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她回来了   京城,福安宫。   第一缕阳光刚刚在京城西面的山尖着上一点金。   “孩儿昨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跪在地上的男子抬头望向美人榻上那个躺着的憔悴女人,心里有些心疼,恍惚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太过残忍。   “哦,皇儿梦着了什么?”女人伸出几乎是骨瘦如柴的手。   “我梦见皇祖母了”,男子扶着那只不再柔美的手站了起来,“她对我说:那丫头回来了”,如若不是生病,这个女人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即使是现在,病魔也还是掩饰不了她骨子里的美和气质。   “什么?”女人咳嗽了一下,“本宫也梦着了......看来是真的回来了。”女人无力的声音似乎有一些欣慰,却似乎又是无奈,“唉,延迟了一年了,还以为她已经……”“咳咳咳…咳咳咳”女人又咳嗽起来,“回来好,回来好……那就把她找着,了了你父皇和皇祖母的遗愿吧。”   “是,母后!”男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不过转瞬即逝,“还请母后安心养病,孩儿去了。”   看着男子退出后,女人困倦的闭上眼睛。   “今年的天怎地这么冷,也是,都初冬了,能不冷么?本宫怕是熬不过这个冬了,不过看来老天还是待本宫不薄了。”   第二节逃婚   八年前,他初满十岁,   便独登龙椅,拜神灵,祭先祖,拜过皇祖母马氏和母后窦氏,登上皇位,虽立有辅政大臣,实际却由皇后窦氏摄政。   只因父皇英年驾崩,而年幼如此的他是太子。   四年前,他积蓄四年之力终于在服丧期满时爆发,在皇祖母等人的帮助下剪除了太后窦氏戚族,也就是他的舅舅们,开始亲政。而皇祖母按先皇遗命,下诏告天下:皇上将迎娶护羌校尉邓训之女邓梅雪为后,同时迎娶吴房候之女——阴菲婉为贵妃。   那一年,初秋,他十四岁,她则未满十三岁。   依礼,妃子比皇后先一天迎进宫中,让其好有所准备的迎接皇后,以示对皇后的尊重。   可是谁曾想,她会逃婚,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她却逃了。就在他和他最喜欢的阴贵妃初尝为人夫的滋味的时候。   他其实是想立菲婉为后的,可是那个敢逃婚的女子却是父皇的遗诏里确立的。   他是在他们的大婚之日的中午知晓的,当邓训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请求治罪的时候,他还不顾君臣之礼把他当长辈扶了起来,毕竟邓氏一族是他得以亲政的得力支持。可是他却告诉他:她不见了,只留下一封写着三年后归家的书信。他的老丈人告诉他;他已经派人寻找了大半天了还没找着,又不敢隐瞒,所以前来请罪。   他从那一刻起就成了天下人的笑料,堂堂一国之君的皇后竟然在大婚之日跑了。   他气得要诛了邓氏全族,可也是很生气的皇祖母却不让,竟还显得轻描淡写地让他派人去找邓梅雪回来,当然没找着,而这么多年,皇祖母,甚至是后来的母后竟还不让自己另行封后,却要他等着她回来,而对天下昭告邓氏女子因突染恶疾需要医治,所以暂缓婚礼。   从此后,隔几天就会有心腹太医为掩人耳目的到邓府做那所谓的“对未来的皇后的医治”。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后逃婚的事还是传到了天下人的耳朵里,只是所有人不敢明目张胆的讨论而已。他就这样被天下人笑话!真的是天下人都在笑话他!后来的他没办法,直接昭告天下,说她的病疾难医,已送到天山找天山神池的人给医治,大约三年之后才能得愈,流言才渐渐消失。   他真不明白,皇祖母为何能如此包容那个女子,难道是因为她的祖父元候邓禹的威望留存?还是因为在大婚之日的前一晚,皇祖母梦见邓梅雪说三年后归来?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皇祖母为了袒护她而编的谎言,当然他不敢质疑皇祖母。他只是不明白那个平凡无奇的女子为何如此得皇祖母的欢心,难道是因为邓氏的权势么?   或许,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惹下的,只因为他初见她时的那一句无心之话?   十七年前,他初见她时,他还只是未满两岁蹒跚而行的孩子,而她,则是刚满月的婴儿。   可即便这样,初见她一眼之后,他便推开了围在她身边的所有的皇兄弟和大臣的儿子,说“她是我的,你们离她远点”,包括她的哥哥。那小子还回击说“她是我妹妹,你才离她远点呢。”之后那小子还差点因为不敬被处罚了一顿。想到这,他的嘴角不禁向上扯了扯。   怎会说出那样的话,他完全记不得了,只是觉得很想保护她,或许那不过是因为小孩子的同情心而已。   她不是邓训的亲生女儿。   她是被人半夜放在邓府的门口的。据邓阴氏说,她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听见有婴儿的啼哭,即使是在梦中也觉得很揪心,然后又听见一个似有似无的声音说,“你家女儿来了,还不去接进来?”听完她就醒了,正觉得奇怪呢,发现丈夫也醒了,她正想说点什么,就又听见了婴儿的哭声,那啼哭声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声将耗尽所有力量,将不再响起,然而又是那样的清晰、真切,在如银的月光中,她和丈夫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起床披衣。循着哭声,他们来到大门口,冰冷的月光下,远远的就看见管家正抱着一个婴儿包袱,住前院的下人都聚集在门口,有在逗孩子的,有在唏嘘的,更有在咒骂的,忙成一团,看见他们来了,管家把孩子抱了过来,接到怀里,邓阴氏才发现,孩子全身都是湿的,都有冰渣儿了,孩子的小脸蛋都紫了,几乎是奄奄一息了,小脑袋却在一抽一抽的,真不知道她的哭声是如何传到深深的后院之中的。   “老爷、夫人,您们看看,不知道是谁丢在我们门口的……唉,这是怎样豺狼心的父母,如此狠心,丢弃了孩子不说,这么冷的天,还把孩子浇成这样。”管家抱怨着。即使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恨不得找到孩子的父母教训一顿才能解气。   有人找来了被褥,在那个腊月十一的晚上,邓府上下灯火通明,京城名望最高的大夫被人从睡梦中叫醒……   当天亮之后,大夫说,没事了,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她叫梅雪,姓陈,辰龙年腊月初八辰时出生的,也就是才出生三天,这是在包着她的襁褓里面找到的,也差不多湿透了。可是奇怪,既然丢她的人还放着生辰八字等一干信息在里面,说明并不想置孩子于死地啊,却又为何要把她丢进水里,干这丧尽天良之事呢,难道是她父母亲人遭遇了祸事么?没人知道,她的身世最终成谜。   虽然没有丝毫张扬,宫里还是知道了这件“传奇”之事。在正月十五,上元节那天,她被带到了宫里。邓训虽有一妻两妾,膝下却只有一子邓骘,是时已是八岁,为妻所生,近年来却未能再添一男半女,甚是烦恼。这梅雪虽非亲生,收为养女后却也得其家人宠爱,并改姓为邓。故而孩子满月之时已完全恢复,并无他异。   他同宫里的其他孩子一样充满好奇地挤到她面前:花襁褓里的她脸上全是嫩嫩的小褶,微皱着眉头,一点也不好看,倒是一双似是刚刚睁开的小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仿佛会说话一样,好像是好奇,又好像是在讨厌这群吵闹的男孩子们。于是,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她是我的,你们离她远点!”他推开其他的孩子,他听见一阵大人们哄笑,但他并不在意,只是执著地赶着旁边的孩子,邓骘那小子跳出来说“她是我妹妹,你才离她远点!”“她是我的!”他很坚定,邓父喝退了那小子,要那小子向他道歉,邓骘却不干,还是父皇说“算了,孩子嘛,知道啥。”   祖母也笑着说:“好,好,好,她是你的,那许给你做妃子可好?”   “好!”   虽然那时的他那样年幼,可是不知为何,这件事这么多年来都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淡忘。   他皱了皱眉头,唤人去将四年前寻她的画像找来。   呵,还是孩子的他很得意,因为抢赢了她,她在襁褓里也张着嘴、眯着眼笑了起来,更丑了,他的心里总有一丝道不出的感觉,令他有些烦躁。于是,从见她的第一面起,她就成了他的妃子。但从那以后,他却从未把她放在心上,特别是随着逐渐长大,他更是喜欢上了菲婉,对她则有一些讨厌,他甚至一度忘了他还对她说过那样的话,对她承诺过要娶她做妃子。可是父皇的遗诏却让他清醒:当初的无心之语竟然不只是一句笑谈。   她现在什么样子?可有变漂亮一些?胆子可大了一些?他看着宫人找来的画像,上面的人算得上眉清目秀,安静恬淡,却垂着眼,一副小心翼翼害怕地样子。这正是他讨厌她的地方之一,礼仪做得完美无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不善言语,似乎总觉得她和所有的人都隔着距离,连她自己的父母家人都是,感觉很不亲。似乎她永远都在害怕着什么,不敢大声说话,不敢看他的眼,甚至在他面前都不敢抬头,做什么都一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神情。   其实他们也不常见面,毕竟是有忌讳的,只在重大节日的时候才有可能见上。   就算是碰上,他也没怎么看过她,因为,他更喜欢吴房侯之女菲婉,明艳如花,有些飞扬跋扈,有些趾高气扬,可是这正是在满是低眉顺眼、温柔婉约的女子中不同的风景,她是他们那群男孩子心中都存在的女孩。   而她更是那群低眉顺眼的女孩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自己当初怎会看上她呢,怎会说出那样的话,而父皇和皇祖母怎可以就这样认定她是他的妃子呢,甚至在十一年后昭告天下立她为皇后?就算是金口玉言,可那只是他一时兴起的话,况且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她却来历不明。   皇祖母这样也就算了,可是连父皇母后也似乎就这样认定她是他的皇后了,父皇在弥留之际留下遗诏并对皇祖母和母后说:“不要再等,肇儿可早成家。”于是在三年丧期一满,就由皇祖母降诏向天下宣告了他和她的婚事。   父皇驾崩以后,皇祖母受不了打击,身体日益孱弱,大多时候闭宫养病,在经历助他亲政一事后,更显病态,在再一次遭受她钦点的孙媳逃婚的打击后,在那个罪魁祸首逃婚七个多月后驾鹤西去。   而在皇祖母西去之后,本来对那个来路不明的丫头暗地里有颇多不满的母后,竟然一改前观,也让他等她,这让本来准备趁此换后的他措手不及,却也无可奈何,因为母后并没有给他理由或者选择。他是不愿意在这种事上违背这个自己在现世最亲最尊重的女人的话的,所以当年的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等待。   而这一等,却等过了她的三年之约。   她现在在哪儿?她是到了京城了么?他不知道,他只是梦见皇祖母对他说:“那丫头回来了”。   没人知道她这几年去了哪儿,为何又违背了三年之约,等到现在才回来,又或许那所谓的梦不过是皇祖母怜她编造的而已。就如同没人知道她的身世一般。这几年间,他用尽所有的力量去找她,可是她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没找到她逃走的一点蛛丝马迹。而如今,她回来了!   她会给他怎样的一个解释,关于逃婚? 正文 认亲(一)   当那个器宇轩昂的男人出现在李府里对她说“我是你的哥哥,你是我失散四年的妹妹”的时候,虽然对那个男人有一点莫名的亲近感,但她仍是不满的皱着眉头说“我就一普通女子,一没权二没势的,你们干嘛都来赶着认我是你们的妹妹?我知道我长得很大众,可是也不能像你们所有人的妹妹吧?”   “还有人跟你认亲?”   “是啊,当时我就跟他说认错人了,他不相信,可结果怎样?还不真的就是认错了。而且我们俩都不同姓好吗?现在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是你的妹妹,你认错人了!好了,没其他事请回吧,我的伤还没好呢,我可是还很虚弱的,是很需要修养的。不送了!小月,我们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吧!”   其实,她在这里是没有亲人的,可是这具身体呢?“她”在这里应该是有亲人的吧,可是为什么这么多人来认她呢,说起来上次在难江城遇见的那个更靠谱些,至少他们同姓,而且相貌也相似,可是最后却被证实不是,而今天这位,这也差得太多了吧,不论是从相貌上看还是姓氏什么的,他们并没有多少共同点。“唉,陈梅雪,你到底是谁?谁是你的亲人?”坐在冬日暖暖阳光里的她想着。   “在想什么?”有人走到了她背后,她缓过神来,是这府上的二公子李浩峰,也是带着她到这里来的人,是她的救命恩人之一。   “刚刚那个人到底是谁啊?她妹妹是怎么一回事?”   “小陈姑娘,你告诉我实话好吗?你是真的不是他的妹妹,还是你忘了你的身世,或者你有苦衷而隐瞒了什么?告诉我好吗?”   “你也认为我是他妹妹?我有什么理由不认自己的亲人?”她愣了半晌,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在回到京城之前,他是那样有担当,那样潇洒,以致自己都对他怀了一丝别样的情怀,可是回到京城之后,就在有人流传说她是什么邓府四年前失踪的女儿之后,他突然变了,变得……额,怎么说,反正就是给她的感觉是很别扭,而现在竟然来怀疑她,他们可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啊,自己这肩上的伤还是为他而受的呢,而且就在上次有人认她是妹妹的时候就已经犯过不信任她的错,为何现在他还是不信任她呢,她感觉她的心里有什么正在失去。   “对不起,我只是想告诉你,此事事关重大,可能你无意之语就会害死很多人的。”   “那你说说看那邓骘的妹妹到底怎么回事?是怎么失踪的?”   “邓公子的那个妹妹叫邓梅雪,这是邓公子带来的四年前的画像,你自己看,这上面的人跟你一模一样,四年前说是突染恶疾外出寻医,实际却是离奇失踪,据说当时留了一封信说她三年而归。”   “可是我们并不同姓啊?”她彻底懵了,如果不是说了是那个邓梅雪的画像,她会以为是她自己早年的,她看着画像上那个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有些青涩的面庞,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偷偷抬起眼睛看着画外的人。   “可是,你说你失忆了,却怎么又偏偏笃定记得自己姓氏?”   她慌乱了起来,可是她极力的不显现出来。   “那、那又怎样,说不定是那个我们在难江城遇到的那个陈雪梅呢,也可能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跟我们长得很像的人呢,而且她不是留信说三年就归么?为何期过未归呢?而且不就是女儿失踪了而已,为何说我会害死很多人?”可是她心里在这一刻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次自己可能真的与那个邓骘的妹妹邓梅雪有关——不,是这具身体!她没敢抬头去看他,生怕被他看出一点什么来。   “具体的我也不知,但此事事关重大,怎会有那么多巧合。算了,还请小陈姑娘你自己细细想想,看看能不能回忆起什么来。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那个邓梅雪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认识她?而当她问起详细的信息的时候,所有看起来知道内情的人都遮遮掩掩,什么都不说呢?前几日,李二公子突然问她是不是京城校尉府丢失的女儿,还说了一大堆关于那个邓梅雪的事情,看起来她好像就是一定是那个校尉府丢失的小姐了。本来,以她目前的处境,认亲人其实是一件对她很有利的事,可正是因为这些人,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想找陆青帮忙问问的,可是他在跟他们一起回来之后,就被李二公子派去给带兵驻扎边关的他爹李将军送什么东西去了,说是比较着急,她还记得他临走时看着她满脸担忧,却不说为什么,他一定知道点什么。她只好让小月去打听,不过对她没抱多大的希望,因为她也不是这京城人,还是他们半路上救得的呢,而且以前还是一个书香人家的姑娘,是没有那种碎嘴八卦的习惯的。   “姐姐,我悄悄找人打听了那个邓梅雪,来头可大了,是邓校尉家的长女,她的祖父可是开国大将高密候邓禹邓太傅,不过对于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说法不一,有的说是离奇失踪,有的说是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被送到了天山医治。可明显的还有些事他们遮遮掩掩的没说,那些最爱碎嘴的老妈子都是这样。”果不其然,小月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其实,姐姐,认了这门亲也好啊,就不用寄人篱下了,而且对你和李二公子的事也是很有好处的。姐姐,你干嘛还不认啊?”   “认?只怕这事没那么简单啊。且不说我现在根本就记不起自己的身世、忆不起自己的亲人,单单从那些人对那个邓梅雪的态度来看,这件事可能不止认亲那么简单。为何谁都会对她和她的事遮遮掩掩?不可能仅仅因为她是邓校尉失踪的女儿。唉!烦死人了!”说着,她忍不住伸手要去挠肩上的伤,受伤的地方开始结痂了,很痒。   “哎呦,姐姐,你可忍一忍,这要挠破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唉,人家遮掩也可能是觉得不宜说闲话嘛,你也别多想。”小月伸出手把她的手摁住。果然是书香门第的小姐,比李二公子安排来服侍她的丫鬟伶俐多了,更懂她的心思。   “哎~”她叹了口气,“行,我尽量忍住吧,你去忙吧,也不用管我了,让我静一会儿吧。”   小月退了下去,留下她一个人在偌大的花园中间,这是李府特意弄的花房,里面培育了很多花,现在却只有一大片开败的菊花了,让萧瑟无限蔓延。   那个邓梅雪到底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认亲,而又有那么多人想要杀她呢?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一朵即将凋零的金黄色的菊花,花蕊中间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爬来爬去,她的思绪也在像菊花花瓣一样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往事中缠绕,只是那往事比这菊花乱得多得多,她想理出头绪来。在无意识的回想了许多往事之后,她强迫自己沉下心来,从她到这里的那一天开始理起。   “怎么样?是她么?”他坐在御花园的阳光里,挥退了侍女和宫人,问跪在他面前的邓骘。半个月前,他就让人暗中查探她到底回来没有,可是一直没有消息,直到三日前暗探才回来禀告说南城门一个守卫反馈,大概二十天多天前有一个跟她样貌很像的姑娘进了城,当时是跟着李胜将军家的二公子一路的,好像还受了很重的伤。他马上就召见了李浩峰,李浩峰在看过画像后说的确是跟上面的人一样,不过那女子却是失忆了,再又回去询问过后,说那姑娘确定记不得自己的身世了,所以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她,这才有了他让邓骘去打探的事。   “回皇上,微臣、微臣现在也有些拿不准了。”   “此话怎讲?朕可听说那女子跟四年前的她是一模一样,她是你妹妹,你还有什么拿不准的?”   “回皇上,微臣本也觉得她就是舍妹,可是她却并不承认,还说在来京城的路上,也有人说是她失散的兄长,还跟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但结果还是证明那个人错了。而且据微臣暗中观察,她见着我之后,似乎真的不认识我,她的表情也并不像装出来的。”   “哦?是怎么一回事?”   “似乎正是因为有过认错人这事,她并不愿同我细谈,只说我认错人了,就将我赶出来了,所以……微臣并未问出什么来。不过,微臣在想,既然这事是发生在来京城的路上,或许李二公子知道这事。”   “嗯……来人!李二公子到了没?” 正文 她的来历   她不是这里的人,或者说她不是这里的魂。她是距离这个时代一千多年后的人,没错!她是穿越过来的,只是魂魄!好吧,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俗气又好笑的桥段,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她离开她所在的时代时是2014年10月1号早上,刚刚七点过,国庆节,她回家,当时她正准备下火车,正在迈出门口的那一瞬间,突然背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她趔趄着愤怒地回头看是谁,而忘记了注意脚下,她就那样悲催的掉到了站台和火车之间的空隙里面去了,而且并没有看清楚是谁推得她,只是有一个她后来想起来有点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空隙并不高,最多一米,也不宽,最多是卡着腿,扭到腰。可是有一个词是“祸不单行”,正是对她从那一刻后的人生最真实的写照,她并没有感觉到从脚上传来的痛感,但眼前的灯光却一下子就消失了,似乎突然出现了黑洞,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而她似乎是在坠向无底的深渊。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趴在一张床上,床单是很时尚的兽纹的弯曲花纹,她觉得头脑无比的清醒、轻松,看来自己真是睡了一个好觉,她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只是她觉得趴在床上睡觉这个姿势对她来说很奇怪,因为她从来都不会趴着睡觉——趴着一会儿,她都会喘不过气。她忍不住侧起身美美的伸了个懒腰,背上却传来了深深的痛楚,“嗯嘶~”她倒抽一口凉气,背上怎么了?受伤了?她突然记起她从火车上掉到缝隙去的事了。不是吧,那么小的缝隙能把背擦伤了?擦伤这么疼?   不对,那后面呢?我是昏迷了?那这是哪里?   她仔细的打量起这里来:明显的是一间木屋,老家以前那种完全用较粗的树枝并起排列的木屋,谁还住这种木屋啊?农村人现在都自己修楼房了呢,至少也是住土房了,而这些木头明显的还很新,看起来年头还不是很久。她摇了摇头,难道现在又起木屋的复古风了?屋子里的行头都是木头的、陶的:木墙、木桌、木椅、木床、木窗、木地板、木屋顶,陶壶、陶碗,都呈现一种最原始的颜色,木头是原色的,壶、碗也是土色的,在她的老家那叫土巴碗,很多年前用的,现在人们都有钱了,除了那种特色餐馆,谁还会用这种碗啊?不过这更叫她怀疑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她有点慌了,可是她不敢大动,一动背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慢慢地挣扎着要起身的她突然发现自己身下的那条很时尚的床单并不是那种常见的布或者人造纤维,似乎,似乎就是一张兽皮!她压住想惊叫的心,伸手仔细的摩挲了一下:没错!就是动物皮毛!她在老家的时候,摸过狗、摸过猫、还摸过牛、羊,甚至是猪她也摸过,这手感就跟那时一样!她撑起身子仔细看了一下花纹,虎纹?!她突然想起在电视和动物园看到的老虎身上的那种花纹!没错,就是虎纹!   “嘶~”她再也躺不下去了,挣扎着想起来,老虎可是国家的一级还是二级保护动物,这敢拿老虎皮当床单的人定然不会是什么好角色,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跟这些人挂上关系呢?这是什么状况?!自己在火车站受了伤,为什么不是在医院,而是在这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她的心更慌了,甚至害怕起来!难道是火车站怕担责任,把自己丢到深山老林里来了?她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可是,似乎背上的伤很严重,手脚上也有深深的痛楚,她挣扎了半天,终于坐了起来,挪到床边,费劲的想穿上鞋子,不对,鞋子怎么也是那种手工布鞋?而且样式就像是电视里看到的那种古代的鞋子?不管了,先看看外面!她好不容易地站起来,可是她刚刚迈步,满是虚空感的身体就无法控制的倒了下去,“砰”地一下重重的摔在地上,“哎哟”她禁不住一声哀嚎,腿上完全无力。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响动,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哎呀,姑娘,你终于醒了?你咋起来了,你的伤还没好呢。”来的是个女人,而且带着浓重的四川腔,这让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那个女人慌乱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扶着她又坐到了床上。是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大约三十来岁,或者二十多岁,明显的是常年经受风吹日晒,她的皮肤看起来很粗糙,眼睛却很明亮。   她想问问她这是哪里,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可是一开口却成了“水,我渴。”   “好,我去给你拿,你莫动。”   她确实是渴了,在“咕咕”地喝了一大碗的水之后,还问那女人要了一碗,那女人边倒边说:“哎哟,姑娘,你慢点喝,你叫啥名啊?”   温热的水顺着经络流到身体的各个角落,她终于感觉到生的气息,“我叫陈……梅雪。”她本来叫陈红雪的,不知道为何刚刚要出口,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陈梅雪、陈梅雪……”这让她有点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这一字之差让她摸不着头脑。她问:“请问你是谁啊?我这是在哪里?”   “哦,我们这里啊,我们这里叫谢家梁,我是谢冯氏,我家男人叫谢老三。你是我男人他们前几天从山里背回来的。哎哟,你是干啥子的哦,我男人他们发现你的时候,你浑身是伤,我们都还以为把你救不活了呢。你咋个落到那么深的崖下头去了呢?要不是我男人他们追几只野鹿,还走不到那下头去,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死在那下头都没得人晓得,呃,我不是咒你哈。”   “啊?我怎么会在那里?”难道真的是那些人怕担责任而丧尽天良地把她丢到山里面了?不会吧,她晕倒的时候车站里那么多人,难道就没人阻止吗?   “这里是哪里啊?”   “诶,我刚刚不是说了么,我们这里叫谢家梁。”   “我是问这里是哪个县?”   “线?你要缝东西啊?”   “额,我是说你们这地方属于哪里管?大地名叫啥?”   “哦,我们这里啊属卭都的,再大就是属越巂郡管了。”   “卭都?是邛崃吧?不对,那粤西郡是哪里?我怎么都没听说过呢,请问你们这里是什么省啊?”   “笋?我们这里大多是斑竹笋,你要吃笋啊?这可早过了吃笋的时节啊。”   “啊?”她觉得她头顶一定有一群乌鸦飞过,“额,大姐,我是想问这是哪个省份?”她问得有点吃力,本来就很虚弱,这大姐的一脸无辜让她很抓狂。   “生分?不生分啊,生分我还能让你住家里啊?”谢冯氏也很委屈,这姑娘看着挺好一个人,说话咋那么难懂呢?而且说话一点都不懂礼貌,咦^,怕不是脑子摔坏了吧?   “呃,不是的,谢大嫂,我很感谢你们的,您是我的恩人,我怎么会觉得您生分呢。请问你们这里有电话么,借我用一下,行吗?”   “啥话?”谢冯氏心里直犯嘀咕:这姑娘脑子还真摔坏了,这“话”还能借用?还头一次听说,可怜啊。   “……,额,谢大嫂,我有行李包袱么?我的行李包袱在哪里呢?”   “喏,在那呢。”她扭头看见了自己的背包放在角落里的柜子上。   “谢大嫂,谢谢您了,不过我有点困了,还想休息一下,您去忙您的吧。”这交流太累了,她决定放弃,自己的东西还在,那就自己找答案吧。   “嗯,那好吧,我去给你熬点粥,你再睡会儿吧。还有啊,叫我三嫂吧,我上面还有大嫂二嫂呢,你叫我大嫂我听着怪别扭的。”   “呃,好的,谢……三嫂。”   送走了谢大嫂,不,谢三嫂,她艰难地挪到背包旁,打开看了一下,所有的东西都在,手机也在,可是没电了,“哈哈,幸亏有充电宝,哈哈。”可是当她最终打开手机之后却发现白高兴一场,因为没信号!她忍住疼痛在满屋子里找信号点,都没有用,最终只有放弃。这一番折腾对她现在的处境没有任何帮助,却让她自己疲惫不已,唯一的安慰是掏了几颗糖几个小面包填了一下胃,让它不再那么空虚。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陷入了沉思,那个谢三嫂连县、省这样的词都没听过,这得是多深的深山老林啊,就算已经是深山的老家周围也没有这么与世隔绝的地方和人吧。而就算车站要推卸责任,也不用把她丢很远吧,不要成本么?她怎么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到底这卭都是不是就是邛崃,这粤西郡到底是哪个地方的。是广西么?难道广西有叫卭都的地方?可是那个大嫂说的是四川话啊。她想破脑袋也想不起,到底这些地方在哪。唉,刚刚只顾着跟谢三嫂扯这是什么地方了,却忘记问自己昏迷了多久,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些重要的信息一个都没有搞清楚,为何自己总是这样搞不清重点呢,一个问题问不了,那就改问其他的啊,现在什么都没问到。刚刚手机上显示的还是2014年10月1日,肯定不对了,刚刚谢三嫂的意思是她已经昏迷了几天了呢。她责怪着自己,却也只能增加自己的心慌,现在只能先把伤养好,再做打算了。想着,她习惯性的伸手捏指在眼角的位置往上推了推,却落空了,她才想起自己刚刚起来没有戴眼镜,不禁莞尔,可是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她的眼睛近视的不是一点点,不可能在没戴眼镜的情况下看东西这么清晰,她环顾四周,每一样东西都在她眼里清晰呈现。   她心里一阵惊悸,又挣扎着冲到背包前翻出镜子:没错,是自己的脸,可是为何视力突然变得这么好?老天开眼了?难道那一意外带来了这一意外之喜?以前就看见过书上说有时一个意外可能会刺激人体的某一处神经发挥潜力,自己会不会有超能力了呢?嘻哼,她不禁又高兴起来,差点哼出歌来,可是心马上又沉下来了,因为她从镜子里看见了她右眼角的那颗痣——那是颗流泪痣,小时候有一次她爹找人给她算命,算命的说那颗痣不好,最好祛了,给她点了祛痣的药,却被她在回家的路上给擦掉了,一直没祛掉,在前年,她觉得自己不顺,就去把这颗痣祛了,确定是祛了的,可是现在那颗痣好端端地在那里,就在眼角,差一点点就长到眼睛里去了。而且仔细看,她的眼睛完全没有戴久了眼镜产生的变形,她的心又惊悸起来…… 正文 认亲(二)   “回皇上,是有这么一回事,臣等路过葭萌县时,在一酒楼打尖,遇到一男子,当时那男子看见梅雪……小陈姑娘时就有点异样,还过来找茬了的,不过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是一般的孟浪之徒,可后来我们离开葭萌县,继续前行的时候,他却不远不近的坠在我们后面,还让我们一路担心,直以为他是歹人,可是后来才发现,每当我们遇险时,他总在暗中帮助保护我们,这让我们很奇怪,后来梅雪就……小陈姑娘就邀他同行,相熟之后,他道出跟着我们的原委,那便是他觉得梅雪姑娘是他失散的妹妹,因为梅雪姑娘和他娘很像,而且梅雪姑娘身上佩戴的一块玉龙绕月的玉佩跟当年他妹妹失散前戴的一样,他妹妹的那块玉佩是一个道士给的,据说这世上只有一块,不过他妹妹的名字跟梅雪姑娘有点小差异,他妹妹叫‘陈雪梅’,但他妹妹与他失散了很多年了,也不知道她改名没有,抑或是他自己记错了。”   “那后来呢?为何邓……梅雪没认他?”   “当时我们也想,这些都能对上,而且仔细看,他们的脸真有相像的地方,那没准他们还真是兄妹,可是小陈姑娘却一直否认,说自己在这里不可能有亲人,后来我们想万一是这男人编造这么一理由来骗我们的,对小陈姑娘不利,那贸然让他们相认岂不是害了梅雪姑娘。”   “就这样?想来那男子一定是个骗子吧,不然今日上午我问梅雪的时候,她的反应不会那样大。”邓骘插话到。   “后来那男子还是一直跟着我们,说他家在难江城,反正我们也要经过那里,到时让他爹来辨认一下,后来到难江城,他爹一见梅雪姑娘激动得泪流满面,也说小陈姑娘和他夫人很像,而且他说的玉佩的信息跟小陈姑娘佩戴的那块完全能对上,原来,当年夫妻俩因为孩子以及一些琐事闹矛盾,逐渐累积到无法调和的地步,那夫人也是刚烈的主,一气之下悄悄带着三岁的女儿远走他乡,只留下一封书信,相约十五年后回来相认,按当初的约定算,就是这几天了。可是小陈姑娘还是不相认,说自己在这里不可能有亲人,她的反应很激烈,甚至因此而哭泣。”   “哼,这些刁民,还编出一个如此离奇的故事来,说不定那男人趁梅雪不注意偷拿了玉佩,将样式等信息提前告诉了他老爹,再来骗你们,这有何难。”   “邓公子心细,不过后来的事情说明那对父子并未说谎。”   “哦,这又是为何?”   “回皇上,因为他们确实找到了他们的亲人。不知为何,小陈姑娘虽然觉得那两父子纠缠让人烦,并不想相认,却又并不急着离开,而是要我们在难江城停留几日,每日她便带着我们大街小巷的逛,其实难江城就那么大,一眼能看完的,她却仔仔细细地逛完每条街,走完每个角落,偶尔还打听什么叫‘关门’的地方,结果经常被人当疯子骂,她却仍不停歇,问她也不说为何,结果在停留第四天的时候,那男子找到我们并邀请我们到他家去,说是要给小陈姑娘赔礼,因为她的母亲和妹妹已经回家了,所以是他们弄错了,而他的母亲和妹妹听说了之前的事情很想见见小陈姑娘,我们也很惊奇他妹妹到底长什么样,小陈姑娘又跟他母亲多相像,于是我们也就一道随他去了。”   “你们怎能如此轻信别人呢?梅雪不会就是在那里受的伤吧?”   “不是的,邓公子,别着急,小陈姑娘不是在这里受的伤,那是在南郑的一个意外。当时在难江城,我们来到那公子的家之后,发现小陈姑娘确实跟那位夫人挺像的,而那位夫人见到小陈姑娘的时候也是一声惊呼,连忙呼唤自家女儿,原来那位姑娘身体不好,在里间休息,在被那夫人扶出来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简直跟小陈姑娘一模一样!”   “什么?竟然还有一个跟邓梅雪长得一样的女子?”   “是的,皇上,当时我们也懵了,他们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那个女孩却一副病容,身形柔弱,真正的扶柳之姿,这几乎是唯一的区别,惊诧莫名的我们甚至询问是不是当年陈夫人生的是双胞胎,送走了一个,可被他们否认了,夫妻俩说那陈雪梅确是亲生,而且当时只生了一个女儿,不可能自己生了两个会不知道,而后,那位姑娘将玉佩拿出来跟梅雪姑娘的对比,却不想这玉佩也是一模一样,甚至上面有一丝划痕也是一模一样,让人分不出一二来,后来甚至两位姑娘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块是自己的了,还害得那位姑娘一阵紧张,翻来覆去的看,犹豫不决地反复地换。倒是小陈姑娘让那位姑娘随便挑,说自己的那块玉佩不过是被街边小贩忽悠了买的,根本就没想过会是真的玉佩,既然跟那位姑娘的一模一样,那不管拿到哪块都是自己赚到了。”   “难道那陈梅雪手里的那块玉佩是人假造的?”   “这个微臣不知,不过那块玉倒是真的,跟那位雪梅姑娘所佩的玉佩均是上好的和田玉。”   “那为何那陈梅雪会口出此言?寻常人等怎会轻易地将自己佩戴的玉佩让给他人,就算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也还是期望拿回自己的东西吧。”   “皇上真是心思缜密,所言极是,可是小陈姑娘确实对此玉佩不怎么上心,早在那位公子说玉佩之事时,她便有意将玉佩赠与那位公子,她说,那块玉佩不过是她在路边小贩手中所买,并不知道来自何处,怕是那公子妹妹的玉佩被人所盗,实为赃物出售,那她岂不是帮凶。想必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这众人都分不清的时候,小陈姑娘才会如此豪气吧。 正文 这是何朝何地?   经过几天的休养,她终于能走到门外了,门外是茫茫的大山,目之所及全是大山,连远处的蓝天,都被高高的山挡了回来,她所在的这个小村子跟她老家一样在山腰的位置,秋意渐浓,大山正在渐渐地褪去绿装,初黄的树叶开始点缀山林,对面的山远远看去就像是穿了缤纷的碎花裙子。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前,看着收留她的这户人家的儿子在院子里玩耍,那小屁孩一个人在那里拿着一张他爹做给他的小弓箭,模拟着各种狩猎方式,又喊又叫的,她脑海里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这几天通过这家的男主人,在沟通了很多次后,终于有个令她熟悉的地名了——成都,古蜀国开明氏立都锦江——“三年成都”,而这越巂郡在成都府以西,她终于推断出了这是什么地方,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那这地方应该算是大凉山这块,现在的国号为汉,也叫后汉,她先前以为是五代十国的后汉,谢三哥却告诉她前汉延续了几百年,当朝也已开朝近七十年,她在中学时学的历史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也记不得五代十国的那个后汉到底存在了多少年,但似乎也没那么长。   就在她困惑不已之时,谢三哥终于又给了一个确切的说明:“那高祖开国,立号为汉,经十数朝,二百余年,被贼子莽篡夺建新朝,世祖光武起于布衣,终得天下,重兴刘氏,至今,已至四朝,当今圣上建号永元,今为七年。”   谢三哥的话让她差点吐血:你妹啊,东汉啊!她记得光武帝刘秀是公元前5年1月15日出生,公元25年称帝,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上学时知道光武帝生日阴历是腊月初六,而她是腊月初八,阳历生日也是1月15日,她当时还算了一下,发现光武帝大了她一千九百九十四岁。现在经历了七十年,也就是公元九五年左右,这么算下来,她穿越到了一千九百二十年前?!!!四朝?那是哪个皇帝?永元七年又是什么年?   桥段虽老,但没想到真能穿越,不是小说和电视说说而已!吓得她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不过却又不怎么相信,毕竟那些电视剧的穿越都太过虚幻,而且都比她这复杂得多啊,穿越后的身份也华丽啊,那寻秦记里面是通过时光机穿越过去,就成了辅佐君王的人了,那穿越时空的爱恋里面也是通过玉枕啊,过去就是皇妃了,那宫和那什么步步惊心里面也是出了意外才过去的啊,过去至少也是在城市啊,然后步步高升啊。她这算什么?掉月台缝里面也能穿越?而且还没掉下去呢,更令她伤心的是还穿越到这深山老林里面来了,开什么玩笑?她是大巴山里面长大的耶,现在被穿越到一千多年前的凉山?这跟之前的生活有什么区别?难道是老天看不惯她离开了大山,去了城市生活?可那么多人都离开了大山去城市啊,这有什么罪过呢?天啊,地啊,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而自称只读过两年私塾的谢三哥能说出如此文雅的话也让她内心犹疑不决。   她也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四处处看有没有现代的设备,去村里跟几乎每个人套话,想证明是整蛊节目,可是不管她明目张胆的问还是悄悄的搜查,都没有什么现代的东西,唯一现代的就是她和她那个背包。村里人觉得她脑子摔坏了,奇怪得紧,在背后指指点点。她还有一份行李,是一张布包的行李,跟古代戏里面一样,一张花布包了几件古装、三锭金子和一块凤凰涅槃重生的玉佩,还有一块半的大饼,还有一把剑。谢三哥说那柄剑就是她的,他说他们在后山崖下面发现她时,她手里还握着这把剑。因为前面山下的官道有点绕,后山有一条小路虽然很陡峭,但可以绕过这几座山,大大节约路程,所以还是有赶路的人贪近抄小路,倒也有不小心掉落下去的事,不过她身上有剑伤,还有很重的内伤,这可不像是单纯地意外坠崖,他们问她是不是遭遇仇人了,被人打下去的。这她哪知道,她只知道她是被人推了一下,掉进月台缝了,然后到这里了,所以她干脆装失忆,推说她记不得了,之前什么事都记不得了,家在哪里也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从哪里来也记不得了,她正想说要到哪里去也记不得了,偏偏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说:京城。“京城?京城是哪里?”“红叶绿花,根生京城!”   后来她得出的结论让她很混乱,她的确穿越了,而且是魂穿越了,穿越到这个一千多年前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身上了,那个女子已经死了,她纯属鸠占鹊巢,她确定这的就是她的视力莫名的变好,和眼角泪痣的去而复返。   难道这是她的前世?还是有可能遭仇家追杀的前世?靠,这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穿到深山里来就不说了,还给她安排这么苦的命,何况两世都是这模样,她那世就不能另给一副漂亮点的脸蛋?可是下一刻她摸着自己的脸,却忍不住泪流满面,她到了这里,那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这个陈梅雪的魂去了她的身体?她的父母怎么办?她父母得多伤心啊,自己还没尽孝呢,就这样与父母天各一方了?不对,还是阴阳两隔了?她想起父母那日益苍老的脸,忍不住痛哭失声。   “雪姨,你咋了?咋哭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啊?”小虎跑过来依偎着她。   “没事,小虎啊,你一定要爱你的爹娘啊,一定要听他们的话,不要惹他们伤心,不要像姨娘一样有一天连自己的父母都见不到了才后悔。”   “嗯!小虎很听爹爹和娘亲的话!” 正文 认亲(三)   “那有没有可能那个叫陈雪梅的女孩子才是当初的她?不对呀,我是记得她叫梅雪的啊,邓骘你说呢?”   “回皇上,舍妹名叫梅雪没错的。”   “皇上,微臣不知道梅雪姑娘是不是她,不过想来那雪梅姑娘应该不会是她。”   “为何?”   “据那陈夫人说,自从那雪梅姑娘三岁时跟着她与她夫君儿子分开之后,便一直在她身边,从未分开过。”   “原来如此……,邓骘、李浩峰听令:限你们俩在三天之内搞清楚这件事情,三天之后,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她不是当年失踪的她,那她必须是邓家的长女,出现在邓府,否则按违抗圣命论处。”   “微臣遵旨。”   “咦^,你咋又来了呢,不是说了嘛,我啊,不是你妹妹。”那个男人又出现在面前,不过这次和李二公子一起,是想严刑逼供?   “梅雪,你别急着否认,我可听李公子说,你失忆了啊。”   她瞟了李二公子一眼:“是啊,失忆了,那又怎样?”   “那就说明,你自己也不知道你自己到底是不是我妹妹,是不是?你只是因为上次的事而不相信这种事了,对吧?还是说你是假装失忆在故意隐瞒什么?”   “我,我哪有隐瞒什么,我就是失忆了,那好吧,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你妹妹呢?别说你妹妹也有一块玉佩跟我这块一模一样啊。”   “我妹妹的确是有一块玉佩,不过跟你这块不一样,诺,这是我的玉佩,从小配在身上的。”   她翻了个白眼,还是接过了玉佩,只一眼,她的身子便止不住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因为在那块花布包袱里,有一块相似的玉佩,虽然不完全一样,可一眼就能看出两块玉佩是一个系列的,出自一个地方!上面也是雕的凤凰,不过跟她的不太一样,这块上面的凤凰翅下有一些柔顺的线条,像是表达的风,而她的那块,却是凤凰烈火重生。   “这是家母当年让人雕的,我和舍妹一人一块,我这块上面是凤,凤者,风神也,而舍妹那块上面是凰,凰者,光神也。当年,陈家只我一子,父母忧人丁不兴,后有舍妹,恰舍妹命运多舛,父母大人为寄愿祝福,为我兄妹雕的这一玉佩,为做区分,我持雄者凤也,舍妹持雌者凰也,且于上篆刻我们兄妹之名,我这块上面是‘骘’,舍妹的那块是‘梅’,不知道陈姑娘你可有这玉佩?”   她仔细地看了手里的玉佩半天,也没看见那个字在哪里,最后还是在邓骘的指点下,才看见在凤凰的翅膀上有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骘”字。“呃,这一块玉佩能说明什么啊,你瞧,我这玉佩,之前那位认错人的大哥,他妹妹跟我就拿一模一样的玉佩。”   “那也就是说陈姑娘也有跟舍妹一样的玉佩?”   “玉佩倒是有一块,可不一定是你说的那块,我也从未发现上面有什么字。不过,我想知道令妹到底是怎么失踪的,为什么会失踪呢?你们家可是校尉府,而且我听说尊祖父还是开国大将。”   当年她是如何失踪的呢?她就那样突然不见了,头天晚上还好好地在呢,他还带着夫人去安慰要出嫁的她,告诉她要在宫里怎样周旋生存,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第二天早上,丫鬟去伺候她起床梳洗,她却从此再无踪影,桌上留存一封书信,上面只有一句——三年后自当归家。他翻遍了整个邓府、京城,也没能找到她的半点踪迹,她似是人间蒸发一般。为此,整个邓家差点被诛灭九族,虽然最后皇上开恩并没有邓邓府怎么样,可是这些年整个邓府的人都在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出什么事。而父亲大人也因此备受打击,在回到镇守之地后却重病不起,最终在当年冬天便与世长辞。想起这些,邓骘也不知道自己该是怎样的心情,他恨过她,恨她怎可在那时走掉,置整个邓府于不顾,恨她害得父亲黯然离世,可是后来他却越来越担心她,她可是她的妹妹啊,虽然不是亲的,可是是他第一个妹妹,一起生活了十一年的妹妹,那个每当他回家,就毫无顾忌冲到他怀里的妹妹,那个悄悄攒着糖给他的妹妹。他担心她在外面受冷受饿,受欺负,而且父亲在临终前也一再交代他:“找到她。”   然后他又是深深的自责,这些年,父亲在外镇守边关,四处征战,他也在窦宪将军麾下效力,长年在外,留在家中的她却受尽欺负。当年她初入邓府时,颇得宠爱,被当做亲生女儿来照看,可是后来,几房姨娘相继生下了儿女,母亲也生下了妹妹邓绥,她就几乎成了弃女,被当作了丫鬟使,他在家还能护着她,他和父亲不在家时,母亲初时还能护着她,却经不住姨娘们总讲她坏话,她就只能任人欺负,甚至下人们也渐渐不将她当一回事。当初太子的那句让她做皇妃的玩笑话也早已被忘记,无人提起,想想也是,怎么可能呢。可谁想道,十一年后,这个玩笑却突然以一道圣旨昭告天下,而她更是在此时失踪。他甚至想是不是几个姨娘怕平日欺负她太多被她报复而将她给藏起来甚至杀掉了,在约定的三年之期她没有回来的时候,这种想法尤其的强烈,可是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找到她,也没有打听到丝毫的线索。却不想,都在他放弃的时候,她回来了,四年了,她却忘记了前尘往事,却不曾想皇上也知道了此事,他是如何知晓的呢?前日他受诏来确认她身份,而且还不许对她提及当年她逃婚之事,他自己都还不知晓她回来,难不成是李二公子禀告皇上的?如此可是故意针对我邓家啊,可皇上这是何意呢?作为邓家的长女出现在邓府?是终于要找邓府算账了么?会如何对她呢?如何对邓府?   “喂喂,邓公子,你想什么呢?我到底是怎么失踪的啊?”她挥手在发愣的邓公子眼前使劲地晃。   “啊?”他回过神来,刚刚那些想法让他有些烦躁:“这我怎么知道,我们要是知道,还能找不到么?”   “这样啊,你说的好有道理哦,我竟无言以对。”她支着下巴,垂下眼睑,这可怎么办呢?虽然那块玉佩她之前并没发现上面有什么“梅”字,当然那么小的字,没人说她也发现不了,可是样式却是跟邓骘说的丝毫不差,那上面也就很可能真有一个“梅”字。那块玉佩一直收着,从未拿出来戴过,连小月都没给看过,别人更不可能知道的,那就说明这具身体的主人还真可能就是那邓骘的妹妹,可是自己要不要认呢?虽然表面上看,一切都很正常,失踪四年的女儿回来了,跟家人相认,好一个Happy ending,可是她却总有一种认了就会大祸临头的感觉。   “那什么,我不是失忆了嘛,我现在记忆力也不好,不知道那块玉佩还在不在,我先回去找找看啊,等我找到了看看再说啊。要不你先回去吧。”   “也好,今天时辰也不早了,请姑娘细细寻找,在下先回去了。告辞,李公子多谢你照顾了。”   “邓公子太客气了,这是李某应该做的,用过晚膳再走吧?”   “不了,我先回去禀告母亲和家人,看看他们还能想起什么来,告辞,请留步。”   “邓公子慢走。”   “这留人吃饭都不真诚,还用问句,啧啧。”她假装嫌弃的说,她好久都没跟李二公子这样说话了,以前的他虽然不风趣,但也还会反驳她,可是自从回到李府,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人也变得不苟言笑,说话也疏离客气起来。   他看了她一眼,果然没接茬:“小陈姑娘,还请你回去找找玉佩,早点确认了身份,也免得让人白白担心。”   她愣了一下,他是好久都没称呼过她“小陈姑娘”了。   “哼,怎么说话呢,既然是白白担心,那就不要担心就是了,想赶我走直说呗。”看来他真是变了,自己还是回去琢磨琢磨到底该怎么办吧,人家都暗下逐客令了,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既然人家不待见自己,也不能一直赖在这里吧。她突然觉得很伤心。   看着她离去,他心绪复杂,他知道他的话会让她伤心,可自己又能如何,她可是逃婚的皇后啊,何况皇上刚刚下令要在三天之内确定邓府长女的身份,不然自己整个的李府也要搭进去。当时回来之后,他便求着娘让他把她娶进门的,可是娘说上次那阴贵妃邀她游园,话里话外都有意将自己的妹妹阴冰儿许配给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他要娶那也只能是小妾,可是,呵呵,这一路上,他就觉得她面善,可是就是没想到,她竟然是校尉府失踪的女儿,那个疑似逃婚而失踪的皇后。要是,她不是邓梅雪该多好,呵,是啊,她不是邓梅雪,她是陈梅雪,却长着一张同邓梅雪一般模样的脸。 正文 识破女儿身   李浩峰不知不觉地就想起初见她的情景。当时他带着陆青去越巂郡府办事,回程路上,因下雨错过了驿站,在路过谢家梁时,去了那个猎人村子里借宿,当主人家得知他们要到京城时,便说这村里有一位客人也是要到京城的,可是孤身一人,希望跟他们搭个伴。在他点头之后,便去他兄弟家请了那位客人过来,是一个有点过于秀气的消瘦男子,那男子自称陈皓,说是估计是为了抄近路从山后的小路赶路,却掉下悬崖,为村里猎人所救,不过摔坏了脑袋,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要到京城去,其余的事情却是不记得了,希望能跟人搭个伴,好有个照应,他本不想答应的,出门在外,对方身份不明,而且又伤过脑袋,指不定路上出什么状况呢。可是陆青却突然出言:出门在外,相互照顾实属应该。   于是他们三人一起上路,那小伙子没马,也不会骑马,便与陆青同骑一匹。那陈皓看着清秀内敛,一路却啰嗦不停,音调怪异,尽是些稀奇古怪之言,让人不明所以,他们也只当他摔坏了脑袋不予理睬,那陈皓却是毫不停歇,他和陆青两人都是喜静之人,对那陈皓不胜厌烦,在晚上歇宿之时堵了那陈皓几句。好不容易停歇了一晚,结果第二日又絮叨起来,说什么这样不说话跟死人毫无区别,还跟陆青俩吵起架来,中午,他们在一条大河边吃干粮,也是絮叨不停,说什么不好吃,还是冷的,说什么对胃不好,吵着要生火来热,本来当时节暑气不减,人心情就不好,他这一路絮叨听得两人烦躁不已,结果陆青直接把他提起来丢到了河里——河中央。头夜刚下过雨,河水涨高,那陈皓不会游泳,在河里像个娘们儿一样尖叫着狼狈挣扎,看得他俩好不解气,也好不鄙夷。   最后在眼看那陈皓就要被水冲走之时他让陆青去将他提了出来,当那陈皓被提出来的时候,本来还笑着的他止住了声——陈皓湿漉漉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身体的曲线来,胸前鼓鼓囊囊的,头发也散乱湿漉地贴在脸上——她真是个娘们儿!而且似乎在哪里见过,有些面善。陆青看他直勾勾地看着陈皓,也转过头去看,然后也呆在当场,手更是一下子就松开了,整个身形都晃了晃,那女子被丢在地上,抬起头来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只是陆青的脸上表情更是丰富:先是惊吓,然后就看不出来到底属于哪种表情了,好像很震惊,又似乎很惊喜,嘴唇不断地哆嗦着,却没说出话来,一直愣着,就算那女子反应过来之后狠狠地作势要抠他眼珠子,他也是愣愣的。   倒是他缓过神来,拦住了那女子。那女子拿起自己的行李往树丛后走去,他们俩的眼神一直跟随着她,在她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将身子背过去,看着河面。怎会是个女子?想着,他却觉得陆青有些异样,似乎认识那个女子。   “你认识她?”他便问道。   “啊?不认识。”陆青否认到,可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慌乱。   他想不通既然陆青不认识为什么会有那种怪异的神情,不过陆青从小跟他一块长大,几乎不离左右,既然他自己都不认识那女子,那陆青也应该不认识吧。   一炷香的时间,那女子从树丛后转了出来,换上了女儿装,一身翠青色的短衫,湿发在脑后简单的挽了一个马尾,一个清秀的女子。   “哼,你们俩也太过分了吧,我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至于把我丢河里吗?你们简直是在谋杀!”   “谋杀也好过欺骗吧,若不是把你丢河里,我们又怎知你突然就变成女子了?”   “世道混乱,我一女子出门在外,为求自保,扮作男装又怎么了,用得着你们这样么?”   “我们如何了,你既然要与我们一路去京城,为何不能告知身份?”   “我是女子耶,谁知道你们是怎样的人?告诉你们你们起歹念怎么办?”   “哼,起歹念?你当我们是何种人?再说,哼哼,我们现在就不起歹念了?”他狞笑着吓唬她。   “你看吧,你们是什么人不一目了然么。”   “你!”他为之气结。   “请教姑娘芳名?”陆青自从知道那陈皓是个女儿身之后,便跟傻了一样地看着她,眼神就没离开过,现在终于开口了,声音却是温柔的不像话,虽然很沙哑。他们俩都奇怪的看着陆青,她甚至还做了一个抖鸡皮疙瘩的动作:   “坐不改姓行不更名,我叫陈……梅雪,你想咋地?”   他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咋地,就问问。”陆青的眼睛里有掩藏不住的惊喜,片刻之后却又黯淡:“你真失忆了?”   “没错呀,难不成我还骗你不成,要是我没失忆,我干嘛要委曲求全的跟着你们走啊”   “嘿,你还委曲求全呢?我们还懒得带你呢?”他的好脾气完全被这女子给消磨殆尽。   “哼,不带就不带,有什么了不起?没有你们,我还去不了京城了?”   “诶,你说的啊,陆青,走我们走,看她如何到京城,走!”说着,他便朝马走了过去。   “你为何要去京城?”陆青没有跟上去,问她。   “不是跟你说了我失忆了,只记得我叫啥名,要去京城,至于要去干什么,记不得了,喂,你怎么不跟你主子走啊?”   “你给公子道个歉吧,这深山老林,你孤身一人又没马,走不出去的。”   “道歉?哼哼,一个男人哪有那么小气啊,跟一个女人计较?”   “诶,我就是小气了,陆青,你磨叽啥呢?赶快走。”   “公子……”   “走!”   “是。”   他们俩真的就拍马扬长而去,本来他只想吓唬吓唬她,在走的时候带上她,可是她却丝毫不服软,一个女子,这还了得?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还真当他欠她的啊。所以要给她一个教训,所以即便在听到她在后面大喊“喂,你们还真走了啊?”他还是没有停下,也没让陆青停下。 正文 认亲(四)   她翻出那块玉佩,仔细的看着凤凰的翅膀,终于,她看到了上面的“梅”字,她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初她就按着脑海的那个声音来的京城,每当她想就在哪里安定下来,不想到京城时,那个声音便出现在她脑海里,可是到了京城,那个声音却消失了,就算她现在生出离开京城的想法时,那个声音都没有出现。自己到底来京城干什么,她不知道,难道是叫她来认亲的?可是那同‘京城’这个词一起出现在脑海里的另一个词又是什么意思呢——红叶绿花。   “红叶绿花,根生京城”,这真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一直以为是让她到京城城来找一种此处特有的红叶绿花的花,然后她就能回家,谁知道那会不会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是一个穿越的媒介呢。可是现在突然冒出来的亲人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根生京城”的意思?那她是“红叶绿花”?认了没有损失,甚至有好处,可是,心底的那股不安之念却挥之不去。而且这个邓公子跟她长得一点都不像,难道仅仅要凭这一块玉佩和莫名其妙的亲近感来认亲么?当时那个跟她长的很像的岳公子都不是她哥哥,当然她没认也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她的那块玉龙绕月的玉佩的来历。   那是她在火车上花了十块钱买的,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是短途的火车上竟然有个推销员在端着一盘子玉镯啊、手链啊什么的推销,她历来都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但当那个小哥走到她面前时,她却一下子被盘子最角落的那块玉佩吸引了——温润透净的白玉雕成了弯月的形状,那月上还绕着一条鳞甲分明的飞龙,那龙雕的栩栩如生,而且给人一种有很灵气的感觉,她在眼镜后的近视眼一下就看到那条龙的眼睛所在,似乎那双眼睛也在看着她,她心里一动便开口询价,那小哥却明显地愣了一下,才说要两百块。   “嗬,二十块,不,十块,卖不卖?”谁不知道火车上推销的东西特别是这种玉石什么的都是假的,仿制的,虽然这块玉佩很精致,而且不知为何她心里还隐隐的有个声音让她莫名其妙:这本来就是我的,你还要两百块,哼。那个小哥却丝毫不脸红,甚至一脸鄙夷地说“切,买不起就就不要问,你耍我嗦。”转身离去,可是刚刚转过去的身子却在下一刻转了回来,带着惊恐的声音对她说“给你,十块钱给你,你拿去吧!”就这样,她莫名其妙的花了十块钱买了“本来就是她的”的玉佩,那小哥在拿了钱之后就慌乱的跑向了下一节车厢,也不向其他人推销了,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她看了看手里的玉佩,莫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装到了口袋里。   为什么现在又有人拿凤凰的玉佩来认亲呢?这块玉佩可是一直跟着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的,难道这个陈梅雪必须得认一个亲人不行?她一想到自己跟一群不知道是自己多少辈前的祖先称兄道妹就觉得好笑。   第二天一早,她便带着小月溜到街上去了,一是躲那个哥哥,二是想在市场上打听打听这红叶绿花到底是什么花,在哪里有——反正她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颜色的花:“如果能找到,说不定就能穿越回去了,谁还管谁是谁哥哥的事,哼”,她心里想着。逛了一天,她们也没打听到哪里有,那些花贩嘴上都说想必那是珍贵品种,寻常人家是不会有的,眼神却是看神经病一样。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她们俩把沿途的小吃基本上吃了个遍,郎中嘱咐的饮食清淡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路上都没停过嘴,完全没有姑娘家的矜持,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她们俩却是不管不顾,逛得乐不思蜀,一直到夕阳西下,俩人才意犹未尽的回到李府。两人偷偷从侧门溜进去,刚刚溜进住的院子,就看见邓公子和李公子俩人脸色铁青的坐在那里,都直直的看着她。   “哟,邓公子来了啊,你们聊,不打扰了啊,失陪了!”她想溜走,在没想好对策之前,她可不想认亲。   “站住,你们去哪里了?”还是李二公子发话了。   “唉,”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走过去,“屋子里闷,去街上走了走。”   “你明知邓公子今天会过来,你为何还要去集市,而且一去就是一天?”   “额,对不起啊,邓公子,你也没说你今天什么时候来不是?街太长了,我们逛迷路了,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她编着瞎话。   “那下次找人陪着你……”邓公子说道。   “行了,邓公子你别听她瞎编,从卭都到京城,这一路就没见她在哪里迷过路。”他摇着头:“说吧,小陈姑娘你找到玉佩了吗?”   “找着了。”她不情愿地说。   “如何?”   “喏,你们自己看吧。”   邓骘接过玉佩仔细地看了看,欣喜地说道“没错,正是这块玉佩,这下你该相信了吧?”昨日他同母亲大人商议了一宿,也没弄清皇上到底是何用意,也没想出其他办法,现在只有先想办法照皇上的意思把她接回去。   “呃,也不是不相信,可是你问问李公子,当时在难江城也是一样的状况呢,有一样的玉佩呢,还不是人不对。”   “话是没错,可是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巧合。”李二公子毫不犹豫的揭穿她。   “梅雪,你为何如此排斥认亲回邓府呢?你可知道,当年你的失踪,给邓府和府里的人带来了多大的打击?如今你回来了,你还不回去见见母亲吗?难道要她老人家亲自来求你回去?还是你忍心让亲人因你避而不见而哭泣?”   “……别说了,我认还不行吗?”她不是因为邓骘的几句话而认,而是邓骘的话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自己得想办法回去,不是吗?虽然不知道那什么劳什子红叶绿花到底是不是回去的媒介,可是总得试试,那花不是寻常人家没有么,那校尉府不算是寻常人家吧,自己在邓府好歹是小姐呢,这里寄人篱下,也求不得什么。那就自己去争取吧,就算认了有什么灾祸那又怎样?再说,认个亲能有什么灾祸呢?虽然跟自己的祖先称兄道弟很别扭。“那,我现在就跟着你回去么?”   “今天天色已晚,你还要收拾行李,且我当正式登门感谢李将军一家,故而今晚就只能再叨扰李府一晚了,明日一早我便过来接你。”   “好吧。”   邓骘向李浩森告谢后便要离去,李二公子起身送客,都离开了院子。   她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就几件衣服一把剑而已,很快就收拾好了。   “小月,我去向老爷和李夫人他们辞行,你早点休息吧。”   “姐姐,我也去,我明天也跟着你一起走。”   “小月,要不你就留在李府吧。”   “姐姐,你不要我了么?”   “哪有啊,小月,你误会了,我要你留在李府,一是你是李公子他们救的,我带走你没有道理,二是,我这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回去之后会出事,我不想你也受牵连。”   “姐姐,说那些作甚,当时的事陆大哥也告诉我了,虽然是他们出面相助,其实都是你暗地里的安排,要不是姐姐,我还不知道在哪里流浪呢,自从决定跟着你们之后,我就将姐姐当做了我的亲姐姐,姐姐有事,我怎能躲在他处,除非姐姐认为小月不配跟您做姐妹。”   “唉,小月,姐姐能认识你是姐姐的荣幸,哪有配不配的,好吧,那我们俩姐妹今后就携手闯荡面对吧。”   “嗯。”   拜别完李家人等,正准备吹灯睡觉,却不想一片吵杂之声朝着她住的屋子传来,还断断断续地夹杂着哭声。她们俩赶快打开门,原来是李大公子夫人宋氏带着儿子凯凯来了,哭的正是那小孩。那凯凯见到她,就扑倒她怀里不撒手。原来这小子听见她要走,舍不得,哭着不肯睡觉,非得要过来见见梅姨——当时那虎儿叫她雪姨,总觉得别扭,后来才想起那情深深雨蒙蒙中凌厉的雪姨来,于是再有小孩就让叫梅姨了。她抱在怀里安慰着,想着原来还有人为自己的离开伤心,不觉心里暖暖的。自己在这里住的这半个多月跟这小屁孩倒是相处地挺好。   第一次见这小孩,这小孩也是在哭,不过是被他自己爹给揍的,原因是一篇诗经背了快半个月了还没有背下来,她在他爹走后,给他讲故事,唱歌,最后又跟他一起背诗经,教他先按照自己的理解解释课文给她听,再帮他纠正,再来背诵,倒是有点效果,于是这孩子后来便老来她这里背书,在她这里通过了再去背给他爹听,倒是很背诵了几篇诗文了,他爹还直以为自己教子有方,她也不言明,这成了她和凯儿俩人的秘密。把凯儿劝得不哭之后,她抱着凯儿一边轻轻的摇晃着,一边哼着歌,凯儿慢慢睡着了,宋氏接过孩子道谢后抱走了。她却想起了自己的两个侄女,特别是小侄女,那是生下来就抱到大的啊,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眼里不自觉的又有了泪水。   小月正想说姐姐你哄孩子真有一套,却发现她泪眼迷蒙,又想到陆青去了边城一直也没回来,心情便也低落起来,说到“唉,也不知道陆大哥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明天这一走,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若是有缘,必能再见,睡吧。”   吹灭了灯,屋子便彻底黑下来了,却更衬得窗外的月光如银,冷清的月光下,有一个人影久久地站在一颗含苞待放的梅树下,定定地望着陈梅雪住的那间屋子。   第二天一早邓骘便带着人来接她,在向李府送上谢礼之后,便带着她离开李府。临走前,她免不了又一一拜谢众人一番,当到李二公子面前时,她突然感觉自己和他从此就会形同陌路了,心里不免凄凉起来,看向他的眼便迷离起来,李二公子却规规矩矩的向她行了一个拜别礼道:“邓姑娘多保重!”客气得有些陌生,让她不免心伤。马车渐渐驶离,相识后点点滴滴的回忆却铺面而来。 正文 坠崖丁香谷   当那两匹马在山道上消失的时候,她心里满是后悔,最后却只能化作一句“唉,还真是NO作NO DIE”,其实她是故意的,虽然在谢家梁已经基本确认了她是穿越了,可是她还是不死心,在谢家梁的那近一个月里,她甚至恍惚起来,记不清自己的泪痣当初到底点祛了没有,也总觉得自己的眼睛从没近视过,谢家梁的人是不是在捉弄她。若不是那个现代化的背包和里面东西的存在,她都会以为自己的记忆不过是她瞎想的,所以她想在这两个新认识的人中找答案,她只有不停的说,扰乱他们的思路,惹他们生气,他们才会出错,她才能找到线索,可是现在看起来,线索没找到,俩人还把她丢在了这深山里。她觉得他们不会丢下她,大不了是捉弄一下她,所以她背着包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前进,这样在他们回头来了,还能有一点面子不是。   这一走就是小半天,她开始还有心情想着他们回头来了,要怎样嘲笑他们,后来,她还能哼着歌,再到后来,三个多小时过后,当太阳开始西斜,她终于开始恐慌起来——这俩男的也太不靠谱了吧,太过分了,难道她今天要在野外露营?山路难行,虽是官道,可这人迹罕至的大山官道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就比如现在这段路,一边高山,一边悬崖,虽然这崖有一些坡度,不是那种直上直下的陡峭,可是下面不远的地方就是白雾缭绕,感觉这山都是在云上了,看起来深不可测,一湾江水流隐约地向远方流去,让人遍体生寒,她紧紧的挨着山壁向前挪着,好久没走过山路的她累的气喘吁吁,太阳西斜,看着大山投射下的巨大阴影,心里一阵发紧,身上的汗也开始变冷,让她不得不开始盘算着要怎么办,她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这赌局输的也太彻底了。   就在她骂着那两个没人性的男人时,对面山湾里传来了马蹄声,远远的看不清。她换到挨着悬崖的路边,期待能近一点,看见一星半点的身影:会不会是他们回来了?可是他们都走了这么久了还会回来么?如果不是他们,而是往她来的那方去的,那自己要怎么办呢?啊啊啊,老天啊,我知道错了,千万要是他们啊。马蹄声终于转过山梁来,真的是他们!她心里一阵惊喜,却马上摆出一副轻松的表情,还高声歌唱起来:“大山的子孙哟……,爱太阳吶,太阳那个爱着哟山里的人哟……哟、哟、哟,这里的山路的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这里的山歌……”,虽然能看见他们,不过这群山蜿蜒,要到跟前来却是很不容易,望山跑死马,在她一曲歌毕之时,马才将将到:“咦,你们咋回来了呢?”   “哟,心情不错嘛,都走了这么远了啊?”李二公子挑着眉看着她,她的身体恍惚被一股柔和的光包围着,仔细一看却又没有了,不过他在看见她的时候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们在前面的山湾里等了很久也不见她来,怕她遇见意外,只好回来寻找。   “那是,我不是说了吗,谁离了谁还去不了京城了啊,哼哼。”   “哟,那看你这意思是不用跟我们走了?”   “嗯,那什么,跟你们走也没什么关系,不过你们要知道我也不是离了你们就不成的。”   “哟,还嘴硬呢,走不走?要走就说两句好听的。诶,你刚刚那曲儿唱的不错,再给本公子唱一个,本公子高兴了就带着你了。”   “哼,不带就不带,欺负我一个小女子算什么本事?”   “哎呦,还挺硬气啊,那好吧,走了!”说着,他便提马朝她而去,他不想跟她废话了,这离下一个驿站还远着呢,还要赶路呢,于是想过去将她强行提上马带走。   “诶,你想干什么?”那匹红棕大马快速地朝她而来,眼看要撞到她了,也没见他叫停,她心里一慌,习惯性地往右一避,却在下一刻倒下身去:“靠!躲错方向了。”   他在马上笑着看她出丑,却在她身形朝坡下滚落的时候吓出了冷汗,马上飞身下马朝她抓去,可是连衣角都没捞到,这坡上只一层低矮的茅草,就看着她没有丝毫停顿的滚了下去,背上的包袱也没能阻挡一下。陆青本来在后面看着他们,却在这一刻也吓得心惊胆战“梅雪!”喊着,就要往下跳,幸亏被李公子一把抓住。   “你干什么?”   “下去救她啊!”   “你不要命了?这么陡,就往下跳?”   “那当如何?还不是因为你,你没事逗她干嘛啊?!”   “那我怎会晓得她那么笨要往崖边躲啊……喂,陆青,你怎么回事?敢这么跟本公子说话?”   “我……,公子,对不起,请你恕罪,我们赶快想办法下去救她吧,这下面可是传说中的食人瘴啊。”   当落到实地上,她倒没觉得土地硬,只是手臂上有压迫的痛楚传来,就像谁压着她的手一样,不过马上又没有了,她想起来看看,脑袋却一阵晕眩,躺在地上差不多有两三分钟,冰冷的地面令她彻底的清醒过来。她坐起身,伸伸胳膊伸伸腿,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添什么外伤,只是左脚崴了。不过胸腔里却一阵疼痛,感觉就像有气堵在里面,看来牵动内伤了。她转了两下脚,却不管用,只有颤巍巍的扶着一块石头站起来,这让她很庆幸——刚刚竟然没撞到就离她不到一米远的石头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向上看去,却只看见突出的峭壁和一层悬空的白雾,看起来就像云层一样,这块坡本来是斜着向下的,结果在距离谷底两三人高的地方突然折断,变成了峭壁,下面还有一个小崖窠,这使得她看不见上面的情景,而那白雾正好在断壁的顶部,这倒像是把这里隔绝成另一个世界。太阳已西斜,这里面显得有点暗,看来只有从谷底往前走了,这谷底有一条小路,看起来是经常有人走的样子,得先找个人帮忙把脚正一下。大石旁竟然还有一根粗粗的树枝,正好做拐杖,这倒好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一样,看来运气还是很好的,除了那个该遭天杀的公子,哼哼,哎呦,还是老天有眼,这么高,下来竟然只崴了脚,哎呦……   不对!她蓦然转身盯着峭壁顶部,想起自己在那斜坡上滚到一半的时候,感觉突然有人抱住了她,护着她一起滚下来的,就算刚刚落地,自己也像是先落到人身上,然后被人放开的!她想起刚刚落地时身下的柔软,手臂传来的痛感和负重感,还有当时似乎听到了一声闷哼,她马上转身在四处搜索着,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在那块大石上找到一丝不易发现的血痕,她闭上眼仔细回忆着刚刚的情形,那种温热的拥抱感的确是存在的,可是她没有看见人,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了而没关注到那个突然现身的人,而她刚刚是面朝着大石躺在那里的,按照这个姿势,这血痕要么是她正面撞上的,要么是抱着她的人撞上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了看周身,都没发现血迹,可是她四处查看也没发现什么人、出声询问也没人回应。这怎么回事呢?难道遇上什么神仙救了自己?虽然这个想法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可是她实在想不出怎么解释这一现象,血痕摆在那里的,不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吧。   最后她朝着石头磕了三个头,边磕边说:“不知哪位好人相救,小女子多谢了,既然您也不愿现身,还请您自己快点找个医生……呃,郎中瞧一瞧,早点把伤养好,多谢了!”拜完便起身一步一挪的拄着拐杖朝着山谷深处走去。   路边杂草蔓延,竟然都还是青翠欲滴的模样,没有一丝秋天该有的枯黄,时不时地点缀着些无名小花和不知能否食用的果实,空气中那股混合了各种大自然味道的香气沁人心脾,若还能有阳光照射,那便是一场似春日般的完美旅程,当然左脚传来的疼痛和路边时不时窸窣作响的惊吓除外,虽然从小在大山里长大,可是那种草丛里发出的看不出因由的声音一直是她的恐惧所在。往前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之后,空气中的香气逐渐变成了一种花的香味,浓郁芬芳,让人倾心不已,让她焦急的心慢慢变得平静,却也让她更想知道这花香的来源,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向前跳去。   终于在转过一道山梁之后,一大片的紫色花海呈现在她的眼前:光线不是很充足,这一片紫色花海显得更加的神秘,弥漫着一股忧郁的气息。她一边往前走着,一边欣赏着这突如其来的美景:高矮不一的树枝,无一例外的挂满了紫色的花絮,一朵朵的伞状小花簇集在一起成为一朵大大的美丽花朵,一朵朵、一条条的挂在树上或者低矮的灌丛上,这种花在她的老家山上也能见着,就是不知道学名叫什么,而且也是稀疏分布,远没有这聚集在一起给人来的冲击大,这简直是给人一种震撼的感觉。走近了才发现有棵树下有一块石头上刻着“丁香谷”三个大字,不是吧?这是丁香花?原来这就是丁香花啊,她疑惑着,继续一瘸一拐地前行——这些花明显是有人培育的,那就有人家了啊,今晚上有着落了,她的心轻松起来。   可是她没发现她错过了另一块刻着字的石头——那块还在刻着“丁香谷”的那块石头之前,只是她当时只顾仰头看花了,那块石头上刻着“非请勿入,擅进者格杀勿论”。   她一边往花海里走着,一边啧啧称奇,想不到在这云雾氤氲的悬崖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美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那条小路到这里面就变得模糊起来,隐约能见有蜿蜒朝上的痕迹,她就顺着这痕迹一步一跳地往前走着,却一路也没见着她期望的人影,好不容易到一小坡上,那里有一块大石头,正好爬上去看下地形,爬上去后看见远远的地方有一丛茂密的竹林,那里应该有人家,确定了方向,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于是又趁着这高处歇息欣赏起美景来,看着蔓延的紫色花海,她忍不住高声呼喊:“嗨,丁香花们,你们好美啊!”喊完,她接着大声唱起她知道的唯一关于丁香花的歌“你说你最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她,多么美丽的花,多么美……”   刚刚唱了开头,就听见背后有凌厉的破空声传来,她扭头就看见一把剑直抵她而来! 正文 回归校尉府(一)   “梅雪,到了,下车吧!”邓公子,不,她哥哥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小月搀扶着她下了马车,她站在校尉府前,那气派的雕花门楼上“校尉府”三个鎏金大字看起来威严无比,门墙上的漆却有些斑驳,看起来沧桑又带着一丝萧瑟。   她抬步,跟在邓骘的后面,在小月的搀扶下假装大家闺秀般地迈过那高高的门坎,邓府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回来,而显得热闹,没她想的列队欢迎的场面,甚至门人似乎都不知道她今天会回来,所以看见她都显得惊诧无比“大小姐?!”她颔首,却没搭话,似是一般的大家闺秀一样不轻易与下人说话,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因为她不知道那是谁,所以只得假装清高,不过心里的疑惑又加了一分。绕过那雕着一大朵牡丹的影壁,眼界便开阔起来,一条雕花的走廊穿过栽满各种花草的院子向内屋延伸,走廊的雕花精细繁复,却不是用的一般人家那种明亮的色彩,反而有点灰扑扑的感觉,这让这条走廊连同这周边的屋子都显得简朴起来。   邓骘带着她径直向里面走去,没有丝毫停留,不过还是简单的给她介绍着家里的人:父亲一共有一妻三妾,现是当家主母的正妻是他们兄妹的生母,邓骘是嫡长子,邓梅雪是长女,还有一个叫邓绥的四妹是与他们俩一母所生,小她近两岁,三弟邓京是庶长子,比邓梅雪小一岁,五妹邓荷将满十三岁,九弟邓阊,刚刚满七岁,他们是二房如夫人所出,因为老来得子让父亲对二夫人极为宠爱,虽然这个儿子只比自己的孙子——也就是邓骘的儿子大四岁。三房如夫人有一对龙凤胎:六弟邓悝,七妹邓竹,年十二。四房如夫人有一子八弟邓弘年方十岁。   绕过走廊,来到一处单独的房子前,看起来是一处厅堂,应该是接待客人的地方,看起来很气派,也有点像议事的地方,她暗暗猜想,邓家人应该会在此处为她开个欢迎会吧。   果不其然,当她随着邓骘迈进屋子大门之后发现里面坐了很多人,邓家的主子应该都在这里了,还有不少下人,不过气氛却不像欢迎她的样子,这让她的狐疑又加一分。   只见主位上坐着一位五十来岁看起来气质高贵眼神凌厉的老太太,厅下两边依次坐着几位夫人和少男少女,还有一位抱着一个两三岁小孩的少妇,想必她就是邓骘的夫人吧,她看向陈梅雪的脸上带了些担忧。其余的人都只是冷冷的带着居高临下的表情看着她,甚至似乎还带些愤怒,她无畏的对所有人笑了一下,心里释然:毕竟李浩峰说过当初虽然邓府对外宣称她是生病而实际却是失踪,所以她现在回来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欢迎,而且还对她突然消失会有疑问,不过她还是有点不明白,尽管是这样,自己回来了,不应该高兴一下么?   “母亲,孩儿幸不辱命,将妹妹带回来了。”他故意显得很亲密的叫她:“妹妹,快来拜见母亲大人和各位姨娘!”他之前都是唤她名字的。他怕母亲对她发火,怕各位姨娘对她发难,他不知道等待她的命运是什么,也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处置她,可是,自己是兄长,以前没能护着她,这一次一定要护着她,只要自己还活着。虽然邓家可能因为她被灭门,可是谁叫她是他妹妹呢,那个小时候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哥哥、哥哥”的妹妹,那个每次他出远门回来,总会跳着扑向他叫哥哥的妹妹,那个将自己好不容易攒着的糖果拿给自己的妹妹。   “拜见母亲大人,拜见各位姨娘!梅雪不孝,离家数年,让娘亲和各位姨娘,各位兄弟姐妹担心了。”她顺从的跪下,头长磕到地,不仅仅是因为路上哥哥给她说的为防止姨娘发难而态度要好,也不仅仅是看见主位上的那个女人时,她的心里不自觉的涌起的那一股似是无限酸楚、无限想念,还有满腹委屈的情感,更是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爹妈,不知道他们怎样了,在她的那个世界,他们是失去了她,还是已经有人替代了她。磕在地上的头久久不曾抬起来,她在拼命地忍住流泪的冲动。   主位上的那个女人,本来严肃的脸、凌厉的眼在听见一声“娘亲”之后,不禁变得柔和,继而长叹一声,她犹记得当年自己和丈夫抱起她时的欣喜,在有了独子八年后,终于有了一个女儿,而自从她到来后,邓府几位夫人就相继怀孕,为老爷生下了众多儿女,丈夫曾对自己说道:她一定是上天派过来给他众多儿女领路的福星。却不想,福星的她在五年前差点陷整个邓府于覆灭,也让那个自己敬佩跟随一生的男人一病不起,最终抱憾而终。虽然,知道当年的她很可能是因为在邓府受尽欺负而离家出走,可邓夫人还是不能原谅她,毕竟皇后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得到的,她做了皇后,过去所受的屈辱将一去不返,为何她却偏偏选了那条路,想到此处,便止不住怒火中烧,刚刚柔和下来的脸甚至开始变得狰狞。   “是挺不孝的,当年害得邓府差点被满门抄斩,害得老爷抱病而终!现在回来,不回家,却不避嫌地住在别的男人家里,一点姑娘家的清白名声都不要,邓府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一句不孝就可以抵赖过去么?!”   满门抄斩?!抱病而终?!什么意思?当年陈梅雪是犯了什么罪逃跑的么?看来还真不是安分的主啊。她满是惊愕地抬起头来,重新磕下去:“娘亲教训的是,不过请听梅雪解释一二——梅雪失忆了,所以对于当年的事并不记得,若是因为梅雪的错连累大家,梅雪也只有在这里道歉了,另外,我是因为失忆对身世全忘,所以没能及时回家,李二公子是我救命恩人,让我借住李府,可是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所以女儿不辱什么姑娘家清白和名声,也不辱邓府,望娘亲明鉴!”   “你……你还敢狡辩?!”阴氏气得拍案而起。   “女儿不是狡辩,说的事实。”   “你!”   “梅雪你也太不像话了,怎可如此冲撞夫人,你当年犯下大错,还敢如此放肆!”几位姨娘出声训斥,几位少男少女也满脸怒气。   “我不是放肆,而是刚刚说了,我失忆了,所以女儿当年犯了什么大错?还请娘亲和各位姨娘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