好笑的经历。那时在西大,白秋低她两届。有一次,校际聚会,来了很多新老校友,大家一时兴起就组织了一个PARTY,中间有一段是跳国标舞,颂妆舞技高超惊艳全场。白秋一激动,冲上去硬要拜她为师。此后,但凡有校园舞会,白秋就像个小跟班似的拽住她不放。她到A市工作两年后,白秋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她的联系方式,非要追来,于是顺利成章地变成她照顾的对象。   夜晚车少,颂妆站了很久也没拦到出租车,查看站台上的公交时刻表,发现已经没有公交车会经过这里,正打算跑到马路对面的地铁站去,方亦杰已经把车开到面前。“上车吧!我送你!”   下午发生的小插曲还在心里作梗,颂妆犹豫了一会儿才上车。“谢谢!”   “我也住南区,顺道而已。”   “哦!”   “每天坐车到公司得要一个多小时吧?”   颂妆点头说是。   “以后我上班把你带上。”   颂妆不解地看他。   “顺道而已。”还是那四个字!   方亦杰开得非常快。颂妆只看到两边闪烁着霓虹的高楼飞速倒退。空间极静,两人都能将对方的呼吸声听得很清楚。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车停了。颂妆下车再次道谢,正要关车门,方亦杰以手拦住,说:“下午的事,也许是我真的弄错了,向你道歉。”   颂妆有点儿诧异,忽而笑道:“不碍事。”   明明是一个很有朝气的女子,为什么总透露出违背她本质的情绪?方亦杰看出她笑意中的那抹苍凉,不禁在回家途中反复回味。   “又是大帅哥送回家的吧?”颂妆一进门就被白秋堵住。   “他也住南区,顺道。”颂妆漫不经心地将钥匙放在桌上。   “问题是你上班不到一个月,就顺道了好几次,该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   “人家可是堂堂安越国际营销部总监。”颂妆不以为意,取了睡衣冲进洗手间,拉过折叠门将白秋挡在外边:“白秋,最近你闲得没事干吗?”   “我这可是关心你。”白秋倚在洗手间门口,用砂棒小心翼翼地打磨指甲。   “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水淋在身体上,渗出慢而缓的哗哗声。   “是,是,是!”白秋吹吹磨好的指甲,又说:“我今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   “听静敏学姐说,子西学长回国了,就在A市。”   “……”只有水声。   “迟早要面对,总不能将他埋在心里再过六年,对不对?”在白秋眼里,于子西与颂妆曾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完美的一切都因于子西忽然消失而结束。也就是从那天起,她在颂妆眼里看到了悲伤。   水声更大了,传出低低的一声:“嗯。”   白秋非常清楚水声所掩盖的是颂妆刻意压低的痛哭。   没有开灯,房间很黑,些许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折射进来。   颂妆开了空调,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看了看手机屏幕,十二点整。研讨会那天后,她强迫自己忽略于子西回国的讯息。但,白秋的关心打破了她的禁忌。   与白秋同吃同住这四年,大多是她照顾白秋;但在感情上,她必须承认自己很软弱,与白秋的勇敢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下地下。要面对,谈何容易?   夜色酒吧第27号包间。   颂妆开门进去,迅速扫一眼全场。昏暗的房间内聚集了七八个男女,都是西大校友,大多是见过的。   “颂妆!”静敏扑过来给了颂妆一个大拥抱。   “咱们的大才女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比颂妆高两届的姜军一脸嘻皮地起哄,“迟到两小时,罚酒一杯。”   英语系的李诗立即响应,为颂妆端来一杯满满的冰啤。   颂妆接了杯说:“公司加班,让各位久等了。”然后按规矩一饮而尽。   “还是静敏学姐面子大。以前我们三催四请也不见她影子。”李诗挤眉弄眼地道:“现在只差一个人了。”   “是还差两个人才对!”静敏笑容可掬地补充。   “原来不止一个人给我垫底呀!”颂妆开心地笑。   “一个个都说自己忙,实际全是迟到大王!”静敏责备道。   大家一哄而笑。   “我敬各位一杯!”颂妆倒满一杯,饮尽。冰凉沁心的啤酒顺喉而下,很过瘾!   热热闹闹地干上一杯,距离拉近不少,大家往沙发上一坐,乱七八糟地聊起来。   “静敏,不是说你老公也要到场的么?该不会迟到大王就是你老公吧?”姜军说完,白秋也叫起来:“是呀!是呀!怎么不见最重要的人物呢?”   “他有急事临时飞回北京,下次再见。”静敏再三解释,转向颂妆:“听说,你进了安越国际?”   颂妆点头,“真是没有秘密。”   “颂妆,你这回进的可是一家了不起的企业,发了财要请我们吃饭才行!”李诗打趣道。   “什么企业了不起到连咱们英语系的系花也要开金口称赞?”门口传进极耐听的中性声音。姜军领着几个人一拥而上,将来人堵在门口,笑闹着不让进。   颂妆抬头,不禁呆了呆,站在门口的分明是方亦杰嘛!竖领粉紫色衬衫,灰黑色休闲裤,纯黑漆皮尖头鞋,洋溢着无限活力,与平日模样不尽相同。   “哇!原来静敏学姐说的迟到大王是你呀!幸会,幸会!谢谢你顺道送颂妆回家哦!”白秋从座位上蹦起来,刻意加重了‘顺道’两字,盯着一脸惊讶的颂妆,不住偷笑。   静敏向方亦杰打了个招呼,“方亦杰——迟到大王,自罚三杯!”   “师姐都开口了,我认罚!”方亦杰爽快地走到桌边取酒,满脸堆笑地举杯,“看着啊,我喝了啊!”   “方学长,你是哪一届呀?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白秋问。   三杯下肚,方亦杰一阵大笑:“我呀?插科打诨、丢西大的脸,哈哈!”   姜军跳出来反驳:“你还插科打诨?别忽悠小学妹了。”   颂妆在安越国际就职,静敏并不是最先从白秋口中得知,而是听方亦杰无意间提到。她看出颂妆很惊讶,便做了说明:“那时在西大,他叫方杰,不叫现在的名字。”   “啊?他就是被学校开除的那个……”白秋心直口快,说到一半又觉言辞不当,尴尬地停下。   “所以我说是丢西大的脸嘛!”方亦杰朗声大笑,坐到沙发转角处,双眼对上颂妆。   “白秋,你知道他被开除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吗?”李诗捂着嘴巴狂笑,连带将颂妆的兴致也勾起来。   “不是因为打架吗?”白秋傻傻地问。过去,她只听说学校有个很牛的经管系才子,姓方,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那是西大建校为止,唯一个因为打架被开除的学生。   “打什么架呀?你看他的样子像打架的材料吗?”李诗吃吃地笑,拆穿道:“他是给多位博士生当枪手写毕业论文被校方发现才被秘密开除,对外声称事因是打架。”   本科生写博士论文?而且还是替多位写!真不是人。   白秋大赞一声:“真牛!”   就连颂妆都忍不住向方亦杰投去刮目相看的目光。   “牛的还不止这些。人家前脚被西大开除,后脚就被哈佛大学商学院破格录取!”姜军不忘添油加醋。 正文 第8章 面对(3)   “别听他们胡扯,我也就是被逼无奈。”方亦杰打断几人对话。   “方学长,别谦虚嘛!是吧,颂妆?”白秋有意无意地在两人间看来看去。   静敏倒了杯酒活跃气氛,“来来来,为咱们今天的重逢干一杯!”   于是,众人闹哄哄地又干了一坏。   白秋凑到颂妆跟前耳语:“这位方学长不错,好好把握。”   “你想到哪里去了?”颂妆恶瞪她一眼,起身冲大家道:“失陪,去下洗手间。”   颂妆刚走,白秋冲方亦杰来了一句:“方学长,以后咱们家颂妆就交给你照顾了。要是她有半点委屈,我饶不了你!”   “让她加班算不算?”方亦杰哈哈地笑起来。   “我个人不介意你再‘顺道’送她回家。”白秋意有所指。   静敏据此猜测出七八分,走出房间,截住往回走的颂妆,拉她一起坐在廊椅上,“颂妆,我有话对你说。”   “学姐请讲!”西大是国内有名的高等学府,校友间素来讲究学届身份,颂妆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静敏是她在西大来往最密切的人之一。   静敏想了想,问:“知道今天还有一个要来的人是谁吗?”   “谁?”   “子西回来了,你不知道?”   不论是在哪里听到这个名字,颂妆都会难受。她的确是深爱于子西的,除此之外,别无解释。“我知道,而且已经见过他了。”   “还爱他,对吗?”   颂妆苦笑。她所体会过的爱情并不幸福。   “据我所知,子西至今还单身。你应该知道,以他的学识才干乃至身家样貌会有多少女生追求他。我想,他并不是不爱你,可能他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于子西本科毕业于中大,后来考进西大研究生院,与静敏同级。在他与颂妆二人中,静敏先认识他,对他的人品很自信。   “我不是一个可以爱到抛弃自尊的人。”颂妆知道静敏心意,但要让她委屈低头,难。   “这些年,我们见面不多,一想起你,我就心疼。不管怎么样,你应该有所决断,总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就算无法重新接受子西,也应该放了你自己,然后放开眼光,看看你身边的人。”静敏颇费苦心地拍拍颂妆的肩膀,留下颂妆对着空空的走廊沉思。   颂妆重新回到房间,大家开始点唱歌曲。方亦杰拗不过集体要求,拿着话筒在唱(有一点动心)。“我和你,男和女,都逃不过爱情;谁愿意,有勇气,不顾一切付出真心。”   “快!到女声了!”李诗抓起另一只话筒,继续往下唱:“你说的,不只你,还包括我自己;该不该再继续,该不该有回忆,让爱一步一步靠近。”   于子西已经到场,被姜军拽着喝酒。颂妆从一进门起就将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歌声催引,一幅幅清晰无比的画面在颂妆脑子里飞快轮转。   大二刚开学的一天夜自习,同学告诉颂妆门口有人找。颂妆走出教室,发现走廊里站着个陌生的男生,很高,也瘦,穿着件白衬衫,松松垮垮的。   男生看见她,大方地朝她伸出手,笑着说:“我是研一金融专业的于子西。你就是林颂妆吧!”   颂妆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礼貌性地问:“学长有什么事吗?”   于子西局促不安地道:“我有个同学很想认识你,能约你明天一起吃个中饭吗?”   颂妆没反应过来。   于子西只好讪讪地解释了一遍,说是同学经常在校园舞会上看到她,对她印象很好,希望能有机会进一步交往,但又不敢直接找她,特意托他来当说客。   颂妆看他态度诚恳,又都是校友,就同意了。双方约好了吃饭时间、地点。后来,三个人吃了顿莫名其妙的饭。颂妆对于子西的同学没感觉。事情也就没了下文。   没过多久,颂妆和于子西在西大槐园相遇。   那天风很大,小小圆圆的槐树叶纷纷飘落,像下着一场明黄的雨。她抱着一沓书从黄叶雨里穿行。于子西拍打着篮球与她擦肩而过,然后倒回来,惊讶地叫了一声:“林颂妆!”   颂妆看清是他,笑称他是“大媒人”。   于子西当即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问:“我有个问题,上次忘了问你。”   “什么问题?”   “你怎么跳舞跳得那么好?”   “因为我从小就学呀!我老妈是国标舞教练。”提起母亲,颂妆一直很骄傲。   “那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当当教练?”也许当时,于子西只是玩笑似的接话,而她竟那么不以为意地回答了:“行啊!周六校园舞会上场见。”   那个周六,于子西如期而至。颂妆履行承诺,从最简单的慢四教起。当时的音乐正是张信哲、刘嘉玲合唱的(有一点动心)。   “人最怕就是动了情,虽然不想不看也不听,却陷入爱里。”方亦杰一边唱一边注意颂妆,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于子西。   于子西喝完酒,目光淡淡一扫,温柔地攫住颂妆。   好在房间灯光昏暗,人也多,情形看起来并不糟糕。静敏略略放心,却听校友里有人兴致高昂地叫嚷:“又是唱歌又是喝酒,怎么没有人跳舞呢?房间这么大,别浪费空间呀!”   姜军咕咚咕咚又下一杯,举手赞同:“就是!来了这么多舞林高手,竟然没有人跳舞,说不过去。”   真是哪壶提不开哪壶!白秋一听,恨不能冲过去将姜军掐死。   姜军不笨,赶紧笑嘻嘻地站到白秋跟前。“白秋学妹,还有半曲,要不你陪我跳?”   “我邀请颂妆学妹跳。”方亦杰将话筒交到其它校友手上,绅士化地邀请颂妆。“于学长正好可以和静敏学姐配对。”   颂妆被方亦杰挡去视线,摸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   方亦杰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捉住她的手,顺势将她从沙发上拖起。“刚才一直听李诗说你舞跳得好。”   “很多年不跳了。”颂妆一手搭上方亦杰肩膀,一手轻放在他手心,轻轻迈步,一如多年之前。只是,握她手的人换了。   方亦杰笑笑,不再多话,随着音乐带她翩翩起舞。   曲终时,颂妆由衷赞叹方亦杰:“你跳得非常好。”正要放手,方亦杰忽然提高声音:“既然这样,我厚着脸请颂妆学妹再跳一曲。”   颂妆万没料到方亦杰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有点不知所措。   于子西脸色一变。刚与他散舞的静敏暗暗担心。   姜军看向白秋,写了一脸为什么。白秋一副我哪知道为什么的表情,目光全落在方亦杰身上,再晃到于子西身上,悄悄替颂妆捏了把汗。   “(Lambada)!”李诗大叫一声,摁下遥控器按键,对房间里的怪异气氛浑然不觉。   节奏欢快的音乐随之而起,每个人的心都雀跃无比。   颂妆站在房间正中,拿不定主意,只见方亦杰笑得极深沉。   “跳……跳……跳!”   校友们拍掌吆喝起来。   颂妆知道全运会竞标项目全由欧陆财团运作,今后她与于子西碰面的地方还很多。她猜想方亦杰邀请她跳舞是要她早些学会面对于子西。   众人都在兴头上,于子西的不快显得很苍白。   白秋求助似地看向静敏:“静敏学姐!”   “也好。让她跳吧!”静敏叹了口气。   “颂妆学姐,快跳!”白秋怂恿道。   颂妆这才回头报给所有人一个灿烂的笑,眼神刻意掠过于子西,重新将手点在方亦杰掌中。方亦杰会心微笑,握住她的手随心共舞。   毫无疑问,颂妆是天生的舞者,配合音乐节奏,每一次旋转、扭腰、送胯,甚至眼神都表现得恰如其分,丝毫不减当年西大舞会女王的风采。   校友们纷纷起身鼓掌,只有于子西闷声不吭,坐在沙发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静敏夺去他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就算自作自受也无需借酒消愁。”   “我要失去她了,对吧?”在静敏面前,他所有痛苦都在言语中充分暴露。   “你欠颂妆一个交待。”   他想交待。可他交待了,颂妆会信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会为了另一个女人离开颂妆。于子西盯着杯中折射出美丽光影的透亮液体,双手搓在一起,傻傻地笑。 正文 第9章 面对(4)   “她这六年过得很苦。”   嗯,很苦,他想得到。   熟悉的音乐,熟悉的伦巴!记得她第一次教他跳伦巴时,就是这首音乐吧!那时,因为掌握不好节奏,他总是踩她的脚。有一次甚至一连踩了她四五次。她发火了,一气之下狠狠训了他一顿,说他长了个猪脑袋,笨得要命,令他觉得很无辜。不过,被骂后的他更加用心,很快跻身西大国标高手之列。   “2004年,西大百年校庆,我碰上曾经教过我们的王教授,说她考进研究生院,和你一样也是学金融数据,却没入学。又过了一年,我才得知她独自在A市生活。”   听到这些,于子西很心疼。他知道颂妆一直很恋家,离开故乡到远在千里之外的A市生活,必定遭到父母重重阻拦。更何况,是整整六年!   “这几年,有白秋陪着她,我才放了心。”静敏看着成为众人焦点的颂妆,不断叹息。   “我知道该怎么做。”他将脸埋进双掌,声音沉闷。   静敏一时无言。   音乐终止。房间内掌声不断,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香汗淋漓的颂妆正要开口向方亦杰说谢,前方光线忽然一暗,于子西已经站在面前。   “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于子西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往门外拉。   颂妆条件反射般想挣脱,偏又挣脱不得,可怜巴巴地望向方亦杰:“方学长的舞跳得真好,我想和你再跳一曲。”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从于子西身上转到方亦杰身上。气氛顿时变得很诡异。   方亦杰笑了笑,做出的决定浇灭了颂妆的期待:“去吧!你和于学长应该好好谈谈。”   颂妆不禁有点失望,任由于子西将自己拖到走廊上。   一扇门隔开的两个空间是截然相反的世界。门内,欢聚一堂;门外,不知所措。   颂妆眼睛里冒着火,用力甩开于子西的手,双手保护性地环在胸前,不断往走廊一端走,鞋跟踩在地砖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妆——”依然亲昵的称呼、依然深沉而有富有磁性的声音轻而易举地撩起她的心弦。   她站定,半转过脸,幽幽地问:“你还有资格这么叫我?”   廊灯光线从她背后切下来,将她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当中。这样的角度让于子西看不清她的表情,蠕动着双唇,不知从何说起。   “为什么不说话?”颂妆冷笑出声,轻篾而又讽刺。“还是你根本就找不到可以掩饰的理由?”   “妆,你听我说……”   “别这么叫我!”颂妆几乎歇斯底里!   她是有一万个理由发怒的。于子西这么想着,快步走到她面前,而她转回去匆促朝前,好像多看他一眼就会恶心作呕。   “对不起!”   “你也会说对不起?”   两人间的对话招来酒吧服务生的注视。   “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很爱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改变。”   “爱我?”颂妆仰头,逼回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很不屑地反驳:“于子西,你的爱,我要不起。”   “我去英国,是因为……”   尽管于子西表现得一往情深,但在颂妆看来,他的一切都是伪装过的表演,“是因为一个女人,对不对?”   于子西哑口无言。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你以为我是全天下最笨最好骗的女人?”颂妆笑得肆无忌惮,夸张得好像是在讨论他人的问题。其实,所有发生过的事,她都一清二楚,只是不想让身边人担心才装作不知道。   “你都知道?”于子西脸色惨白。   “我那么用心地爱你,还是输给斐然!”她无力地笑,歪着脑袋仔细看他幻在灯光里的英挺轮廓,犀利的目光似要将他整个洞穿。   “妆,你没有输给谁。在我心里,你一直是第一。我不爱斐然。她无法与你相提并论。”他不确定她知道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爱颂妆的心从来没有动摇:“我已经为你回来了。”   她冷漠地看着他,内心五味杂陈。“她可以让你为她赴汤蹈火,一去六年……我算什么?两千多个日夜,魂销骨减,可有只言片语的安慰?”   “斐然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国内专家根本控制不了她的病情,如果不及时送往英国,恐怕早就……”   “恐怕早就死了?”她抢接了他的话,很尖刻地道:“那你告诉我,她现在死了吗?”   “妆,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印象当中的颂妆使终温和如一,如此不适宜的话断然不会出自她口。   “我为什么不可以?”颂妆扬眉,语气恶毒。   “你真有点儿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我不可理喻!”她自嘲地重复着他的话,心中一直不曾愈合的伤口陡然间又加深一层。   “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她毕竟是个病人,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咒她死。你说是不是?”   “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是我死了呢?”颂妆伴着泪水的清淡笑容像风雨后凋零的花朵,颓废得无法形容。时光好像又回到六年前那个春寒料峭的夜晚。她穿着大红的高领针织衫、红蓝相间的昵子短裙,在那样漆黑而又静寂的世界里,颤抖着双腿站在主教学楼顶层的护栏边缘,闭上双眼,张开双臂,像要飞……   子西,你说过永远不离开我。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我就去死!   子西,我要死了,我要为你死了……   子西……   望着他英俊非凡的脸,颂妆的心不住抽痛,偏又笑得很天真。“子西,你想知道站在九层高楼边沿上的感觉吗?我告诉你,没有恐惧,没有心痛,像要飞。”   “你怎么可以死?”于子西很恐惧,激动地抱住她,“你怎么可以去死?”   颂妆狠狠推开他温暖的身体,脸上的笑变得甜美极了。“我当然不可以死。为一个负心薄情的人死,太没有价值,就算我再傻也不会傻到这种程度。不过,从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们彻底完了。”   “那你为什么还一直用韵淡香水?”   “用它见证失败,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她给出的答案口不对心,却精彩得无与伦比。   “我不信。”   “你会相信的。一切都回不去了。”颂妆认真地道,从他身边走开的一刹那,泪雨滂沱。   “妆,我应该怎么做才可以让你回到我身边?”于子西伸出双手想挽留,却只握住她细滑的指尖。   颂妆轻轻一抽,手就滑开了。“一辈子注定不可能。”   悠淡的话声在走廊里回荡。于子西无力地滑坐地上,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左右开弓,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   “子西,你说过永远不离开我。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我就去死!”那个时候,她窝在他怀里说这句话时,他从不曾想有一天自己真的会离开她,而她果真愿意去死!尽管她并没有真正跳楼,他依然感觉得到无边无尽的后怕。   结束了!   颂妆走出酒吧大门,远远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她克制不住脸上疯狂奔流的泪水,越是去擦拭,就流得越是凶猛。   凌晨两点,整座城市的不夜盛景与她悲戚的内心世界形成强烈反比。满街车灯有如流萤,飞闪而逝。来来往往的型男索女在她面前交织成一面绝妙的网,网中的每一张脸都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唯独她满面是泪,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方亦杰追出大门,一眼就看见她抱着双腿,将整个脑袋搭在膝盖上,双眼无意识地流泪。他走过去,蹲坐在她旁边,静静作陪。   说起来,他对颂妆并非没有认识。大四时,他总听室友提起大一金融系有个女生叫林什么的,国标舞跳得非常棒。有好几次,他被室友怂恿,特想去会一会她,碍于学业屡屡错过。后来因为论文事件,他被学校开除,辗转就读于哈佛,对颂妆的好奇也就不了了之,至于她与于子西间的交往过程就更加不清楚了。   安越国际营销部公开招聘时,颂妆通过电子邮件投来的简历是他亲自过目的。应聘的人很多,曾就读于西大的却很少。因为A市位处南方,西大位处西北,90,以上西大学子都不会首选A市为工作城市。所以,颂妆成功引起他的注意。 正文 第10章 面对(5)   静敏趁颂妆和于子西离开房间,向方亦杰大致提到两人交往的过程。于子西回房后,方亦杰不见颂妆,便借故出来找她。   颂妆轻轻将头别过去,不想让方亦杰看见自己哭得很丑的样子。   方亦杰从裤袋里掏出一包便携纸巾,用手肘撞了撞她,然后递过去。   “谢谢!”颂妆接了纸巾,说话声带着浓重的鼻音,抽气声也很明显。   又过了一会儿,方亦杰突然起身走到台阶前的空地上,冲她笑道:“尊贵的颂妆小姐,刚才在房间里跳得不够过瘾。要不,我们再来一曲?”   颂妆本来以为方亦杰会说话安慰她,没想到他只是安静陪坐然后一语惊人,于是怔住。   “快下来!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看他不住招手,颂妆难以置信地指指四周:“就这里?”   “就这里!”见她不下来,方亦杰索性冲上去将她拉下台阶。   颂妆难为情地左看右看,结结巴巴地道:“可是……没有音乐!”   “这好办!”方亦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向她亮了亮,兴致盎然地炫耀:“我有法宝!”说完,十指飞动,迅速浏览上网,然后下载舞曲,“我想……就探戈吧!甩甩头,勾勾腿,烦恼全都跑光光。”   面对费煞心机的方亦杰,颂妆想不感动都不行。   “下好了。你听听看!”他将手机音量开到最大,献宝似地递到她面前。   “是(PorUnaCabeza),1992年(女人香)中的那一段,很经典!”   方亦杰微笑着躬身四十五度,将手伸向她,“请吧!”   她看了直发笑,泪水早就消失无踪,顺从地将右手轻放在他的左手心,左手同时搭在他宽阔的右肩上。   “开始了哦!”按下手机播放键,方亦杰右手攥着手机并扶住她的腰,迈开舞步。   带着骄傲与自信,颂妆在方亦杰引领下,步步踩在乐曲中的钢琴重击键音上,每一次相互匆匆对视后的摆头动作,或是脚下自由有度的点地旋转,又或是奔放缠绵的仰身勾腿,无不展现出优雅风情。   大概跳得入迷,音乐一连放了三遍,方亦杰开始喘气,颂妆整张脸通红通红的,直呼痛快。   “啪啪啪——”周遭掌声渐而热烈。   颂妆被四周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大群观众吓了好大一跳。   “你们跳得真好,真浪漫!”一个女生冲出人群拥抱颂妆。显然,她将两人错当了恋人。   “谢谢!”颂妆脸烫有如火烧,想了一下,拉着方亦杰一起弯腰朝所有人致谢。   人群这才慢慢散去。   “吓死我了!围了这么大圈人,你都不告诉我。”她撇撇嘴,数落道。   “我也跳得走火入魔了。”方亦杰原本是想逗她开心,没想到跳着跳着自己也乐在其中。   “我说怎么老久不见你们上楼,原来在这儿公开热舞!”不远处,白秋笑咪咪地插话。   “你个死丫头!”颂妆啐了句。   白秋只笑不答,双眼只看两人仍牵在一起的手。方亦杰赶紧放手。颂妆的脸又红了,强作镇定地撇清两人关系:“谢谢学长安慰。”   白秋笑得很神秘,凑到颂妆面前,说:“别不好意思了,我们全都看见啦!”   “什么?”颂妆惊声道。这么说,子西也看见了?   “有观众是好事。”方亦杰掩饰道。   “已经埋单了,我坐姜学长的车,劳烦学长送颂妆回家!”白秋摊派任务似地将颂妆推给方亦杰,顺带将包递给颂妆,忽然看到什么,凑到颂妆耳边道:“你的裙子破了道口子!”   颂妆低头一看,大惊失色,短裙侧面裂了道口子,一直延伸到大腿根部,赶紧用包遮住。   方亦杰见她脸色怪异,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自己打车回家吧,不用麻烦你了。”她支支吾吾。   “我顺道。”方亦杰拉着她走向停车位,打开车门将她硬塞到副驾驶位上。“我想,你应该不需要向某些人道别了吧?”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像吃醋?颂妆不明所以地看向方亦杰。   车正常上道后,方亦杰扭头问:“颂妆,有件事我不明白。西大学子向来很少首选到A市,你怎么……”   “因为这里有海呀!”她不假思索地答,紧接着,脑海里猛然蹦出一些往昔情景。   那时候,她常和于子西漫步校园。有一次,于子西对她念起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她听了,感觉矛盾,就问:“子西,这诗真费解,大海上怎么可能春暖花开?”   “等将来咱们到有海的城市去生活就知道了。”子西当时是这么答的。   直到今天,她终于明白。春暖花开只是一种美好愿望,大海上有的只是海市蜃楼。   “颂妆,你在想什么?”   她睁眼,笑得很苦涩。“谢谢你……学长!”   “只要跨过去,就是美好未来。”   “要是跨不过去呢?”   方亦杰感到心疼,转头看她,发现她已经歪在座位上睡过去了,眼角挂着晶莹的泪。他将车泊在路边,把座椅靠背调到令她舒服入睡的角度,再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做完这些,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于是重新发动车子。   蜷在座位上的颂妆翻了个身,将头枕在手臂上。   什么声音?一波一波的,听起来真舒服!好像整个空间因为这声音变得更静了。   风透过半开的车窗,吹扶着她的身体,有点凉。她再次翻身,忍不住张开眼睛,伸手揉了揉,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自己怎么睡方亦杰的车上?嗯……还有,朦胧天空下,那一大片墨蓝的绸缎,轻轻拍在岸边的波浪,以及看起来极度诱人的沙滩……   天哪!她在海边,竟然在海边!   猛然清醒的颂妆特别兴奋,推开车门跳下去,原地转了一圈。天还没有大亮,远远的灯塔上闪烁着微光。四周除了礁石山岩外,连个鬼影也没有。他去哪儿了?   她脱下鞋子,赤脚踩在细软的沙子上,四处张望:“学长,学长——”   没有人应。   她有点紧张,加大音量:“方——亦——杰——”   公路转弯处终于传来方亦杰悠闲的声音:“你醒啦?”   颂妆看他挽着裤腿赤着脚,双手拎了两大袋东西。“看你没在,都担心死了!”   “我去买吃的,顺着公路走了好远才找到一家还没开门的小店。”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还是我使劲砸门,老板才肯开门售货。”   颂妆俏皮地笑了。“活该。谁让你把我拐到这里来!”   “听你说到海,我兴致一起,就带你来了!”他爽朗地笑,递了一袋东西给她。“接着。”   手上一沉,她双眉纠结:“那你好歹也问问我的意见呀!”   “你睡得那么沉,我怎么问?”他拎着袋子朝前走,身后留下一长串脚印。   “可是,今天还得上班呀!”她着急地叫喊。   “笨蛋,今天周六。”他头也不回,走到离海水极近极近的地方才打住,转过来细细看她。   “周……周六啊!真是的。”她有点懊丧地低头,拎着袋子慢吞吞地靠近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他遗留下的脚印边踏上一串小脚印。   “林颂妆,你到底还要不要看日出?”看她一个劲儿和沙子磨蹭,方亦杰终于有点恼了。   “什么?”她抬头,发现自己离他还有好长一大段距离,再回头看看背后,不禁吐了吐舌头。光顾着踩沙子玩了,走了好久还才走出去一点点。   “真像乌龟爬!”   她赶紧手舞足蹈地跑向他,“乌龟有什么不好的?乌龟还跑过兔子呢!”   方亦杰看她头发乱七八糟,裙子也开了岔,扑哧一声笑出来,捉弄地问:“那你愿意当乌龟还是当兔子?”   “当然是兔子,因为兔子比较可爱!”她想也不想就答,看他笑得浓重,又问:“你笑什么?”   “没,没笑什么!”方亦杰憋住笑,从袋子里取出一张报纸,铺在沙上。   “喂,我问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