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乌蒙山   乌蒙山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雪很少见,而这场雪,纷纷扬扬的,却下得很大。   昨晚上,浓雾笼罩着整个大山,到了亥时,就下起了小雨,过了两个时辰,雪就飘了起来,早上一起,满山就被大雪盖住了。   山上的苗人和坝子里的村民们,都躲在家里生起火,没人外出干农活了。   这些时日里,不仅外面闹腾得很,附近一个坝子也跟着闹腾起来,说是要继续革命。前不久,山下最大的坝子,来了一群城里过来的年轻学生,都穿着军装,一个个意气奋发的模样,据村支书说,都是省城过来的,路上走了好几天了,下来是为了宣传革命思想。村里人问支书,革命不是胜利了吗?现在又要革哪个的命?   支书是村里的大学问人,懂得多,做这个支书,也十多年了,还见过省城的大官,村里人有什么不懂的,必定是问支书。   村支书姓董,不是本村人,当年跟着部队过来,留下做了干部,这村支书一当,从解放后就当到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村里人无不奉为至高指示。   支书也不明白现在的革命是为了啥,就说,那是毛主席的最高指示,要继续革命,这些年轻学生,就是响应他老人家的号召,下乡来宣传继续革命的,外面的形势我也不太清楚,我也要跟着学习学习。   这帮子学生来了就住下了,分散在各家,白天还跳什么舞,那种跳法以前没见过,是新式的,带队的说:这是根据秧歌舞改编的,为了表现继续革命的决心,动作要坚强有力。   学生们中间,也有几个成年人,县里跟来的干部,有两个是公安,说是来帮助维持安全的。来了第四天,其中一个干部悄悄地找上了村支书,问山上有一户,住在洞口那里,一男一女,是干什么的?   村支书知道山上的确有一户人家,平时谁也不管,自己也老实巴交的,干他的农活,在洞口扒拉了几块地,种点包谷和辣椒啥的,还养了鸡和猪,日子好像过得挺美。   支书说:“那家人以前不住这里,前几年过来的,坝子里已经没地方住了,他们自己在山上搭了个家,还有个婆娘。”   干部问:“你见过那两个人吗?”   支书老实地说:“我没见过。”   “那你是怎么知道情况的?”   “我也是听村里的阿贵说的,阿贵和那户人家认识,他们向阿贵买过东西。”   干部让村支书带着去找阿贵,阿贵家房子建在水塘旁边,他是坝子里的能人,尤其是打猎的枪法厉害得很,坝子里过新年,肯定要叫上阿贵带路,去山里打野猪,有一次,惊了野猪,那头母猪对着人群冲过来,几个村民吓得扭头就跑,还摔坏了腿,只有阿贵镇定,端起枪对着野猪的脑门,一铳子就把母猪的脑门打开花了。村支书也是部队里出来的,当时就夸阿贵的胆量好,能做个好战士,阿贵就笑笑。   阿贵今年快四十了,除了会打猎以外,手艺还好,会编筐子,还能用草编小孩子的玩意儿,整个坝子里,就数阿贵家的儿子们玩的东西多,他做的木头枪很像真枪,村支书还在想这个阿贵怎么会认识真枪,你说土枪猎枪的,家家都会有一把,那种手枪他怎么也会做?问起阿贵,阿贵就是笑。   远远地看到阿贵家的婆娘在喂猪,董支书叫:“阿秀,你们家阿贵在不在?”   阿秀抬起头来,见是支书,笑眯眯地说:“在呢,还在睡觉。”转身就把阿贵叫醒,支书带着干部进了屋,阿贵也起身了。   介绍了两个公安的干部,阿贵肃然起敬地坐端正,问有什么事?   干部互相看了一眼,说:“阿贵同志,听说你认识山上的一户人家,能说说情况吗?”   阿贵问是山上哪一户人家?住在山上的人家其实挺多的。   “你们这里,上去大概有10里路,有个洞,挺大的洞,附近只有那一个大洞,其他都是小洞。那洞旁边搭了一个土房,里面住了一对夫妻,我们说的是这一户。”   阿贵的脸色变了一变,很快就恢复正常了,他说:“我不是很熟悉。”   支书忙说:“你不是跟我说过那户人家的事情吗?我们这里只有你认识,所以才带着干部来问你的。”   阿贵说:“支书啊,我那都是随口说说的,也就是打猎时候碰到过。”   其中一个干部正色说:“阿贵同志,我先告诉你我的身份。”他亮了一下证件,是县里公安局管刑侦的科长,阿贵脸色又是一变。   这队长说:“这次我们跟着红卫兵过来,是另外有任务的。红卫兵是来宣传继续革命的,我们作为公安局的,要保证他们的安全,据部分村民反映,曾经看到过一个男人会飞檐走壁,他们怀疑就是住在洞口的那户人家的男人,因为你认识他们,所以才找你来了解情况,如果你知情不报,我们将视同抗拒革命,可以判你现行反革命罪,你最好想想清楚。”   阿秀正端着花生走进来,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赶紧说:“干部同志,我们不是反革命,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阿贵,你知道什么,赶紧告诉干部啊。”   阿贵被逼无奈,只得老实交代。   其实,阿贵的手艺,都是小时候在山上学的。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跟着哥哥进了土匪窝,这一带山上有一伙势力很强的土匪,当年曾经和国民党的保安团交过手,保安团进山剿匪,留下了十几具尸体走了,山上土匪毫发无损,后来解放军进了山,对这种罪大恶极的土匪团伙进行了清剿,匪首也被生擒,最后是在坝子里开了公审大会,把抓住的十几个头头枪毙了,其他喽啰回乡务农,自己改造去了。阿贵就是其中一个,他父母早亡,一直跟着哥哥,哥哥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后来哥哥成了家,过了没几年,阿贵也不小了,都二十多了,嫂子帮阿贵物色了一个俊俏姑娘,是自己坝子里的熟苗后代,就在这里成了家,哥哥帮着一起盖了房子,阿贵总算有了自己的家。 正文 土匪后人   平时,阿贵从不提自己以前的事,就算是婆娘也不知道。   阿贵还知道另外一件事,山上那户人家,男人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土匪头子的儿子,是个汉人,姓许。那土匪的大头目是个巨人,有两米高,能双手举机枪扫射,一丈高的墙,他一步就能跳过去,许大头目有三个夫人,最大的一个没等解放就死了,后面两个各自给许大头目生了一个儿子,在清剿山里土匪的时候,那个大的儿子失踪了,小的是小夫人带出去的,那时候这个小儿子也已经十岁了,叫许二棒子。就在去年,阿贵上山遇到了这个小儿子,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许大头目的儿子,除了小时候一起玩以外,他的身形和许大头目很像,个子也那么高,长手长脚的,浓眉大眼,力气着实不小,当时阿贵在追一只獐子,摔了一跤,被他发现了,给他包扎了小腿,又送了一只鸡让他带回来。阿贵看到他的老婆,很漂亮,自己的俊俏婆娘和他的婆娘比起来,就是土鸡比凤凰,虽然穿着很破旧的衣衫,却也无法掩盖那副花容月貌。前一阵上山看到时,那漂亮女人已经大肚子了,说就在这个月要生,女人掩饰不住幸福的样子,阿贵也着实为他们高兴。   可是,他也不想做现行反革命啊。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家就没啦,在这个坝子里,一旦没有爹,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姑娘,就会天天被人欺负,自己家的田就会被别人家占了去,这就不是自己的婆娘能保护住的了。   阿贵想了想,估计这公安也不会来太多人,如果一定要逼着他带人上山,他就故意惊动山上的人,让他们躲起来,或者索性就跑了,这样的话既不会被公安的人说三道四,又不会害了许二棒子。   阿贵说:“是,我说,山上有一对夫妻,听说来了有三年多,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就知道他们不是本乡人,那女的说话也不是本乡口音,他们在那里也就是种田打猎,养几只鸡,没干什么。”   “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那还是前年,我追一只獐子的时候,摔了,把腿摔坏了,是人家帮了我,这就认识了。后来我专程上山,带了一只活鸡要去谢他们,结果他们把鸡养起来了。其他我也不知道了。”   那个岁数稍大的公安看着他,估计是判断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过后,他说:“我告诉你们,根据群众的反映,我们已经进行了侦查,前方的情报员认为这个人长得非常像当年这一带的匪首许犊子、许大头目,这个人很危险,我们现在还不确定到底这个人和许犊子有什么关系,但肯定不是一个平常人物,为保证文化大革命的顺利进行,在我们这一带必须肃清一切反革命分子,而这个长得很像土匪头子的人,我们要特别注意,明天一早,你就带着我们上山,我们要把他带回去询问。”   众人异口同声答应了。   山上的那两个男女,的确是当年匪首许犊子的第二个儿子,许二棒子。就在那年大军清剿土匪窝的时候,许二棒子跟着他亲妈,化了妆好不容易逃走了,可是就在他们逃进了一个村落时,被一户村民发现了,一群人冲了出来追打,他亲妈为了保护儿子,被那伙村民活活打死了,剩下他一个人躲在一个草丛里,看着自己的妈被人家打死,熬过了一个晚上,翻过山逃脱了一条命,而逃到山那边的一个坝子时,被一户寡妇收留了,那个寡妇人很善良,见是个可怜吧唧的男孩,就把他藏了起来,过了半个月才让他出来,许二棒子是个干农活的好手,才十多岁就长得人高马大的,力气大,尤其是让寡妇好笑的是许二棒子长了一对硕大的蛋蛋,每次她闲来无事,就会拿他那蛋蛋开玩笑,寡妇的女儿长得很水灵,也喜欢这个哥哥。自从许二棒子长到16岁时,那些原先还会来骚扰寡妇的男人就再也不敢来了。   他的幸福日子才过了7、8年,人已经到了二十,寡妇得了怪病过世了,而且这个坝子里开始传染,寡妇临走之前,把女儿托付给了这个干儿子,寡妇走后,他们眼看着这个坝子里的传染病越来越猖獗,政府已经派医疗队进驻二楼,但是收效甚微,没办法,许二棒子就带着这个可爱的妹妹离开了家,开始了他们的流浪生活,直到前几年,他们才在这乌蒙山的黎山下搭建了自己的窝,算是有了家,两个人一个快三十了,另一个也23岁了,就自己做主成了家。   眼下,许二棒子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婆娘挺着肚子,忙着手中的活儿,他刚从山那边逮住了一头野猪,就把原先那头宰了,准备腌制点肉,等婆娘生了后,让她补身体。   婆娘也笑着看自己这个壮实高大的汉子,他是自己的依靠,自从跟着他离开家出去流浪,她就悄悄地把自己托付给了这个男人,想着有朝一日会做了他的女人,给他生小孩,长大了和他一样棒,到时候,叫他许小棒子。   他们互相之间话不多,就会互相看着笑,笑了就亲,每次被他那胯下的大棒子一碰,她的全身就充满了酥麻的感觉,说不出来,反正舒服着呢。   许二棒子常说,他女人越来越漂亮,比小时候漂亮很多,甚至有了孩子后更加漂亮了。女人最爱听这个话,每次他一说,她就靠着他,两个人坐在石头上看天,天上没有雨的时候,漫天都是星星,一闪一闪的。   这天,一早上,她的肚子就觉得痛了起来,过了一个时辰,更加不得了,他们俩谁都不懂这个,不过猜猜也知道可能要生了,许二棒子着急了,说这也找不到接生婆啊。   突然间,好像不远处有人在往这里过来,许二棒子赶紧跳出屋去,往下探望,他不曾想到会有人来对他们不利,这个时候满脑子只想着怎么解决自己女人生孩子的问题。 正文 为了孩子   他看了一下,的确有四五个人往山上走来,不过都是男的,估计也帮不上忙的,他正要回屋里去照顾他的女人,突然间,山下那几个人也看到他了,有一个穿着便装的男人突然掏出了一把枪,大声喊道:“前面的人,站着别动。”   怎么啦?   为什么会有人带枪?   许二棒子对这个东西太熟悉了,他打小在带枪的环境中长大,只要一看到这种东西,就想到小时候那种枪林弹雨的生活,不禁胆寒。但天性的反应让他迅速找到一处石头背后,大声喊道:“是谁?你们来干什么?”   这时,一个年长一些的男子半蹲下来,他们距离这里只有百来米远了,那几个人四处散开,这时,一个男人大声说:“你们不要伤害他,他不是坏人,他们只是在这里过日子的。”   许二棒子听出来是阿贵的声音,这是他自小就认识的伙伴,当初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并再次做了朋友,可是,他为什么要带这些人来?   另一个人说的好像是当年来剿匪的那些人的口音,厉声喊道:“山上的那个人,快点举起手,站在那里别动。”   许二棒子想起还在家里的女人,就站了起来,举起双手,大声喊道:“我举起手来了,你们快点说要干什么啊。”   那几个人看到他站起来,手中似乎没有任何武器,就迅速上来,阿贵躲在后面,挥了挥手,好像在示意他赶紧跑。   他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等那几个人冲上来,两把手枪顶住二楼他的胸口,其中一个说:“把屋里的人叫出来。”   许二棒子不能完全听懂他们说的话,大致知道,就说:“里面是我女人,她要生了,你们帮帮我,我不会接生啊。”   一个年轻的男人说:“娘的,生了又是个小土匪,我去抓她出来。”说完就往屋里钻,就听到屋里他的女人惊恐地大声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大哥,大哥。”   许二棒子说:“他们可能是政府的人,你不要害怕。”   那个年长的人说:“赶紧把他铐起来,我进去搜一搜。”   女人被那个年轻的拉了出来,她痛苦地半倚在矮小的门框上,嘴里不断地发出呻吟。   许二棒子说:“求求你们啦,我女人要生了,求求你们。”   那个中年男人有点犹豫,正要说话,那个年轻的居然抬手就打了女人一个巴掌,说:“你个土匪婆娘,叫唤什么?太狡猾了。”   这时,阿贵冲过来,大叫说:“你们不要打他们,你看,他婆娘这是要生了,都出血了,你们看哪。”   那个年长的人说:“好像是要生了,小孙,你把她带进屋去,让她躺在床上,不要动。”   那个叫小孙的人说:“科长,他们肯定是装的,你不要上了他们的当。”说罢,就对许二棒子的女人踢了一脚,女人痛苦地软在地上,阿贵正要上前,被那中年的挡住,说:“你赶紧走吧,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阿贵说:“科长,你们放了他们,他们只是在这里过日子。”   而就在此刻,许二棒子本就着急,见那个叫小孙的家伙踢了自己的女人一脚,忍无可忍,他大吼一声:“放开我的女人!”   就听得“咔嚓”一声,那手铐竟然被他挣断了!   把四个前来抓捕的人吓了一大跳,反应迅速的年长者,举起枪,就要射击,而比他反应更加迅猛的许二棒子,如风一般猛扑过去,撞上了他的肩膀,顿时那把手枪就飞了出去,另外三个吓得赶紧往后退。   虽然这几个都是当地公安和人民武装的干部,但是眼前的这种局面,还从来没见过。   许二棒子并没有攻击他们几个,而是返身冲到自己窝棚前,抱起了他的女人,一溜烟地窜进了树林中。他并没有往洞里走,因为他知道这是个死洞,不通的。   就在他快钻进树林时,传来了两声枪响。   已经很多年了,山上只听得见猎枪的响声,这种枪响,还是第一次听到。附近的村民顿时都紧张起来。   他们到处打听着,互相询问,不知道平静已久的黎山,又出了什么事。   许二棒子手脚飞快,他们已经摆脱了后面,来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儿,他赶紧把女人放下地,这时,他大声惊叫起来:“不好,孩子已经出来了。”   而他的女人,似乎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实际上她是在使劲,因为她已经知道,她那健壮的孩子急着降临人间了。   她躺下后,只过了几分钟,她大喊声中,一个白白净净的孩子出来了,一声不吭,眼睛紧闭着。   没过多久,许二棒子紧紧抱着的女人醒了过来,她虚弱地问:“孩子呢?”   他抱了起来,说:“你看,是个男孩!这是我们的儿子。”   女人说:“真好啊,可是我们到底干了什么,那些人要来抓我们?”   许二棒子摇头不语。   女人情不自禁地抱起孩子,她自己靠在他的肩头,给她刚刚降生的儿子喂了人世间的第一口奶水。这孩子如饥似渴地吮吸着,而她的脸上尽是幸福的光彩,早已忘了她刚才那种惨状。她那个力大无穷的男人,就这么一抱,他们就逃得远远的了。   可是,雪地里,很冷,而且后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人奔跑过来的印迹,许二棒子知道不好,但是他不想这个时候催他的女人,好不容易给孩子喂一口奶,孩子还在吃呢。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掠过他头顶的树叶,洒下来几片雪花。人又追来了,听那声音,不仅仅是追来了,而且比刚才多了不少,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女人抬眼看着他,似乎在问:“我们怎么办?”   许二棒子满眼含泪地看着他的女人和儿子,柔声说:“今天可能是我们的忌日了,我们走不脱了,而且这些人蛮不讲理,就要致我们于死地了。他娘,我们把儿子放下,把人引开吧。” 正文 孩子在哪里   女人已经懂了他的意思,说:“我知道了,我们走,把儿子放在那里。如果别人不想杀我们,我们的儿子就不会死,如果他们要杀了我们,我们的儿子就让老天保护他吧。”   他这个亲爱的女人,从来就没有如此明白地说话,这是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了。   许二棒子从自己的胸前摘下了他从小就戴在身上的一块玉,藏在儿子的身上,并脱下一件衣服,把雪地里的儿子裹了起来,他抱起儿子,爬上了身边的一棵树,这棵树不算太大,但是上面的树杈中有点空当,完全可以稳稳地放一个孩子。   女人知道,如果放在地上,当然有可能被人看见,但是更可能被野兽吃了,而放在树上,虽然不会容易被人发现,但是肯定不会被野兽吃掉。   女人努力地站起身来,刚刚完成生产的虚弱女人,为了和自己的男人走在一起,竟站了起来,她等男人下了地,点点头,后面已经看见人影了,前面也有。   许二棒子看了侧方,是一处绝壁,不太高,大约有四丈左右,下面是一条常有人走的山道,他一手搂住他的女人,飞也似地跑了过去,就听到有人在喊:“他跑了,前面赶紧堵住。”   没等人过来包围,他们已经窜到了绝壁下面,许二棒子一手搂住女人,另一只手已经揪住上面垂下来的一根挺粗的藤,他大吼一声,用力一拉,两个人简直像有弹簧一样,已经升上去两三米了。   追捕的人渐渐靠近了最近的已经奔出了树林,来到小道上,他们看到两个人在往绝壁上爬,都惊呆了。   那四个政府的人也出来了,只见那个年长的人抬手一枪,子弹狠狠地撞击在石壁上,溅起一片火花。许二棒子又大吼一声,脚尖瞪了一下石缝,两个身体又升了一米多高已经到了绝壁一半高了。这时,那中年人大声喊道:“你们赶紧下来,我们不要杀你们,只是要询问一下。”   那个叫小孙的人突然窜到前面,对着中年男人说:“老赵,你跟他们费什么话。看我的!”   那个年长的科长说:“不要伤害他们,你就打断他那根藤就行了,我刚才没击中。”   而这个叫小孙的人,瞄准了后,连击两枪,就听得啊呀一声,两个人都从5、6米高的处所掉了下来,小孙大喊:“打中了,赶紧上去抓人。”   掉下来,女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嘴里喷出一股血,而许二棒子估计是被击中了肩膀,他一手揽住他的女人,痛苦地问:“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杀我们?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小孙走过去,嘿嘿一笑,说:“打的就是你这个土匪儿子。”他举起手枪,对准许二棒子的头。   “小孙,不要开枪!”中年男人大声喊叫,冲了过去。   而一声枪响中,许二棒子倒在了血泊中,他女人惊醒过来,大声哭喊着,抱住了他的大腿,小孙又是一枪,把女人也打倒在地。   中年男人冲到跟前,愤怒地对小孙说:“小孙,你这是违反纪律,没听到我们让你住手吗?为什么要开枪?”   周围的民兵站在一旁,不知道今天跟着来到底要干什么,眼见打死了两个普通老百姓,都觉得匪夷所思。   小孙说:“你没看见他们有多危险吗?刚才科长被他一撞,都飞出去了,手铐都被他挣断了,不开枪还得了?”   科长捂着手臂,走了过来,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这任务算是完成了,收拾一下尸体,我们撤吧。”   他走在前面,摇着头,不知是什么意思。那中年人老赵一直怒视着小孙,那个叫小孙的年轻人倒满不在乎,还挺得意,在一旁指挥着让人过来抬尸体。   突然间,女人奋力地坐了起来,大喊了一声:“我的儿子啊,记住为我们报仇啊!”   说完这句话,她嘴里又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   那凄厉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着,尤其是这个笼着一层雪的山谷,久久没有散去。   那些民兵都有点紧张,有两个甚至抬起头来,往上看了好几眼。   走到半途,科长突然嘟哝了一句:“这算什么任务?我们打死了两个老百姓。”   接下去一路沉默不语。   等那些人走远了,突然,从树上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接着就连续不断地啼哭起来,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才不再哭了。   山谷里又恢复了宁静。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在树林里晃来晃去的,不知在干什么。   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等出了树林,那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四处张望起来。他就是山那边坝子里的猎手阿贵。他已经知道他的好兄弟许二棒子和他的女人被打死的消息了,而且他明明看到女人的确马上就要生了,会不会已经生了呢?   他想找到那个孩子,替他们两个把他养大,可是他不能确定到底生了没有,因为尸体不让人看,他也没敢去问。   雪地里没有,肯定没有,所有这一带有草丛的地方都没有,他相信许二棒子不会把小孩放在什么小山洞的洞口,因为很容易被野兽看到而吃了。   当然,也有可能的确没有生下来,人就被打死了。   他走到一处,突然发现,地上有看上去黄兮兮的秽物,还有撕下来的衣服,还有血迹,他猜想刚才很有可能两个人在这里生下了孩子,你看,又是撕衣服,又是那些秽物,肯定是生了小孩,出了树林,前面就是一条小道,道的那边就是一道绝壁,他已经看出来了,人就是在绝壁下面被打死了的。   他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天昏地暗的。   是他害死了这两个苦命的夫妻,他不该带他们来的,不过如果他不带来,自己又会遭殃,他的全家没好日子过了。   阿贵哭了半晌,才稍稍平静一下,他走到绝壁面前,找到了许二棒子被打死的具体位子,在那里磕了几个头,转身继续沿着小道往前走。雪地不是很深,但路滑难行。 正文 捡了个神娃娃   前方出现了两个人影,走近看时,发现是一对小夫妻,正在往他的反方向行进过来。阿贵凑近打招呼,那二人停下了脚步。   男的看上去有十七八岁,女的稍小一些,这男的脸圆圆的,有点小胖,女的也是圆脸,长得倒也俊俏。   阿贵问:“兄弟,你们是从哪里来?”   男的放松了警惕,笑着说:“大哥你好啊,我们是从我家里的娘家过来,回自己家去。”他说了娘家的所在,阿贵就问:“那你们在雪地里走了很远啊。”   男的说:“是啊,路很难走,我家里的都摔了好几次了。”   “那你们走过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路边有个被丢掉的娃娃?”   男女都摇头,男的问:“是你的娃娃吗?怎么会丢了?”   阿贵只是摇头,然后对那二人说:“多谢你啦,路上小心吧,我走了。”   他继续沿着小道往前走,一路寻找过去。   那男女回头看着他走远,消失在雪幕中,女的问:“你说这个人也真是奇怪,怎么把娃娃都给丢了?”   男的说:“谁知道?听他说好像不是他的娃娃,对了,你刚才摔得厉害,要不要我们歇一下?”   女的点头,他们就相扶着往树林里去,找到一块有石头的草丛,坐在石头上,屁股冰冷的,男的就把自己的帽子拿下来,垫在女的屁股下,女的对他一笑。   就在此时,阳光现出来了,从他们头顶的树林缝隙中射了下来,男的抬头一看,笑了,说:“天气好了,雪不下了。”   就在他抬头往上看的那一瞬,树上包裹里的婴儿竟发出一声啼哭,男的刚要低头,突然听到那一声啼哭,又抬头往上看,就看到树杈中间有一坨东西,啼哭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男的马上和他女人对视了一下,说:“是个小娃娃。”   女的也抬头看,对她男人说:“你去,把他抱下来。”   男人敏捷地爬上了树,一把抱住了那个包裹,那包裹很是单薄,在雪天尤其显得无用,但男的把包裹抱在手里时,明显感到一股暖意,仿佛里面有什么加温的东西一般。   他小心翼翼地下了树,把包裹递给了女人,说:“杜鹃,你看看,真是个娃娃。”   原来这对小夫妻,女的叫杜鹃,男的叫阿墩,他们也是住在黎山脚下的一户普通农户,他们家离这里已经不远了,但是和阿贵他们的坝子隔了一座大山。他们成家才不到一年,还没有养孩子,这次回娘家住了两天,这才要回自己的家,却遇上了下雪,路上也耽搁了半天路程。   杜鹃接过包裹,说:“这是什么破衣服啊,娃娃不得冻死啊?”她揭开挡在小孩脸上的布,只见怀抱里的孩子,竟睁开了眼睛,对她一笑,又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笑了起来。   杜鹃惊喜道:“阿墩,你快来看哪,他在对我笑呢。”   阿墩凑过来,也发现这孩子对着自己笑,他高兴坏了,赶紧说:“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娃?”   杜鹃手往里一探,说:“好大的蛋蛋,是个男娃娃呢。”   阿墩赶紧说:“刚才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找这个娃娃?我赶紧去追他。”   不等杜鹃开口,阿墩就往阿贵走的方向追去。   边追边喊,可是都追出去两里路了,没见那人的踪迹,阿墩不得不回来,对杜鹃说:“人找不到了。”   杜鹃笑着说:“阿墩,我们把娃娃带回去养吧,你看,就是我们往这里一坐,娃娃就喊了一声,太阳也出来了,我们一掀布,娃娃就冲我笑,这是老天送给我们的儿子啊。”   阿墩也高兴起来,他说:“杜鹃,你说的对啦,我们把娃娃抱回去养。”   二人欢天喜地地抱着孩子往家走,一路上杜鹃高兴起来,唱起了山歌,那歌声一路飘洒着,整个山谷里都充满了那动听的声音。   大半年过去了,都知道坝子里的阿墩家有个神娃娃。这个娃娃厉害的很呢。   可不是吗?   杜鹃和阿墩都成家快一年了,一直没怀上娃,可是自从捡回来一个男孩后,听杜鹃说:有一天在喂娃喝米汤时,娃娃突然用手摸了她的脸一下,又摸了阿墩的脸一下,没过几天,就发现杜鹃怀上了。   当时杜鹃也就是随口一说,自己也没当回事,没想到附近的春婆家的儿媳妇也一直怀不上,听了后存了心,一日就带着春婆的儿子一起过来,让阿墩家的娃娃摸,那娃也摸了一下儿媳妇的脸,又摸了一下春婆儿子的脸,就把那只小手缩回去不动了。   过了一个月,春婆大喜道:家里儿媳妇怀上了。   杜鹃骄傲极了,没想到带回来一个神娃娃,还能给怀不上的人这种神力。   就是这个娃娃的食量太大了,和邻居家的娃娃比,食量有人家三个多。   到了第三次发生同样的事,杜鹃有点上了心,她认为这完全是这个娃娃的摸脸起了作用。不是吗?人家摸脸,小娃娃摸大人的脸原本就不太多,或者盯着一个大人摸,他偏偏是先摸老婆一下,再摸老公一下,之后这对夫妻就会怀孕。她特别注意过,有的人专门来找他们家,要娃娃给摸脸,娃娃就是不摸,只顾着玩自己的。   而且,娃娃的个子不小,别的娃娃像他这么小的时候,不过就两尺半长,他却已经接近三尺了,抱在手里都觉得沉甸甸的。   还有,就是他们家这个娃娃,有着很大的蛋蛋,小鸡鸡却缩在里面,好像全部被蛋蛋挡住了。她没事就喜欢摸娃娃的蛋蛋,那蛋蛋暖暖的,摸着十分舒服,而且每次摸了他的蛋蛋,好像会从手到身体流进一股劲,到底是怎么回事,杜鹃也说不清楚。   有一次晚上睡觉时,她专门跟阿墩说起过娃娃的蛋蛋,阿墩说:“你没事不要去摸他的蛋蛋,摸我的不好吗?”   她就打阿墩,阿墩被她打了几下,就回过身抱她,两个人就亲到一起,在床上翻。 正文 大蛋蛋男孩   阿墩老实,不懂什么文化,杜鹃让他给娃娃起个名字,他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来,还是杜鹃自己想了一个,就叫娃娃“莫有文”吧,这回如果怀上的是个男孩,就叫莫有武。两个男孩文武双全,做爹妈的脸上也有光彩。阿墩大喊起的好啊,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于是,娃娃有了个大号,叫莫有文。人家都叫他阿文。   阿墩的爹妈住的远,阿墩是家里排行第三,上面有姐姐和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姐姐已经出嫁了,对歌的时候遇到个喜欢的男的,是山那边的,现在姐姐不常回家,二哥和爹妈一起住,阿墩自己找了块地,哥哥和弟弟一起过来帮忙,盖了三间房,山上别的东西也就算了,木头多的是,石头也多的是,盖了三间房,中间那间吃饭会客,左面那间住人,右面那间,以后也能住人。杜鹃在屋子后面围了一圈护栏,养了几只鸡,阿墩一共花了三个月时间,在坡下面开了五六亩地,种点包谷和水稻。这边雨水多,山坡上平平地开了几块地,雨下了几场,水就满了。下面就是春婆家的地,他们家儿子懒,地不多,不过春婆的儿媳妇勤快,经她一弄,那些地里的东西长势还不错。   阿文这个神娃娃,稍微大了一些,不再抱在手里了,他的“神”就没了,也有人慕名而来,要他摸脸,他小,够不到大人那么高,也不许别的人抱,只许阿墩和杜鹃抱。除了那三个被他摸脸摸出了娃娃后,再也没有第四个。   坝子里的人就议论说,可能也就是碰巧了。   这个地方,熟苗和汉人基本上就混居了,除了苗人自己的节日外,其他时候,所有人的生活习惯基本上都是一样的。这里的村长就是本地人,他倒是种田的好手,在山坡上开水稻田,就是他教大家的。   阿文被阿墩夫妻抱回来,已经快一年了,他下地很早,别的小孩只会蹒跚着学走路时,阿文却已经会迈过门槛跑了,杜鹃有记忆中,只记得阿文摔过两跤,再没见他摔过跤。尿也不频,但是一旦要尿,就是一大泡,杜鹃每次看到他尿,都要笑。   后来,杜鹃发现一个奥秘:别家小孩要尿,有的会哭会闹,可是阿文就拉她,拉了几下,杜鹃就会注意了,一看他的档里,那个蛋蛋好像会缩小,只要一缩小,阿文往手里一抱,就是一大泡尿。这个规律,阿墩从来不知道,只有杜鹃知道。   杜鹃喜欢这个娃,尽管不是自己生的,但是从生下就是她在养着,可惜当时自己没有奶,一直是喂的米汤水。说实在的,在这里大米也不多,米汤水已经是稀罕物了,后来,阿墩吃了豹子胆,不知从哪里掏来一个蜂窝,那里面还有野蜂,他每天都从里面刮点蜜出来,阿文就是一口米汤水,一口野蜂蜜,长着长着就大了。   夫妻俩还记得,那天,也是腊月初七。   刚刚吃好晚饭,阿文也吃了点包谷面,阿墩和杜鹃正在忙着清理后面的鸡窝,突然间,屋里子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哭声。   那哭声惊天动地的,杜鹃紧张起来,不会是谁家的狗跑进来咬了阿文吧。   她马上操起手里的笤帚,冲进屋去,就看见什么都没有,只有阿文一个人,他趴在窗口,两只小手紧紧地握着窗框,对着一个方向大声地哭,一口一口倒吸气,又哭,哭得真是伤心,杜鹃赶紧把他往手里抱,没想到阿文那两只小手把窗框抓得那么紧,竟没抱得过来。   杜鹃惊讶坏了,外面阿墩在问:“杜鹃,阿文怎么啦?”   杜鹃也不明就里,问了一句:“娃伤心呢,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隔壁家春婆的儿媳妇跑过来,紧张地问:“我的阿文,你怎么啦?谁打了你啦?”   阿文看了她一眼,没再哭了。杜鹃气坏了,没想到自己没抱得过阿文,却被春婆的儿媳妇过来一说话,他就不哭了。   杜鹃终于把阿文抱在自己手里了,她细声细气地问:“我的阿文啊,你为什么要哭啊?是不是哪里痛,还是哪里不舒服啊?”   阿墩也跟着进来,三个大人围着一个娃娃,不知所措。   突然间。阿文的小手伸出窗外,指着前方,转头对着杜鹃和阿墩嫩生生地说:“爹,娘,爹,娘。”   杜鹃大喜,急忙又问:“阿文,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阿文又说:“爹,娘,爹,娘。”   阿墩和杜鹃激动坏了,春婆的儿媳妇也激动起来,说:“啊呀,好啊,我们的阿文会喊爹娘了。”   阿墩和杜鹃,平生听到第一声叫他们爹娘的,激动坏了,连忙轮流地抱着阿文又亲又搂的,一家人兴高采烈的,欢喜得很。   只有阿文,他平静下来,神灵在告诉他,这一天,是他的爹娘的忌日。冥冥之中,阿文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惊扰了,他顿觉伤心无比,就在他手所指向的那一边,他的爹娘就在一年前,被人莫名其妙活活地打死在山崖下了。   这天晚上,阿墩和杜鹃刚刚搂着睡上了,天就打了雷,一场大雨下来,下了有两个多时辰才停。阿墩被雷惊醒了一次,他看到窗口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吓了一跳,才看出来就是他的阿文。赶紧过去抱住阿文哄,不一会儿,阿文才睡着了。   冬天又到了,杜鹃要生了,几个邻居都来帮忙,闹腾了一宿,总算让阿墩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亲生儿子。   名字么,杜鹃早就起好了,就叫莫有武。   不是吗?现在这个,才是自己真正的亲生儿子呢。   第二天,阿墩就起了个大早下了山,到镇上去买点好东西,给杜鹃补补身子。   镇上很热闹,周围好几个坝子,都会以这里为当时的商业中心,什么好东西,好像镇上都有,甚至阿墩还看到来自上海的糖果。   这年,阿墩已经19岁了,他带来了一大筐鸡蛋,有些还很新鲜,温温的,他没有钱,要等这些鸡蛋卖掉了才能换钱。 正文 卖鸡蛋   杜鹃这一年来,养了不少鸡,生的蛋,一向都舍不得吃,阿文算是有口福吃过两三个而已,其他都被省吃俭用的杜鹃留下来准备换钱,她早就计划好了,要买点布,给父子两个做点新衣服,自己当然也要添置些好看的衣服啥的。山里的女孩子,都会做点织物和布,从小就学会了自己做衣服穿,就是现在这种衣服是不能穿出去到外面晃荡的。毕竟,外面还是汉人的世界。   阿墩到了镇上,那里有一条小街,算是镇上最热闹的地方了,他找了空地儿,把自己带来的鸡蛋放在前面,他还稍带了些山上采的中药,那是他爹教的,说那些东西也能换钱。摆好了,他环顾四周,好些都是山里出来卖东西的,就在他摆的地方,后面就是一间卖米粉的小店,那店主是个胖胖的女人,她走过来拿了一只鸡蛋,放在手里掂了掂,说:“很新鲜的鸡蛋,你是拿来卖的吗?”   阿墩这还是头一回儿到集镇上来卖东西,他站起来,对着胖女人说:“大姐,我也不懂怎么卖,我是拿来卖的。”   旁边一个女人,是来卖菌菇的,她就注意上阿墩和胖女人的谈话了,胖女人问:“你打算卖多少钱?”   阿墩老实地说:“我不懂的,我不知道这能卖多少钱。”   左边的挑担出来卖鞋底的人大笑起来,说:“你个嫩娃子,头一次出来卖啊?你个大男人怎么出来卖东西?都是婆娘出来卖的。”   阿墩骄傲地说:“我婆娘昨天晚上刚生了个儿子,所以出不来。”   胖女人惊讶地看着他说:“原来是这样啊,你个哥子是个好男人啊,这样吧,我知道这东西该卖多少钱,你给我拿20个,我给你三毛钱。”   那个卖鞋底的女人也凑过来,说:“小兄弟啊,大喜啊,这样吧,我今天这鞋底也卖的差不多了,你也给我来20个,我也给你三毛钱。”   阿墩开心坏了,连声道谢,他这才蹲下一会儿,就几句话功夫,卖出了六毛钱的鸡蛋了。他出来的时候数过,一共带了两百只鸡蛋,如果按照这个价钱的话,他今天就可以卖出去三块钱啦!   三块钱,那可是个大数字啊,一头牛,才200多,如果这样出来一百趟的话,不就能买回一头牛了吗?   阿墩美美地想着,对胖女人和卖鞋底的千恩万谢的。   那个胖女人真是个热心人,她还专门送来一碗米粉,说:“我看你肚子也该饿了,吃吧,算我请你的。”   对面一个门里,站在那儿抽水烟的一个老头晃悠悠走过来,说:“卫大家的,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山里小伙儿啦,对他这么好。”   胖女人呸了一声,说:“你个死老头说话注意点,现在在闹革命,你乱说话,当心那些个年轻人把你胡乱抓去,不讲理的,你听我的。”   老头被她这么一说,的确吓得不再乱说了,只顾嘿嘿笑。   “哎,这好好的,怎么就要革命了呢?到底是革谁的命啊?”   另外一个街坊也在说:“前一阵开始造反,听说县城里闹得邪乎,那些学生还组织什么什么——”   “造反派。”   “对对对对,就是造反派,要到县政府去请愿,让把最大的叛徒邱大奎交出来,县政府门口的守卫不让进,被一个领头的小伙儿带着人冲了进去,你们知道那小伙儿是谁吗?”   “那谁知道啊?”   街坊神秘地说:“我告诉你们啊,这个人是县委副书记孙书记的儿子,叫孙小勇,是在县公安局工作的,现在是县公安局最大的造反派头头,关键是这家伙心狠手辣的,我看和原先山里的那些人手段不相上下。”   胖女人赶紧说:“好啦你别说了,这话不能乱说,小心他带着人到我们镇上来抓你。”   街坊说:“他来抓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干部,又不是叛徒,我谁都没跟,更谈不上叛徒了,嘿嘿嘿。你就像这个卖鸡蛋的小伙儿,你说他会不会是叛徒?不会啊,人家就是一个山里养鸡的农户,卖点鸡蛋换点钱,养家糊口的。”   阿墩听着嘿嘿跟着笑。   这边还在聊着,又有人过来买了一些鸡蛋,这短短半个时辰,阿墩的鸡蛋就卖出去了一半。关键是那个叫卫大家的胖女人,每次看到有人在这里问价,她就会说:“这小伙儿家里昨天刚生了个儿子,出来卖点鸡蛋换钱回去给老婆养身体的。”   这些过路人听到这里,有的觉得卖点鸡蛋讨个喜气,有的觉得这鸡蛋却是也是新鲜,比供销社里卖的好多了,还不要凭票供应,自然就会买点回去。   到了下午2、3点钟的时候,阿墩的鸡蛋全部售罄,居然还有人问:什么时候还能来卖鸡蛋?阿墩憨憨地笑着说:“家里的鸡蛋全部带出来了,要凑满一筐鸡蛋,要等三个月呢。家里鸡不多,现在只有6只,能生蛋的只有三只,不过很快那几只新鸡也会长大了,也能生蛋。”   旁边的人都说阿墩这个人别看不懂镇上的事情,没见过世面,但是说起生意经来,却是个很有头脑的人。就剩下一半的中药了,阿墩问胖女人说米粉要不要付钱?胖女人说:“送给你吃的,不要钱,你回去好好养娃娃就对了。”   阿墩又问了街上哪里有买布的地方,还有胭脂啥的,旁边几个人都给他指了方向,阿墩就往那里走,拐了一个弯,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地方看热闹,阿墩就凑过去看,发现里面蹲着一个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头上还缠着头布。男人面前放着一个笼子,里面好多小猪,都是黑黑的毛。   旁边有十几个人在看热闹,那男人不耐烦地说:“快点,想买就买,不想买就走,不要围在这里,马上有民兵会来赶我走的。”   阿墩突然灵机一动,他卖的不就是猪仔吗?如果自己买两个猪仔回去养,不是可以养成大猪吗? 正文 买了两只猪仔   旁边有个人说:“老乡,你这些猪怎么都是黑毛的?猪应该是白白胖胖的,这些黑毛猪都是哪里来的?”   男人得意地说:“你不懂,这是我在山里打野猪的时候生擒的母猪,带回去养,母猪生的猪仔。”   有人说:“那不可能,你又没抓头公猪,那些猪仔都是谁给它们怀上的?不会是你老乡半夜起来走错了地方吧?哈哈哈哈。”   那男人正要生气,想想又微笑起来,说:“那我也不知晓,反正母猪带回来养了一段时间,自己就生了猪仔。”   有个老成的男人说:“我猜八成是母猪被他抓住的时候已经有了孕,否则可能也没那么容易被他抓住,有了孕的母猪贪食,才容易被抓。”   男人对刚才说话的男人竖起大拇指,说:“这位老哥有见识。”   于是,另外一个人说:“这猪不容易长肉吧?”   男人点头说:“这是野猪的种,不容易长肉,不过烧肉的时候特别香,好吃,特别好吃。”   “可是你要两块钱一只,也太贵了。人家再供销社做主任的,一个月的工资只够买你这个猪仔十几头。”   男人又说:“你说的对,不过这东西难得,你不想想,这个乡里县里方圆这么大的地方,你见过这种猪仔第二次吗?我不跟你说了,要买就买,不买的话,我换个镇去卖。”   阿墩分开人群,挤了进去,说:“老哥,我要买。”   那男人抬头看着阿墩,说:“行啊,两块钱一只,你要几只?”   阿墩尴尬地说:“老哥,我刚卖了鸡蛋和中药,我身上一共有十二块钱,可是我还要给我婆娘买花布,昨天才生了个儿子,我还要给儿子买点东西。”   男人看着他,想了想说:“那就这样吧,我卖给你两只,你给我两块钱就成。”   阿墩大喜,说好的,赶紧掏出两块钱,男人给他抓了两只小猪仔,用小绳子一扎,阿墩往手里一拎,还是沉沉的,阿墩连声道谢,没想到旁边那些人都说:“也给我来两只,我给你两块钱。”   男人大声说:“那不行,人家是家里养了儿子,我等于送给他一只,你们要买就是两块钱一只。”   那些人吵吵着,把那男人的头都吵大了,实在吃不消,男人就说:“这样吧,一只一块五,要买就买,不买我就走了。”   就一会儿功夫,男人总共有18只小野猪仔就买个精光,男人收拾了东西,走在阿墩的身后,突然,阿墩回头问那男人说:“老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那男人停下脚步,看了看阿墩,也说:“也是,我也觉得见过你,但是我想不起来了。”   阿墩就说自己是哪个寨子的,那男人听着摇头说:“你们那里我肯定没去过,我平时上山打猎,都是往深山里走,你们那里在山坡下面了,我不会去的。”男人也说了自己是住在哪一个坝子里的,阿墩也想不起来,说从来没去过那儿。   阿墩又看着男人,想了半天,好像那情景就在眼前,就是想不起来。   男人拍着阿墩的肩膀,说:“你回去好好养大这两头猪,以后可以给你们家肉吃,野猪肉很好吃,把你和你家婆娘、儿子养得肥肥的。”   男人扬长而去,阿墩站在后面,就感觉那像有一道膜,只要捅破了膜,就能想起来,但就是捅不破。   突然,前面男人被旁边走过来的一个男人拍了肩膀,大声喊:“阿贵,这不是阿贵兄弟吗?”   那男人回头看到,突然也大叫起来,“老彪子啊,是老彪子啊。”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阿墩只顾去找自己另外要买的东西了。   前面那男人,正是阿贵,黎山下坝子里的猎户,能人阿贵。那个认出他的人,居然是以前在山里做土匪的时候,一起的老彪子。   那时候,这个叫老彪子的人,还只有17、8岁,和阿贵这几个人分在一起,跟着一个头领,每天练弹弓啊,给寨子里做点手艺活。老彪子是个胆小的,所以基本上不会动枪,当年解放军清剿的时候,他一听到枪响,看到旁边有人被打死了,马上就投降了。别看他胆子小,手上可有绝活,阿贵编草筐都是跟他学的。   看到阿贵,老彪子激动万分,他拉着阿贵到镇上最奢华的一个处所,小酒铺子,要请阿贵喝点酒。   这个地方是著名的酒乡,虽然不及茅台镇那样赫赫有名,但是当地居民自己酿酒的也不少,不过酒的味道毕竟还是比不上茅台镇的酒。   二人相拥着进了小酒铺子,叫上了两斤烧酒,随便来了点菜,就喝上了。老彪子看到阿贵特别高兴,说起了近况,阿贵说了自己家的事儿,老彪子羡慕不已。老彪子说自己家就住在这个镇上,是解放后过了五年才成了家,生了一个女儿,可是非常遗憾,老婆在生第二个孩子是难产而死,而且孩子都没生下来。现在是他一个人领着女儿,家里没人种田,就靠着自己编草筐做点小玩意的手艺,换点钱,好不容易养着父女俩,小孩现在已经十多岁了,就是没钱上学,真是可怜了自己的女儿了。   老彪子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说自己对不起死去的婆娘,临走时婆娘特别交代,不要亏待了女儿,一定要想办法让孩子念书。今年孩子都13岁了,就跟着扫盲的认了点字,其他一概不懂,但是女儿的手也非常巧,现在已经会做不少东西了,尤其是剪纸,附近的人家都知道老彪子的女儿李秀会剪纸、绣手绢,平时经常有人来请他们帮忙,也能给家里挣点钱了。   阿贵说,自己的小孩多,现在让最小的儿子去念书了,大的跟着自己务农,日子过得挺开心的。   老彪子突然压低声音说:“你听说了没有?去年,许犊子的儿子出现了。”   阿贵心里一紧,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是怎么回事?” 正文 路遇孤狼   “你当初不是和许犊子的老二玩得挺好的吗?就是那个儿子,我告诉你,去年就在你们家那一带,有人说山上有个会飞檐走壁的男人,后来县公安局的人去调查了,认为就是当年匪首许犊子的儿子,就组织了民兵上山围剿,被人家给打死了。你知道打死许犊子的人是谁吗?”   阿贵说不知道。   “我告诉你,那个人,现在是县里很有名的造反派头头,叫孙小勇,他爹是县委副书记,就在去年冬天,他们进山抓许犊子的儿子,说孙小勇亲手击毙了土匪头子,还救了一起去的刑侦科长的命。”   阿贵不说话,只是喝了口酒,继续听他说。   “其实,我听说不是这么回事。那个科长说要控制住那个很像当年匪首的人,他们只是怀疑那个人是许犊子的儿子,还没有确认,而且当时那个男人有个老婆,已经要生小孩了,结果他们没管住孙小勇,孙小勇上去就打,而且打人家的老婆,那个男人就急了,抱着老婆跑了,结果半路上老婆生了,他们就停了下来,被后面的人追上来,把夫妻俩都打死了。人家根本不是什么土匪,也不偷不抢的,根本就是普通老百姓,所以行动结束回到县里,科长先检讨,后来又要处分孙小勇,孙小勇的爹就出面压公安局长,结果这件事变成了孙小勇独自击毙匪首的余孽。什么叫余孽我也不懂,总之就是孙小勇变成了英雄,而科长、另外一个县公安局的指导员变成了孬种,被匪首打伤了,幸亏孙小勇把他们给救了。所以后来县公安局内部批评了孙小勇,不久之后,孙小勇就开始造反,他组织了一个造反派,都是一帮年轻公安民警,还有几个人武部的年轻人,把那个科长批斗了几次,那个指导员也被他整的不行。现在的县城里,孙小勇就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   阿贵竭尽全力地压制着心头的怒火,听完老彪子的话,他现在终于知道了那几个人到底是谁了。   原来,那个年轻的挺凶的人,就是叫孙小勇,还有什么姓赵的,肯定是那个指导员了,还有一个科长。现在他们窝里斗,这个科长被批斗了,活该。   打死许二棒子夫妻的凶手,就是这个孙小勇。那个孩子,现在到底是生是死?估计没得救了。这许二棒子一家三口,全部被灭了门。   阿贵喝着喝着,突然反应过来了,三个多月前,他们的忌日刚刚过,腊月初七。那天他几乎找到了许二棒子夫妻生孩子的地方,那一定是刚生下来,就是没找到那个娃娃。后来,对呀对呀!刚才那个买猪仔的小伙儿,好像就是那天路过时,自己上前问过的,那张脸,他印象很深,旁边还有个年轻的女的,他们就是住在那一带的。   对呀,刚才怎么也想不起来。   二人聊得开心,阿贵说还要赶很远的山路回家,老彪子就让他有空常来,这次不请家去了,下次再来,一定去家坐坐。   阿贵匆忙往家赶。   阿墩也在往家赶,相比于阿贵,他住的地方距离镇上更加远一些。他要翻越整座大山,下了坡还要绕着山走很远,才能到镇上,下午3点开始往回走,等他回到山顶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   这样走山路,阿墩还是第一次,这次为了给老婆和亲生的儿子买东西,换钱,必须去那么远的镇上,来回足足有120里路。阿墩算是能走的小伙儿,但是天色这么黑,路就看不太清楚了,走了一个多时辰了,阿墩已经从山顶往下走了,他记得有一处上去的时候,有点陡,下去必须非常小心,但是那样走的话,就可以少绕一个大圈。阿墩差不多已经认出来那条道了,他正要往前走,突然看到前面树背后,有两个绿点。   那是什么?   阿墩没太在意,只是觉得有点怪,那绿点渐渐大了,而且还会动。他继续往前进,黑影清晰起来。   妈呀!   那是一头狼。   那头孤狼,很明显已经注意到了阿墩,而且现在相距不到5丈远。阿墩吓得腿肚子顿时就软了。   躺在床上的杜鹃,旁边睡着刚出生的儿子阿武,看着都开心。这时,她有点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一天都没有吃饭呢。   这时,天渐渐黑了,阿墩却迟迟没有回来。杜鹃也知道,从镇上回来,就算是中午出发,回到家也至少要到天黑了。更何况阿墩是凌晨卯时出发的,昨晚太累了,所以睡得过了点,他一定累坏了吧。   她自己起身喂儿子吃奶,瞥见阿文呆呆地坐在屋子角落里,看着自己抱阿武,杜鹃才想起来,今天中午根本没人管他吃饭,也不知他是怎么过的。阿文已经会走了,但是不太说话,平时说的最多的就是爹娘,从来不说“饿”。她看着可怜,就想叫阿文过来也喝点自己的奶水,突然想起自己的儿子还没有喝饱呢,还是等会儿吧,要等到儿子阿武喝饱了,再让阿文也喝点奶水。   过了一会儿,阿武不喝了,趴在她的胸上随着了,她对阿文招招手,说:“阿文,过来,娘给你喝点奶。”   阿文迟疑了一下,站起来往这边走,不知怎地,他的头才凑到杜鹃的奶子边,阿武好像被什么惊醒了一般,突然大声哭叫起来,一只手还抓住阿文凑近的奶子不放,似乎不让阿文吃。   杜鹃连忙哄着,对阿文笑了一笑,阿文平静地往后退,又回到自己刚才的座位上了。   杜鹃看着阿文的样子,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这个娃。尽管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是这个娃是给自己带来阿武的神娃娃咧。   又过了一个时辰,阿文有些焦躁不安起来。他一会儿往门外走,转了一圈又回屋,杜鹃不知他出了什么问题,就让他先去睡了。这个时候都已经是酉时了,也该睡觉了,但是她喊着阿文,阿文却还是很不安,突然间,阿文又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春婆的儿媳妇跟着阿文进来,问杜鹃说:“杜鹃,出了什么事啊?阿文急着要拉我出来。” 正文 阿文的感应   杜鹃说没什么事啊,我就是要阿文去睡觉。可是阿文还没吃东西呢。   春婆的儿媳妇就说:“原来是这样啊,阿文,跟着婶婶走,先去吃点东西。”   阿文吵闹着,指着一个方向,嘴里大声喊叫道:“爹,爹。”   春婆的儿子也跟着进来了,他平时常逗着阿文玩,见他指着喊“爹”,就随口说了句:“阿文这么叫,八成是阿墩出了事,而不是啥的其他事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两个女人都紧张起来,说:“阿墩会出什么事呢?就算路黑难走,最多也就是走错了路,回来晚一点。”   阿文突然又叫道:“狼。”他见几个大人没听懂他的意思,就仰起头,学了一声狼嚎。   杜鹃大惊失色:“阿文,你说爹遇到了狼?”   春婆的儿子笑起来,说:“你们怎么就相信娃娃的话?再说娃娃都没说清楚。”   阿文又指着那个方向,学了一声狼嚎,春婆的儿媳妇就叫:“大狗子,不好,娃娃说阿墩遇到了狼,咱们赶紧叫人去迎阿墩。”   春婆的儿子将信将疑的,就跑到附近其他几户人家去说了,也有人相信阿文说的是真的,那家就是被阿文摸了脸,现在婆娘也大了肚子,他叫上几个兄弟,春婆也叫上自己的大儿子,一伙人打起火把,带着猎枪,浩浩荡荡地冲下山去,很快就过了小道,上了山。   阿墩的确是遇到了大麻烦,他这时后悔刚才懒了一下,没有趁天没有完全黑的时候打个火把,现在完蛋了,要往后跑,就怕狼追过来。   他小的时候,爹带着他和哥哥出去,遇到过狼,爹当时说:山里最要小心的就是狼,豹子并不可怕,它不会扑人,遇到狼,一定要站在它对面,不能背对着它,一旦背对着它,它跑得比你快得多,一口就把你的脖子咬断了。站在狼的对面,最多被它扑的时候伤了手脚,但是它下不了口咬不死你,还有,遇到狼的时候,如果和狼纠缠起来,一定要用手死死抱住狼的脖子,不管狼怎么挠你,你就不要松手,只要狼的爪子软了,就说明它断气了,你就赢了。   可是阿墩已经被尿淋了裤裆了。   他飞快地扫视着周围能勉强看得见的东西,最好是个树杈,不行的话有个短棍子也好啊,石头是没有用的,抓在手里也不好用。   他往后退了几步,就看见那绿点开始动了,对面的狼发出了声音,它在往这里逼近。   阿墩又退,突然脚步被挡住了,他吓得心乱跳,才发现后面是一棵树。那边还有一棵树,下面有一段死枝杈,他想马上把那段枝杈折断,拿在手里做武器。   阿墩已经很了不起了,他这个时候还能想着怎么对付狼,不像有些人,见了狼撒腿就跑,可是不会有人跑得过狼的,除非那头狼刚刚吃饱。但是它吃没吃饱,又有谁知道呢?   阿墩和狼的僵持,已经过了很久了,狼越来越近,但是没有进攻,阿墩也拼了,不再后退,他手里现在是有东西的,那段枝杈被他折断了拿在手里,那枝杈先戳破了他的皮,但是更加增添了他的勇气。   狼耐不住了,低沉地哼了一声,往前扑了一下,很明显没有使出全力,但是阿墩马上就把枝杈对准狼,一送,狼停止了进攻。狼很狡猾,它开始绕着树跑,和阿墩之间的距离,也就是一丈半的距离。阿墩此刻满脑子就是集中精神对付狼,他在密切注意着狼的动态,对方一动,他马上就随着狼的方向转动,背靠着树,枝杈对准狼。   突然,狼扑了过来,它嚎叫了一声,阿墩看不清狼的样子,就觉得它的爪子在眼前挥舞了一下,他用尽力气把枝杈往前面戳出去,就听得狼又叫了一声,爪子狠狠地在阿墩的手臂上划了一下,当时并不怎么痛,但是枝杈断了一截。   阿墩知道狼这下没有成功,但是自己也挂了彩。   今天凶多吉少了!   而就在此刻,阿墩知道自己的救星来了。   就看到对面山上有一趟火把,还有隐约的叫声,那是在叫自己“阿墩,阿墩”。他听得真真的,那是寨子里的人出来找自己了。   神啦,他们居然知道要出来迎自己。   从那边上来,最多只要半个时辰,而狼一旦发现有很多人出现,不要人到山顶,它就跑了。   阿墩知道自己的时间是坚持不少于半个时辰,他准备主动出击。   他大声喊道:“我在这里啊,我在这里啊。”   对面那狼,被他大声一喊,估计是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一下,扭头回看。   阿墩摸了一下左手臂,才发现出了不少血,幸好天气还冷,衣服穿了不少,没有完全划破衣服,所以伤得不重。   狼不死心,突然间又扑了过来,阿墩有点分心,居然被狼扑到了身前,他已经来不及完全施展开他的枝杈了,就手脚并用,脚也踢到了狼,但是头皮被狼挠了一下。   狼又退了。阿墩两次挂彩,渐渐处于下风。   幸好,这是一头孤狼,是被狼群赶出来的公狼,这种狼的攻击力要比狼群中的公狼差很多,但是耐心却很好,狼今天也是流年不利,遇到阿墩这个慢性子,如果遇到个急性子的汉子,狼早就得手了,因为阿墩的性子慢,所以在对付狼的时候,居然还能想着该怎么办。   的确,冷静是阿墩到现在都没有被狼咬到的根本。   火把已经开始往山上来了,突然间,山下传来一声尖锐的童声叫啸,那叫啸声传来后,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它竖起了前腿,又放下,对着叫啸声传来的方向发出几声嚎,就看了阿墩几眼,原地转了一圈,居然走了。   阿墩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他继续保持着最高度的紧张,直到彻底失去了狼的身影,才软倒在地。   过了很长时间,阿墩才站了起来,在地上摸索着自己刚才手里丢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