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我是恶女(1)   凤朝京师秀书堂。   一大早,我屁股刚落座,教室门口便冲进来个胖乎乎的人影,吵吵嚷嚷地叫我:“云安,云安——”   “你鬼叫个屁啊?”我翻了翻白眼,将课本掏出来摆在案台上,损他道:“毛杰,你好歹也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就不能凡事稳重点?”话一说完,我自己都笑了。他一个十岁大的小屁孩子,懂啥叫稳重?   被我训了,毛杰仍傻傻地看我,过了一会儿,他将肉嘟嘟的手伸过来,嘴巴凑到我耳朵边,神秘兮兮地说:“云安,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真是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瞧他那肥猪样,跟尚书夫人一模一样!我嫌恶地摆开头,说:“什么重要的事啊?”   “我爹爹说了,今天太子会到咱们书堂来!”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似的,一边说话一边往四周看,生怕被别人听见了。   话说回来,秀书堂为京师第一学堂,来这里读书的大多是官宦子弟。远的不说,就说咱这个仅十几人的班集体,就有两位是王爷的儿子,除毛杰以外,另有好几个都是一品大员的后代,就我爹那小小城门税官之衔,放在他们眼里简直不值一提。要不是父亲与学堂的范先生身为同科,我压根儿就读不了这样的学堂。   不过,我来书堂倒不是为了读书识礼,而是为了逃避凤朝女子最应学习的女红。从我莫名其妙穿越到凤朝那天起,我所面临的不单是我从一个十五岁少女变为九岁女娃的离奇事实,而是我从一个男女平等的社会来到了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   爹爹是京师衙门的一名小税官,终日繁忙,常常夜半三更才回家。娘亲出自没落皇族,曾是京师有名的美人,当年也算红极一时,嫁了爹爹后才足不出户,一心相夫教子。听婶娘说,身为独女的我从小聪明可人,三岁识得千字文,五岁能诗。爹爹与娘亲曾带我前往京师最负盛名的庙宇求签卜卦,所得签文竟然是“命及九天”,让人费解至极。   娘亲有一手好绣功,总想将一身绝技传授与我。天知道,让一个九岁女娃用细如牛毛的绣花针绣花是种多痛苦的经历!我本来性子就急,又好动,一天下来,满手都是针眼,血肉模糊,还痛得钻心,惨不堪言。娘亲好言相慰,想哄我继续学。我死活不干,对爹爹死缠烂打,非要上学堂读书。爹爹心疼我,加之认为好学是好事,二话没说便同意了。   由于我是女儿身,又长相俊俏非一般孩童可比,娘亲便做了男儿装给我穿,将我的叠名去掉一个字,唤作“云安”。   正走神,毛杰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问:“云安,你在想什么呀?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我嘟嘟嘴,指指旁边的案台,说:“你快坐到你位置上去,范先生要到了!”   毛杰吓得赶紧趴到案台边上。   说起来,毛杰这小子长得壮实,比平常孩子高出半个头,却胆小如鼠。我上学第一天,同班大些的孩子见我长得白净小巧,都跑来欺负我,尤其是那两个眼高于顶的王爷公子,最是可恶,竟然抓了好多蟑螂和蚯蚓放进我书包里,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倒我。下学时,毛杰好心提醒我,结果被两位个头比他小很多的王爷公子揍得鼻青脸肿。要不是当时有先生经过,我也可能被他们打得体无完肤。   第二天,咽不下气的我在学堂附近的草丛里抓了一条青竹蛇带进教室,直奔两位王爷公子的座位,二话没说,将活生生的蛇挂在其中一个的脖子上,把那锦衣玉食的王爷公子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另一位被吓得大叫着冲出学堂,三天没敢来上课。其它小跟班见老大都熊了,自然树倒猢狲散,除了背地里说两句关于我的坏话,再不敢当面对我指手划脚,每次看到我都得低头掩目远离三尺,连放学出门都是让我先走。   见我压倒一帮坏小子的气焰,毛杰自然而然地成了我的跟班。坏小子们见动不了我,脑筋便动到了毛杰身上。按理说,毛杰的父亲也是当朝大员,只要回家随便吱个一句半句,断然不至于被欺负得大气都不敢出,可这小子出了名地没志气,吃了亏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把我气得不行。于是,顺理成章地,我与坏小子们的战争隔三差五地就要上演一回。只要我哪天心情不好,或者看他们中的哪一个不顺眼,这帮小子就没好日子过,诸如座椅上忽然多了长刺的藤条、写好的功课不翼而飞、书法课时被我甩了满脸的墨水、案台里多了不明生物之类等等事件层出不穷。   时间一长,我俨然成了学堂里的小恶魔,谁都不敢惹。倒是范先生把我单独叫到一边严厉批评了好几次,说什么好歹我父亲也是状元之才,怎么生了我这么个精灵古怪的儿子……他大约不知道我在现代的时候,是全校有名的差等生,学啥啥不会,每周都上学校公开批评的名单;跑到古代学堂来,什么吟诗诵词作画如此之类,该学的不该学的我全学会了,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也许见我总是左耳进右耳出,时间一长,他也就懒得管我了。   一晃就是近半年,夏学还有十几天就要结束。我正琢磨着假期间应该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毛杰伸手敲我的案角,“云安,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明白没有?”   “又不关我事。”我瞪他一眼,心想: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太子要来就来呗,学堂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你个傻……”他话还没说完,我赶紧把食指放在嘴边,斜眼瞅了瞅窗外高大的人影,“你想害我是不?还不坐好?范先生来了!”   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上次因为帮他跟坏小子们打起来,头发被抓散,他根本就不会意识到我是女生。现在倒好,动不动就叫我傻丫头!比起我,他也不过年长一岁,要以我现代年纪算,他根本还是个小弟弟。   范先生走进教室,身后跟了个模样清秀的少年,大约十三四岁,瘦瘦的身板撑起枣色的丝袍,眼睛很明亮,眸光比一般孩子犀利得多,一进门就将所有人扫了一遍,然后自己走到第二排的空案台边坐下。   坏小子们不约而同地朝他望过去,我暗暗看了两眼后收回目光,旁边的毛杰使劲朝我歪了歪嘴。我明白他的意思,来的这位就是当朝太子。不过,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   范先生不便泄露太子身份,只说他是新来的学生,没有作过多介绍。我却知道的,教室外站着好几个侍卫,气氛比之平常大为不同。好奇之故,我冲太子多看了一眼,却被他盯个正着,宛若偷窃下手被人捉了现形似的好不难堪,之后先生讲了什么我也没太听进去,满脑子打转的都是婶娘和我提起的那些事。   凤朝帝王有一后四妃,皇太子凤景天为嫡长子,十岁那年受封坐镇东宫。嫡长子受封为太子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稀奇的是他的母亲——凤朝之后。听说是一位出身平民之家的皇后,与四妃相比容貌粗陋不说,连大字也不识一个。可是,就是这般女子,竟然牢牢掌控了帝王的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真可谓奇事一件。   那日,我听婶娘说后,一时兴起,趴到爹爹背上,玩笑似地说:“我要当皇后。”   爹爹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地说:“爹爹只是个小税官,不能送你入宫。”   我拍拍爹爹的肩膀,金口玉言:“爹爹,我等着你官拜丞相的那一天。”   当时,娘亲也吓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安儿,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当不得真。再说了,那皇后岂是一般人做得的?这话说不得,你爹爹和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只希望你平安成长,其它不敢多想。”   后来我才知道,娘亲话里有话。若非家族破落,长辈偏颇,加之娘亲不重名利,而今的四妃首位早就是她囊中之物。至于爹爹,也并非外人眼中的小税官。他本有状元之才,只因一言不慎得罪了主考官,将其殿试卷宗作废,方才勉强受举荐做了个小税官。同期的范先生见爹爹受冤,高中探花后毅然弃官修学,创办了秀书堂,经营数年后声名鹊起,成为京师首屈一指的学府,前来就学的官家子弟络绎不绝,也难怪连太子都要前来拜学了。 正文 第2章 我是恶女(2)   “云安!刚才的对联应该怎么作?”神思飞扬之际,范先生严厉的声音吓得我一哆嗦,慌忙起身,道:“恩……恩师,您叫我?”   “课堂上不听讲,尽开小差。你自己说应该怎么罚?”   范先生之厉害我是见识过的,我那点小道行根本不是他对手,心里想什么他全知道。再者,他是爹爹挚友,随便告上一状就有我受的,要是被娘亲知道我不好学,估计又会抓我回去学刺绣。我还是老实点算了!轻轻低头,道:“恩师,我知道错了!”然后主动走到后墙,面壁思过。   见我如此,教室里小声议论开了。   “安静!你们当中有谁能用一到十作一对联?”范先生再行开口。   “先生,除了云安,没有人对得上!”毛杰小声道。   “先生,不如就让他试试看。如他对得上,则不用面壁;如对不上,加罚一天。”澄澈的声音分明出自太子之口,多了常人少有的冷静与内敛。   “云安,你对对看!”   “先生,若我对上了,当真不用面壁?”我转过去,看了看一脸玩味儿的太子,盯着先生道。   “本夫子言出必行。”   “那好。学生送先生一副对联,以谢先生育己之恩。”我笑笑,说:“一支毛笔两袖清风,三尺讲台四季晴雨,加上五脏六肺七嘴八舌九思十霜,教必有方,滴滴汗水诚滋桃李芳天下;十卷诗赋九章勾股,八索文思七纬地理,连同六艺五经四书三字两雅一心,诲而不倦,点点心血勤育英才泽神州。”   我一落口,太子神色明显一怔,就连范先生也是愣了好一会儿,继而大笑:“云兄有后如此足以自/慰了!”   “先生,学生……”   太子开口道:“你作得极好,可以回座位了。”   范先生似乎意犹未尽,并没有急着让我回座,只道:“云安,你对联作得是不错。若用一至十作首诗,你可会?”   “先生,学生听人说了,云安五岁能诗,用一到十作诗一定难不倒他!”也不知道毛杰哪来的胆子,嗓门儿忽地大了起来。   我垮着脸不作声,心想这小子还真能给我找事,又听太子说:“既然五岁能诗,不妨试试,你若作不好,我替了你便是。”   “那……好吧!”我在脑子里搜了一遍,硬着头皮回道:“一名大乔二小乔,三寸金莲四寸腰,买得五六七色粉,打扮八九十分娇。”   诗是作了,只不过是剽窃他人成果!话说回来,像我这样的懒人,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何况是面壁思过?   “大乔?小乔?”范先生有点迷惑。   “先生,我猜想他说的是两名美人!”太子补充道。   身为帝位继承人,见识就是不一样!搞不好将来也是个后宫三千的主儿!我暗暗发笑,却见他不住打量我,耳边传来范先生宽恕的声音:“姑且饶了你这一次,回座位吧!”   我如获大赦,轻快地坐回位置,旁边的毛杰开始嘀咕:“云安,你真是好样儿的!”完了,还不忘瞄瞄太子。   我面色一红,不敢直视太子深究的目光,装作低头温书去了。   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很快就到了午休时间。用罢饭,我跑到花圃里去捉大青蝶标本,没想那帮坏小子忽然对我发难,五六个人一齐围堵上来。“云安!”   这个时候,书堂的先生们都在休息,学子们该回家的回家,该午睡的午睡,花圃里没几个人影儿。看样子,逃是逃不过了!我紧了紧手中扑蝶用的布兜,一边后退,一边注意几人动向,笑道:“皮痒了?这么急着想挨揍?”   “谁揍谁还不知道呢!”一位王爷公子眯着难看的三角眼,摩拳擦掌。几名跟班也跃跃欲试。   “很好——”反正是打架,不如先下手为强!我话声一落,将布兜住说话这位王爷公子头上一套,双手奋力将布兜把手向后一拉。   那家伙猝不及防,当即被我拉倒在地,发出呜呜叫声。另一位王爷公子见我动作这么快,吼着招呼几个跟班冲到我面前:“快把他捉住,好好教训教训他!”   到底一己之力拼不过几人合力,我被逼到角落,布兜也被抢去了,但要我就地认输却是万万不能,双眼触及花圃里开得正艳的长茎玫瑰,心想这倒是称手的好武器!不管三七二十一,跳到花圃里,伸手折了两根粗壮的玫瑰枝条,用力挥舞着愤怒地冲向几人,全然不顾被刺得满手鲜血的疼痛。   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孩子,习惯恃强凌弱,见我这般狠,都不敢上前制止,更别说上前抓我手中的枝条了。   我笑得张狂,不时舞动枝条上前威胁,吓得几人不断后退,不禁得意地道:“两条带刺藤条就把你们下成这样,真没出息!”   坏小子们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恨得牙齿咯咯作响,却没有一个敢上前与我拼命。   “喂,你们不是要找我打架的吗?还打不打?要是不打,我可要走人了哦!”我撇撇小嘴,扔掉已经深深刺进手心的枝条,皱眉揉了揉血红的双手,冲几人道:“凤朝若是靠你们这帮没志气的家伙,肯定得玩完!”   坏小子们不服气,却又辩驳不得,气哼哼地望着我,不敢动作。   “喂,你,快点把我的布兜拣起来!”我指住先前被我套过的王爷公子,点名道。   那家伙讪讪地望望左右跟班,扯动嘴角,赶紧依言拾布兜。   “还真是没志气!”一声轻笑划空而来。   我回头,见太子远远地站在花圃的另一边,似笑非笑,想必见证了冲突全过程。   王爷公子将布兜递到我面前,手哆嗦得厉害。我扑哧一笑,接过布兜,正待要走,被太子叫住:“小小年纪如此厉害,连靖王爷家的公子都敢欺负,将来长大了还了得?”   看穿他玩笑的心思,我心念一转,反问:“这世道,弱肉强食。我若不反抗,岂不是只有被人压制的份儿?再说了,他们以多欺少还被我吓到,只能说他们没有男子气概,怎能说我凶恶?”   “好一张利嘴!”他走近,盯见我染血的手,有点沉默。   “哼!”我撅了撅嘴,掏了手绢擦干手上的血迹,扭头就走。   “喂,小云安,你敢不敢和我比试一下?”   “比就比,我还怕你不成!说吧,你想比什么?”我止步转身,望向他深沉的脸,不甘示弱。   很显然,他没料到我会应承得这么爽快,一脸讶色,想了想道:“你年纪比较小,你说比什么就比什么。”   “好。那你跟我来!”我偷笑着,一边朝莲池边走,一边打着小算盘。   太子闹不清我想干嘛,很安静地跟在我身后。坏小子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远远地跟在后边。   “云安,云安——”毛杰抱着一堆东西从侧门冲我跑来,“我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   这小子成天就知道吃!我叹着气,站在原地等他。一开始,我很讨厌他粘着我。可是,无论我怎么嫌弃他,他总是楔而不舍地跟在我后头。不论吃的玩的,只要一有好东西,他总会第一个想到我。渐渐地,我也就习惯有这么个小尾巴了。   和他的粘人的功夫同样一流的还有他忽略次要人物的功夫。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我面前,两颊上的肥肉不停抖动,掏出裹在衣襟里的大包食袋,献宝似地递过来:“母亲大人给我买了烤鸡腿、如意斋的羊肉馅儿饼,还有瑞芳阁的甜点。瞧,还热着呢,你吃吃看?”   “你真是没救了!”我摇头走开。   远处,坏小子们笑了起来:“好吃鬼!你上辈子是饿死投胎的吗?”   毛杰看我不理人,又被坏小子们笑话,圆乎乎的脑袋顿时耷拉下去,“云安,你个傻……”   我退回两步,拉拉毛杰的衣袖,打断他的话:“站在那干嘛?还不快跟我来?”顺势掠了兴味十足的太子一眼,捏住拳头,比划着给了坏小子们一个严厉的警告。坏小子们立时噤口不言。   “可以走了吗?”太子双臂环胸,慵懒地注视我,大概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吧!   我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发现毛杰怯怯地看着太子,估计是才发现太子的存在,担心被责罚。 正文 第3章 我是恶女(3)   “快走!”我拉了拉抱满食物的毛杰,轻声细语:“我要和他比试!”   “云安,你的手……”   他的反应还真不是一般的迟钝,现在才看见我手上有伤!   “没事,被藤条割伤了!”   “你是不是又和他们打起来了?”蠕动身躯跟住我,毛杰期期艾艾地问,样子委屈得好像之前被迫动手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怕什么?他们又不是我对手!”怕他难过,我笑嘻嘻地道。   “下次记得快点跑,要不然就等我和你在一起时再动手。”毛杰喋喋不休,全然不顾身后还有双无比灵通的耳朵在旁听。   我不置可否,想起每次他在我身边我都落不着好,不单要对付人家围攻,还要分神保护他,比我单独对阵时糟糕得多,暗自庆幸刚才他不在,要不然……   “云安,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不满我的反应,毛杰继续婆妈。   “你越跑人家就越欺负你!我才不要学你,次次都被欺负!何况向来都是我欺负人,几时轮到他们欺负我?门儿都没有!”我反驳道,停在莲池边,指指空地,对太子甜笑道:“喏,到了!”   一直听我和毛杰说话的太子不明就里,问:“比什么?”   “比扎马步!”   太子愕然,“这么简单?”   “当然没这么简单!”我把布兜扔到一边,笑盈盈地指着莲池栏杆道:“是在栏杆上扎马步!”   “你确定?”上下打量我一阵,太子指着窄窄的石栏杆,像在怀疑我说的话。   “非常确定!”我三两下爬上栏杆,站直身体,眯着眼朝他招手:“怎么样?上来吧!”   “云安,你比不过的!快下来,上面太危险了!”毛杰瞪大眼,担忧地道。   “你闭嘴!”我喝断毛杰。   他只好静立一旁,不再作声。   “你的跟班挺关心你的!”太子扬眉,跃到我旁边的位置上,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上当了吧!哈哈!我心里笑得厉害,不把脚下松动的栏杆当一回事,说:“开始吧!”然后侧身面向满池子怒放的红莲,扎好马步,感叹道:“驻栏观莲真是美事一件呀!”   太子拧眉,侧脸见我马步姿势标准,只得扎稳马步,转向莲池。   我以眼角余光扫了扫他,又扫了扫已经走得很近的坏小子们,心想好戏才开始呢!身子微微晃了晃,本就松动的栏杆登时也跟着晃了晃,颠得太子赶紧将重心后移才免于落地。   “听着,比试才进行一半,现在起我和你开始诗词接龙。我说一句诗,你用诗最后一个字作为第一个字往下对诗,我再用你所说诗句最后一个字接下去,谁若接不上,或者谁从栏杆上掉下去,就算输。输的一方必须答应胜的一方一个条件。”我开出比试后续条件。   “什么条件?”   “只要不违背道义就行。你意下如何?”我咧着嘴笑。   “成交。”   “开始了!”我稳稳地站在栏杆上,奸笑着道:“古柳垂堤风淡淡,新荷漫沼叶田田。”   “倒是挺应景的嘛!”太子笑罢,接:“田园已陷百重围,莎草江汀漫晚潮。”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我嘿嘿笑着,回头看他被烈日晒得通红的脸,似有些紧张,琢磨了半天也没对上,“……”   “我看你热成这样,不如下去凉快凉快吧!”我拖长声音,脚下猛地一荡,栏杆晃了两晃,不及防备的太子当场跌入莲池,“扑通”一声,水花飙射四方!   “啊——”坏小子们大声惊呼!   毛杰被吓呆了,瞪着落水的太子话都说不出。   我轻巧地站起来,顺带在松动的栏杆上凌空翻了个筋斗,展示着良好的平衡技巧,乐吱吱地看着成为落汤鸡的太子,“喂,池子里够凉快吧?”   太子拨开身边的莲花,气咻咻地站直身体,拍着齐胸深的水,双眼直冒怒火,恨不得把我剁了当美餐。   “喂,愿赌服输!让你下池子凉快一下,应该不是什么违反道义的事情吧?”我幸灾乐祸地从栏杆上跳到空地上,拍拍毛杰的脸,“你该回魂啦!”   毛杰被拍清醒,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把他……他可是当朝……”   “我才不管他是谁,反正愿赌服输,谁让他欺负我年纪小来着?”我揉着被刺伤的手,悠哉游哉地往教室方向跑。   谁知太子从莲池里一跃而出,湿淋淋地挡在我面前,恶狠狠地道:“想跑?”   “废话!我又没输,而且马上要上课了!”我翘起嘴角,丝毫不惧地仰脸看他。   “你可知我是谁?”   难道他想用身份压人?想得美!我故作轻视道:“我管你是谁!就是皇上亲自来了,也得讲道理。输就是输,这么多人当见证,你还想赖账不成?”   许是理亏,他按捺住翻飞的怒意,悻悻地道:“胆子不小!”然后黑着脸,奔向书堂另一个方向,身后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印迹。   “完了,完了!”毛杰看着太子背景消失的方向,脸色大变。   “你再不快点走,一会准迟到,那才真是完了!”我望望四周,不见坏小子们的踪影,提醒毛杰后一溜烟跑向教室。   “云安,你等等我!”   “你快点呀!”   整个下午,皇太子凤景天以及他的侍卫们都没出现。   因为手上有伤,我没有再捣蛋,而是乖乖捱到下学,等姨娘前来接我。可奇怪的是,我站在书堂大门处等了好久,也不见姨娘身影。   学子们一个一个被家眷接走。望眼欲穿的我百无聊赖地蹲在书堂门口的台阶上,心想姨娘平日总是提前到这里,今天怎么迟迟不见人?   “云安,要不我和清儿送你回家吧,反正你家离这里不远。”磨蹭着就是不肯走的毛杰拽了拽我的袖口。他家的丫鬟清儿很听话地站在一边。   “不了,姨娘会来接我的。你快和清儿回家,要不然你娘亲该教训清儿了。”我示意清儿将他带走。   “少爷,您再不走,一会晚了,夫人又要开骂了。”清儿央求他道。   尚书夫人刁难人的功力可谓炉火纯青。我可不想他们两个受我牵连挨骂,只得连连劝说。   “还是我和清儿送你回家吧!”他难得地坚持己见,让清儿万分为难。   “快走吧!你不是也说我家近嘛,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我笑道,站起来往街道上走。   “唉——”身后传来他童稚的叹气声,我正准备回头劝他快走,却直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头顶传来姨娘慈爱的声音:“安儿,姨娘来晚了,你不会怪姨娘吧!”   “当然不会。”我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扫见她衣袖上的一抹血红,惊呼:“姨娘,你流血了?发生什么事了吗?痛不痛?”   “云安,我走了哦!”毛杰见姨娘来了,拉着清儿的手和我道别。我随意点了点头并朝他摆手,察觉姨娘神色不对,便追问:“姨娘,快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和我说,我找他理论去!”   “没有人欺负姨娘,是刚才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蹭破点儿皮,所以才来晚了!”   我从姨娘神色里看出异样,“你撒谎!摔跤怎么可能流了这么多血?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否则一会儿回家我非告诉娘亲不可!”   “安儿,千万别告诉你娘亲。”姨娘原名秋素心,生性善良,原是娘亲闺中密友,识得诗书,后嫁与娘亲的一位表兄,未料夫君早逝,婆家无人,又不便回娘家,便一直跟随娘亲身边,总担心为云家添麻烦。   “那好,你告诉我事情经过。”   知道骗不过我,姨娘只得说了实情:“刚才经过如意斋,被兵部尚书家的马车撞了一下,小伤而已,涂点药膏就好了,不碍事!”   “兵部尚书家如此横行霸道,这凤朝还有无王法?”我实在气愤,用力跺了跺地面。   “安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他们的马受了惊才撞到我。”   “我才不信。他家车马撞人又不是一回两回,光我们书堂里的学生就给撞到好几次。这般目无法纪,真该下大狱!”   “别气了,我们回家吧!”姨娘无奈地拉住我的手,忽又停下,问:“安儿,你的手怎么回事?” 正文 第4章 我是恶女(4)   我赶忙将手缩回,藏在背后,说:“被花刺刺到的!”   大约知道就算问我也问不个所以然,姨娘放松神情道:“走吧!回家!”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绕过大街回家,好死不死地看到兵部尚书家的豪华马车大刺刺地停在如意斋大门口。再看那马,哪有丝毫受惊的迹象?我转眸瞧见姨娘满是血痕的衣袖,一时怒火中烧,飞快地冲向如意斋,暴吼一声:“兵部尚书家的人给我滚出来!”   别看我年纪小,声音却不容小觑。这声胆大包天的吼叫,将整个如意斋的食客都吼了出来。   姨娘未料我还有这一手,吓得赶紧将我抱住,往家的方向拖:“安儿,使不得!使不得!”   “姨娘,你放开我!我要找他家的人算账,谁让他们瞎了眼,竟敢撞你!当我云家是好欺负的吗?”姨娘怕伤到我,手上力道不大,我用力一掰,从她双臂中逃脱,继续叫嚷:“兵部尚书家的人还不给我滚出来!”   “安儿,会惹祸的!”   “谁在外面乱叫?”大门人群中走出个衣着华贵的小女娃,年纪与我不相上下,模样生得很是娇俏,不出个三五年,定是个绝色丽人。她的身后站着个约摸五旬的灰衣老者,后边还有两名小厮。   姨娘见此,暂停劝止,双手用力握住我的手,护在我旁边,生怕我受到伤害。   我按住姨娘的冰凉的手,指着小女娃傲然道:“你就是兵部尚书家的人?”   那女娃并不怕我,斜斜地看我一眼,道:“正是!”   倒是两名小厮齐齐跨步上前,作势威胁。“哪来的小毛孩子,竟敢对兵部尚书府不敬?”   “不敬?我还没骂你们就算你们走狗屎运了。怎么?你兵部尚书府马车撞人在先,还敢威胁我不成?”我冷笑着三两句抢白,将说话的小厮堵得下不了台。   姨娘见对方似有怒意,扯开我道:“安儿,快走!别吃眼前亏,尚书府的人我们惹不起。”   “姨娘,他们撞了你还敢在这大放厥词,难道不该好生教训?你看看你的手臂,肿成这样,还流了这么多血!这口气我咽不下!”我撩起姨娘衣袖,只见伤口血肉模糊,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   “你这小公子好生无礼!说我家马车撞人,人证物证何在?”小女娃反应很快,语气很有些轻视成份。   忌惮于兵部尚书府的实力,原先窃窃私语的人们霎时噤声,不得言语。   自始至终不曾开口的五旬老者终于撤回定在我身上的目光,侧目看了一眼小女娃,又看了一眼四周的人群,道:“小姐,我看不如赔他们几两银子吧!”   “佟管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若是随随便便就赔了银子,我尚书府的面子往哪儿搁?他刚才在大门口出言不逊,你又不是没听见。换了平常,施舍几两银子不算什么,就当可怜了讨饭的叫花也未尝不可。可今天我就还不赔了,我倒要看看他能拿我如何?”小女娃晶眸一横,厉光闪现。   “我不要你们家的臭钱,而是要你们当众向我姨娘赔礼道歉。再说了,就算你愿意赔银子,本公子还不见得会收呢,搞不好是贪污受贿而来!”我奚落道。   “安儿——”姨娘见我言及其它,慌忙叫停。   “一派胡言!”佟管家怒极甩袖,“春生,春福,快将他赶走!”   两名小厮听令上前擒我,被我大声喝止:“被我说中了恼怒成羞?”   “给本大小姐捉住他,撕了他的嘴,看他还敢不敢乱说!”小女娃气极,横眉竖目。   两个小厮二话不说便扑过来,姨娘将我一把拽至身后,老鹰护小鸡般挡在前面。二人见姨娘护我,不由分说将姨娘往一边拖。姨娘手臂上有伤,使不上力,被二人掀翻在地。我顾不得许多,冲上去捉住一人手腕,狠咬一口,顿时满口血腥。那小厮嚎叫着握着手腕叫痛不止。另一名小厮骂骂咧咧:“小鬼,看我不抓住你一顿好打!”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穿越后的我才九岁,哪是这小厮对手,三两下便给他抓住,被他拎起来悬在半空。   姨娘爬起身拖住他一条腿,又捶又打:“光天化日之下,无良之辈欺我妇孺,凤朝何以见青天!”   即便如此,也没人敢站出来说公道话,可见人心不古。   “你要是打不死我,我一定到帝王面前告御状!”我踢腾着两条小腿,叫嚣道。   “还敢告御状?哼!”擒住我的小厮踢了姨娘一脚。   “臭小子,敢咬大爷的手,活得不在耐烦了不是?”被我咬了一口的小厮怪笑着伸手捏住我右脸,痛得我呲牙咧嘴。   我双眼一晃,瞥见一旁拍手叫好的小女娃,绝口不叫半个痛字,手指向她,道:“你个毫无家教、不懂礼法的小疯子,你敢动我云家半分,以后我要让你尚书府付出十倍代价。”   “春福,给本大小姐掌他的嘴!”小女娃秀眉一拧,恶兮兮地道。   那小厮听言,一个巴掌扇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疼。我忍住眼泪,不吭半声,眼见第二个巴掌又要招呼过来,吓得紧闭双眼静待第二波痛楚,谁知凌空传来一声咆哮,“谁家的狗奴才仗势欺人?”紧接着,我整个人坠了下去,心想这回屁股一定要开花了,却被一双温暖的臂膀稳稳托住。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睁眼看向来人,见他身着炫蓝绸衫,星目闪烁,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慧黠,两条长眉斜飞入鬓,煞是好看。都说穿越到古代会碰上帅哥,竟然真的让我撞上一个,内心不禁升起一阵小小的幸福感。   “傻小子,我有那么好看吗?”他逗笑地放我下地,还伸手刮了刮我的小鼻子。“你再这么看我,我要收费了哦!”   “多谢公子爷救了我家小……少爷!”姨娘见我安全了,一把将我揽在怀里,哭得不成样子:“安儿,你没事吧?痛不痛?姨娘真没用,没办法保护你!”   “才不是!姨娘对我最好了。”我逼回盈在眼眶里的眼泪,笑着安慰她。   “你这孩子,自己挨了打还知道安慰长辈,倒是蛮有心的!”帅哥摸摸我的头道。   “谢谢你!不知道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我脸红地退后一步,像模像样地朝他作揖,暗暗瞟向尚书家的小女娃,发现她望着帅哥发痴。   “你可以叫我云天哥哥!”   “呀,好巧哦,我名字里也有一个云字!”他个子很高,我和他说话的时候,得将头仰得老高。怕我太辛苦,他索性蹲在我面前,摸摸我的脸,问:“是吗?那你全名叫什么?”   “云安!不过爹爹和娘亲都叫我安儿!”我开心地道,伸手碰碰他的脸。哎呀,他皮肤真好!   “安儿,我问你,这奴才打了你几下?”   “一下。第二下没打到!”我据实以报,回头看打我的小厮,这才发现所有人没了声响,正奇怪怎么回事,又听他说:“安儿,刚才你说十倍奉还,可要试试?”   这话的意思是……   我望着云天,没敢说话。   “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不过是教训不听话的奴才而已……”他说话时不住微笑着看向站在原地不动的小女娃及佟管家。   他的身份一定尊贵无匹,否则尚书家的人怎会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已经冷静下来的我前思后想,以爹爹一名小税官的身份与尚书府结怨总是不妥,犹豫了半天也没开口。   倒是佟管家上前朝云天作了一揖,语惊四周:“大皇子殿下,确系府内马匹受惊,无意间撞了这位妇人,小的这就代兵部尚书府向她和这位小公子赔礼道歉。”   二位小厮一听名号,吓得立时跪倒在地。“奴才该死,请殿下恕罪!”   我也大吃一惊,问:“你……你是当今皇长子凤云天?”   “安儿,你应该用敬语,尊称他为‘大皇子殿下’!”姨娘赶紧指出我言语中的谬误,然后冲凤云天道:“安儿年幼,不懂礼数,若有冲撞,还请大皇子殿下海涵。”   “既然你我名中都有一个云字,便是有缘。刚才不是说了么,你可以叫我云天哥哥!”凤云天毫不怪罪,笑着扶住我的背,并不理会一旁诚惶诚恐的佟管家,指着打我那个小厮,对我道:“安儿,你过去,扇他十巴掌。” 正文 第5章 我是恶女(5)   我没想到他是要让我来真的,不禁叫了一声:“啊——”   “怎么?不敢?刚才你不是还豪言壮语的?”凤云天取笑道。   “有什么不敢的,打就打!我还怕他尚书府不成!”我卷起衣袖,跑到那小厮面前,兴奋地道:“喂,你快点抬头让我打十下。”   那小厮见佟管家不作声,只得抬头。   我憋住笑,扬手左右开弓给了他十个嘴巴,还不忘教训:“以后长点记性,别再狗仗人势。”   “小的知道了!”小厮低头,脸都快贴到地面上。   事实上,真正丢脸的并不是这名小厮,而是一旁的佟管家与尚书府大小姐。   见她脸色黑得像炭却敢怒不敢言,我笑得不成样子,跳到凤云天面前,嘴巴凑过去啄了一下他的脸,说:“谢谢云天哥哥!”   凤云天只当我是好玩,并不当真,朝不远处的尚书府大小姐问道:“你便是岳长河的掌上明珠岳子珊?”   岳子珊不敢直视,头一低,染了满脸红云,答:“正是。”   “飞扬跋扈,恃宠而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岳子珊听得凤云天毫不留情的批评,顿时眼泪汪汪,好不令人生怜,就连同是女儿身的我也忍不住要感叹:倘若再过三五载,她这表情只可用梨花带雨去形容。   “你这脾性不改,日后定要吃亏。”凤云天又是一言,却是很有些深意,令我有些不解。   “子珊谨记殿下教诲!”岳子珊抽泣道,方才有了些大家闺秀的样子,较之先前大为不同。   “云天哥哥,这事就这么了结吧!姨娘身上还有伤,得尽早回家敷药呢!”折腾了半天,我面子里子都有了,再争执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提出回家。   “佟管家,伤人之事怎么办?”   佟管家从袖筒中掏出一张银票递向我,“小公子,今日是我府上不对,小的代府上向你和你姨娘致歉了。这是五十两银票,请小公子收下。”   “我说过,我云家不缺你岳府这些银子。何况,你这银子来路不明,我收了便要受牵连。不要!”以钱收买人心,我最是看不起,何况我所言并非有假,便转向姨娘,道:“姨娘,我们走吧,回家!”   佟管家没料到我会如此作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说不出地尴尬。   凤景天对我所言也感到很诧异,却并不多言,只说:“既然如此,佟管家请回吧,日后见了你家尚书大人,让他好生管教家眷,切莫再闹出这等是非。”   “殿下说得是。”佟管家连连称是,退至岳子珊身旁。   “安儿,云天哥哥送你和你姨娘回家可好?”想是怕再生事端,凤云天提出要送我回家。   我回望一眼脸色难看的佟管家,朝凤云天点了点头。   凤云天双臂轻抬,忽地将我抱起来,走向街道对面的马车。姨娘按捺下内心担忧,步随其后。   “都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坐上凤云天舒适的马车,我远远听得佟管家不耐烦的声音。聚集在如意斋门口的一大群人作鸟兽般散去,仿佛刚才的事从来不曾发生。   “安儿!你刚才说岳府这些银子来路不明,是什么意思?”马车刚才走动,凤云天便问了话。   我怔了一下,他送我回家恐怕就是想问这一句吧?   “安儿!”   “嗯。”   “可否对云天哥哥说实话呢?”凤云天又问,眸色柔暖。   姨娘从身后拉拉我的衣角,示意我不要乱说。   我想了想,道:“云天哥哥当真要听?”   “对!”   “那好,我给你分析分析!”   身后的姨娘又拉了一下,凤云天应该已经察觉,我装作不懂姨娘提示,道:“云天哥哥贵为当朝皇子,可知身为一品的尚书一年俸银是多少?”   “二百七十两,外加一百八十斛禄米,另每年设养廉银约三千两。”   “云天哥哥说说看,刚才岳家停在如意斋门前的那辆马车值多少两银子?岳家小姐身上那套出自江南名家的丝质长裙又该值多少两?另外,什么样的府阺可以养出一出手便是五十两银子的管家?不知云天哥哥留意没有,那管家的袖筒里装的可不只是一张银票!”我并不直言,只是提了一连串问题,见他沉默不言,又道:“安儿斗胆再问云天哥哥,依你对岳府的了解,整个岳府有多少家眷下人?一品大员的俸银够不够养活他们?能养到什么程度?”   “安儿真聪明!”他说完,伸出右手食指刮了刮我的鼻子。   “安儿并不聪明,不过懂得些粗浅的算术罢了。”我玩笑着,爬到姨娘身边。“姨娘,一会儿回家可别说我坏话哦,我担心爹爹和娘亲会打我屁股。”   姨娘会心一笑:“你爹爹和娘亲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哪舍得打你!”   大约感觉到我身上有某些超乎年纪的东西,凤云天像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安儿,你爹爹是做什么的?”   我望着姨娘,没敢说话。今日之事,与岳府结怨已是不利于爹爹的了,若再多说,怕是更多是非。   “怎么?不敢说?刚才见你在岳家面前吼得很有气势嘛!”凤云天笑起来,脸部线条愈发柔和。   “不准笑,我爹爹是京师衙门的一名税官。”   “那你一定是受了你爹爹的影响才对数字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   “才不是。我爹爹是大才子!”   姨娘听我冒出这一句,使眼色让我不要再说下去。   我本来就是故意提起的,哪会听姨娘的意思?爹爹官小,人微言轻,若岳家日后与我云家过不去,咱云家哪有出头之日?就算眼下有凤云天帮忙,岳家暂时不敢为难云家。可凤云天终究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子弟,如何能长久保护云家?若想不被人欺,就要做强者。既然凤云天有心要问,我不妨当成是机会满足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你爹爹全名叫什么?”   “云逸。”   “可是当年殿试中了三甲之首,却因故被封卷的那位?”   “正是。爹爹当年不过是直言指出了当今盛世的弊端,结果被小人诬陷落榜。”   “好像因为这件事,探花范玮还愤而离朝。”   “范先生乃安儿恩师。”   “怪不得安儿这般聪慧!”凤云天摸摸我的头,沉吟一下,道:“如此说来,你爹爹的确是位难得的大才子。”   “那是当然。”我骄傲地道,暗中对自己的表演喝了喝彩。   交谈一阵,马车拐进一段狭窄的胡同,再无法入内,我自己爬起身跳下车,举手去扶姨娘,冲凤云天道:“云天哥哥,胡同太窄啦,马车进不去,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吧!”   “谢殿下今日搭救!”姨娘下车,再三言谢。   凤云天笑笑,“说真的,要不是见安儿胆子大得能跟岳府叫板,我还真不一定会管这档子事。不过,我既然管了,便会管到底!你快带安儿回家吧,天色都暗了,不定他娘亲正等得着急呢!我还有要事,便不登门拜访了。”   “云天哥哥,你是不是嫌安儿家太简陋……”我眨巴着眼睛,故意道。   “安儿是有骨气的孩子,将来会成就一番大事的。云天哥哥喜欢你还来不及,哪会嫌弃?过几日,云天哥哥专程登门拜访可好?”   “真的?”我伸出右手小指勾住他一个指头,道:“那我们拉勾!”   “好!”他笑着应承,而后跳回马车。   我笑眯了双眼,目送他远去,回头见娘亲从胡同的另一头小跑过来,一脸心事。   “姨娘,我们照实说吧,瞒是瞒不过的。”我扣住姨娘的手,小声道。   果然,娘亲走近后的第一句问话便是严厉的质问:“安儿,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虽是穿越,可这古人娘亲也太厉害了,我的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她的法眼。无奈之后,我偏头对姨娘道:“姨娘,我饿了!你和娘亲解释好不好?”说完,我便脚底抹油,溜向自家的小院门,还不忘记嘱咐娘亲:“娘亲,姨娘手臂受伤了,你快为她敷药吧!”   不用讲,娘亲的心肯定悬到嗓门儿口了,哪还有心思追着我跑?   夜里,爹爹回家时,娘亲刚为姨娘包扎好受伤的手臂。我吃罢饭洗完澡,坐在油灯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温书。为了逃避娘亲责罚,我识相地蹦到爹爹身边去,蹭在他身边不肯离开。 正文 第6章 我是恶女(6)   爹爹见状一笑,“安儿又闯祸了?”   “可不是?和岳府大小姐在如意斋门口当街对骂,还扬言要对付岳府。你这宝贝女儿可不是一般地能闯祸。”娘亲理了理耳际微散的发丝,话语带着一股浓重的担忧。   “爹爹,你别听娘亲的,安儿这不是好好的么?”   “是吗?那你的脸怎么肿了?”爹爹拆台道。   “被打了一下!”我挥着拳头,翘起嘴角道。“不过,我还了十下!”   爹爹不由得愣了一下,像是不信。   “是真的,爹爹!”我辩解着,想了想做了个补充:“当然,是有贵人相助的情况下!”   “贵人?”爹爹不解。   我答道:“凤云天!”   “安儿,不可以这样直呼皇子殿下的名讳。”娘亲厉声道。   “他让我叫他云天哥哥唉……”被叫的人都不介意了,你们还介意什么呀?唉!我叹了叹气,端详爹爹的面容,豁然发现要是没有脸上那些因操劳生出的皱纹,爹爹年轻时的样子说不定比凤云天还要好看!不禁赞叹:“娘亲,原来爹爹生得这么好看啊?”   两人被我无厘头的话弄得不知所措,对视一眼,不禁莞尔。   “臭美的爹爹和娘亲!”我嘟着嘴,原地转了个圈,道:“听不出我是在表扬我自己吗?我可是继承了娘亲的美貌,又有爹爹优良的遗传基因,将来肯定也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大美人儿!”说到这里,我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岳子珊的容貌,暗自发誓将来要比过她,让她气得跳脚。   “安儿,你的手怎么回事?”细心的娘亲拖过我的手,问。   “今天中午下学,靖王爷家的公子带着几个小跟班围攻我,我打不过,折了花圃里的玫瑰枝,和他们拼了,所以手就受伤了!”   “安儿,别去书堂了!你若要读书习字,娘亲在家里教你可好?”我和坏小子们打架的事,范先生早就和爹爹提过了,娘亲自然是知道的,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我笑笑,“娘亲,他们动不了我的,我不过是吃点小亏而已,大多数时间都是我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安儿,注意言辞!”娘亲将我话尾四个字听得真切,脸立时板了起来。   又来了!在古代当女人就是这么麻烦!我只好改口:“刚才没说对,是吓得他们落花流水。”   爹爹憋住笑,冲娘亲道:“你这个宝贝女儿在书堂里霸道得很,像个小恶魔,谁还敢在她头上动土?”   “那是!我可是秀书堂的小太岁!”   “还小太岁呢!”娘亲朝我屁股上狠狠抽了一记:“总不长进,让你去读书,你倒好,女儿家的诗书礼仪没学会多少,整人本事倒是大有长进。”   “娘亲,我是说真的,我很厉害的!连太子爷都怕我,被我踹进莲花池里了!”我一高兴,随口一说,将本来就忧虑重重的娘亲吓了个半死。爹爹则一脸惶然。“你……你真的……”   本来不想说这事的,这下子好了,不交待还不成了!我真想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讪然道:“太子今天到书堂来了,他看见我被坏小子们欺负也不帮忙,还要跟我打赌。我没想那么多就赌了呀,让他和我一起爬到莲池的栏杆上边扎马步边对诗。结果他输了,我就按约定将他踹到池子里了!”   “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啊?敢踹太子!你想吓死爹爹不成?”我原本以为爹爹是最能容忍我胡来的,没想到他一反常态,在房间里踱着步子走了无数个来回,最后下定决心道:“夏学一完,安儿别去书堂了,再这么下去还得了?”   “爹爹——”我不依。   爹爹不看我,掀帘子进了里屋。   “娘亲——”转脸向娘亲求情,娘亲也不松口:“安儿,自从你去了书堂,就接连出事。这一天功夫,你便惹了两位皇家子弟、一位尚书小姐,再加上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乱成这样,可怎么了得?”   真是冤!怎么所有事情到我这里就说不清了呢?好像事事都成了我的责任似的!“娘亲,你们想到哪里去了!他们又不知道我是女儿身,何况是他们惹我,我哪有惹他们?”   听我这么说,娘亲也知道话重了,便道:“去睡吧!已经很晚了!”   “娘亲晚安!”我起身,走回自己房间,趴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娘亲的担忧并不都是无谓的。我与这些人间的纠葛,像是上天注定的一样,匆匆忙忙地在这一天之内便形成了!只是九岁时的我总以为自己足够聪明,并没有料到未来的我以及未来的他们间会产生那么多难以磨灭的事情。   “云安!”我前脚刚踏进书堂,毛杰后脚就追了上来,满脑门都是汗,见我独自一人,又问:“你姨娘呢?今天没来送你吗?”   “没有。”   “咦,你的脸怎么了?”   “被人打了呗!”   “谁胆子这么大?告诉我,我帮你打回来。”毛杰豪言壮语道。   “就你?”不是我小看他,他胆子小得像米粒,打人这样的事压根儿就不是他能干的。   “对啊,就我。我保护你!”   “算了吧!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还保护我!”我笑笑,快步往教室方向走。   被我打击惯了的毛杰并不生气,三两下跳到我前边,将手里一直握着的小包裹递到我手上:“这是我叫清儿偷偷包的糯米糕,专门留给你的。”   “你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我才不要长得像你这么胖!”我将小包裹塞回给他。   “他对你这么好,你还拒绝他,真没良心!”黑影一闪,我面前多了个人,直接夺走包裹,打开拈了一块糯米糕扔进嘴里。   “你又是谁?”我确定在书堂里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位精灵古怪的程咬金。   “我叫凤月天。”他亮出名号,舔了舔糊在手指上的米渣,啧啧赞叹:“这糯米糕真不错,比皇宫里的糕点还要香。”   “啊?你是小殿下?”毛杰小声道。   “如假包换!”凤月天睁着两只大眼睛,不住点头,然后转向我:“你就是云安?”   “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我可是专程跑来秀书堂看你的!”   我的名号好像没有这么响亮吧?瞧他那极度夸张的表情,活像我是国家元首一样。   见我不说话,他一边讲一边朝我蹭过来,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你的光辉事迹我都知道了哦!想起太子哥哥一身是水的模样就好笑,我还从来没见他那么糗过!对了,我和你同岁呢!搞不好我还是你的小哥哥!”   看样子,这位唇红齿白的小朋友已经对我做了一番仔细调查,连我多大都知道!但是,我对小朋友没兴趣,虽然我也才九岁,而且比他还矮小半个头!   凤月天没有感觉到我已经很烦他,一边吃糕点一边继续唠叨:“云安,如果太子哥哥要对你不利,你记得一定要找我,我肯定帮你。他最怕我烦他了。”   “你也知道你很烦呀?真难得!”我翻了个白眼,跨出他的包围圈,冲还在发愣的毛杰道:“你还不走?想挨范先生的板子?”   “哦!”毛杰回神,屁颠屁颠地追着我的步伐。   “云安,唉……你等等我!”嘴里塞满了糯米糕,凤月天的话声含糊不清。   “我对你没兴趣!”因为爹爹决定夏学后不再送我到书堂来,我心情很坏,哪还有空理这难缠的小子?   “你还没跟我讲你是怎么整倒他的……杀人啦!”混沌的话声猛然间变成高分贝尖叫。   我和毛杰双双停步回头,发现凤月天被凤景天就地拎起,四肢凌空乱舞,糯米糕撒了一地。   “喂,你还不过来英雄救美!”凤月天冲我大声嚷嚷。   “我不是英雄,你也不是美人,所以……”我耸耸肩膀,双手一摊,故作无奈地背转身走掉。隐形人似的毛杰凑到我跟前,悄声问:“傻丫头,太子要是为难你,你怎么办?”   “凉拌。”我才答完,听见身后‘咚’的一声!紧接着是凤月天小题大做的叫唤声:“哎哟,你轻点儿,我的屁股都摔成八瓣儿了!” 正文 第7章 浮云出水(1)   “淑妃娘娘让你快点回宫。”凤景天丢下一句话,跑向另一边的走廊。   “喂,你们怎么都这么没同情心啊?”凤月天口中的‘你们’指的应该是我和凤景天。   我不由得一笑,捉弄似地扭头送了他一句:“同情心又不能当饭吃。”   谁知凤月天忽然哀号起来:“我的糯米糕!”   “小殿下好像比我还喜欢吃!”毛杰忽然冒了一句。   我轻转眼眸,看见凤景天在对面走廊上飞奔,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了。“快跑,要迟到了!”   我和毛杰气喘吁吁地冲进教室时,凤景天已经很规矩地坐在昨天的位置上,额头上溢着汗珠。我走到座位边准备坐下,谁知毛杰忽然放了一个很响亮的屁,教室里顿时臭气熏天。四周学子赶紧捂鼻,有的甚至冲到了教室外。   “臭屁王!”坏小子们哄笑起来。   毛杰下不来台,很委屈地看向我,见我也捂着鼻子,迅速低下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臭屁王!”教室里的笑闹声更加大了。   难堪到极点的毛杰一下子伏在案台上哭起来。   “喂,你还是不是男子汉呀?不就是放个屁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摇了摇他的肩膀,他却哭得更加厉害。   “臭屁王!”以两名王爷公子为首的坏小子们还在喊叫。   “我就不信,你们长这么大没放过屁?谁再乱叫,我对他不客气”我怒吼一声,拍案而起,摆放在案台上的砚台一下子震到了地上,摔了个小缺口。   坏小子们见我如此这般,不再吭声。   “小小年纪脾气这么暴躁!”太子侧身,弯腰拾起砚台放在我面前:“好好的一方砚台,摔了不觉可惜?”   “要你管!”   “浪费可耻。”   “又不是你家的砚台。”我恨恨地道,掏了书本,坐下。   凤景天瞪视着怒气冲冲的我,不再说话。   学子们三三两两地回到座位上。   没过一会儿,范先生便进来了。他没急着说话,而是让两个杂务工搬了一张桌椅进教室,放在我这一例最后一个位置,之后领个了俊俏的小人儿进教室。   我看清来人,倒抽一口气!这秀书堂还真热闹,连岳子珊也跑来了!   岳子珊进门看见我也吃了一惊,秋波微移,转向凤景天,微微欠身,将头低了去。凤景天亦微微点了一下头。很明显,两人早就识得。   或者两人将来会有戏的!我这么猜想着,听恩师点了自己的名:“云安,你起身,让师妹坐你的位置!”   “啊?”   “没听到本夫子的话吗?”   “可是,我坐哪里呢?”   “你坐最后一排的空位。”   “哦!”我应着话,麻利地收拾属于自己的物件,不懂先生为什么让我坐最后一桌。   一边的毛杰眼巴巴地望着我:“云安!”   “没事的,反正我也呆不长了!”我安慰他的同时也是安慰自己。反正夏学一完,爹爹也不会让我来这里了。最后一桌就最后一桌吧!只是,这会不会是岳府故意而为呢?毕竟昨天才闹过一场,岳府不可能半点反应也没有。   收拾完东西,岳子珊已经站到我面前,我故作大方地道:“岳小姐请吧!”然后在太子复杂的神色里走向最后一桌。   调停座位,先生开始授课,讲的无非是诗书之类。心情已经坏到底的我哪里还听得进去,一天下来,大半时间都在走神,还好先生今天没有兴致拿我开刀,要不然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傍晚下学,凤景天与岳子珊先出了门,毛杰站在门口边等我。在我没走之前,一贯怕我的坏小子们是不敢先踏出教室门的,个个都望着我。我没多说什么,胡乱将书本塞进书包往肩膀上一挂,轻快地出了教室门。我一走,坏小子们便一哄而散,像一帮好动的猴子般涌向通往书堂大门的走廊。   “云安,你等一等。”我以为凤景天会因为落水为难我,没想到他什么举动也没有,倒是岳子珊远远地将我叫住。   我抬眼看她,说不出地诧异。   她走近些,道:“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高高在上的尚书府小姐竟然在被我那般叫骂之后主动示好!我的思维一下子有点转不过来!   “云安!”身旁的毛杰捅了捅我的臂膀。“你和她……”   “喂,我是真的向你道歉!”见我还是不表态,岳子珊明显有点急了。   “如果这是出自你本意,我接受。很可惜……不是你本意!”我轻轻笑了一下,示意毛杰和我一同离开,经过凤景天身边时,忍不住多了一句嘴:“看戏看够了吗?”   “没!……”凤景天还打算说什么,被岳子珊打断:“云安,你别不识好歹!”   我笑意更盛,看着凤景天不太清明的表情,头也不回地道:“岳大小姐这么快就露出原形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用想,岳子珊听了这话肯定气得跳脚,但这回作答的却是凤景天:“我不认为你一个小小税官之子与岳家大小姐为敌是件明智的事情。”显然,他已经不似昨天那样当我是个九岁的小娃娃。   “照你所说,趋炎附势才叫明智之举?”我不屑地道。   “能屈能伸方为上上之策。”   “难道这就是你未来的治国之道?”   凤景天有些失望,道:“我以为你与其他孩子不同,现在看来,也不过是逞能之辈。”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如此。”我回敬他一句,很潇洒地走远。毛杰小跑着追问:“云安,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听白啊?”   “将来你会就明白了。”我淡淡地道,出学堂门的一刹那,回眸张望,看见凤景天与岳子珊有说有笑地比肩而行,不禁暗叹,岳子珊这辈子是逃不开与皇室纠缠的命运了。或者,这就是岳家人送她上书堂来的主要原因吧。   不是没有想过再见凤云天,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背着书包一搭一搭地走进自家小院所在的胡同,我被家门口长长的侍卫队吓得不知所措,回神后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兵部尚书岳长河在报复,在胡同口站了好半天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直到凤云天走出来看到我并向我打招呼,心头的大石头才算落了地,无比开心地迎上去,再甜甜地叫上一声:“云天哥哥!”   像是知道我会扑过去,凤云天半蹲下身,张开双臂等我入怀,还不忘记点了点我的鼻子。“怎么样,我没食言吧?”   “奖励你一个香香!”我靠近他,蜻蜓点水似地亲了亲他的脸。   “哎呀,都是口水!”他故意用衣袖抹了抹脸,取笑道。   “哈哈……”我笑起来,心想帅哥当前,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安儿,不可对殿下无礼!”爹爹厉声道。   平日里爹爹总是很晚才回家,今天怎么这么早?我快速思考起来,并没有立即弹开凤云天的怀抱,只听凤云天很客气地道:“孩子嘛,难免调皮些,云大人切莫责怪他。”   你凤云天也不过区区十八岁,怎么说我是孩子?我不假思索,话语冲口而出,“我十……快十岁啦!”好险!差点说成我现代的年纪。   “嗯,再过几年你就会长得像我一样高了!”他带些宠爱地摸摸我的头,起身对爹爹道:“云大人留步。”   “殿下好走!”爹爹作了个长揖。   凤云天放开我,带着一群侍卫缓缓走出胡同。   他要是能回头再看我一眼,该多好呀!我挠了挠耳旁发丝,望着胡同口,略微有点失望。   “唉——”爹爹长长的叹息声将我飘游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我仰头一看,发现他脸上浮着一层难懂的神情,不由得有点担心。这时,娘亲站在院门口唤我!“安儿!”   再见凤云天的兴奋劲儿还没过,我连蹦带跳地跑进自家院落,笑嘻嘻地向娘亲问好。爹爹也随我进了院,却对娘亲说了一句:“以后咱家的日子怕是不如以前那般好过了!”   这样的语气……难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瞎琢磨了一会儿,决定问清事情原由,于是腻到父亲跟前,问询:“爹爹,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您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呢?” 正文 第8章 浮云出水(2)   爹爹未语,倒是娘亲回得直接:“你爹爹升官了,殿下是提前来报信的。”   “呀,那是好事呢!那我们应该开心才是呀!”我实在弄不明白,加官进爵对出仕之人而言可算喜事一件,为什么爹爹反而愁眉苦脸?   “娘亲倒宁愿你爹爹只做个小税官,平平安安也就罢了!”娘亲叹道,坐到院中石凳上。   “娘亲,爹爹升官是好事呀,怎么你和爹爹都这么不开心?”我还是不明白。   “那也得看是什么官呀!你爹爹被调任的职位可是江南巡抚,行监管江南六郡之责。”娘亲说完,我便有点懵了。   印象中,凤朝国土辽阔,共计二十一郡,最为富庶的非江南六郡莫属。每年江南六郡上缴朝廷的税收都占了朝廷总税收的七成,其上缴的米粮也占了朝廷总征粮数近五成,故自古以来便有江南六郡乃凤朝钱库粮仓之说。因此,江南巡抚又称六郡巡抚,其品阶虽仅正二品,却是朝中少有的拥有很大实权的职位,常被各派势力视为最肥美的差事,争得极端厉害。   我穿越至凤朝的当月,也就是凤朝元历327年二月,凤朝京师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前任六郡巡抚叶宣因涉贪污兼赎职罪在被打入天牢半年后被斩首示众,一同被斩首的还有十几名曾任过江南六郡各部的官员,另有上百名官员因此降职。据说,这是凤朝开朝以来斩首及惩处官员最多的一次,亦是凤朝开朝以来涉贪污数额最大的案件。时至今日,民间尚有各种各样关于案件的猜测与传闻。   叶宣死后整整五个多月,朝廷一直未定出继任江南六郡巡抚的合适人选。按惯例,任此职位的大多为朝廷重臣,有的甚至是皇亲国戚。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说,这个职位都轮不到爹爹这样一个从六品小税官去做。可是,它偏偏就落到了爹爹头上,这不能不说蹊跷。   本来,我在凤云天面前提到爹爹,是希望能为爹爹谋个好官职,即不埋没爹爹的才能,又可防范岳府对云家不利。可我从没想过给爹爹要来的竟是这么一个官职!放平常人眼里,由一个从六品芝麻官一跃成为正二品大员绝对是件天大的喜事,可这六郡巡抚岂是那般好当的?   “安儿,你怎么了?”看我半天不言语,爹爹将我拉到他身边,双臂一用力,便将我抱至他腿上,慈爱地摩挲着我的发丝,“怎么不说话?”   在现代,我一出生便被父母遗弃,打小从孤儿院长大,缺少长辈管教,虽受人资助上学,却是个十足的叛逆女生,成绩奇差,学啥啥不会,向来是老师与质优生眼里的刺儿头,后来还混成了学校里有名的小太妹,谁见了都头疼。因为我所住的旧宿舍楼发生坍塌,我莫名其妙地来到凤朝,莫名其妙做了云家之女。爹爹与娘亲待我呵护有加,极尽父母之责,我在现代缺失的亲情在这里得到了弥补。为此,不管我在外如何捣蛋使坏整人,回到家里,我永远是以乖女儿的形象出现。   我原以为用计为爹爹谋职是对的,却没考虑爹爹自身意愿。若爹爹任职,以后将会发生什么事,谁又会料得到呢?万一来的不是福而是祸的话,这个家不就毁在我手里了吗?想到这里,我非常自责,小脸低到爹爹胸口,委屈地道:“爹爹,我错了。”   我向来是无理都要狡辩三分的,主动认错的情形几乎不存在。娘亲见状,关切地问:“安儿,你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在娘亲这句细语后疯狂地滚落下来,将爹爹胸前衣襟染湿了一大片:“爹爹,安儿太不懂事了。昨日凤云天送我回家途中,姨娘示意我不要乱说话,可我……我还是故意向他提及了您的名号。”   此言一出,娘亲便哑了,怔怔地盯住我,仿佛我在她眼里已经不是从前的云安安。爹爹长吁短叹一番后,语重心长地道:“安儿,你可知道爹爹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个家是多么不易?你可知你对大殿下说这样的话将爹爹推到了风口浪尖?安儿……我的安儿哟,那江南六郡险过龙潭虎穴,岂是常人呆得了的地方?你可知道,前任巡抚叶宣原是朝中最清廉的官员,连他都低挡不了被人同化的命运,爹爹又如何做得到常行河畔不湿鞋?就算爹爹做得到清廉无私,朝廷里各派势力能容得下爹爹吗?”   听完这席话,我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一旦爹爹上任,就等于云家人脖子上多了一把无形的刀,此后的每一天都将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我不想在那种惶恐的环境下生活!于是,愧疚之情更深一层,不住点头认错:“爹爹,我错了,您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心疼姨娘,我只是不希望云家再被岳府这样的名门望族欺负,所以才希望您官大一点……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的!我真的没有……”   听我哭诉,爹爹沉默了。   良久,娘亲严肃地问:“安儿,你几时学会如此深沉的心计?”   “娘亲,我没有!”   “有就是有!”   “我真的没有!”我承认我的确是故意在凤云天面前说话,可我绝对没有坏心。我不希望娘亲对我有任何误解。所以,除了否认,我无法解释,因为即使我将穿越一事和盘托出,他们也未必会信。   “好了,别逼安儿了,她还只是个孩子!”姨娘走到面前,将盛着热茶的杯子放到石桌上,伸手将泪人儿似的我从爹爹身上抱开,抽了手绢为我擦泪,哄道:“安儿是好孩子,不哭!”   娘亲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一直盯着我,盯得我心里毛毛的。   爹爹举起茶杯喝了口茶润嗓子,过了一会儿又说:“我看这件差事……或者未必会落到我头上!”   “怎讲?”娘亲有点紧张。   我也停了哭声,想听爹爹说个明白。   爹爹想了想,道:“大殿下不过是提前来捎了个信儿。圣旨未下之前,一切还有变动的可能。这等肥差,朝中多少人正费尽心思争夺,岂能这么便宜地落到我头上?”   “若是如此,最好不过。”姨娘难得地道。   “我倒真希望他们把这职位给争了去,如此一来,我也就免了这份苦差事。”   “可我还是担心。”娘亲愁得像老了很多岁。   “决定权不在你我手上,担心有什么用呢?静听天命吧!”爹爹仰天而叹,忽又看我,目光细致得让我感到很是压抑。半晌后,他起身踱着步子进了房间,说了句我听不太明白的话:“这世道,想躲都躲不过去!只是,我可怜的安儿……”   娘亲起身,却并不看我,循着爹爹的声音进房间去了。   我呆愣了片刻,后轻声问姨娘:“姨娘,爹爹为什么说我是可怜的安儿?”   像是被我问住了,姨娘恍了恍神才勉强回答:“谁说安儿可怜了?安儿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可我明明听见爹爹说我是‘可怜的安儿’!”   “你爹爹最爱你了,哪里舍得你‘可怜’呢?”   我知道姨娘说的是实话,便不再多问。但这天夜里,我起床小便时,经过爹爹与娘亲的房间,竟然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奇怪的对话。   “逸哥,安儿好像和以前不同了。”   “绵儿,你多心了,安儿只是调皮了些。”娘亲全名秦绵儿。私下无人时,爹爹便称娘亲‘绵儿’,我过去也曾听过几次。   “但愿是我多想了吧!”   “快睡吧!别瞎想!”   “我能不想吗?那日,安儿说要当皇后,吓得我好几天都不得安生,你不也被吓了个半死么?”   “那是安儿的玩笑话,你别自己吓自己。再说了,你看这些日子,她都玩疯了,哪还记得起这档子事?”   “我也不愿多想,但每次一想到安儿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我就害怕得心惊肉跳。眼下安儿尚小,咱们还可将她藏着掖着;再有个三五年,安儿必定出落得倾国倾城,到那时,咱们就是想藏也藏不住!”   “安儿就好比我的心头肉,我又何尝不是担心得吃不好睡不下?走一步看一步吧!”爹爹话声结束,空间重归寂静。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吗?竟然让爹爹与娘亲担心成这样?至于长相,应该不至于会怎么样吧?这天下,长得漂亮的人多了去了!那岳子珊不也生得玲珑剔透么? 正文 第9章 谎误良缘(1)   我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回过神,直到姨娘叫我:“安儿,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姨娘,你也起来了呀?”我小声道。   “我刚才经过你房间,看房门开着……”   “嘘——爹爹和娘亲刚睡下呢!”我拉住姨娘的手往自己房间走,待走回房间,便迫不急待地问:“姨娘,我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孩子吗?”   姨娘闻言大惊,慌神道:“安儿怎么问起这个?”   我看出姨娘脸色有异,便知其中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再问:“刚才我都听爹爹和娘亲说了。”   “安儿,你一定是听错了。你可是姨娘亲自接生的呢,哪里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再说了,一个出生时辰而已,哪来那么重要呢?俗话不是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吗?人的命运大多是后天生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姨娘一口气讲了好多理由,却不知她越是想掩盖我就越是好奇。不过,我必须承认,她的话非常有哲理,若我是真的云安安,怕是根本就听不懂!   我心知再问下去,姨娘也不会透露半个字,这个谜团只能留待日后去琢磨,便装作听话地点了点头,乖乖躺回床上,说:“姨娘,我困了。”   “快睡吧!等你睡着了,姨娘才离开!”看得出,姨娘大松了一口气。   后来,我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全然不知姨娘何时离开。   离天亮还早,耳边充斥着说话声与其它吵闹声。姨娘轻轻摇晃着我小小的身子,有些紧张地叫:“安儿,快起床!”   “不起,不起……姨娘,我好困……”我并没睁眼,只抱着软软的小枕头,不依地嘟嚷:“姨娘,外边好吵呢!”   “安儿,快起床,宫里来人了!”   宫里!一听这两字,我睡意全无,猛地坐起,睁大双眼扯着姨娘衣襟,问:“皇宫?”   “对。皇宫!”姨娘三两下为我套上衣衫,快穿好时又觉着不对,几下扒掉,为我换上男儿装,道:“安儿乖,进宫后不要乱说话,尤其千万不要说你是女儿家。”   “哦!”我胡乱应着话,小脑袋里使劲琢磨怎么皇宫里会来人?   “安儿,准备好了吗?”娘亲掀帘走进来。   我穿好鞋子,抬眸一看,惊呆了。娘亲生得虽美,却习惯素面朝天,并不常作装扮,如今描眉敷粉,青丝高挽以玉钗加固,穿上绫罗衣裙,像换了个人似的,漂亮极了。   “安儿!”娘亲伸手牵我。   “哇,娘亲真美!”我冲过去抱住她,嗅了嗅,说:“真香!”   娘亲的脸一下子红了。   爹爹在外催促:“绵儿……安儿……”   我握着娘亲的手,与她一起步出房门,看见爹爹衣着整齐地站在一个中年太监身旁。那中年太监见了娘亲,笑得很亲切,“胡同太窄,车轿进不来,委屈云大人与夫人以及小公子移步外出。”   娘亲微笑着颔首以礼,望了望爹爹,并不多说话。   “路公公太客气了。”爹爹礼数周到,跟着太监往外走。娘亲与我尾随在后。   院子里灯火通明,满是侍卫宫女。我紧了紧娘亲的手,不敢多说话,等出了胡同上了马车才悄悄问娘亲:“姨娘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呢?”   娘亲并没有立即回答我,过了一会儿才说:“都走了,谁看家呢?”   我想想也对,又问:“是谁让我们进宫呀?”   娘亲神情复杂,说是贵妃娘娘。   原来是当年抢娘亲入宫资格的那个!可是,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忽然宣咱们一家进宫呢?我思来想去,猜不透这其中道理。马车行进,不时传来轻微颠簸,让本来就没睡醒的我昏昏欲睡,索性趴在娘亲腿边,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等娘亲叫我下车时,我们已经身处皇宫大内。宫女掀帘让我们下轿,但我下轿后却发现坐另一辆车轿的爹爹不知去向,只有路公公还在。   路公公见我东张西望,便问:“小公子找什么呢?”   “我爹爹上哪里去了?”   “你爹爹面圣去了。”路公公笑笑,招了两名宫女上前,指指不远处的一道宫门,对娘亲道:“云夫人,过了朔方门,便是贵妃娘娘的华清宫。您和小公子跟她们去便是了。咱家还有些小事,暂时离开。”   “有劳路公公。”娘亲别过路公公,在宫女引导下牵着我朝朔方门走。   凤朝皇宫虽大,却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奢华。进了朔方门,景象焕然一新,四处是生机盎然的绿色植物。晨光微照之下,各色鲜花贵而不娇,空气清新怡人,倒叫我开了眼界。   “绵儿妹妹——”娇声之后,香风扑鼻,一抹窈窕美好的淡紫身影飞虹般奔至娘亲面前,捉住娘亲的手,道:“多年不见,妹妹仍美丽如初。”   “民妇请贵妃娘娘金安。”娘亲并不慌乱,盈上一缕浅笑,身子依礼低了下去。   我也弓弯了身子,像模像样儿地行了礼。   贵妃一手扶起娘亲,一手托起我,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道:“你就是小云安吧!都听云天儿提了你几次了,果然是个乖巧的孩子。”   云天儿?是指凤云天?我兀自想着,并不理会贵妃与娘亲的对话,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小云安!我们又见面了哦!”   我半转过身,见凤云天大步朝我走来,很随意地向贵妃问了好:“母妃早安!”   母妃?   我愣是没转过弯来。贵妃年轻貌美,看起来也不过接近三十,怎会有这么大的儿子?这古代人结婚还真是够恐怖!   “你在想什么呢?呆头呆脑的?”凤云天敲敲我的头,问。   我傻兮兮地望着他,然后低头行礼:“大殿下好!”   “不是让你叫我云天哥哥吗?”凤云天不快地道。   “要是我叫了,有吃的吗?我好饿!”一大早被抓起来,觉没睡好,早餐也没得吃,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哈哈哈……”凤云天大笑起来,双手一拢,将我抱起,道:“我说你怎么变得这么温驯呢,原来是饿了!”   娘亲旋身,眉头轻皱,很快又消去,“安儿不懂事,请大殿下多担待。”   “妹妹教出的孩子还能不懂事?”贵妃并不赞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道:“你若是女儿身就好了!”   “母妃何出此言?”   “傻小子!小云安若是女儿身,母妃还用得着为你选妃吗?你看他生得多标致?若真是女儿身,不出三五载,定将惊为天人!”贵妃此言一出,娘亲被吓得身子一震。   “小云安长大了一定深得女子喜欢。”凤云天偏头看我,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惊讶地道:“咦,你怎么有耳洞?”   姨娘让我千万不要说自己是女生,这倒好,不说话也暴露!   “绵儿妹妹,这……”贵妃问道。她心里一定打满了问号!   娘亲莞尔,镇定地道:“娘娘有所不知,安儿五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庙里的大师说需得把他当女儿家养,否则……所以……”   哈哈!想不道娘亲说谎的本事比我还厉害,竟然脸不红气不喘的。看来我得向她多学习!   “原来如此!”凤云天爽朗地道,转而面向将信将疑的贵妃,“母妃,姨娘和小云安还没用早膳呢!您快发话进殿用膳吧!”   “云天哥哥真好!”我说完,猛亲他几下,涂了他一脸口水。   贵妃见状愣了一下,柔声道:“早就备好啦!”   娘亲以眼色警告我,我吐着舌头不当一回事。   话说皇宫的食物真是美味无比!从蹦上桌起,我的嘴巴就一直没停过。娘亲几次示意我要斯文点,我装着没看到。贵妃只当我是孩子,并不苛责;而凤云天简直就是我贪吃的帮凶。我面前大半的食物都是他送来的。凡是我够不着的,只要冲他一笑,他就直接端到我面前,完了还不忘给我盛汤拍背,体贴极了。   “我吃饱了!”我放下玉箸,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着饱嗝道。   娘亲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贵妃逗笑道:“小孩子嘛,都这样!云天儿小时候,也是如此!”   “母妃,我小时候哪有他这么能吃?你瞧他,跟个小老虎似的,生怕食物被人抢走了!”凤云天嘻笑道,捉弄之意不在话下。 正文 第10章 谎误良缘(2)   “云天哥哥!”我双眼一横,反驳道:“分明是你把我当成贪吃的小猪,拼命将吃的往我面前送,怎么能赖我?”   “好好好,赖我!赖我!”凤云天双手上举作投降状。   “云天儿,母妃与妹妹多年未见,说几句体己话,你带小云安去花园玩一会儿罢,也好消化消化!”贵妃吩咐完凤云天,又看了我一眼,颇有深意。   “去吧!”娘亲温婉一笑。   我得了许可,腆着肚子三下两下蹦花园里去了。凤云天追在我后面,大声提醒:“唉,你跑慢点!别摔着了!”   凤朝宫殿虽并非金碧辉煌,但其绿化程度可见一般,整个华清宫花园简直是奇珍异草的天下,不仅有各种各样叫不出名的花,亦有形状各异的树以及恣意生长的藤萝。   我在花园里大搞了一阵破坏,满地都是花草。凤云天扬言非要抓到我。两人趁机玩起躲猫猫的游戏,好不开心。但好景不长,园子角落的藤萝长得太长,我跑动时不小心被缠住脚,狠狠跌了一跤。这一跌不打紧,几个与我年纪相差不多的皇族小公主站在几步开外的亭子里大笑我的糗样。   我忍痛爬起,院落里又多了几个人,衣着华贵无比,像是宫里的妃嫔。凤云天朝我跑过来,搂着惊疑未定的我正要出言安慰。人群里却钻出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人儿,掏了手绢儿,冲过来自作聪明地为我擦脸上的灰尘,“小云安!叫点叫我小哥哥!”   我看着稚气未脱的凤月天,心想我没让你叫我大姐姐就是好的了,还好意思让我叫你小哥哥!   “疼吗?”凤云天在我耳畔呵着气问。   “来,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凤月天做了个鬼脸,收起手绢儿,也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拉过我的腿便揉起来,害得我没站稳,上半身直接倒在凤云天胸口,连他的心跳声都听个一清二楚。   “五皇弟今天怎么这么乐于助人?”凤云天见他如此殷勤,笑话道。   “我一向乐于助人!皇兄不知道吗?”凤月天口齿伶俐地反驳。   “皇妹们,你们认为呢?”凤云天直接向已经围上来的小女生们问话。   “他最坏了,哪会乐于助人?”   “就是!”   “上次,他还将父皇送我的琉璃珠给弄丢了!”   小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像话,后来甚至发展到非常八卦地对我品头论足一番。   “妹妹,他长得很漂亮呢!”   “嗯嗯,是很漂亮!”   “比我还漂亮!”   “……”   有一个甚至直接大胆地伸手来摸我的脸。   我的天!我又不是同性恋!赶紧撇开脑袋,像只沙鸥似地整个理在凤云天胸前。“唉,云天哥哥,我受不了了!”   可小女生们并不理会我的埋怨,继续把我当成是讨论的话题。   “唉,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呀?”   “当然是男生呀!”   “我看像女生,长得这么美!”   真是见过烦的,就没见过她们这么烦的!再听她们讨论下去,我非心脏病发不可!我忍无可忍,嚷嚷道:“唉,你们能不能停一下呀?吵死啦——”   小女生们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声称为我揉腿实际上基本等于挠痒痒的凤月天停下来,咧嘴道:“小云安发飙了,后果很严重。”   凤云天一听,乐不可支。   “云天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啊?我摔得这么痛,你还笑!”我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嘴角往下一弯,耍赖道:“我不管,我走不动了,你得抱我走!”   “好,我抱你走!谁让我是你云天哥哥呢!”   “你不是一向都自认很能干的吗?小小摔一跤就要让人抱?还是不是男子汉?”   听闻这句讥讽,我的脊背本能地一僵,转身发现一干妃嫔都坐在亭子里闲话家常,也有一两个不住打量我的。亭子角落处,凤景天好整以暇地望着我,嘴角那抹轻视的笑让我登时就想爆发,但转念一想,我本来就不是男子汉,干嘛非要称了他的心?干嘛非要和他吵?这么一想,我心里舒服多了,装了个笑脸,远远地朝他行礼道:“云安问太子安!”   见我这般乖巧,凤景天反倒吃了一惊,凤月天却笑开了,吵道:“唉,云安,你不公平唉!我对你这么好,怎么不见你向我请安?”   “五皇子殿下也需要我请安?”我哼了哼,像只八爪鱼似的粘上凤云天,咯咯笑道:“云天哥哥最好!”说完,吧唧一声咬了凤云天一口。   “啊——你怎么可以像只小狗似地亲皇兄?”凤月天大惊小怪地叫唤起来。   凤云天赶紧解释道:“云安闹着玩呢!”   “就是,云天哥哥都不介意!”我搂着凤云天的脖子,骄傲地昂着头。   “啊呀呀,小色男!”凤月天叫得更大声了。   小女生们大都掩嘴笑出声来。   “喂,凤月天,我又没色你,你着急个什么劲?”我鼻子里哼着气儿道。   谁知凤月天把粉嘟嘟的脸凑到我面前,怂恿道:“那你也香我一下吧,就当我色你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心想他还真是怪胎!   “喂!快点呀!”凤月天搞笑地道,脸凑得更近了。   这回真是撞上对手了!我心里毛毛的,调转脸藏在凤云天怀里,不再看凤月天。开玩笑!我云安安的吻金贵着呢!   “你不亲我,我可要亲你了呀!”凤月天说罢,用力将我拽过去,直接在我脸上印了个口水章,然后奸笑着一蹦老远。   我用衣袖在脸上来回擦了好多次,恨恨地道:“你才像小狗!”   “别擦啦,再擦脸就要破相了!”凤云天拉下我的手,也是一阵笑,却被我冷冷地打断,“唉,云天哥哥,你怎么不保护我呀?我被人欺负了唉!”   “五皇弟喜欢开玩笑,你别当真。”凤云天说完,抱起我朝亭子里走,“你刚进宫,应该向各位娘娘请安的,我给你介绍一下吧!”   “哦!”我说话的同时,瞟了瞟亭子一角的凤景天,只见他神情复杂深奥,安静得好像不存在。   妃嫔们见我近了,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凤云天向她们作了介绍。众人得知我是云逸与秦绵儿之子,不免更为侧目。我在凤云天的引导下分别向她们行了礼。众人客套地对我夸赞一番。   凤月天之母——淑妃娘娘像是瞧出了什么,逗乐地道:“小云安,听说你连靖王爷家的公子都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是他先带人欺负我!”我快人快语地接了话。   “母妃,你有所不知。云安还把太子哥哥踹到莲池里去了!”凤月天跑进亭子,扑进淑妃怀里,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不住打转。   这下子,妃嫔们瞪目结舌了。   我瞥了一眼侧面的凤景天,他倒是很沉得住气,一言不发,似乎正等着我发表言论。   “原来你跟皇弟还有瓜葛呀!”凤云天又是笑。   “云天哥哥,我不是闯祸精!”我装作委屈得想哭,小手指向凤景天,道:“是他欺负我年纪小,非要和我比试,我才把他弄到莲池里的。我又不知道他是太子殿下!”   “那我还听说你当街骂岳府小姐呢!那丫头都跑到宫里来向贤妃娘娘告状啦!”淑妃笑得轻快,转头对身旁的一位妃嫔道:“是吧,贤妃?”   淑妃这话多少有点挑起事端的意思。只听贤妃镇定地道:“孩子间有所吵闹,难免嘛!”   这位贤妃定是出自岳家吧?否则怎会与岳子珊有所牵连?我听她这么说,便有些不服气,争道:“才不是!是她的马车撞伤了我姨娘,我才骂她的!”   “小小年纪胆子倒是不小呢!”另一个妃嫔用绣花丝巾掩嘴道。   贤妃见状,又道。“本宫可是发话让她向你道歉了呢!”   呵,我说嘛!要不是有人提醒,那岳子珊会向我道歉?搞不好是岳家知道爹爹就要任江南六郡巡抚,方才支了这招儿。   “岳小姐并未真心道歉,才和云安说一句,便又使起了大小姐性子。”凤景天出人意料地为我辩护,完了还朝我勾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儿臣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