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商界命案 走出机场,刚刚坐上出租车,兜里的手机便发出嗡嗡作响的震动声。 扫眼一望,看到是南方的号码,我极为郁闷的接起电话,开门见山的问道:“说吧!到底什么情况啊?” “你落地啦?”南方不急不躁的说。 “你说呢?难不成,我还能坐在飞机上接听你的电话?” 此时此刻,我有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可发,期待已久的旅行,因为老大的夺命连环call而告终,棘手的案件代替了美好的年假。可惜了我的清迈高端自由行,连一口芒果汁都没来得及入嘴,就以火箭的速度赶凌晨班机飞回来,如此经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吃炸药啦?说话和放炮一样。”话题里传来南方好听的声音。 我从包里掏出矿泉水,边喝边问:“究竟什么案子,说来听听。” 南方有意停顿了一下,这才说道:“这么和你说吧,单看案子本身,线索的确蹊跷,但是,死者的身份比案件本身更重要。” 接下来,她分贝低八度,小声问:“知道邵氏企业的邵诚吗?” “隐形富豪?”我隐约想起了前些日子报纸上的内容。 “对啊。”南方继续说,“就是他。” 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一丝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成吧。”我懒懒的说道:“具体的见面再聊,一会儿见。” 挂上电话,望着身边的旅行箱,我已无力吐槽。 从选择这份职业的那一刻起,我 就做好了全年无休的准备。 上一秒,我还奔波在机场的大厅里。 这一秒,我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死者,男,邵诚,33岁,邵氏企业总裁。 尸体在位于景江别墅的地下停车场发现,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在凌晨两点至四点。死因为脑后中枪身亡,同时身体有被汽车碾压过的致命性伤痕,值得一提的是,腰部以下的肢体,经车轮反复碾压≥3次不等,死亡现场惨不忍睹,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到一处没有血迹的肌肤,可谓是鲜血淋漓。 会议室里,我翻开着案件本,在看到第二页内容时,不禁皱起了眉头,小声问南方:“死者上身的伤口,看起来很奇怪啊。” 南方像一只灵敏的猫咪,静悄悄地凑过来。我们的注意力,落在了同一行字迹上:死者胸腔前,被尖锐刀具整齐划出正方形切口。 没错,这条线索着实让我们困惑,死者明明是被凶杀的,凶手却刻意让死者手握凶器,平躺在地面上,故意伪造成死者自杀的假象,简直是画蛇添足。 这时,安静的会议室被一声咳嗽打破了。 “沈童,这件案子要秘密监测。”吴少波突然看向我,“记得,采取任何行动前,先向我及时汇报,征得允许后才可以行动。” 我点了点头,瞬间心知肚明,“老大,这可不是一般的命案。” 我搅拌着杯中的速溶咖啡,淡定的说:“就因为死者是所谓的商业 巨子,我们就要特殊对待?” 南方在桌下狠狠地踢了我一脚,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大脚趾上,跆拳道黑道的力量,果真不是盖的。吴少波摆出一幅欣赏微雕的表情,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我。 过了好久,才环顾四周说道:“近期,大家做好加班准备。” 说完,便端着80年代的茶水杯,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果然,他根本没打算接我的话茬,甚至在路过我的桌前时,故意轻拍我的肩膀,那眼神仿佛在说:少说废话,少问废话。 第一卷 第二章 游乐场的悲剧 安静的地下停车场内,南方拽着我的胳膊,一根手指不停地戳我太阳穴。 “沈小姐,以后发言前,能不能把你的言论,先在大脑里过滤过滤?” 我推开她的手指,“戳的头疼。” 说完,我手脚并用爬上副驾驶,感觉全身骨节虚弱。 “你是不是四肢缺钙啊?”南方关上车门,毒舌回击。 “还缺心眼。”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窝。 南方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笑,一脚油门踩下去,我的脸差点撞在挡风玻璃上。 “嗨,不就是一个年假吗,多大点儿事啊。”南方潇洒的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瞬间两眼放光,“记住,shopping,永远是女人解决所有烦恼的最好办法。” “你是富婆,我还要攒钱还房贷。”我推开她的手。 “你喊我一声好姐姐,我请你吃日料,明天开始,可要天天叫外卖了。”南方把车开成了坦克。 “太霸道。”我在心里说。 不过,她说的没错,接下来没日没夜的加班,很快会让我们变成名副其实的加班狂魔,今晚是唯一的自由身,想到这里,我攥紧了安全带。 这些年,有无数人问过同样的问题:后悔进入专案组工作吗?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问题有无数个答案,但是对于这件事,我的答案只有一个:NO。 记得当年被调入专案组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天大的笑话,就连跟我一起长大的发小们,都特意组 团来我家看望我,why?因为她们担心我会在工作中丧命。在她们心里,专案组和死神是划等号的。 后来呢?令我措手不及的是:在进入专案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谋杀案。 2010年6月1日,原本色彩斑斓的儿童节,笼罩在一片阴霾中。就在游乐场新建项目区,最先发现尸体头颅的民工瘫坐在地上。当我们专案组赶到现场时,女尸的其余部分分别从附近200米处被搜寻到,通过后期尸体拼接,包括在场的所有人,都禁不住发出唏嘘声。 凶手的手段实在太过残忍,尸体头部被硬物重击几十余次,连眼球都因重击而脱离面部。同时,手脚指节被高温刻意燃烧,目的很明显,是为了阻碍警方通过指纹确认死者身份。不但如此,女尸的身体被切割分尸,就是这样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让六一无名女尸案震惊全国。 因事发在游乐场,数名未成年人以及儿童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心理恐慌,在祖国花朵的节日下发生如此惨案,加之新闻媒体的追踪报道,顿时让我们警方陷入急速破案的双重压力中。 即便后来在现场找到了凶手作案的凶器:一只沾染褐色血迹的哑铃,以及在维修废墟墙面上的喷溅血液,但是,这丝毫不能为捉拿凶手提供最有利的线索。 而我第一次见识到南方的本事,就是在这起案件中,当南方手拿证物袋,出现在 我们专案组办公室时,让我对这个每天精致妆容的女警花,顿时刮目相看。 第一卷 第三章 封笔之作 南方给出的推断是:犯罪嫌疑人是医学工作者,身材魁梧,开吉普车,左撇子,热爱健身。刚刚说出这番话,便引起全场唏嘘声,南方却丝毫不怯场,慢条斯理的说道:“尸体被分尸的刀法精细,想要短时间内在犯罪现场杀人后完美分尸,没有长期医学实践,很难做到危急时刻无懈可击。同时,根据第一现场墙上的喷溅血迹,谋杀的场地在郊外,凶手却使用了哑铃这样常人不会随身携带的作案凶器,可见他的车上配备健身器材。加之他的行凶力度以及凶残手段,能说他不热爱健身吗?” 说到这儿,南方有意无意的看了我一眼,继续说,“至于左撇子,那是从哑铃上的指纹上提取到的,哑铃上的手指排列决定左右手的握痕。分尸死者的右脚有清晰的轮胎印,即使没有拿到鉴定科的科学评估,单靠肉眼也可以看清是吉普车才有的粗痕印迹。” 然而,这番精彩的推断,并没有得到老大的认可,和南方并排走出办公室的一瞬间,我看见她撅起嘴巴,自己嘀咕着:“等着看,我从来不会失手。” 果然,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凶手的特征与南方的论证完全相符。但是,令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是,死者竟是凶手的结发妻子,只因女子更年期暴躁不堪又每日在家中叨念丈夫加班夜归,怀疑其有外遇。随着日积月累的矛盾,在一次吵架后,凶 手采取了这样的谋杀手段结束了发妻的生命。 当天晚上,我和南方第一次面对面吃饭。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没去测测自己的智商?” “不用测,我肯定是爱因斯坦的后代。”她哈哈大笑,朝嘴里送了一块甜蜜蜜。 几乎是一瞬间,我被这个女孩内心折射出的强大气场所征服。我爱她爽朗的性格与乐观的心态,她爱我的率真与开朗。我琢磨着,用一句俗到不能再俗的话说:我们两个看对眼了。 而此时此刻,叶茗凉已经彻底失去同媒体打交道的耐心了,封笔之作几乎一夜之间荣登畅销书榜首,违背着意愿应对各种琐事,这样的生活让她心力憔悴。桌子上放着昨日的报纸,文化版头条未经允许便刊登了自己的照片,她顺手拿起报纸,放眼望去被夸大其词的书籍卖点: 当死者胸前惊现十字框整齐伤口时,究竟是谋杀还是表演? 死者紧握刀柄死于停车场,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 凶手精心挖掘的地下密室,究竟是闯关还是要人性命? 叶茗凉封笔之作,不得不看的悬念巨作!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唐瑾已经敲门进来了,那抑郁的脸色不见得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怎么了,昨晚没有睡好吗?” 她长叹了一口气:“和华辰的A+计划,对方的意思是要延后一个季度,你说,我们怎么可能等得了那么久?” 茗凉正想细问,前台秘书却惊慌 失措的冲进了办公室,连门都忘了敲。 “叶总……” 茗凉脸色大变:“你都不晓得敲门?” “不是,我,我本来……” “别吞吞吐吐的,到底有什么事?” 秘书头也不敢抬的回答:“邵氏刚才来电话,说是让您即刻下楼。” “邵氏?”听到这话她心头一紧,“说什么原因没有?” “您……还是亲自去外面看看吧。” 第一卷 第四章 无力悲痛 看着秘书惊慌失措的表情,叶茗凉和唐瑾四目相对,脚步匆忙地被引着朝前台走去,秘书指着落地窗户的一角压低声音说:“您看,邵氏的专车。” 唐瑾大惊:“他来这里做什么?” “我先下去。”茗凉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加解释,只顾得披上拿在手里的外套,步伐匆匆地朝电梯走去。走到车前,她轻拉车门坐进去,却赫然发现眼前的人居然是邵诚的弟弟:邵景!她曾在上月的经济报专题上看到他的照片,残留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怎么会是他?为什么单独驾驶邵诚的专车来找自己? 叶茗凉心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却努力维持着自己不动声色的表情。 “叶小姐,今天你务必要跟我走一趟。” 茗凉半转过头:“有什么事情,可以现在说清楚。” “恐怕说不清楚。”邵景单手握着方向盘,并不看她。 “为什么?” 他转脸看向窗外,这傲慢的样子,简直和他哥哥一模一样。 他一脚踩下油门,茗凉还未系上安全带,整个人被强大的惯性撞上前窗玻璃。 “你疯了吗?”她捂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快速系上安全带。 看着车子行驶的方向,茗凉渐渐明白过来:这车程方向明明是开往邵诚住所的!为什么要带自己去邵诚的家中?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她是越来越不懂了。 下车后,邵景自顾自的走在前面,茗凉一路跟在身后, 偌大的大厅里只开了一盏微弱的装饰灯,茗凉连邵景的身影都寻不到了,只听沙发方向传来一阵沙沙作响的声动,她心里一惊,只觉得眼前的局势不是什么好征兆。 “叶小姐。”邵景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背后,着实吓了她一跳。 邵景平视她,语气淡淡的:“我吓到你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 “这是我的好友,路蔚然。”茗凉抬头一望,这才看到斜前方站着一个人,身穿一件及踝长款米色风衣,七分修身长裤突显出较好的身形,一双眼睛正定定的望着她。 路蔚然大方的引领茗凉走向客厅:“来,叶小姐,这边坐。” 茗凉这才发现,邵景独身一人走到了吧台,似乎是特意为她们留出空间。 路蔚然冲邵景微微点头,茗凉却在两人隔空交流的场景中隐约觉察出了蹊跷,下意识问道:“路小姐,邵诚不在家吗?” “你还是喊我蔚然好了,我可是听不惯旁人喊我小姐称谓的。”路蔚然嫣然一笑,很是阳光。 茗凉笑着点点头:“也好,那你也喊我茗凉好了。” 谁知,路蔚然的右手却在这时,突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左手,这突兀的举动,实在不像第一次见面朋友便有的亲近。 “有什么要紧事找我?”她侧眼望向邵景,心里早已猜的八九不离十,邵景看似坐在吧台前,实则却关注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路蔚然的手并未拿开,缓缓 的说道:“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任何隐瞒你的必要了。” 说着,她拿出牛皮纸袋,将一张照片递给叶茗凉。 茗凉的眼睛在看到照片后瞬间定格,巨大的恐惧感像是过电一般袭击全身。 “这……”后面的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她手足无措的倚靠在沙发上,眼中的泪水极力隐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 “媒体为什么没有报导?” 邵景面无血色的走来,开口却是冷若冰霜:“难道你想让我哥的惨状公众于世你才满意?” 叶茗凉抬起头,她看到了邵景的眼中,折射出仇恨一般的光芒。 第一卷 第五章 天衣无缝的巧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茗凉的眼圈微红。 他冷笑一声:“你比谁都清楚。”他转过头,“蔚然是我的好友,她的职业我不必详说,重要的是,我不会让我哥含冤而死。” 叶茗凉抿紧嘴唇:“你找我来,不单单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死讯吧。” 这句话引得他一怔,他转过头,这才正眼看着她,好似要将她看穿。 “这件事,如果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我可以给你优厚的条件。” 她放慢了语调:“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自私。” “是吗?”他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你们和华辰的签约,你不用担心。” 茗凉心里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公司在职场上的事情? “蔚然,具体的细节你和她私谈,需要我出面的时候去卧室叫我。”邵景留下冷冰冰的一句话,径直走向卧室,推门而入,客厅里只留路蔚然和叶茗凉两人。 茗凉还在望着他的背影发呆,却看到一旁的蔚然起身从包里又拿出一张照片,用安慰的口气说道:“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可能会有点大,事实也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如果你不想参与这场调查,我也不会为难你,但是即便如此,我想你也逃脱不了警方即将对你的案件询问。” 她瞥了一眼地面:“你说。” 蔚然从容不迫的在档案袋中拿出了几张照片,抽出印有1的红色标记照片后递给她,茗凉的手猛地一抖,怎么会这样? 照片上:邵 诚躺在空无一人的停车场地面,脸上表情令她心底一惊,他在死前一定经历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下身已经被清晰的轮胎印碾压的血肉模糊,即便如此,凶手还是在他的上身刻画下一个正方形伤口,伤口深度即使用肉眼观看,也可以清晰看到下刀的深度。 可是,最让她感到血液倒流的场面是:邵诚是躺在被人精心用粉笔描画的长方形空间中,那胸腔上的刀柄,被他的右手紧紧握着。 叶茗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分明是…… 眼下,她终于明白邵景为什么会特意接自己来到这里,而私人侦探路蔚然又为何与自己面对面谈论案情细节,现在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 “你确定这是真的?”茗凉倒吸一口凉气。 路蔚然望着她:“我会拿这种事情骗你?” 茗凉将照片反扣在桌前:“这……不可能。” 蔚然恰到好处的打断她:“邵诚的死因很明确,失血过多。却不是你看到的刀痕受伤,而是脑后的枪击,一枪致命,而且,在邵诚的手提包里,有一本书。” 说到这儿,她专注的望着叶茗凉的眼睛,眼神闪闪发亮。 “你是想说……” “我想说的你一定都懂,他的死亡现场与你最新上市的小说情节一模一样,你永远都无法更改这个事实。” “我的小说?”茗凉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你是说,他在看我的小说?” “世界上从来 就没有不可能的事。”蔚然的眼睛似乎有镇定的魔力,“这件案子,我们会用自己的方式调查。” 她有意不将更多的线索透露给她,牛皮纸袋已在几秒钟内叠放整齐,只剩下死亡一般的寂静。 第一卷 第六章 曾经的挚爱 有那么一瞬间,叶茗凉仿佛陷入万丈深渊,那些深藏心底永生不想记起的回忆,像水蒸气一般,渐渐浮上心头,仿佛梦境重回。 是,她是发自内心的恨着他,是他用惨绝人寰的方式击碎了她对爱情的全部幻想,她忍耐着日日夜夜的苦痛,背负心灵深处的复仇誓言,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他真的死。 她永远记得从医生手中第三次接过病危通知书时的场景,邵诚执意来找她,本能扶住她的肩膀。 “你是来看我叶家如今怎样苟且偷生吗?”她冷笑一声。 “茗凉,你误会我了。” “我误会你?”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那么瘦弱的胳膊突然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口,恨的她发着颤音挥动他的手臂,“我父亲现在生死未卜,你今天还有颜面说是误会?” “你听我说。” 她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迈着碎步上前拦住她。 她忍着眼泪,害怕刚一说话就哭出来。 “你要不要脸?我让你走。” 到了最后,她竟用这样的字眼形容他。 他在她的眼前突然红了眼圈,双手还是紧紧地拦着她,几乎是祈求:“茗凉,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她明明是心疼他的,却偏要把话往决绝里说,她厌烦的甩开他的手:“去娶你的倪汀。” “我要她做什么?我只要你!” 她狠狠地看着他:“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邵氏企业害的自己家破人亡。 未婚夫 是杀害父亲的侩子手。 这是铁的事实,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分开。 在叶茗凉忆起与邵诚的点点滴滴时,同一时刻,邵诚的尸体躺在法医鉴定科的白色床铺上,我戴着口罩站在尸体头部的位置,如果死者的眼睛还睁着,此时的他们,或许正与我四目相对。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象过,每一个躺在这里的人,曾经都有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与其说我是女强人,不如说我目睹过的尸体数不胜数。这里躺过残缺不一的尸体、四肢分尸后的躯干、甚至还有开膛破肚后的震撼。 记得第一次跟随老大抵达案发现场时,法医孙绍奇才刚刚进入专案组没多久,和南方还是死对头,两人不过三句话必吵,比天气预报都准。 案发地点在古巷的胡同里,第一现场比曲折不堪的胡同还要复杂。 我压根没想到,尸体竟然在公共厕所里,当我们抵达的时候,两名女警正靠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干呕不止。简单扫视一下四周的环境,像这种房屋年代颇久,又常年失修的胡同里,大多数是被房东以低价出租给这个城市的低收入打工者的。 一路走来,我们要不时留意着即将脱落的大块墙皮,稍不留意还会踩到污水渠。案发现场的公共厕所更是脏的惊人,女厕里总共有四个坑位,其中两个坑位已经被粪便堵塞,令人作呕的汤水,演变成几 条小溪,顺着厕所入口一直流到了胡同的街道里。 我下意识的捂住鼻子,胃里犹如排江倒海,止不住的翻滚。 第一卷 第七章 是自杀还是他杀 第一现场发现的女尸,恰恰就横躺在堵塞的两个坑位之中,死者的头部被凶手刻意按进坑位中。看死者穿衣打扮,目测不会超过25岁,微胖,凶手将其脖颈大动脉横刀切断,这才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死者的头颅和身子摇摇欲坠的陷在坑位里,两名警员和吴少波已经戴上手套,开始着手将女尸从坑位中抬出来。 我永远记得当时的场景,不管怎么忍,胃中的酸液已经不止一次袭来,直到最后吐到天旋地转,可是仍旧抹灭不了脑海中一直闪现的案发现场。 女尸被抬回法医科解剖时,孙绍奇戴着口罩问我:“好点了?” “嗯。”我点了点头,正巧瞥见南方正站在一旁望着我笑。她递给我口罩,我小心翼翼走到女尸侧面,面目全非的五官,似乎正以一种挑战的神情注视着我。 要忍住,她是一名无辜的受害者,我不能怯场,我要和她对话。 这是面对尸体时,我反复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与其胆怯退后,不如上前一步。 与尸体对话,用心对话,从她身上的伤口发现案件的线索。惨死的死者,会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和途径告知凶手身份,这是对自己生命所承担的最后责任。 时过境迁,如今的我,可以淡定自若的面对任何尸体,我清楚的意识到,如果尸体在你的眼中不是一具可怕的尸身,而是一个急于发掘的真相,所有的恐惧会在顷刻间 烟消云散。 孙绍奇还在专注的解剖尸体,我小心翼翼的问他:“有什么新发现吗?” “时间在凌晨两点到四点无疑,死者腰部以下致命性损伤,基本没有还原的可能性,倒是这上身的伤口值得推敲呵。”孙绍奇和我年纪相仿,工作时的一丝不苟与业余生活的幽默搞笑判若两人。 他流露出疑惑的神情:“我解剖过这么多尸体,像他这样功成名就的隐形富豪,竟然被这样的手段折磨致死,这凶手得多恨他啊。” 孙绍奇说的话我当然懂,导致邵诚死因的致命伤一在脑后枪伤,二在身下的碾压伤。唯独这胸腔前棱角分明的正方形伤口,着实让人捉摸不清。可是,自古以来但凡从商成功的商人,背后总有数不清的敌人和仇家,只是对于他的死,未免也太过惨烈了。 最具戏剧性的是,邵诚的死亡现场,他平躺在一个用白色粉笔画好的长方形框架里。警方到达现场时,邵诚的手里还握着匕首平躺在现场,这样画蛇添足的虚拟自杀现场,令当日在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你注意一下死者的表情。”孙绍奇提醒我。 死亡表情?我稍作迟疑后,近距离望了一眼死者上身伤口和面部表情:虽然深入体内长达几厘米深的刀口已经结痂,但是他却淡然安定的闭着眼睛,眉头微微紧皱却丝毫显现不出剧烈的疼痛感,最让我感到震惊的是:他的嘴角是 微笑的弧度! 第一卷 第八章 沉默的尸体 孙绍奇拿着解剖刀,重回法医角色上:“人在死前经历过如此剧痛,本应面部痛苦甚至产生扭曲状态,你想想看,一个人,先是被车轮碾压,再被枪击,就连死后都要被凶手刻意侮辱。可是,他居然能在这样剧痛的死亡过程中,显露不出任何痛苦与挣扎的表情,你说,我能不说这案子蹊跷吗?” 我苦笑着走到他的对面,指了指尸体,说:“谈不上侮辱吧,我们不是凶手,任何时候也无法站在凶手的角度去猜疑他们作案时的初衷与动机。” 此时,我的脑海里还揣摩着他刚才说过的话,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死者邵诚在被害过程中没有疼痛感?” 听到这话,孙绍奇连连摆手,声音里透着彻底否定:“不可能!死者体内没有任何麻药成分,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疼痛?我们退一万步假设,就算他是拿刀自杀,对一个亲手切开自己胸腔的自杀者来说,他难道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死者手握的匕首,此时就放在证物桌上的塑封袋里,刀柄在灯光下反射出锐利的刀光,孙绍奇更是在证物袋上贴了一张纸条:≥5cm。 我脱口而出:“这是刀刃深入到肌肤的尺度数据?” 孙绍奇却是镇定自若:“我在把伤口做了比对后,可以说,正方形的棱角和线条趋于完美,特别是靠近肚子的那一横道,力度相当之大。在与左侧胸腔接口的正方形收尾 处,拼凑接近完美,一点缝隙都没有留下。” “你说再多,我也知道这不是死者亲手所为。”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这才想起吴少波从今早起,就一直提醒我下午四点的专案组会议,万万不能迟到。 我一边脱着隔离服一边漫无目的的和他说着话:“就像你刚才说的,这起案子如果真的是自杀,自己用刀画出一个大致的正方形完全有可能,虽然这过程中涉及疼痛,停顿。但是要在剧痛中将三个直角画的棱角分明,这也是一个高难度的几率问题吧?这对一个自杀过程中流血不止的当事人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的事。你呀,别想太多,慢慢来,铁棒还能磨成针呢。” “沈童,我发现你这个人永远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孙绍奇站在门口冲我挥挥手,一脸的不爽。 我当然知道孙绍奇的脾气,他才不会在意我说的话呢,他有自己发现线索的办法和能力。 回到办公室,南方正靠在会议室门前的墙上看手里的资料,我故意摸了摸她的头,笑的一脸春风得意:“后悔了吧?还是留直发好看。” 南方四下一望,推了我一把:“知性美,懂不懂?” “真正的知性美女表现在谈吐和气质上,刻意显露可就虚伪了啊!” 南方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表情,蹦出仨字:“我乐意。” 会议室里,投影仪不时播放着和案件息息相关的照片,参与这起案 件的专案人员均是由吴少波亲自挑选的,只是,面对上级对于死者特殊身份的关注,让这件本就棘手的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此时此刻,投影仪上显示的是死者下身的特写,虽然被车轮碾压的血肉模糊,但是死者身上总会有凶手极力想清除,却始终存在的线索和真相,哪怕是肉体腐烂为零的白骨,照旧有它传达的线索在等待挖掘。 我出神的望着屏幕,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第一卷 第九章 随风而逝的线索 会议室传来吴少波沙哑的声音:“死者遭受车轮碾压,这是大家众所周知的事情。今早,我和法证科的同事们针对这起案子做了进一步的线索侦查,侦查死者身上留下的轮胎印,接下来,我们将展开对嫌疑人车辆排查工作。” 南方是法证科唯一的女性,每次开会时,我们习惯坐在一起。 因为有了南方,所有的专业数词专业分析,都可以第一时间得到答案。 找到事发现场的行凶车辆,是我近期头疼的问题之一,我索性问南方:“能找到吗?” 南方竟然一改常态耐心的向我解释道:“我们是在死者死亡六小时后抵达现场的,即使再清楚的车轮印,也难以抵挡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和我们无法猜测的天气突袭,进而破坏最有利的现场。” 说完,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想也没想就伸出手打断她:“你就不要说这么多前缀了,直接说重点不好吗?” 南方回了我一个白眼:“最有利的轮胎印和嫌疑人脚印,已经被大风刮跑了,这么说,够详细么?” “你们两位女同志先听我说几句话。”吴少波拿起桌前的胖大海喝了一口,老大发话,会议室里立即安静下来。 “第一,邵诚的鞋底条纹里有细砂,和他死前经过别墅区花园走道里的沙砾一致,可以表明他在谋杀前,的确是自己步行的,并非被凶手抛尸至此地。第二,死者的下体虽然 被轮胎印反复碾压,在体内很难提取清晰的轮胎印记,但是在死者的脚面上,有半截轮胎的不清晰痕迹,这才是获取线索的重中之重。这么关键的线索,你们可要牢牢把握住,找到切入点,后面才好办案啊。” 孙绍奇饶有兴致的看了看他手中的水杯:“为了您的嗓子,我们也会好好办案的。” “贫嘴!”吴少波拿着他的水杯,又指了指投影仪,“别把我说的话不放心上,明天就要拿轮胎印的详细报告给我看。” 眼下最尴尬的就是孙绍奇了,轮胎印报告这种事情,我毕竟不是专业人士,能帮上的忙微乎其微。散会后,我拿着手里的档案袋跟随南方一起朝实验室走去,孙绍奇破天荒的跟在我们后面。我心里最清楚不过,他想和南方学习法证方面的知识。 我坐在转椅上,看着南方一个人站在桌前,条理清晰的整理着无数个轮胎印。他似笑非笑的问身旁的孙绍奇:“今天太阳北边升起来的?” 孙绍奇笑着问:“太阳从哪边升起来不要紧,要紧的是南方同志你有破案思路吗?” 南方噗一声笑出来:“你喊我什么?” “南方……啊。”孙绍奇自知理亏,往常,他向来称呼南方剩女女王,黄鼠狼给鸡拜年,从来都是不安好心的,特别是男人突然温柔对待女人,更是猫腻重重。 南方那双赵薇一样的眼睛,正上下扫视着眼前的孙绍奇,南 方属于大家常说的第三种人:男人,女人,女博士。令人称奇的是南方只有28岁,却已经博士毕业拥有丰富的法证工作五年有余了,大家经常因为这件事询问她,好奇害死猫,猫死了很多只,但是仍旧没有人知道南方究竟是怎么做到28岁读完博士工作五年的。 “浇铸取模。”她充满笑意的眼神望了望孙绍奇,“会吗?” “我怎么就不会了?”孙绍奇只差拍桌而起,愤愤的说,“这就是没有男人疼爱你的原因,挑!衅!的!太!过!分!” 话虽这样说,但是能进专案组的人谁人不是工作狂。两人一边舌战一边朝电脑走去。我端着水杯,刚一出门就看到吴少波正抽着烟站在走廊里,不用多说,我用膝盖都想得到,这是他常年找我谈话的方式之一 第一卷 第十章 复仇的火焰 吴少波的办公室里有一张长沙发,有时候通宵加班,这里就成了他的第二个家。 坐在沙发上,我的心里竟然有一点心酸。 “嗓子怎么突然间哑了?”我拿起一颗胖大海放到了他的茶杯里,可是胖大海还没有沉底,吴少波就发话了,“平时看书吗?” “看书?”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我眼前一懵,继而笑道,“那得看什么书,现在最流行的就是网文,我倒是想追随作者挖的大坑闭眼跳下去呢,可是没这勇气,时间和精力不够用。” 吴少波摆了摆手,一脸的无奈,索性直接切入正题:“叶茗凉,这个女作者你认识吗?” “写《良辰美景》的那个畅销书女作家?”对于我的顶头上司突然询问言情女作家这种事,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坐直了身子,又重复问道,“是不是她?” “行了行了,我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你平时铁定也不看八卦杂志。” 我赞同的点点头,除了每天睁眼闭眼养成好习惯读当日的报纸,我还真是没有时间和兴趣跟随着狗仔队,天天等候各大明星的花边新闻,何况,娱乐新闻又有几分真呢? “她最近写了一本书,荣登各大书榜的前三甲,你经常看报纸,这事儿应该知道吧?” 我点点头,开始努力回想这几天看过的报纸头条。 直到吴少波将新书里的一段章节递给我看,我才真正目瞪口呆。几段读下来, 我才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书中描写的男主角死亡方式,竟然和死者邵诚胸腔前被刀刃整齐划出正方形伤口一模一样! 我后知后觉的抬起头,一头雾水:“他们两人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还要问我?”吴少波从我手中接过已经沉底的胖大海,,“你的办案效率我放心,自己查去吧。” 八卦一直不是我擅长的事情,所以从小到大我的朋友圈子几乎都是男生为主,因为女孩子们对于自己的同胞不热爱八卦,或许从心底就接受不了我的存在,可是当我从诸多八卦页面与叶茗凉的新书中拼凑出整件事情的大致脉络后,我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心里的定时炸弹,正发出倒计时的声音。 不难看出,叶茗凉曾经是邵诚学生时代和接手邵氏企业前的女友,两人相恋三年之久,就在谈婚论嫁之时,邵氏企业却将叶茗凉父亲所经营的公司一夜之间掏空,使得叶家走上破产的局面,叶父受破产打击,入院一月后突发脑溢血与心脏病身亡,与此同时,邵诚和瑞银企业的独生女倪汀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被商界宣称为真正的双赢时代来临。 我一边看着屏幕一边在心底自言自语:如此说来,邵诚不就是叶茗凉的杀父仇人?那么…… 我不敢再往下想,这件案子因为有了小说的情节与死亡现场完全吻合,且天衣无缝的细节而变得既清晰又模糊。让我感到欣 慰的是:我可以即刻找到与这起案件相关联的第一嫌疑人,而让我疑虑的是:一个思维敏捷联想力丰富的女作家,怎么可能会傻到利用已经上市的小说情节来报杀父之仇? 屏幕上显示着叶茗凉的名字,工作与生活有时候是一样的,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的第六感已经明确告诉我:她,就是我要找的第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