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远远地,就看到南市电视台高高矗立的大红门楼,红色琉璃瓦盖的门楼在初春的阳光下闪着晃眼的光芒,门楼两边的立柱也是用红色大理石贴就的,两扇硕大的红门看起来非常古朴神秘。据说,大楼初建的时候,门楼跟电视台极现代的流线造型是很相配的,半高的院子自动门,为了造势,还特意在门口摆了一对石狮。偏偏大楼建起后,电视台不顺的事特别多,先是一个副台长刚刚上任就车祸,接着前任台长阴沟里翻船——栽了。后来张又波走马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搬走石狮,将院门朝向东边,再重建大院门楼,全部用上喜庆的大红色。于是,电视台门楼就成了现在这副红翻天的模样,几年下来,诸事和顺。在这点上,了解内情的人都服张又波。慢慢地,大红门就成了南市电视台代称,期望一举成名天下知的人都渴望有朝一日走进这扇大门,从此大红大紫,盆满钵满。   辛妍紧赶慢赶,总算在上班前一分钟赶到大红门旁的指纹打卡机前,急急忙忙伸出手去,却发现这部才换了不到一个月的考勤机器又坏掉了。她忽然想起昨天在广电网上看到的一个帖子:建议将 “指纹打卡考勤法”申报年度市广电局管理管理创新奖。跟贴着众,谁都看出这个帖子的调侃意味。有的直接就骂娘,说电视台领导专卡别人不卡自己,天天小车进出,何曾见他们遵守过这个制度?工资不按时发,整人的法倒是一套一套的。   打卡制度才实行三个月,但是打卡机却坏掉四次,触屏式界面被抠得面目全非。为此,台长张又波在全台一年一次的总结会议上放出狠话,打卡制度一定会坚决执行下去,你抠坏多少个打卡机我就修多少个,直到你抠不动为止!   全场没有反应,张又波从主席台上望下去,只见下面的人有的表情木然,有的低着头,有的不知道在本子上划拉什么。只有坐在第一排的广告部主任刘建似乎想抬手鼓掌,可是左右一瞟,发现势头不对,又装作举手抠头,胡乱在前额稀疏的头上抓了两下。   张又波端起杯狠狠地喝了一口水,然后又严厉地说,下一步,末位淘汰制度也要实行!电视台不能养懒人、闲人!   辛妍听到这个末位淘汰制度中关于记者项是这样说的:新闻记者不能完成当月的新闻采访任务数量的,是临时工作人员的即时辞退,是正式工作人员或局聘人员的由分管领导提出口头警告,只发基本生活费;连续两个月不能完成任务的,或在半年内有三个月不能完成任务的,作待岗处理,待岗人员按局人事制度办理;稿件质量按10分制评定,按ABCD档次评分的,在计算记者位次时应按以下方式换算成分数:A:9—10分;B:7—8分;C:6—7分;D:5分。新闻记者按每月完成稿件的统计分数排名。记者稿件分数每月统计一次,分数在最后一位的即为末位记者……   辛妍听得头皮发硬。她在电视台工作还不到一年,这样的政策对她来说绝对不是好事。她原本学的播音主持专业,原指望能够在电视台大展身手,却因为背景薄,只能先从普通记者做起。有人点拨她,去找领导走走路子,不然浪费了大好青春。她眨巴着眼,有点迷糊。别人就叹气,唉,悟性太差。一边说一边朝广告部的风云人物白苏苏努嘴。   辛妍听人说过,这个徐娘半老的美人目前是台长面前的红人,她跟台长的故事经常被同事们暗地里传说。据传有可能在本轮电视台部门竞聘中竞上中层干部,至于到底是什么部门,一个月内便可见分晓。   辛妍明白了点拨者的用心,微微一笑,却不作声。莫说她是个初涉职场不久的新人,即使再混个几年,凭她倔强的性子,也做不到对那些腆肚粗腰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趋炎附势。除非这个男人实在优秀。   对付领导官腔十足的八股话,让自己的脑子时常开点小差,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做法。   散会的时候,立刻有人小声骂道,妈的,工资拖欠不说,管起人压起人来倒是毫不手软。   辛妍听出来,骂人的都是台里的老人,都是一见面都要叫老师的人。   今年刚进电视台的李晓风哭丧着脸对辛妍说,一个月25条新闻,让我到哪里找去?工资又那么少,几百元还不够交通费!   辛妍笑笑,并不搭腔。即使她也对自己的收入待遇也十分不满,但她知道慎言谨行是绝对不会错的,何况现在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到处都是耳朵,保不住这些牢骚就被谁听见了,被人家拿去做了讨好领导的说辞。这是好朋友盈盈教她的职场法宝:少说多做,少论是非。她牢记这“二少”法则,倒真是受益匪浅,在这个人事复杂的电视台大染缸里,竟然少有人说闲话。只要你不出风头,一定不会被人关注,当然,也更不会有晋升的机会,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如白苏苏那样风头出尽的,也是被台里言论鄙薄最多的。   果然,李晓风话音刚落,就听部门主任严肃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李晓风,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多牢骚?你给我踏踏实实做事!   李晓风立刻噤若寒蝉,连连点头。   辛妍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抬头,只当没有听见部门主任的话,加快脚步往办公室而去。    正文 二   张又波坐上一把手位置已经三年,一贯作风泼辣,很有决断,在很多事情上说一不二,有人暗地里称他“独裁者”,说总有一天电视台会败在这样的人手上。但是在那些善于奉迎的人看来,这样的人却有一个天大的好处,就是只要巴结上了,提拔的事情肯定顺利。因为他说了算嘛。   电视台的资深主播何平最近经常暗暗喝闷酒。   他在电视台十余年,算得上才华横溢,在本地观众心里是响当当的名主播,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家喻户晓的人尖子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是他也有自己的不如意,制片人也好,部门主任也罢,电视台哪一次竞聘也轮不到他,这让他十分郁闷,要好的同事私底下也为他鸣不平,说好好一块金子就这样埋没了。去年跳槽到广东某电视台的王亮劝他,这个死潭一样的电视台,你还是趁早离开吧!人家说女人能顶半边天,我看,在南市电视台,女人能顶整片天!你呀,再有才华,也敌不过人家的色,比不过人家的银子!   何平知道,王亮说的都是为他好,就他这个性子,一不巴结,二不逢迎,纵有满身才华,恐怕也是难有出头之日的。但是,听说,台里要实行改革,要让能者上庸者下,要充分实现人尽其才,对于特殊人才,可以破格提拔。虽然这样的话更多地只是冠冕堂皇而已,但于某些还没死心的人还是很有强心针作用的。   何平听到这样的话简直是振奋不已。他已经过了35岁,如果按常规,他很难走上中层干部的位子,但是,台长说了,对特殊人才,可以破格提拔。他想,自己无论新闻、晚会,还是访谈等等节目都很拿手,几乎算是全才,有几次在电梯里碰到台长,台长还关心地询问自己的工作情况,看来,台长对自己还是很有印象的。所以,何平迟迟下不了走的决定,是希望在本轮竞聘中能够胜出。   有人就提醒他,如果要想提拔,还是早点动作的好,听说这次台里又要改革了。   何平知道,所谓改革,无非是将台里的这群人像盘萝卜一样整理一遍。   他再傻,也知道该怎么办。这次他不再以自己的所谓才华去跟人拼了,他已经提前打听了,张台长的姐姐在市中心开了一家烟酒专卖店,专门销售名烟名酒。电视台有个奇怪的风气,要给领导送礼,一般不到领导家里,而是转着弯送到领导亲戚开的店里。   电视台刘书记的小舅子开了一家渔具店,李副台长的老婆开了一家酒店,只有副台长向北家没有人做生意,何平听同事面授过机宜,送礼要送关键人物。所以,这次他选择了台长。第一次为了探路,他仅仅提了些烟酒,张台长的姐姐笑眯眯地接了。   一连几天,何平等待着台长的反应,看他是否有什么话对自己说,可是几次在电梯碰到,也没见台长说什么。何平思忖着,礼可能送少了,于是,便找了个空闲,去找办公室主任雷鸣。   说起来,这个雷主任还跟他沾亲带故,是母亲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儿,自己私下里就叫他哥。   雷主任正在玩偷菜游戏。最近这个游戏疯了一般到处流传,很多人半夜还起来上网偷菜,专门偷好朋友的。其实这就是个很弱智的游戏,一点智力都不需要,只要有时间就足够,说穿了,最好24小时在线,这样,自己园子里的菜保证一棵都不会被偷走,而好友的菜转眼就成了自己的。有人在报纸上说,偷菜游戏的疯狂背后,其实是虚拟游戏所带来的一种压力释放。   见有人进来,雷主任立刻关闭了游戏窗口,然后很自然地在脸上堆出一坨笑容,给人一种很亲和的感觉。何平给雷主任递了一根烟,自己也叼了一根,然后先给雷主任点燃,才给自己点上,深吸了一口,才说,哥,听说又要搞改革了?   嗯。雷主任吐出一口烟,不以为然地说,惯例,呵呵。   有什么消息没有?何平望了门外一眼,压低声音问。   什么消息?听说很多节目都减了,只保留省里要求的,分管台长们挂名的。雷主任是台办公会成员之一,可以提前知道台里上层一些动静。   哦。何平暗自思量,这样一来,制片人就要锐减,竞争就越大了。按他的推测,像南市新闻这样的节目一定是保留的。自己一直是这个节目的播音,他希望借这次改革做到制片人的位子上去,于是就征求雷主任的意见。   雷主任点头,按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节目。   你觉得我可以?何平眼底升起一丝希望。   当然,我一直认为你十分优秀。雷主任语气真诚地说。   不知道台长怎样想的。何平试探地说。   老弟,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呀,就是有点迂,不会扒路子。雷主任很直接地说。   是,我知道。何平羞惭地点头,我这不是来向哥讨主意吗?   雷主任很自得地一笑,说,早这样就好了,你呀,总算睡醒了。   于是他低声告诉何平,张台长的女儿今年20岁,按本地规矩,是要做一做的。正好,张台长跟我说了,你不如也随份礼吧。   可以吗?何平犹疑地问。   嗯。雷主任不紧不慢地吸了口烟,然后慢慢说,当然,你贸然去送的话,人家有可能会拒绝的,台长收礼还要看人的,一般人还送不上的,即使送了,也不一定有效果,这送礼也要讲点名堂的——这样吧,我在台长面前应该还说得上一点话的,我正好给你带去,你包个红包。   何平连连点头,好,哥说么办就么办,你看,送多少?   雷主任又缓缓吐出一口烟,然后伸出五根手指头。何平猜测地问,五百?   雷主任笑着摇摇头,说,老弟,你真是个土佬。   何平的脸刷地红了,说,哦,不会是五万吧?这我可拿不出来,我刚刚买了房子,每月还房贷都够呛。   呆子!雷主任笑着骂了一句,谁让你送五万了?我说的是五千!当然,如果你有的话,我想肯定好了,一下子就砸死他了。   雷主任有个经验,要送礼,不能跟敲糯米糖一样,一点点地拿,要么,就一锤子一大块,一次性搞定,免得钱花了,戏还唱不好。可是,眼前这个傻老弟,显然没有这个实力做这样的买卖,自己也懒得跟他细讲了。自己正在发愁怎样给台长送礼呢,这个傻子正好送上门来,倒给自己减轻了不少负担。   何平哪里知道,自己满心相信的亲戚,其实是想利用他。    正文 三   每年新年一过,就要忙部门改革和竞聘的事,这个确实已经形成惯例。   张又波皱着眉面向落地大窗坐着,窗外是潋滟的湖水。这片湖据说有8.4平方公里,是这座城市令人骄傲的城中湖,它如同一颗明珠镶嵌在城市的中央,将这座城市衬托得颇具灵气。电视台所在的位置,就是全城最美的地段,湖的西岸。近年来,当地政府、银行、各局纷纷搬迁至此,电视台漂亮的十九层大楼也是在这股热潮下建起来的。   为了建这座大楼电视台找银行贷了五千万,导致电视台负债累累,而前任台长也栽在这个电视台大楼的建设上,说是从中受贿一百多万元,倒给张又波腾了位子。所以,张又波想,照电视台目前的情况,不创收根本没有出路!所以电视台注重创收也应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偏偏总有那么一些人在不停地鼓噪,批评台里重钱轻质量,忽视了电视节目质量。他妈的,这纯粹是扯淡嘛,没有钱,谈什么质量!做节目都是要有资本的!   还有人说他重视女人。他当然知道指的是谁。不错,白苏苏业务做得好,每年提成也拿得比较可观,但这都是这个女人自己拼下来的,那些单位的头头脑脑都是些什么货色,他也知道,虽然自己有时候帮白苏苏给那些人打个招呼,但是,白苏苏付出的辛苦,又有谁知道?记得有一次,白苏苏为了一笔单子,喝得几乎胃出血,那些王八羔子还不放过,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只怕这个业务尖子就完了。   再说了,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忠心,那是没话说的,所以这样的女人,不用她,还用谁?今年白苏苏想争个新闻部的主任,她已经不止一次在自己耳边吹风了。   可是,局长也打了招呼,他推荐的人也是个女人,台里的女主播王艳,她跟男主播何平并称电视台播音“金童玉女”,但是据说,两个人关系并不怎样,互相瞧不起对方。人家原来说文人相轻,现在才知原来播音也相轻的。说穿了,都是为了各自利益出发,才导致心性失衡。   这几天,张又波的办公室跟走马灯似的,总有人偷偷摸摸地递东西进来。张又波知道,这些人都各怀鬼胎。   书记估计也在打自己的算盘,那两个副台长可能也有些想法。张又波有种感觉,这三个人都跟自己不是一路的人,特别是那个副台长向北,人前人后装得无比亲民,倒显得自己多么严肃和独裁了,他已经听到风声,说他想取自己而代之,自己在电视台已经是第三年,明年可能有所变动,虽然自己有可能向上升一级,给向北让路也是顺其自然的事,但是他就是对那些传言心有顾忌,给这样一个跟自己离心离德的人腾位子,他真的心有不甘。   张又波打定主意,一定要用自己的人。即使自己离开,也要安插自己的人做台长或副台长,很显然,现在的这几个人不是,他们跟自己都是貌合神离。   他的眼前忽然浮出广告部主任刘建的样子来。   昨天他就跟这个家伙在一起。   财政局的邢局长约他打牌,张又波知道,他是为一个人调动的事来找他的。那个人在下面一个县电视台,想调到市台来。目前台里正想裁人,他想拖过这阵风头再说,可是财政局长以为自己推托,三番两次约自己喝茶打牌,他虽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却不说破,被人求的滋味毕竟是很受用的。   张又波带了广告部主任刘建,他出门习惯带这个人,他比财务部的人还管用,自己出门打牌根本不用着急资金的问题。   邢局长早早就候在富豪酒店,这个酒店食宿、娱乐一应俱全,是有钱人和有权人常来的地方。邢局长身后跟了一个30多岁的男子,见了他点头哈腰的。邢局长就说,他就是下面县台的小张,真是巧,跟张局长你是家门,说不定五百年前就是一家呢。   哈哈哈,有可能有可能!张又波应酬地笑着,脱下身上的风衣。刘建急忙伸手接了,转身挂到靠墙立着的衣架上。   邢局长问张又波喝什么茶,张又波说,老规矩,铁观音。   邢局长哈哈一笑,是,跟我爱好一样,都爱铁观音。说着又问了刘建喝什么,刘建说,随便吧。   邢局长笑道,这里可没有随便这道茶哟,要不,小张,你给他点。   小张谄媚地笑着,翻看点茶单子征求刘建的意见。   邢局长递给张又波一根烟,张又波眯了眼看了,说,好像是洋烟,这上面的字我都不认识。   邢局长点头,是的,刚刚去了美国一趟。   张又波羡慕地说,比我们强多了,经常出国。   邢局长就无声地微笑,说,沾老爷子的光。   张又波知道这个老爷子说的就是市委书记了。也不多说,就点上烟,刚吸了一口,就咳嗽起来,说,娘的,这洋烟还蛮呛。   说话间,张又波的茶上来了。邢局长说,老规矩,打几圈。今天正好四个人,我们也不再叫其他人了。   张又波会意地点头。邢局长就跟小张对面坐了,张又波自然跟刘建对家。几个人对了下,都喜欢麻将,就让服务员拿了麻将,说了桌面的规矩。小张一听,这牌打得够大的,一圈下来估计少说得一二千元。好在自己准备了不少现金,不然要出丑了。   之前邢局长已经跟小张嘱咐过,这牌要打得艺术,既要让张又波过瘾,又不能让他觉得是故意送钱给他。这是目前官场和生意场上很流行的一种送礼方法,借打牌之名名正言顺地输钱给求着办事的人,这样既消遣了时光,又不落个行贿受贿的名义,皆大欢喜。   刘建这次虽然准备了不少现金,却没有派上用场。他看到,两圈下来,台长张又波的面前已经无本起利了。他也就不用三心二意地计算该赢还是输了。今晚的场面,显然是台长的主场,而自己,能够战个平局就行了。   今晚输钱的主角是小张。看他输得脑门发亮的样子,刘建忽然想到自己的模样,这样的场面他经得太多,单是陪台长,已经不计其数,当然,那时候都是台长求别人的时候。前天自己还赔台长输给市委宣传部长。   打到凌晨一点,张又波打了个哈欠。他的面前少说也赢了一万元了。那个叫小张的已经有点手忙脚乱起来,估计是荷包的货差不多了。刘建暗笑,这个土包子,肯定经这样的场面太少了。   正好,张又波的手机响起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问他回不回?邢局长哈哈笑起来,说,夫人查岗了,我们散了吧。   张又波收了线,也哈哈一笑,说,好,不然要被夫人锁在家门外了。   邢局长低声笑道,如果没有去处,找我哈,我给你安排,酒店现成的。   张又波嘻嘻笑着,不置可否,刘建已经开了车过来。   张又波仰靠在车后座上,看着刘建专心开车的背影想,也许这个人是跟自己最贴心的。    正文 四   其实给张又波打电话的不是他夫人。   张又波的夫人是个麻将迷,前年从单位内退了,每天无所事事,一门心思扑在麻将场上,跟那些麻将搭子鏖战通宵是常事。她是个很现实的女人,虽然对台长老公的风流韵事时有耳闻,却不吵不闹,顶多暗地里警告老公收敛一点,然后在老公面红耳赤的羞愧里,趁机多捞点银子。她这人,什么都不爱,就爱那花花绿绿的票子。至于老公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男人都花心,只要他每月记得交钱给自己就可以了。当然,有时候,也会心生酸意,为了排遣这种烦人的感觉,她就日夜搓麻将,在输赢的紧张中忘掉一切。所以张又波基本属于自由人。   这为他跟白苏苏不断幽会创造了很好的机会。   白苏苏原本是本市一家企业电视台的播音,张又波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收编这家电视台的时候,白苏苏眼神黯淡地坐在会场一角,仿佛为不甚明朗的前途忧心。   白苏苏虽然长得漂亮,是企业电视台的台柱子,但是毕竟属于业余级的播音,在人才济济的市电视台,已经年过30的她实在排不上台面。   但是白苏苏有张能说会道的嘴,还有一个工于心计的内胆,知道见风使舵,也很善于利用本身条件。她知道,女人并非越年轻越好,有的女人越是到了30岁或40岁,越是具有成熟迷人的风韵,年轻反而显得青涩了。譬如演《花样年华》中的张曼玉,譬如歌坛皇后邓丽君,都是成熟型的美女典范,更有演艺界不老的神话赵雅芝,简直是越老越美了,堪称女人楷模。白苏苏经常研究这些美女的养颜之道,更十分关注女人迷惑男人的秘诀。   最近她看得津津有味的是一篇文章《妖精是怎样炼成的》,简直说到她的心里去了。里面说,要想人生过得好,巴个有本事的男人会很讨巧。她将里面的策略记了个滚瓜烂熟,真后悔前30年没有看到这样的文章,不然自己也许早就青云直上,即使不是女强人,也是阔太太了。唉,只怪自己年轻时候傻,只晓得谈什么感情,谈什么帅气,硬是被体面苕一样的老公给迷住了,结果呢,嫁给他7年,日子仍然过得紧巴巴,原来好看不能当饭吃的。后来老公的单位又跨了,老公安心地当他的无业游民,每天跟些老爹爹老太太在文化活动室凑牌角子,就指望每月几百块的低保金过日子,这脸都被他丢尽了。白苏苏跟他吵过,他就抱头不言,半晌才说,我学历低,谁要我?   白苏苏就一声叠一声地叹气。这鬼社会,高中毕业还成了文盲了,听说北大出来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一网水,报纸上还炒过一个北大毕业生卖肉的消息,老公的自卑情绪也不是没有来由的。她本来满肚子的火忽然一下子熄了,只怨自己当初看走了眼,爱上了一个绣花枕头。   但心里总是不甘,总想着再来一次艳遇,改变自己的命运。这年头,笑贫不笑娼,风水又倒回去了。   在跟张又波对上眼的一刹那,白苏苏心底一怔,她看出张又波眼底流露的惊讶。   白苏苏低头看自己的打扮。那天她穿了一件紫色的连衣裙,领口处是有三颗小扣子的,平时她都将扣子扣到第二颗,可是那天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竟然一颗扣子都没有扣,领口就一直敞到胸部,连雪白的乳沟都看得见了。白苏苏这才明白张又波看她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他一定以为她是故意这样着装的。   白苏苏的脸突然红了,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一个毛病,不管活到多大年纪,觉得尴尬的时候就会脸红。她没想到,就是她这个看似纯朴的神情,一下子钻进张又波心里了。他当即决定要白苏苏去自己的部门。   张又波当时在广告部做主任,他有权点将。   从此,他们经常搭伴出去跑业务。   美女跑广告,有个很大的优势,就是容易攻破男人的心。白苏苏天生丽质,又长得风情万种,经过一段时间的锤炼,更是出落得大方得体,言语迷人,再加上酒量惊人,很多男人很是喜欢,尤其是那些公司、局里握有重权的家伙们,在白苏苏的温言软语里爽快地签下一个个可观的广告单。   张又波真是佩服自己当初的眼光,这个女人真的是跟自己珠联璧合的好搭档。   男女在一起处久了,都会弄出点事来。   张又波的女人提前绝经,所以对男女之事提不起兴趣;而白苏苏的男人一天到晚萎靡不振,对房事却热衷得很,搞得白苏苏见到他就害怕。但是,只要跟张又波在一起,白苏苏的心里又十分渴望能够缠绵一次。   两个人各怀鬼胎,于是常常在言语中藏些暗示的话,当然都是事关男女的。说多了,两人之间就有了默契,就有盼望,然后不约而同地想肌肤相亲。   终于在一次酒醉后,二人顺水推舟滚到一起。   张又波这才发现,女人和女人也有很大不同;而白苏苏也才知道,男人跟男人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比起老公在床上的粗鲁,张又波实在太让她惊叹了,她第一次被老公之外的男人发掘出身体的本能,原来她是可以一次享受很多次快乐的!   两个人的关系,再不止是工作,不止是上下级,她跟他,是伙伴,工作上的,生活上的,情感上的,身体上的,总之,是难以遇到的纠缠。   这样的关系,这样的默契有加,两个人做起业务来更是顺风顺水,张又波真是无数次感叹找到一个千载难逢的好助手。   只是助手吗?白苏苏听到张又波的感叹,便娇嗔而幽怨地望着他说。   张又波立刻意识到白苏苏话里的不满,便换了说法,笑着说,不止是助手,还是我的宝贝,我的甜心。   对自己的老婆,他都从来没有说过这么肉麻的话,但是对着白苏苏,这些话很自然就溜出来了。   张又波说,有朝一日自己起来,一定亏待不了白苏苏。   可是,待到张又波做了台长,白苏苏还只是个广告部副主任,何时扶正,是白苏苏一直唠叨的。可张又波说,有些事还是要顾些影响,不能太过心急,得等个顺理成章的机会。   今晚,白苏苏一个人躺在家里,想到自己的前途,突然失眠了。他的老公已经赴外地打工了,她跟张又波的约会虽然更加方便了,但是最近她却感到,张又波对自己的兴趣似乎不那么浓了。好像,他的眼光又盯上新的女人。她忽然迫切地想让他给自己一个承诺,这个要求一定要在这次中层干部调整前公关到位,不然她的下半生就这样定局了。   张又波给白苏苏回了短信,说立刻就到。    正文 五   白苏苏30多岁,张又波40多岁,可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却比20来岁的年轻人还狂猛。   张又波已经两个星期没有拢白苏苏的身了,白苏苏虽然有怨言,却不敢直说,毕竟,自己算不得正经的夫人,顶多就是人家口里所不齿的小三。   白苏苏明白自己的身份,也知道有些愿望存了也是白存,索性就不做什么期望,不如抓住最现实的东西。所以,她要么就利用张又波的权势为自己进点官爵,要么来点更实惠的东西——抓银子,但是即使要抓住这些,也要铺垫一下。   白苏苏光着雪白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然后赤脚下床。张又波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侧过身子问,你干嘛?   白苏苏妩媚地回眸一笑,说,待会你就知道。张又波被她神秘兮兮的口气和娇媚的样子弄得又起了冲动,便叫道,你快上来。   白苏苏了解地抿嘴笑着,却并不转身回床,仍然轻轻打开衣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长方形盒子。张又波笑起来,你又给我买皮带了?你上个月买的还在用啊。   白苏苏仍然神秘地笑着重新回到床上,然后撒娇地让张又波闭上眼睛。张又波知道这个女人名堂多,这也是她和自己老婆最大的区别,这个女人实在善于调情。他知道,白苏苏这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于是按捺住心底的疑惑,乖乖地闭上眼睛。   好了。过了一会,白苏苏轻声说道。   张又波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一道金光晃得他眼前发花。他定睛一看,呆住了,竟然是一根金灿灿黄澄澄的金条!   这,这是什么意思?张又波惊讶地指着金条问,心里想,这个女人怎么突然发疯了,买这么贵重的东西来讨好自己?难道就是为了晋升一级,就如此不惜血本?这个精得像兔子的女人哪一回不是变着法子哄自己,今天突然慷慨起来一定另有目的。   送给你的。白苏苏仍然神秘地笑。   无事献殷勤,又想哄我什么去?张又波笑着问,想找我报销?   以前,白苏苏每买一件礼物送给张又波,总要比实价多报些,张又波也不追究,大方地按白苏苏说的价给现金。所以,与其说是白苏苏给张又波买东西,不如说是变相地找张又波要钱,对于她的这些小伎俩,张又波非但不责怪,反而非常高兴。难得有女人体贴自己,要不是她,自己穿得再破,一心扑在麻将桌上的老婆也是视而不见的,她的眼里、心里都是麻将,更何况,那个肥胖的落伍老婆买的衣服,不是式样老土就是颜色出奇地怪异,幸亏身边有个品味不错的红颜,不然他要被草包老婆包装成傻儿一样了。   银行刚刚推出的新业务,叫黄金实务。白苏苏介绍。   嗯,看电视上做了广告了。莫非?张又波眼望着金条迟疑地没有往下说。   呵呵。白苏苏笑起来。漂亮不?   你自己买的?家里又没有保险柜,你买这个干什么?张又波仍然疑惑,心想,这金条少说也要万把块,这女人,要钱的花样可真多。   我干吗买它呀?白苏苏格格地笑着,有人让我转交的。   张又波一怔,本能地想,是谁这么厉害,送礼都送到小三的门上了?   于是张又波假装生气地问道,谁给送的礼?你怎么敢擅自替我收这些东西?   白苏苏见张又波的脸阴沉着,便委屈地说,我也不愿意收呢,可是刘行长硬要塞给我,说是感谢你。   刘行长?张又波的脑海中立刻浮出一个胖胖的男人脸。他忽然明白,刘行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前几天他们一起喝酒,刘行长提到过他有个侄儿是学新闻专业的,想进电视台,让他关照一下。   他跟刘行长是买一批电视台设备找他贷款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自己是求着他的,没想到此人十分爽快,很快就帮电视台搞定了那笔300万的贷款,当然,为了这个款子,张台长也没少陪这个行长喝酒,一来二去,倒成了朋友。张又波许诺过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他。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求上门来,竟然还转弯找白苏苏送来金条。   刘行长那个单位的广告一直是白苏苏在跑,而且,张又波在刘行长面前也不避讳跟白苏苏的亲密,因为那个刘行长经常带不同的女人来赴宴,可想而知此人也是个花心族的人。   张又波明白了刘行长的用意,便抽出烟,靠在床头点燃了,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才吐出来,慢慢说,以后别替我收了。   哦。白苏苏温顺地答着,眼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金条。   你要喜欢就自己收着,别让别人知道了。张又波见白苏苏似乎无限热爱这根黄澄澄的东西,便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不要。白苏苏噘着嘴。   傻瓜,还生气了?张又波见白苏苏有点不高兴,便一把搂过女人的肩,说,好了,别小心眼了。我是怕将来有什么事把你也扯进来。   你有什么事扯我进来?白苏苏仍然不满地说。她刚刚兴高彩烈地想跟张又波共同欣赏这根写着吉祥如意的金条,顺便向他炫耀一下自己的忠心,没想到却挨了批评。   不是说我什么事扯上你,我是担心那个行长万一有什么事,扯上你。张又波含糊地说。他观察过刘行长,发现他眼光狡黠,不像个善类。这样的人,只能做表面的朋友,不可有深交。   他说过什么?张又波不想继续纠缠收金条是否不对的问题,便转了话题问。   他说让你费心。白苏苏复述道。   哦。张又波点头。   白苏苏也不问具体事,默默将金条盒子盖上。   如果台里想进人,你认为用什么方法最好?张又波忽然问道。   还进人?不是说要末位淘汰吗?白苏苏不解地问。   有进有出,很正常嘛,这样才能促使人才合理流动啊。张又波淡淡地说。   白苏苏妖妖地一笑,说,怎么,跟我也打起官腔来了?   张又波咧开嘴,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肩,莫测高深地说,那你说我该如何说?嗯?   白苏苏诡异地笑了一下,不再跟这个话题,只接着上一句话说,要进人,搞节目嘛!策划大型活动或者加频道,这些事都需要人手,这样进人不就理所当然了吗?   张又波赞许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只见她将一排细密的牙轻轻咬住下唇,歪着头望着他,有一缕发丝垂到脸颊,看起来极其迷人。他越看越觉得媚不可言,于是忽然再次兴奋起来,在床头烟灰缸里按熄烟蒂,翻身将白苏苏压在身下。    正文 六   何平一心一意等着雷主任给自己带来好消息,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也不见雷主任一点音讯。他的老婆每天在耳边唠叨,说他傻到家了,相信别人的话,转着弯送礼,这下好,伍千元大票子活生生丢到水里,还响都不响。   你么用啊?一个大男人连送礼都不会,还想着当官管别人?我看你就别做这样的春秋大梦,去找你那个所谓的哥哥把钱要回来!老婆见唠叨半天也不见何平应声,就气愤地骂道。   何平的这个老婆其实是个急性子,脾气有点躁,而何平却是温吞吞的性格,看起来行事沉稳,这样性格迥异的人组合在一起,也只能用一句貌似无奈的话来解释:互补。   其实哪里有什么互补?无非是某一方忍让某一方罢了。譬如,当何平的老婆发怒的时候,他就装聋作哑,或者出门转转。   何平没有接老婆的话,他知道老婆是为自己好,也是心疼来之不易的钱。他们夫妻每月收入不到五千元,这次送礼,几乎送去家里当月收入了,而银行的房贷又不能不扣,看来这个月又要找老岳父伸手了。幸好老岳父的啤酒批发生意做得不错,又疼自己这个独生姑娘,不然自己在这异地他乡,真要愁死了。   何平是1995年进的电视台,能够做到主播的位置,一个靠他的勤奋,二个也是亏了自己找了个当地老婆。她老婆当年有个叔叔是人事局局长,就动了点脑筋,帮何平考进了电视台做主持人。何平也很争气,虽然没有专业播音文凭,却非常好学,很快就掌握了播音的基本技能,加上形象又好,很快就在电视台主持人中脱颖而出,一步步走上主播位子。谁都以为凭他的才气可以顺理成章地做到副主任和主任甚至更高的位子,可是天算不如人算,他那个他唯一的靠山叔岳父在他刚刚走上主播位子后就突遇车祸身亡。所谓人走茶凉,以后即使何平再如何优秀,再获得多少奖,他一直在主播的位子上原地踏步,外人看起来似乎很风光的他,其实一直被更上一层楼的苦恼纠缠着。特别是当后来很多晚进电视台的人一个个做了他上司后,他才明白,与其要这个虚荣的主播头衔,不如做一个更实惠的部门主任。再说自己年龄一天天大了,总不能一辈子在镜头前出现吧?总要给自己找个比较体面的退路才是。   于是,本来怀了一颗很淡然心思的他,在周遭环境一天天庸俗的压迫下,不得不认真考虑自己的未来。而他的老婆也对他经常半夜被电话叫起去配音也心生不满,唠叨说这么大的年纪,还要被小自己很多的制片人呼来唤去,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如干脆跳槽。   何平不想轻易砸掉自己的饭碗,并非他对自己不自信,关键是他这人比较恋家,也不想30多又重头再来。说到底,他开始有点惰性了。更重要的是,他又开始对台长抱有希望了。有一回,市委书记王友谊到电视台视察的时候说,何平的形象在地市级电视台真是少见,他的形象甚至可以跟中央电视台主持人相媲美。当时台长副台长都在场,都是频频点头的。   所以,有时候,何平对自己还是蛮有信心的。他真的想挑战一下所谓的潜规则,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靠自己才华升一级。虽然他明白,在电视台这个太子党几乎占大多数的地方,自己要想出头简直有点痴人说梦,但是,他希望这世上真的有伯乐。   也许市委书记私下会对台长有所指示?要不然,在市委书记视察过后,他老觉得领导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亲切了许多呢?   再加上今年自己又评上市里的“十杰青年”,何平真的不相信,像自己这样优秀的人领导就会视而不见?   就是那些所谓的荣誉,让何平一直活得沾沾自喜,活得有几分盼望。   可是,雷主任,就是自己的那个远方表哥,却毫不客气地嘲笑自己总算睡醒了,难道自己真的迂腐吗?   何平一边任老婆唠叨着,一边自顾自走神。老婆见他似乎心不在焉,气更大了,说,你个死人,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去给你表哥打电话,莫让人家当傻子一样盘!   何平不想因争吵将儿子闹醒,也不想被邻居听见笑话,默默站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将老婆恼怒的叫喊隔在门里面。   夜晚的湖风带着清冷的气息。何平一边抽着烟,一边思考着要不要给雷主任打电话。正低着头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喊他,何老师。   何平抬头一看,是记者辛妍。他跟这个丫头接触不多,但是她见人总是笑嘻嘻的,一双眼睛常常笑成了月牙儿,让人心生欢喜。   哦。何平应了一声,见辛妍提了摄像机,就问,这么晚,拍什么新闻?   刚刚去拍了一个火灾新闻。辛妍说。   啊?没伤着人吧。何平顺口问。   还好,没有人员伤亡,是电源漏电,幸好那家人出去了。辛妍说。   嗯。何平没有兴趣多问,只不过是一个普通消息而已,不然也不会让这个丫头单独去拍了。一定是带她的杨易君欺负新手,自己偷偷躲到哪里玩去了。何平知道那些老油条的名堂,却不说破,只关切地说了一句,嗯,早点回去休息吧。天黑了,应该打个车。   辛妍很少跟这个大名鼎鼎的主播说话,刚刚只是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没想到他还很亲和,原先以为他高高在上的印象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忙受宠若惊地说,谢谢何老师。   何平微微一笑,却并不言语。辛妍看见何平似乎有点落落寡欢的样子,似乎被什么烦心事困扰着,也不便多打搅,便轻轻说了再见。走了很远,她还在想,为什么这么有名的一个主播却做不了主任呢?听说他进电视台的时候,现在的部门主任还不知道在哪游荡呢,据说台里很多干部都冲何平叫过老师,而现在他们都成了何平的上级。辛妍心想,真是太奇怪了,这个何平怎么就不被台长们重用呢?   何平不知道辛妍正在揣摩自己,却愣愣地望着辛妍远去的背影出神,仿佛看见当年懵懂的青春少年。    正文 七   才上班,向北就接到张又波的电话,让他到他办公室去。向北知道,每周一的台长例会又到了。   张又波特别喜欢开会,似乎不如此,不能显示自己的威信,但是他却美其名曰走民主路线。有的中层干部抱怨,干脆配一个专职开会的主任好了,不然正事干不成了。当然这些话,都是那些人私底下发牢骚时说的,当了张又波的面谁都是规规矩矩的,谁都不敢忤逆。   向北是电视台老人了,在做到副台长之前,他做过主持人、主播、制片人、主任等等,他属于业务很全面的一个领导,所以他在台里美誉度很高,加上人又没有架子,很多人都很喜欢听他的话,但他却轻易不说什么,总说,张老板怎么说就怎么做,好像非常拥护张又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喜欢叫张台长为老板,想想张又波的派头也真的有点像,有事无事叼个接了玉嘴的香烟,再披一件黑色中长风衣,走路昂首挺胸,如果不是个子稍矮点,还真有点像过去上海滩的大老板。而且这个张台长交游甚广,无论政府官员,还是商人老板,甚至社会上稍微有点名堂的人,都跟张又波有些来往,这些从前几天他的宝贝千金过20岁生日时的排场可见一斑。   那天的生日宴整整摆了20桌,向北在那场宴席上见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除了本台本局的那些中层干部和局长副局长们,向北还遇见其他单位的局长们和一些企业的、商家的老总,更令他惊讶的,是他竟然看到一个貌似社会混混性质的人——有一年,他做一个某企业加工劣质棉的新闻,还跟这位仁兄有过一面之缘,这位姓刘的仁兄找到他,请他不要多管闲事,当时他带了三四个人,拦在向北下班的路上,眼底透着恶狠狠的光。   向北后来打听出,这个人是混混中的一个小头子,据说专门为一些老板摆平麻烦事,所用的手段无非是抖狠而已。   那件事最后以向北取胜结束。向北有个朋友跟这个仁兄相熟,就从中做了个中人,这个仁兄卖向北朋友的面子,就没有再过问此事,但是这个仁兄凶狠的样子永远留在向北的脑中。   向北首先认出那个仁兄,赶紧将头掉过去,不想跟此人照面,免得彼此尴尬。可是,那人偏偏眼尖,一下子认出向北,还笑嘻嘻地走过来,主动递给向北一根烟,说,向台长,谢谢你来给我表侄女捧场。   向北这才知道,这个姓刘的仁兄是张又波的表弟。几年不见,此人脸上多了道斜斜的伤痕,看来遭遇不平坦。   向北只好客气地点点头,借口入席,便匆忙走开了。后来向北冷眼旁观,发现在场很多人跟此人相熟,张又波和他更是亲密有加的样子,暗暗想,不知道他是怎样跟张台长讲述曾经跟自己的这段恩怨。   向北倒不是怕此人告他的黑状。他也算是有根基的人,自己的老子也曾是市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从上至下的关系也梳理得很顺,再说自己一向行得正直,对些小恩小惠的把戏根本看不上眼,大概是自小出生较好的原因,他的本质对某些事看得较开。倒是张又波,因为出生于普通,反而极力在各方面建立关系,但是终究没有自己过硬。向北对这一点很是自信。   但是那天在宴席现场看到那么多的人物,向北仍然被张又波这些年苦心经营的成果暗暗吃惊。晚上回家跟老爷子谈起这些,老爷子只是微笑不语,说,只怕都是些银样蜡枪头,不顶事。   向北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却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声,向台长早。   向北抬眼一看,是主播何平。他微笑着点头。对这个主播,他一直是持欣赏态度的,也多次跟台长建议给他升个主任播音的待遇,虽然他的第一学历仅高中,但这些年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即使不能给人家一个名正言顺的职务,起码让人家的待遇上个层次。   可是张又波总是对自己的建议不置可否,向北也不好多说,说多了还让别人以为自己得了人家什么,不然如何如此费力为人家说话?向北即使有颗惜才的心,也只好藏在心里了。   何平也是个老实人,好像也不太擅长弄关系,常有人说他清高,这也许也是他做不到主任位置的一个原因吧。向北很为这样优秀的人才惋惜,作为领导,又不好对他说什么,一句话说不好,让人家有了指望,却实现不了,反而是害人家。   所以虽然为何平说过话,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何平。没有成功的事,他不想白白接受人家的感激。   何平其实是有话想说的。久久没有听到雷主任的回音,何平有点急,很想找人打听一下,给自己出个主意。还是老婆的一句骂语提醒了他,说,你那个破电视台,难道就没有一个正直的领导?   何平忽然就想到向北。虽然没有跟向北送过任何东西,但是有时候还是一起出去过,坐过这个副台长的车,也有过交谈,这个向副台长好像对自己的才华很是欣赏,让他好好干。现在仔细琢磨一下,莫非是给自己暗示什么?   他急忙给老婆说了这事,老婆愣了半晌,说,哎呀,肯定是领导给你暗示,有心提拔你,可是你又太木,不知道去走走。   何平就怔住,说,是真的给我暗示么?   你呀,就是傻!你们向台长说这个有多久了?老婆细心地问。   好像有半年了吧。何平低头一想,说。   啊?老婆跺脚道,个呆子,都不知道跟我说。   那我该怎么办?何平问。   你找个机会跟向台长好好谈谈,探探口风,我们再见机行事。老婆咬咬下唇,建议道。   向北不知道何平的这些心事,因为急着开会,仅点点头就要擦身而过。何平急忙喊,向台长,你有空吗?我想找你汇报一下工作。   向北讶异地停下脚步,说,下午可以吗,我现在要开会。一边这样回答,一边想,他有什么需要跟自己直接汇报的?通常都是主任跟自己汇报工作的,何平的说法让他感到惊讶。   哦,那好吧。何平似乎有点失望。   向北没有心思琢磨何平的表情,他看看表,已经八时四十分,台长大概等急了,他匆匆推开台长办公室的门,看到李副台长已经到了。刘书记照例没有到。   刘书记分管党建,虽然职务比台长高,但在台里却没有实权,几乎被台长架空,他也懒得多管事,乐得做个甩手掌柜,由张台长一手遮天去了。   待向北坐下,张又波立刻对李副台长问,抠打卡机的人查出来没有?   李副台长说,已经派人守了几天,现在没有人再动手抠机子了。至于前几次是谁干的,现在还没有眉目。   张又波严肃地指示,继续布置人守候,我不信这个人抓不到!要是查到谁干的,立刻让他下岗!我们要杀一儆百,看谁还不服从台里决定!   向北看到张又波的脸上杀气腾腾。他忽然好笑地想起历史上一句很经典的话: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眼下的张又波似乎就有这个念头了,不然他不会咬牙切齿地布置抓人的事。   虽然这样想着,向北脸上仍然不露一丝反对的神情,只是默默抽烟。    正文 八   这种小范围的会议只是台长们的碰头会议,台长们将各自分管的近期工作通报一下,然后研究一点具体事项。今天的会议着重研究的是中层干部调整的问题。张又波说,有几个中层干部到了退二线的年龄,位置空出来了,要补几个,另外,例行的干部轮岗也要早日进行,不然影响今年的工作开展。看看大家有什么意见。   李副台长默默喝茶,好像在思索如何开口。向北见有点冷场,就说,我看今年的中层干部调整能否放宽条件,将那些工作成绩突出有才华的人补充上来,将能力放在第一位考量。   张又波的面前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实际上他在这样的场合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只见他点了头,说,这个建议很好,我们电视台有很多这样的人才,可以考虑一下。   向北默了一下,心想,有很多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张又波接着说,我们在干部岗位轮换的时候还要注意培养综合素质的干部,也就是全才干部,让这些干部在各个岗位上都锻炼一下,比如负责广告的可以到新闻部做做,技术部的可以调整到广告部,这些都不无可能嘛。我看我们的干部目前大多是只会某一方面的业务,全才型的干部太缺乏了,并不是这些干部素质不高,而是我们没有给他们这些机会。所以,我非常赞成向北同志的意见,在下一步中层干部调整的时候做个尝试。   李副台长是个老好人,一般都以附和的态度,何况是台长说了的话,他是一句反对的意见都不会有的。即使有,他也只在心里暗暗反驳两句。所以,在张又波一边高谈阔论的时候,他就一边频频点头,偶尔还附和一下,嗯,对,好。都是极简单的词语,却让听者感到认同的愉悦。   向北仔细想了想,突然明白了,张台长这样借题发挥,一定有他的目的。自己只不过是想让何平这样的人早日走上领导岗位而已,而张台长显然有别的打算了。听他刚才的话,似乎这次干部调整对专业要求不会是第一的,那么,又有哪些人会从中得到好处呢?广告部的人做新闻部的……向北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女人的面孔。他恍然大悟。   前两天,白苏苏忽然扭着腰肢转到他的办公室,一阵香风惹得向北连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向北有一个奇怪的毛病,就是闻不得女人香水。记得第一次跟他妻子见面的时候,妻子只是洒了一点淡淡的玫瑰香水,他就敏感地打起喷嚏来。为此,他的妻子从此不再买任何香水,有时候她会委屈地跟他叫一声,说,跟了你,我连做个香女人的权利都没有,真是划不来。   向北就愧疚地笑,然后给妻子买很多漂亮的服装、首饰之类,以示弥补。   所以,当白苏苏一坐下来,向北的鼻子就开始遭罪了。他只好说了声抱歉,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掩住鼻孔,然后不好意思地说,我对香水过敏。   白苏苏咯咯咯地笑起来,说,真有意思,第一次听说有人对香水过敏的,没听说女人都有做香水女人的愿望吗?   向北愣了一下,心想,还有这个说法?那我的妻子不是太委屈了?   他不想跟面前的这个女人过多纠缠,他知道这个女人属于话题女人之列,她跟台长的暧昧关系早已是台里公开的秘密,向北不想跟这样的女人搅在一起。更何况,她是广告部的,根本不在自己分管范围之内,这女人,无端地跑到自己办公室来说什么香水女人,究竟是何目的?   这样想着,便一手捂了鼻,一边严肃地问,请问找我有事吗?   格格格,向台长好有意思,难道没有事我就不能来坐坐?白苏苏妩媚地望着向北的脸说。   不是。向北立刻听出女人话里的意思,只好掩饰地说,有几个文件需要处理,如果没有急事,我们改日再聊吧,可以吗?   向北不想得罪眼前的女人,虽然他对这个女人依仗台长的势在台里趾高气扬有点反感,但是毕竟都在一个台里呆着,他又跟台长属于搭档,纵使对这个女人十分看不惯,也只好隐忍着,所以他的语气一直尽量温和。   我来给向台长汇报我的思想。白苏苏突然说。   向北又是一愣。这个女人怎么这样说话?他吃不透这女人到底想说什么,便耐了性子说,跟我汇报?你应该找李副台长的啊,他分管你们广告部。   呵呵。如果我调到新闻部来,向台长是不是就要分管我了呢?白苏苏用白白的细手撑了下颌,媚眼如丝地说。   你调新闻部?向北愣住。   怎么,不欢迎?白苏苏紧追不舍。   向北忽然有点明白,这个女人是想乘这次中层干部调整坐到新闻部主任的位置来,所以提前来给自己打招呼了。他忽然生起一丝厌恶,这个女人凭什么这样跟自己说话?难道就因为张台长重视她?她有没有想到,锋芒太露并非好事?   明白了面前这个女人的用意,向北也不直接回答,只是打了个哈哈,含糊地说,欢不欢迎也不是我说了算的。白主任,我真的有点忙,我们再找机会聊,好吗?说着,故意狠狠地按了按鼻子,好像已经不堪刺激的样子。   白苏苏看出向北的不耐烦,便识趣地站起来,说,好吧,那就不打扰领导了,我的事,你一定要支持哦!   向北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巴不得这个女人快点离开。白苏苏笑着站起来,款款向门口走去,在临出门的一刹那,又回转身来,再次莞尔一笑说,向台长,下次来,我一定记得不洒香水。说完也不待向北回应,就扭身走到走廊上去了。   向北迫不及待地将捂住鼻子的手拿开,却发现满屋子都是那个女人的香水味,他忍不住又打了几个喷嚏。他急忙再次将鼻子捂住,疾步冲到窗户边,将所有窗户都打开来,然后又将头伸出窗外,狠狠地吸了几口室外的新鲜空气。   现在,听到张又波说的比如广告部到新闻部的说法,向北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建议被这个人利用了。不禁暗暗佩服这个人的权谋功夫,真是深不可测,自己好端端的建议,在他从善如流的掩护下,一下子走了模样。   向北不再说什么。李副台长又扯到广告费定价问题,议题一下子被他扯开了。   张台长又指示了几句,大家都不再有什么异议。张台长便吩咐办公室主任雷鸣,筹备中层干部竞聘会议,将方案尽快弄出来,然后公布出去。   一切看起来非常民主。没有人知道,其实,人选早就在张台长的心里了。   向北打定主意,即使接纳白苏苏,也只能让她做制片人兼副主任,新闻部主任一定要一个懂行的来做。再或者,万一她做到正职,也要配个专业副职,总之,自己分管的这块不能让她瞎整。    正文 九   辛妍采访出事了,向北接到电话的时候吃了一惊。   辛妍接到报料,市运管所抓黑车,车主被抓两次,这次被抓后突然自杀了,她和杨易君立刻赶到现场,可是运管所却不配合,指使人堵住大门出口,又指使一部分人上来抢夺辛妍的摄像机,拉扯中,辛妍被推倒在地,手摔骨折了。可是即使这样,她和杨易君也不能脱身,被堵在大门里面,进出不得。   杨易君在掏出手机准备报警的时候,也被人强蛮地抢走了手机。辛妍忍着疼,趁那伙人不注意,偷偷给部门主任打了电话,部门主任立即给向北汇报了。   向北气得不行,立刻去找张台长汇报,可是张台长的办公室门紧闭。给他打了电话,说是在外面,向北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张又波语气坚决地说,跟公安局联系,然后你再带一组采访人员去,我看他们谁敢拦!   向北立即找南市新闻栏目组的采访人员,何平主动请战,本来他是可以不去现场的,但是台里留守的人不多,基本都出去做新闻去了。事情紧急,向北也来不及多考虑,就带了何平和一个摄像记者以及保卫摄像安全的人员火速赶往运管所。   向北的同学王大强在公安局当政委,电话里一说,王政委立即答应派人赶赴现场。向北也省去了去公安局的程序,直接到达目的地。恰好公安也去了。现场情形有点复杂,运管所的人在里面设卡,死亡车主的家属在门外堵了个水泄不通。辛妍和杨易君远远地在运管所院内的大树下靠着,看起来很疲惫和狼狈。   辛妍和杨易君上午来的时候,场面没有现在这样糟糕,所以很顺利进入了院内。后来车主家属大队人马到达,不明真相的群众又越聚越多,运管所也调了不少人手来,于是,双方对峙的队伍就越搞越庞大。公安人员怕闹成群体性事件,急忙向局里汇报。   现场很多人在议论车主被打死的事情。据说运管所最近拖欠工资严重,职工拿不到钱,就拼命地到处抓黑车,所里也默认了这种方法,并且还鼓励大家多创收。前不久,运管所的人开车在护城河的河堤上追赶一辆黑车,竟然逼得车辆翻下堤坝,造成一死两伤的惨剧。省报和外地报纸均派过记者前来采访,运管所急忙跟宣传部汇报,请求堵一堵这个负面报道,以免影响南市形象。宣传部极力斡旋,才将此事压下来。没想到才过半个月,又出了被抓车主自杀的事件,知道真相的群众开始议论纷纷。   运管所的职工也有怨言。据说运管所最近准备搞什么改革,却一直搞不定,方案反反复复确定不了,而正常的工作几乎都停了下来,工资发不出来,职工“三险”也没按时交,运管所到处人心惶惶,传言满天飞,有的说运管所要大幅裁人,还有的说运管所可能要跟交通局其他部门合并,总之,普通职工的饭碗很成问题。于是,有人振臂一呼,有职工就开始到上面上访,要求落实好改革后他们的待遇问题。没有上访的人就倾巢出动,到处抓黑车,大把抓钱。   这个自杀的车主姓黄,是从外地返乡的打工者,金融危机后南方工厂纷纷倒闭,他回来后就用所有积蓄买了一辆二手车跑运输。为了逃避各种税费,并没有办理正规行车手续。第一次被运管所抓到后,被狠狠罚了一笔,黄车主很是心痛。为了将被罚的损失补回来,日夜找活做。   也是祸不单行,他唯一的儿子忽然患了骨癌,治疗费用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黄车主正一筹莫展,没想到第二次被运管所抓了,这次运管所的人心更黑,威胁说要将车没收。黄车主心想,这车子是全家唯一的收入来源,如果没收了,岂不是断了全家生路?想到躺在医院的儿子,想到整日以泪洗面的老婆,黄车主忽然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在运管所的人还在唠唠叨叨企图多诈一点钱的时候,黄车主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狠狠捅向自己腹部。待大家手忙脚乱地将他送到医院,他已经气绝身亡。   报料人似乎很了解运管所内情,在给辛妍他们报料的时候,很内行地说,车主自杀只是一个点,这背后有很黑暗的东西。   辛妍也感到这是一个大报道,就和杨易君匆匆赶到运管所,所里领导却一概避而不见,在转了几个办公室后,突然就有人冲过来,凶狠地跟辛妍抢夺摄像机。辛妍死死地抓住不松手,杨易君也上前帮忙去护辛妍。可是哪里护得住?混乱中他的面门挨了一记重拳,立刻踉跄着歪了一下身子,辛妍的整个身体就暴露在那些人的面前。在一阵拉扯后,辛妍手上的摄像机不仅被抢走,左手臂也只听喀嚓一声,一阵剧痛自手臂漫开,左手掌马上失去了灵气,动弹不得。   辛妍尖叫了一声,然后用右手痛苦地托着左手,慢慢蹲了下去。   那伙人夺得摄像机就轰地散去,却留下两个人监视他们的行动。杨易君刚刚掏出手机,就被眼疾手快的对手抢走了。   杨易君气愤地骂道,土匪,强盗!   那伙人却并不搭腔,任凭杨易君怒骂,洋洋得意地抱着膀子在不远处转悠。   当辛妍远远地看到向北带着新的摄像组赶来的时候,她的眼眶突然涌出激动的泪水,就像落单的大雁找到自己的队伍,像远离家乡的游子找到自己的亲人。   向北也看到辛妍苍白痛苦的面容。看她托着手臂咬着下唇的样子,一定是备受疼痛折磨了。向北的火腾地从胸腔升起来,他真想立刻冲进去救出自己的部下。   可是不能冲动!他暗暗警告自己冷静。   来的路上,向北已经仔细地叮嘱过大家,要灵活机智,一要保护好自己,二要保护好摄像机,三还要尽量将现场拍下来。   好在,他们到的时候,现场大门外基本上是车主家属和围观群众,运管所的人对他们的拍摄莫可奈何。向北吩咐,将辛妍受伤的样子也详细拍下来,一来可以做报道,二来也可以为公安人员办案提供证据。   市里维稳办也派了人来协调。公安局方面也加派了人手。在几方压力下,运管所李所长才急匆匆从外面开车回来。   他一下车就严肃地命令里面的人打开大门,然后又貌似痛心地开始检讨,说自己出去开会了,哪知道家里闹出这样的事,他一定严厉处分闹事人员。   向北冷冷地看他诚惶诚恐的表演。刚才他给他挂过几个电话,他却一概没有接听,这会却又假惺惺地做表面检讨,真是太可恶了。原来他们在一起喝过酒,当时扯得跟兄弟似的,等出了事,却装作陌生人了。   向北也懒得看这人拙劣的表演,只待门一开,就带着保卫人员冲进去,急匆匆地将辛妍和杨易君救了出来。   公安局也开始现场抓人。有人认得被抓的几个,偷偷说,这些人哪里是运管所的?分明是平日在街上溜达的混混嘛!   向北听到这些议论,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正文 十   向北让杨易君和辛妍坐电视台的车去医院检查,他仍然留在现场。他要找运管所李所长交涉赔偿医疗费的事情。   表面上看,这件事打的是个人,实际表明了这个单位自上而下对南市电视台的轻视,竟然敢抢摄像机,还想打伤电视台的记者,全中国恐怕也难以见到这样的新闻。如果让好事者弄到网上去,肯定很轰动。   向北没有心思考虑这些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李所长。刚才光顾着去救辛妍两个,他没有紧盯住李所长,现在这个人不见踪影。   刚刚乱哄哄的场面在市维稳办和公安局的大力协调下,暂时平静下来。车主家属虽然没有离开,但是对峙的局面已经没有了。运管所的大门洞开着,车主家属就围着维稳办和公安局的人倾诉,要求主持公道。   向北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披头散发、神情呆滞地坐在地上,只晓得流眼泪,找维稳办的人谈判的估计是她的亲人们。向北心里一阵酸痛,他最见不得这种弱势群体的辛酸事,因此更坚定了将新闻播出去的决心。因此他吩咐何平,拍好后赶紧回台,将新闻制作出来。他还有点事要处理,就不跟他们一起走了。因为车子送辛妍去了医院,他又细心地嘱咐何平打的回去,到时候找自己报销就是了。   何平连连点头,为向北的细心感动。刚才运管所大门一打开,他第一个带头冲了进去,心急火燎地抢救自己的员工,这一幕何平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更坚定了找向北好好谈谈的想法。   上次他鼓足勇气去找向北,其实还是有所准备的,他悄悄准备了一条烟藏在衣服里。可是今天,当他目睹向北的行为后,突然为自己曾经想贿赂的举动感到羞愧,他决定什么也不带,坦诚地跟向北说说自己的想法。   可是向北一直很忙,总也找不到机会。何平想,无论如何,这周要找时间去向北办公室单独汇报一下自己的思想。   向北几乎跑遍了运管所整栋楼,也没见到李所长的影子。有人说,他刚才去市里说明情况去了。向北想了想,反正有医院的单子和镜头证明,不怕运管所不认账。于是就给张台长打了个电话,想汇报新闻播出的事。   已到午饭时间,张台长正跟刘行长在一起。   自从白苏苏接了那根金条,刘行长就隔三差五地给张又波打电话,不是邀请吃饭,就是约他打牌,要么就是利用双休去乡下钓鱼,这些都是他们这些有权有闲人士喜欢玩的活动。   刘行长今天请张又波吃饭的地方是新开张的,叫斯诺商务会所,既可以吃饭,也可以泡澡、洗脚、打牌、喝茶等,正是官场和商场人士新近热衷光顾的高级场所。像类似这样的场所只要开张,就不愁客源。比如刘行长,已经不止一次到这里招待客人了,他是会所里的VIP客户,一进门就有专门的服务人员过来招呼,看样子很熟络。   包厢是早就订好了的。张又波随刘行长进去,只感到眼前金碧辉煌,定睛一看,原来包厢装修豪华,全是金黄色包的墙面,墙上挂了几幅裸体油画,应为仿制的西洋名画了。张又波这才记起,刚刚进来的时候,服务小姐说是“金园”,看来真的很贴切了。加上今天招待的主人也是银行的,看来服务小姐是故意将他们安排在此的。   张又波呵呵笑着,说,刘行长,这地方看来很适合你哟。   刘行长也呵呵笑着,说,哪里,哪里,张台长见笑了,只不过是消遣,你我都是过客,呵呵。   刘行长客气地让张又波点菜,张又波摇手,说,客随主便。   刘行长便也不推让,尽找些贵菜和特色菜点了。   张又波以为就来两个人,没想到,坐了一刻,只听见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而近,随着一声轻笑,又一阵香风吹了进来。张又波精神一振,就知道有美女驾到。   果然,是两个白衣女子鱼贯而入。刘行长笑道,怎么才来?不是让你们先来的?   其中一个稍高个的说道,刚刚才把事谈好,楼盘搞定了,全部给我们按揭。   刘行长眉开眼笑,说,好,辛苦了。说着转向张又波,说,我介绍一下,这两个是我们行里的客户经理,柳叶、王芳。   张又波这才知道刚才高个的美女叫柳叶。只见她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特别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好象会说话。而叫王芳的面容稍黑,却是目前最流行的小麦皮肤,也是举止优雅,气质美妙。张又波心里赞叹了声,这两个女子比电视台的女主播王艳还漂亮。   刘行长又说,你们两个等会要好好陪张台长喝酒,他可是海量哦。   张又波急忙谦虚,哪里呀,刘行长乱讲的,你们刘行长才是海量呢。   柳叶抿嘴一笑,说,我们领导发了话,今天我们就舍命陪君子。本来我是不会喝酒的。   张又波哈哈一笑,说,还没开始就谦虚了,谁不知道银行的女子个个是女中豪杰。   王芳一直在旁边笑,并不插话。但是一待上了酒桌,却仿佛变了一个人,频频下桌,站在张又波身侧敬酒。   张又波本来就好点酒色,眼下二者兼备,哪里有不敞开肚皮的理?再说,那两个美女也大方,张又波趁机不知道握了多少回美女的小手,只感到全身酥软舒坦。酒过三巡,桌上人的话就渐渐放肆多了,边喝边说起了笑话。   刘行长带头说了一个。说电视台美女多,我就讲个关于美女记者的笑话吧。   桌上的两个美女立刻拍手,说,好啊,好啊,快讲来听听。   刘行长微笑地望着张又波说,有一日,电视台有一个采访某达官贵人的任务,因为需要记者出镜,主任想来想去安排了一位美女记者。当这位达官贵人对着美女记者的话筒侃侃而谈时,这位美女两眼紧紧盯着他的脸很是疑惑,突然打断他的谈话,指着他脸上因上火起的火痘说,你这是不是尖锐湿疣啊……   满桌皆笑,两个美女更是笑得东倒西歪,不知是有意无意,那个叫柳叶的身子往向张又波那边倒去,长长的头发扫过张又波红红的脸颊。   张又波被撩拨得心旌激荡,恨不得立刻将美人搂到怀里。   刘行长冷眼看在心里,虽然内心很轻蔑,表面上仍然装作热情地说,来,来,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再来干一杯,以后我们合作的空间很大,我们准备在你们台投放广告。   张又波兴奋地说,好啊,好啊,我们正好有一档直播城市的节目即将播出,我看你们不如冠个名吧。   行啊。呵呵。刘行长答应很爽快,边笑边又劝酒,说,我拜托的事也请张台长放在心上。   因为被酒堵住了嘴,张又波只好连连点头。   所以当向北打进电话的时候,正是张又波喝得五迷六倒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听清向北说的什么事,就说,好,好,好,你直接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