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旅游回来 才出了中正机场的海关,刚开没多久的手机,马上响了起来,殷练娟急忙接了电话,是二哥殷雄凯。   “殷烈海那大忙人有没有去接你?我真怀疑他哪来的时间?” “你不会叫大哥吗?没有称谓啊,直呼他的名字。”练娟口气显得不太高兴。   “我不像你们,认人不清,像他那种阴险狡诈的人,最好不要太相信他,特别是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免得哪天被他卖了,还兴高采烈地在后头替他数钞票。”殷雄凯自顾念着,大老远的,瞥见了大哥的捷豹正缓缓的向她驶近,殷练娟随口回了他一句: “你别再胡扯,大哥到了。”之后就草草挂了电话,她不想再听二哥唱那些老调,这些话,听得她的耳朵都快长出茧来了,但她二哥就爱说,一遍又一遍,即使没人搭理他。其实他的处境也尴尬得很,让他不得不像只刺猬般的把矛头指向大哥。她和他不同,她只是个女儿,没有继承权的问题,自然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特别是她又是个没有野心的女人,对管理家中的事业也毫无兴趣,所以没有二哥的瑜亮情结。   “诶!是不是你大哥的车?” 身旁的穆姝秀询问起殷练娟。她是她研究所的同学,此番结伴一起到英国玩了十天,不知不觉,已成了名副其实的“闺中密友”。   “是啊!” 殷练娟举起手挥舞着,虽然她知道大哥已看见她,但她的心着实很期待马上见到大哥的面,除了父母亲,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所以她雀跃的向大哥挥了挥手。   “你好!穆小姐。这段时间练娟麻烦你了。”一下车,还来不及提行李,殷烈海便先行礼貌的与穆姝秀寒暄了一番。 穆姝秀怔了怔,不太自在的回礼道:“哪里?是我麻烦她比较多,你太客气了。”  一旁的殷练娟听见这两个人的对话,不禁觉得好笑,她了解姝秀和自己一样,是个单纯、不习惯那些繁文缛节的人,被大哥一搅和,可能有些不自在,一点都不像她平日的样子了。 “你别把商场上那一套搬出来吓人,把我同学吓死了。”她拉过殷烈海,对他叨了一句。   “真的吗?” 殷烈海微微的笑着,脸上的线条陡然柔和了许多,他随手拨了拨妹妹的头发。此刻,穆姝秀仔细看清楚了他,一方面是觉察到他与殷练娟的绝对相异而引发她的好奇,另一方面,他的确堪称是一个好看又有味道的的男人,至于是什么味道,一时间她也说不准。就在他忙着搬行李上车的当儿,穆姝秀悄悄拉过殷练娟,压低声音问道: “你们真的是兄妹吗?怎么差那么多?”   “什么话?” 听见穆姝秀这么问,殷练娟显得有些不满。 “你是说我长得很丑吗?”   “诶…那倒不是,虽然相貌不像,但你也算长得很甜…只是身高上就比较令人匪夷所思了 你那号称156的身材…怎么会有这么高大的哥哥?” 听到这儿,殷练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她马上压制住那情绪,随口说道: “我二哥也不矮啊…大哥182,二哥175,我是个突变种可不可以?” 虽然觉得自己这个搪塞的话说得很心虚,但她还是说了。 “是哦?” 穆姝秀那充满怀疑的语气,让殷练娟更觉心慌,就在殷烈海盖上行李箱盖并向她们走过来的同时,她赶紧向他讨救兵。 “又有一个人说我们长得差很多…”殷练娟有气无力的说。   “兄弟姐妹并不一定要长得像,就连黎姬姬和黎月雪,双胞胎都不完全相像了,更何况是兄妹?况且女孩子不要长太高,小巧玲珑的比较好,像你们这样就很好。”殷烈海从容的回答,连态度上也与妹妹大相迳庭。   “说的也是…”穆姝秀点点头,不禁笑了起来。 “看来,殷大哥喜欢娇小的女孩子?” 此刻,她想起了自己不过也只有158公分高。   “对。”殷烈海也微笑着点点头。此时,穆姝秀眼角的余光瞥见殷练娟的脸上又闪过一记奇怪的神情。   “听练娟说你很忙,连她的毕业典礼你都没办法参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刚才殷二哥还打电话来关心呢!” 穆姝秀见殷烈海和蔼亲切,很自然的与他闲聊两句。   “没关系,我今天还应付得来,练娟去英国十天,我也很想念她,所以决定来接她。”他笑着,并礼貌的请两位女士上车。   “你大哥叫什么名字?” 穆姝秀挽着殷练娟的手,边上车边在她的耳边悄声问道。   “殷烈海。烈焰的烈,大海的海。”殷练娟也悄声的在穆姝秀的耳边回答。   “很斯文的名字,人如其名。”穆姝秀点点头,表示赞许。   “喂!你看错了…”殷练娟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他是不粗鲁,但要称他斯文可能也不大对。我只知道他在商场上风驰电掣,人人惧怕他三分,都称呼他“猎豹”。你懂那个意思吗?就是“见到猎物,具有惊人的爆发力,下手快、狠、准”。”   “是哦?” 听殷练娟如此一说,穆姝秀倒显得难以置信。 “完全看不出来呢!” 她说。   “其实你说的也对啦!我也只是听人说的,他那一面,是不会在家里表现出来的,我和你一样,也是完全看不出来他哪一点像猎豹,除了他开的车子之外…”殷练娟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两位小姐!你们在说些什么?” 蓦地,殷烈海也轧上一脚,把她二人吓了一跳。   “我们…我们正在讨论你…”殷练娟有点难为情,背着人家讲闲话还被发现,也够糗的。   “讨论我?”  “讨论为什么别人要叫你“猎豹”?” “结论呢?” “正想问你啊!” “既然是别人对我的称呼,你应该去问别人,而不是问我。对你而言,我除了是大哥,什么也不是。”殷烈海立即而笃定地回答。 “真是的,你怎么可以用这种逻辑游戏打发我的问题?”     “打发?我没有打发你,我是认真说的。”   殷练娟还来不及插话,手机座上的手机已经响起,殷烈海接通电话。   “烈海!股价已经来到你满意的价位,距离收盘还剩十分钟,就等你一句话。”   “照计划进行,张董那儿下午四点签约,我会准时到场,媒体那儿就让他们跟进捞一些零头好处,他们自然会大肆宣扬我们与张董的合作计划,从明天起连续高挂几个涨停绝对没问题。”   “OK.拜!” 迅速的,电话随即挂断,显然来电者急于下单买进股票。   “咱们说到哪儿了?” 讲完电话,殷烈海忆起方才正和妹妹聊着。   “我不想讲了。”殷练娟早已俯身趴在驾驶座的椅背后方。   “你…很累吗?” 意识到妹妹的动作,殷烈海关切的询问她。   “嗯!飞机上我不好睡,加加减减的大概只睡了三个钟头。”   “那就能睡就睡一下,我不吵你们了。”   “好。”   从机场回到觅庄,事实上也不需要花太长的时间,但殷练娟、穆姝秀二人却睡得熟,穆姝秀原本就好吃好睡,她不像殷练娟,吃得少又不容易入睡。此刻,殷练娟是因置身殷烈海的车内,心里安稳又踏实,所以登时沉沉睡去。连穆姝秀何时下了车,她都有些搞不清楚,直到了家里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她才被殷烈海轻摇唤醒。   “小睡猪,到家了。”少了穆姝秀,殷练娟的身躯塞满了整个后座,她娇小,霸占整个后座刚刚好。   “这么快?我都还没睡饱。”殷练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慵懒的说。   “再不下车,我就载你去卖。”殷彦停轻轻的捏了殷练娟的鼻头逗她。   “然后我还很高兴的在你身后帮忙数钞票。”殷练娟微笑着,这是她二哥的老生常谈,她却一点也不以为意。   “雄凯还老这么说是吧?” 殷烈海已下车,开启了行李箱盖。   “嗯!” 殷练娟也起身下了车来,她走近殷烈海,拿起了最小的一个提袋,剩下两件,就留给殷烈海。殷烈海忍不住笑道: “你简直是采购团。”他摇摇头,拉起拉杆,再背起另一件行李然后走向电梯。   “就不明白二哥怎么老跟你过不去?” 电梯里,殷练娟喃喃地说。   “别理他就好,我能体谅他。”说这话的时候,殷练娟完全看不出殷烈海的脸色有任何的改变。   “他自己游手好闲,把公司的事都丢给你,害你这么累,却又在一旁大发谬论说你心怀鬼胎,真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殷练娟嘟起嘴,一脸不高兴。   “你们也别老说他游手好闲,越这么说,他就越变本加厉,以前大概半夜还知道回家,现在不到凌晨三、四点就不会进家门。我想,他是不想看到我,所以公司、家里都不想待。”电梯门开了又关,这是他们这栋住户的专用电梯,出了电梯门,千万豪宅的大门便矗立在眼前。 第一卷 第二章回家真好 这里是六楼,去掉公共设施,大概还有一百多坪之大,里头是楼中楼的规划,整个的楼上,一间套房、一间起居室外加书房,就全属家中的掌上明珠练娟私人所拥有。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所以给予她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其他的人,就分别居住在楼下。大厅则是挑高的设计,晶莹剔透的美术灯分三股缠绕而下,与亮洁的桌面相映成辉,殷练娟放下提袋,伸了伸懒腰然后说道: “回家真好。”她懒懒的,便往沙发上靠。   “当然了,家里有我,英国可没有。”殷烈海也放下行李,边说着,便往练娟靠了过去,他顺手环住练娟的腰。   “想不想我?” 他问。   “嗯!” 练娟点点头,她的脸上已略略泛起绯红。   “下次可别再出门这么久。”殷烈海说着,并腾出一只手来,在练娟的脸颊上轻抚。 “太折腾我了,知道吗?” “我…”练娟想说什么,殷烈海却突然猛烈地将练娟揣进他的怀中,没命的一阵狂吻,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你…不回…公司吗?” 即使全身乏力,但她仍想起了现在还是大哥的上班时间。   “我四点得去签约,地点离家里不远…三十分钟内可到达,在这时间以前,是我特别为你挪出来的空档…”   “在这里…”虽然她正不由自主的解开大哥的领带及脱去他的西装外套及衬衫,但她仍必须坚持让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   “有何不可?家里反正没别人。”殷烈海的右手已毫无禁忌的探进她的胸衣内抚弄着她柔软的双峰。 “爸妈人还在上海乐不思蜀,雄凯跟我早是殷不见殷,陈嫂这两天有事请假…”他边说着,边用力扯下方练娟的牛仔裤。 “别说家里没人,就算有,我也不怕,我们的事爸妈不早知道也默许了?只差没正式和我终止收养关系来娶你而已,不过那也是早晚的事…” 练娟听他说话,彷彿越来越听得模糊,眼前这个男人,他身上独特的味道深深牵引着她,淡淡的发油香和着男性香水的气味,即使远在英国,她也未曾一刻或忘。也许这一辈子她也忘不了。 他性格像豹,狂放、热情、具爆发力,往往说来就来。但除了这件事,她着实不感觉到把他像一只豹。平日里他对她的爱护与照顾,有时更甚于父母亲。 从小爸爸在商场上忙碌,妈妈常得陪着爸爸打天下,这个大哥,在绝大多数的时光里,一人代替了父母两人的角色。他从小优秀,成绩一路长红,其他的事也不让大人操心,只可惜他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据说他是因为爸妈结婚多年仍膝下无子,而向一户贫穷无力抚养众多子女的沈姓人家领养来的。父母倒从未因此而有差别待遇,却因他的能力强及聪颖过人,使得他总是能成为殷家的标竿。 爸爸总是以他为荣,甚至于近年来已渐渐呈退休状态,把新海集团整个大权几乎交到他的手上。事实上,他也做得有声有色,新海在他手上几年来,规模又扩大了不少。特别是他将新海从传统的建筑业成功转型为新兴的休闲旅馆业及涉足电子业,更让新海近年来财源广进,于是乎崭露头角,也算闯出一点名气。   隔日早上七点半,梳洗完毕下楼来,殷烈海已坐在沙发上看晨间新闻。这是他非假日每天必做的功课,一起床得先了解美国股市的涨跌,然后快速阅览手上几份有关经济的报纸。他一向早起, “早起方能掌握先机”,这是他的至理铭言。 “怠惰”这种事,是从来也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的。   “大哥早!” 练娟在楼梯上向他打招呼。   “你睡醒啦?” 听见她的声音,殷烈海回过头。 “想吃点什么?我去弄。”他问。   “咖啡、吐司还有荷包蛋。”   “你别学我喝咖啡,喝咖啡对身体不好。”殷烈海从沙发上站起来,回头教训起练娟。   “那你还喝?” 她不甘势弱。   “我的工作必须要全神灌注,没喝咖啡根本提不起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没药救了,才不要你步上我的后尘。昨天我买了鲜奶回来,你喝鲜奶好了。”不管她的不甘势弱,殷烈海专断的替她决定喝鲜奶,大哥的风范总会适时令练娟乖乖听话。她不再说什么,那么忙的人还帮她弄早餐,她也不好太不象话。此时电视荧光幕上传来昨日下午殷烈海与太和实业张董事长的签约画面,闪闪的镁光灯下,殷烈海的笑容总是那么出色,但比起他的笑容和俊美的外表,他的头脑及能耐却更让人刮目相看。练娟隐约忆起了昨日在大哥车里的那一通来电,配合着记者的陈述,她大概也了解了这是什么状况。   “大哥!新闻正在报导你和太和签约的事呢!” 练娟对着厨房喊着。   “报纸我看过了,预料中。”殷烈海回答道。   “你昨天就是买进太和的股票对不对?” “对!” 殷烈海端着两份早餐从厨房走出,将早餐放在桌上。   “你在搞内线交易?” 练娟拿起一片吐司边问道。   听见练娟的问话,殷烈海突然笑了起来,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 “很好,终于有点开窍了…不过,以后别再说那四个字,我做得够漂亮,绝不会让别人抓到把柄,所以就不算,听明白了吗?” “嗯。”练娟乖巧的应诺,但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她忧心的望着殷烈海。   “又怎么了?” 发现了芳瞧的脸色有些异状,他关切的询问她。   “你…在商场上,是不是常玩一些危险的游戏…”练娟支吾着,有些胆怯地问。   “危险的游戏?” 殷烈海愣了愣。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像…你这次买股票的事…我想,那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 练娟又怯怯地说。   “我不认为那很危险。”殷烈海端起了他的咖啡说道: “每回我总会谨慎的布局,你放心,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他啜了一口咖啡。   “嗯。”她又应诺了一回,她知道大哥的个性,他对一切事务总是掌握了绝对的宰制权,连爸爸对他都很放心,她也着实不必杞人忧天。  在早晨的一阵忙碌过后,殷烈海已出发上班,屋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芳练娟一人。   “二哥应该还在睡吧?” 她想。这个时间他理应正睡得酣甜,虽然她不茍同二哥这种玩世不恭的人生,但她生性乖巧,也不至于与二哥针锋相对,他要怎样就怎样吧,她不管他。她开启了大哥的房门,走进去,大约八、九件衬衫被放置在床上,她一一的拾起它们。 “伤脑筋!我不在家这个人的生活会停摆。”她摇头,但心头却暖暖的,洋溢着幸福。从大哥出社会以来,她就开始为他烫衣服,日复一日,这便成了她每日必做的工作,她念师大,研究所也是,所以没离开过家,反正平时她念书也轻松,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烫个衣服也轻松如意。更何况她也鲜少参加学校方面的活动,诸如联谊、社团等等的,她都没多大兴趣,大哥是她生命里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一个,她从未分心在别人的身上,大哥也没给过她这种机会,有哪个男人对她能及他的十分之一?大哥看着她长大,从小,不让她受到一丁点的委屈,有人欺负她,他总会替她出气;她犯了错,他总是一肩替她扛,接受大人的责罚。她生病,守在床边的人通常不是父母而是他。二十多年来真真实实从生活上累积的情感,是绝不可能有人取代得了。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他要了她,因为一切总是那样的水到渠成,一点也不勉强。爸妈早看得出来,不说什么,也是因为太爱他,觉得儿子、女婿都好,所以乐观其成。只要有空结婚了,便办理终止收养的关系,让他回复原姓,只是暂时还不打算让外人知道这层关系罢了。 练娟把大哥的衬衫挂置在手臂上然后回到自己房里,今天所要花的时间势必比较长,十天下来的份量一次搞定,的确费事些。   “练娟。”当手上正在烫着最后一件衣服,门外传来二哥的声音。   “起床了?” 练娟看了看表,顺便问他: “你饿了吗?” “还好。”殷雄凯走了进来,一眼看见练娟正埋首烫衣服的工作,他苦笑了一声,摇着头,想发牢骚,却吞了回去。   “那你稍等一下,烫完这件我就去弄吃的。”她说。   “你慢慢来,无所谓。”殷雄凯伸了伸懒腰,一屁股坐在练娟的床上。   “有话跟我讲吗?” 看着二哥坐下,并不打算走开,练娟知道他想和她说话。   “大哥对你好吗?” 他沉沉的说,一改平日剑拔弩张的态度。   “很好。”练娟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关心我,大哥对我真的很好,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殷雄凯笑了笑。 “如果他敢欺负你,我不会放过他。”   “知道了。”练娟点着头说。   “你不是实习完毕了,听说五、六月就开始考教师甄试,你跑去英国玩了十天,都到七月了,怎么不见你着急?不打算考试了吗?还是殷烈海决定结婚了?” 殷雄凯关心着询问道。   “你不去帮大哥的忙,他哪来的时间结婚?” 练娟反讥了他一句。 “早听说学校不好考,学姐们往往南北奔波,一考十几二十间学校,结果还是白忙一场。大哥叫我慢慢来,挑自己中意的几家考一考,得个经验就好,其实他不主张我工作,他怕我这种个性容易受人欺负,是我自己硬要独立自主,不想依附爸爸和他过生活。”   “那也好。”殷雄凯说。忖度了一会儿又说道: “叫殷烈海帮你的忙,他一定有办法的,钱和人脉都难不倒他。”   “奇怪了?这次你们两个人居然意见能够一致。”练娟瞪了殷雄凯一眼。   “他向你提过了?” “几个月前他就问过我的意思了,我不想这么做,我想靠自己的实力。虽然很难,但我喜欢这种感觉。”   “既然这样,你就认真一点,我反正有的是时间,有需要的话,我去陪考。”殷雄凯点点头,认真的说道。  突然,练娟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殷雄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绪。   “我笑你自己游手好闲却叫我认真努力,真好笑。”   “游手好闲总比人面兽心来得好。”殷雄凯一副颇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并不认为他会舍得放弃殷家长子的身份与你结婚,但是你和爸妈都不信我。”  练娟不想搭理他,因为知道他又要开始发表高论。她关了熨斗的电源,整了整烫好的衣服,然后把殷烈海的衬衫一一架起,拿回他房里的衣橱挂好,把殷雄凯一人留在楼上…   第一卷 第三章七月旺季 接连几日,练娟与穆姝秀两个人已如火如荼的进行考试。七月份是考试的旺季,每隔几日便有一所学校招考,基本上,练娟尽可能的挑选觅庄附近的学校,穆姝秀因家在中部,所以也报考了几家中部的学校,考了几趟下来,备觉辛苦。粥少僧多,暗盘又多,纷纷杂杂,让人不禁有些灰心。而最近,殷烈海也似乎特别忙碌,每天不到三更半夜也不见人影,大概是与太和的合作案正推动的关系,练娟也不甚清楚,偶尔,她期盼着大哥能给她一些鼓励,但最近他太忙,她哪儿敢再烦扰他?  这一日,练娟书看得晚,十二点多,殷烈海回家来,一走下楼梯口,练娟就闻到浓浓的烟酒味,隐约的,还夹杂着女人的胭脂及香水味。她不喜欢这种味道,这气味促使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他和酒店女人亲热的画面。   “还没睡?” 关上门,殷烈海立即将手上的西装外套使劲抛开,顺手松开他的领带。   “只会说二哥,你不也一样?” 她生气地说: “酒店的女人又多又好,服务又周到…”她原本就因考试的事心情烦闷,这会儿话没说完便想转头上楼。   “练娟…”警觉练娟在生气,殷烈海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扯住她。 “走开。”练娟想挣脱殷烈海的手,却被他反手箝住,整个人跌进他的胸怀,她努力的想推开他,却无济于事。   “你想太多了。”殷烈海强行抱起练娟让楼梯扶手顶住她。 “我一向不在外面玩女人。”他强吻她,藉着扶手的限制,让练娟完全失去抵抗的能力。 “你是我唯一的女人…”他用力的扯开她的上衣。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他霸气的说。边说着,他的手又从练娟的裙子下滑入。逐渐的,练娟反抗的意志已越来越薄弱。   “上楼去!” 掌控着宰制权,殷烈海抱起了纤弱的练娟转换战场。他把她放在床上,自己脱去已半敞的衣裤,只是殷烈海的胃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   “大哥!” 练娟即使尚未完全从高亢的情绪中回复,但她已惊觉殷烈海的异状,他痛苦的表情,让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你怎么了?” 练娟紧张的,马上从床上翻身而起,此时,殷烈海的上半身靠在床上,额头上冷汗直冒。   “我…胃…痛。”殷烈海强忍着剧痛,硬挤出一张笑脸。 “别…紧张,最近常痛,你…下楼帮我…拿胃药,吃了…就会好。”   “好。”练娟六神无主,大哥仗着他的身体好,是个拒绝吃药的死硬派,这会儿主动要她拿药,肯定是痛得厉害,她赶紧穿上睡袍奔到楼下,她记得药橱里放有胃药。  拿了药,她端了杯水,心慌意乱的回到房里。  伺候大哥服下药,练娟又下楼拿来他的睡衣帮他穿上,并扶他躺下。   “去医院吧?” 练娟问他。   “不用,休息一下就会好。这…两天…都这样。”   “都是我不好…不该胡乱发脾气…让你这么累还…”练娟责备着自己。   “跟你无关…不是说了,大概有两天这种情形了。”殷烈海握住练娟的手安慰着她。   “那你更该去看医生。”   “我说不用就不用,你别小题大作。我咖啡喝得太凶,最近应酬酒又喝得多,大概伤了胃…”殷烈海轻轻翻个身,把练娟拉到他的身边。 “你也睡吧!我睡睡就好。”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练娟安心睡下。练娟拿他没办法,只得依了他。 第二天闹钟响起,练娟看了看手表,即刻翻下床,今天还有考试,她得赶紧准备出发,考试是不等人的。既而想起了大哥,他仍沉沉的睡着,难得他睡到这时候,晨间新闻都播了好一会儿却还没醒。想起了昨晚他的胃痛,练娟实在舍不得叫醒他,但若不叫醒他,他铁定会怪罪她,至少也得让他在上班前看看有关经济方面的报纸或新闻。更何况他昨晚因胃痛没洗澡就睡,他是个爱干净的人,不让他起床洗个澡再上班那是绝对不行的。   “大哥起床了。”衡量一番,她仍叫醒他。 “我今天有考试,得出门了。”练娟说。   听见练娟说的话,殷烈海坐起身,半靠在床头。   “考试?” 他愣了愣。   “就教师甄试咯,你忘了?” 练娟换好衣服,随即跑进浴室刷牙洗脸。   “开始考了?” 殷烈海不好意思的表情,正说明他完全忘了这回事。   “考了五、六间了。”   “想必还没有结果。”殷烈海笑了笑,又说道: “早让我帮你不就好了。”  刷牙洗脸之后,练娟跑到梳妆台前化妆及打理头发,她把一头卷发扎成一束马尾。   “这个社会,单靠实力是很困难的事。”殷烈海又接着说。   “我知道。”练娟放下手中打理自己门面的道具,爬上床,在殷烈海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不否认你说的是事实,但,我想自己独立自主,我不能一辈子在你的羽翼下过生活…像昨晚,我好害怕,你一出状况,我整个人都慌了,所以,我一定得学会独立和坚强才是,没有你帮我,相信我也能做出好成绩来。”她凝望殷烈海,审视他一番,问道: “你的胃还痛吗?” “好多了。”殷烈海笑了笑,轻轻捏了练娟的鼻子一把。   “你这个人,咖啡、烟、酒不忌,当心弄坏自己的身体。”练娟双手环着殷烈海的脖子,靠在他的身上。   “你少说了一项…”蓦地,殷烈海的脸上浮现一道邪恶的笑容,并随即把练娟拥入怀中。   “我对女人也不忌口…”他吻了她的额头,笑着抚着她脸上的酒窝。 “当然,我的女人只有你一个。”想起了昨晚她的醋劲,他又适时的给了她一次的口头担保。这个周末及周日,是另外的一所学校举办教师甄试,练娟连日来考得厌了,觉得意兴阑珊。殷烈海正好休假,看着练娟如此倦怠,不管自己连日来的疲惫,他决定陪着练娟去考。有殷烈海相陪,练娟的精神突然清朗了好几倍,特别是面试及试教,殷烈海亲自为她打点造型并提醒她该注意的细节,对练娟而言,帮助不小。殷烈海是新海集团的总经理,对于面试,以一个主考官的角度而言,他的经验是丰富的,这点,的确让练娟占尽了便宜。   星期一早上十点,练娟十分紧张,她打开家里的网络。今天发榜,有哥哥出马,她的得失心忽然加重了不少,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当学校公布栏正取第一名的画面出现了她的名字时,她简直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脑海里闪过的,正是殷烈海的身影,她应该第一个告诉他才对。于是她愉悦的跑到电话边,正准备打电话给殷烈海。就在这个当儿,电话不偏不倚响起,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喂。”练娟接起电话,她不知道这个时间里谁会打电话来?   “你是练娟吗?” 电话那头,是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但她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是…请问哪位?” 练娟礼貌的回问他。   “我叫曹齐彦,是烈海的律师…不管你记不记得我,请赶紧来一趟台大,烈海严重的胃溃疡,送台大急救了。”   “你说什么?” 练娟在一阵心慌意乱中挂了电话,明知大哥连日疲累又身体不适,居然还剥夺了他可稍作休息的假日,她也太不懂事了。原来大哥的病情这么严重!他那个人太顽强,自己不舒服却拼命硬撑,一点也不表现出来。   “二哥醒醒!大哥被送到台大去了,你快起来。”练娟冲下楼,没命的敲着殷雄凯的房门,爸妈人还在上海,她此时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二哥。  殷雄凯开了门,弄清楚了状况,他也紧张了起来。虽然他和殷烈海之间存在着敏感的心结,但他到底还是担心他的。  一路奔到医院,殷烈海已从急诊转到普通病房,病房外头的,是打电话报讯的曹齐彦,名义上他是殷烈海的律师,事实上,他是殷烈海在台大念书时的死党,再加上会计师苏充尚,构成了他们铁三角的关系。殷烈海读的是财务金融,与他二人相识在社团,因志趣相投,从此结下了情谊。在殷烈海掌理新海大权之后,这三个人的关系更形密切,他二人帮着起殷烈海打天下,有了这两个人相助,对殷烈海而言,无异如虎添翼。   “练娟!我在等你。”见练娟来了,曹齐彦把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 “烈海可能有点胃出血的现象,他太会拖了,拖到这么严重。”   “胃出血?” 练娟震惊。   “目前正在观察,出血的现象不算严重,暂时先不考虑动手术,看看能不能把血止住。”   “老天!” 练娟喃喃地念着,眼泪不禁扑簌簌地流下。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殷雄凯也凑过来关心,他搂过妹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医生说,可能是太劳累,烟、酒又过量,再加上他简直把黑咖啡当开水喝,不搞坏身体才怪。”曹齐彦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又说道: “你们来了我也该走了…刚刚会议开到一半,很多事情还没处理,我得赶回去帮烈海的忙,你们进去吧…”   谢过曹齐彦,兄妹二人走入病房内,殷烈海看见殷雄凯倒是有点惊讶。   “雄凯…你也来了?” 殷烈海说话有气无力,方才又痛得天崩地坼又吐得晕头转向,早搞得他筋疲力竭。   “干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看你这副德行,还怎么照顾练娟?” 殷雄凯一开口,语气就不好。事实上他的心里很关心大哥,却没办法好好和他说句话。   “你们别穷紧张,在医院躺个一、两天就没事了。”殷烈海说着,却一眼瞥见练娟偷偷地拭着泪。 “练娟别哭…我好多了。”殷烈海无力的伸出手,示意练娟走到他的身边。但这句话不说还好,说了却惹得练娟哭得更厉害。她走到床边,面纸不知用了多少张,还止不住方兴未艾的泪水。   “都是我…不好。”她哽咽着握住殷烈海的手继续说道: “明知…你…你不舒服还让你去…陪…考。”   “没关系。”殷烈海轻抚着练娟的脸颊。 “你别哭。”他安慰着她。   “练娟不早劝过你烟少抽点儿,酒也别乱碰,你就不听,还有什么咖啡的…你是存心惹她伤心的吗?” 殷雄凯叨念着,看到妹妹哭,他的心里很不好受。   “你别净说我,自己不也老在pub喝得酩酊大醉?” 虽然仍极不舒服,殷烈海还是给了殷雄凯一记回马枪。   “我是我,你是你。”殷雄凯不加思索的顶了回去。   “少说两句…”练娟有些气愤,二哥也真是的,竟在这个时候与大哥唇枪舌剑,就从没见过这样的兄弟。此时,殷烈海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眉头顿时皱成一团,握着练娟的手不自觉的捏紧。练娟见状,着急万分。   “还很痛是不是?” 练娟才刚止的泪又不禁夺眶而出。  第一卷 第四章住院了  这次殷烈海没能回答她,他已勉强自己不叫出声音,却再没有多余的心力说话。   “我去叫医生。”殷雄凯见他的模样,心里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奔向护理站,而练娟在慌乱中下意识的拿起手机。   “叫爸爸回来吧!” 她喃喃地念着,正准备拨号。   “不要!” 殷烈海听见她的话,努力的想制止她。   “别让他们操心,我躺几天就好,不要劳师动众。”他想爬起身,却是力不从心,于是又跌回去。   “可是你…”殷烈海的反应让练娟乱了方寸。   “叫他们回来…对我的…病情也没什么…帮助,只…只不过又…多了两个人来担心而已。”殷烈海断断续续的说着。   “好,我不叫他们回来,你别激动。”练娟收下手机,照这个情形来看,她只能顺从他。一直以来,她总是顺从着他,就算他已卧病在床,他仍掌握着绝对的宰制权。虽然如此,她深深的知道,他是爱她的,所以她心甘情愿的接受他的宰制。因为他的宰制里,有太多对她的呵护。  时序进入秋天,练娟担任正式教职也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基本上,这个学校的习惯总是让新人担任行政工作。行政工作既累又繁琐,越资深的人,离它便越远。练娟一进来,便理所当然的接下训育组长的工作,这个工作,本来便吃力不讨好,学校活动一多,她就得忙得昏天暗地,这还不打紧,这个校长求好心切,往往一遍遍的退回已做好的计划重头来过,特别是这个校长总有驯服新人的高远志向,他认为新人要磨才堪用。所以几个月下来,练娟已瘦了一圈。  这天晚上,练娟又为了校庆活动而挑灯夜战,这已是第二次被校长驳回了,眼见校庆的脚步正逐渐靠近,她的压力越来越大,但由于熬了几天夜,凌晨一点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睡意,把头埋在书桌上便已沉沉睡去。连殷烈海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也浑然无所觉。直到殷烈海抱起她,她才惊醒过来。   “要睡去床上睡,怎么趴在桌上睡?” 殷烈海的语气似乎有点生气。 “你若老是这样,当心也累出病来。”他往她的房里走。   “你不是在睡吗?怎么跑上来了?” 练娟微微的睁开眼睛,带着睡意。   “不放心,睡不安稳。”来到床边,他放下她。 “如果做不来就别做了,我本来就不主张你去上班。”   “你又来了。”练娟懒懒的说。 “人总要接受考验的,你不要对我过度保护。”才说着,她的意识已陷入一片迷蒙。 “帮我调好闹钟,嗯,四点半好了,我还得赶工,校长要求很严的。”还没说完,她已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昏昏沉沉的睡去。 两天之后,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下午三点多,三部轿车来到学校的门口,陈、胡两位市议员相偕来访,他们首先向校长引见殷烈海。  校长室里宽敞的空间,从窗户外洒入了明亮的阳光,四个人分坐在沙发上,校长与两位市议员闲聊了几句,表面上一派和气,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平日有些什么往来,大多数议员们只差助理以资代表,今日不知吹了什么风,联袂来访,看来这个叫殷烈海的年轻人并不简单,能够把这些大菩萨们请来。校长的眼角余光不时打量殷烈海,这个人,年纪虽轻,眉宇之间却有一股霸气,脸上的轮廓线条分明,衬托出他高耸直挺的鹰勾鼻。   “我来介绍,殷总经理乃是贵校殷练娟老师的大哥。”说了几句寒暄没多大意义的话之后,陈议员正式导入正题。  校长恍然大悟,心里也踏实不少,至少了解了来者何人。 “你好,不知有何指教?” 他礼貌的询问。   “听说您的任期即将届满?” 此时陈议员有意的插话。   “是啊!” 校长回过头,陈议员提起这码子事,让他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   “看您中意哪间学校,我们几个兄弟一定替您多奔走。”陈议员又说。   “不过…”此时,胡议员也凑了进来。 “您可得先帮帮我们的忙。”他指了指一旁的殷烈海。 “我…不知能帮殷先生什么忙?” 校长嘴上虽如是说,心里却开始有点儿谱。   “练娟这个女孩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被我们一家人宠坏了,不大懂得做人处世的道理,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殷烈海抬起头来注视着校长,并对他微微一笑。   “哪里的话?她是个很乖巧负责的人。”校长说着,倒看不出来他是否是真的这么认为,但对殷烈海而言,那并不重要。   “今后,还望请校长多担待些。”此刻,殷烈海取出了支票簿,毫不犹豫的签了一百万支票交到校长手上。   “这是我捐给学校的奖学金,以后若有需要,可随时来向我募款,我一定竭尽所能帮忙。”殷烈海仍保持他的微笑说道。   校长略微楞了楞,这个小伙子的确有点手腕,殷烈海无疑的是在他的面前展现自己强大的政经实力,表面上满口的仁义道德,骨子里却是软硬兼施,企图逼他日后礼遇殷练娟。虽然他的心里老大不愿意,但所谓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种道理他也是清楚的。殷练娟只不过是他学校中的一个老师而已,犯不着为了她硬生生毁掉自己日后美好的前程,所以很显然的凝聚了某种共识。  这个小会议持续了大约四十分钟之久,除了正题,自然也得说些言不及义的场面话。将近四点,学校即将放学,三人才起身告辞。穿过长廊,校长一路送他们到达校门口。  就在此时,没课的练娟正为了校庆活动之事想请示校长而走出学务处。穿过长廊,隐约的,竟有一股熟悉的味道若有似无的传进她的鼻子里:淡淡的发油香,并夹杂着殷烈海身上特有的男性香水味。   “怎么可能?” 练娟疑惑着,大哥理应不会在这里出现,但这个味道,是她再也熟悉不过的,又怎么会错?她顺着味道走着,步出长廊,远远的,她看见了殷烈海的背影。 “真的是他?他来做什么?” 练娟的疑云不断的扩大,校长正与殷烈海及两个对她而言全然陌生的人攀谈着,这意味着什么?她想了想,走了过去。   “烈海…”蓦地,陈议员碰了碰殷烈海的手臂,他看见了向他们走近的殷练娟。 “是不是殷老师来了?” 他问。  听见陈议员的话,在场诸人都循陈议员的目光望去。   “校长!” 突然面对众人的目光,练娟有些尴尬,她首先向校长请安。 “您…认识我大哥吗?” 她怯怯地问。   “本来不认得,现在认得了。”校长温和而慈祥的说着,与他平日严肃的作风简直判若两人。只是这句话不但解除不了练娟的疑窦,却把她说得更加糊涂。   “你来找我们校长做什么?” 她拉过殷烈海,忐忑不安的问道。   “没什么。”殷烈海笑了笑。 “前两天你不是说学校想用奖学金来加强招生,你告诉我的意思不就是要我帮忙?”   “你是来捐赠奖学金的?” 练娟半信半疑,她并不太相信大哥这个忙人会为了捐赠奖学金这么一件事亲自跑到学校来。   “我顺道来看看你,看你在这儿习不习惯。”   “大哥。”练娟有些无奈,脸色不禁沉重起来。   “我…我只想和别人一样,不想和别人不同。你…懂我的意思吗?” 练娟把殷烈海又拉得更远,她觉得必须和他好好谈谈。 “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我来找校长的对不对?”   “我舍不得你。”与练娟对望了半晌,殷烈海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我…”殷烈海的这句话,勾起了练娟心中无限的委屈。这段时间她的心酸实在是无处宣泄,熬夜、压力与无助吞噬了她,她却连哭泣的时间也没有。她虽不喜欢殷烈海的强力介入,她虽然一直想要独立自主,但面对殷烈海因为疼惜她所做的一切,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没事,你不要管我。”练娟支吾的说着。   “我不想再和你谈这件事了。这个社会现实得很,我们必须不断面临战斗,不是赢就是输。你那套独立哲学对我不管用,有人欺负你,我不可能坐视不理。”殷烈海的语气趋于强硬,他不再同她废话,至少他觉得这是个多说无益的话题,他宰制她的一切,并视其为理所当然。   这一天回到家,五点四十分,意外的发现二哥没出门,这真是件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事,不知有多久他没在家吃过晚饭,他总是中午过后就出门。这会儿,他坐在沙发上,脸色难看得很。   “你怎么了?怎么没出去?” 练娟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劲。   “不用你管。”雄凯的语气不好,看起来心情有点糟。   “我叫他回公司帮烈海,你看他这是什么态度?” 刚才没注意到爸爸也在,他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柳橙汁,练娟被爸爸活生生吓了一大跳。   “他不想看见大哥。”练娟随口念了一句。   “她说得对,我不想看到他。”雄凯如找到知己般的马上附和起练娟。   “自己的大哥,有什么天大的过节?不想看到他?” 爸爸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这一向是他生气时的样子。 “我从上海回来这几个月,越看你我就越有气,你简直堕落到了极点,每天醉生梦死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爸爸说话的分贝越来越高。   “不想看我就不要看,免得你越看越生气…你可以多看看殷烈海,那么你会愉快一点。”殷雄凯并没有让步的意思。   “二哥!你干什么?” 放下手上杂七杂八的东西,练娟连忙扯一扯殷雄凯肩膀。 “不要这个样子。”她劝说着。   “你不要老冲着烈海,自己不好,却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爸爸反讥讽了雄凯一句。   “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了?不是我不去公司上班,而是那个阴险狡诈的家伙根本架空了我的权力,他事事刻意不让我插手,我留在那里做什么?” 殷雄凯愈说愈光火,分贝也跟着提高。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有一个了不起的儿子,很可笑的,那是殷烈海而不是我。我呢!我什么都不是,我从小功课就不好,没读大学,更别说台大了,连我说的话都没人信,我不晓得到底谁才是你的亲生儿子?” 住口!” 爸爸震怒,手里的杯子重重的被放到桌子上。 “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亲不亲生都一样,都是我儿子。”   第一卷 第五章凝重的气氛 客厅的气氛越来越僵,练娟不想再待在那儿,她拿了自己的东西便往楼梯走去。她打算躲回自己房里,夹在中间,她很难做人。   “烈海太忙了,忙到胃出血、忙到没时间结婚,你好歹去帮个忙,让他安心结婚去,都三十三了还拖?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爸爸突如其来这句话,让练娟的脚步停了下来。   “结婚?” 殷雄凯冷笑着,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 “跟练娟结婚?别傻了!要真想跟她结婚就不会拖到现在了,你们还搅不清楚状况?” 你又在胡说什么?” 这会儿,连妈妈都从厨房跑出来,她原本和陈嫂在厨房里忙晚餐,听到雄凯越说越不像话,她也按捺不住了。   “我没胡说…你们等着看好了,殷家长子要比女婿对他有吸引力得多。”练娟无奈的继续跨着步伐回到她的房内,她不想再置身战火之中,二哥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大哥这个人,总是习惯地宰制她,相对于二哥,他也应该是如此的吧?但二哥跟她不同,她是个温顺乖巧的女人,二哥却是殷家真正的长子,所以他和大哥之间才有这么多的冲突吧?她想。   就在此时,大门被开启,殷烈海今天似乎特别早回来,练娟怔了怔,三个人的战局已是烽火漫天,哪堪再多个殷烈海?她担心,于是又匆匆奔下楼去。   “噢!说人人到。”殷雄凯一见是殷烈海,战火便毫不客气地往他的身上烧去。  感觉气氛不对,殷烈海冷静的观察了情况,他并不急着发言。   “工作很愉快吧?大少爷!” 殷雄凯站起身回头望他,眼中充满着鄙夷。   “你…不要这么讲话。”殷烈海不想搭理他。   “那要怎么讲?爸爸叫我回公司上班,你说好不好?” 殷雄凯反问他。   “你不必问我,那是你的事。”   “我的事?那不是你的事吗?你是怎么让我待不下去的?还好意思这么说?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你说够了没有?” 殷烈海有些不高兴。 “就算你是董事长的儿子也得要有本事,不是随便坐在那里颐指气使就能搞出什么名堂来。”他换了拖鞋,神情也显得不悦。   “烈海这么说是对的,你自己总要拿出点能耐来才行。”爸爸同意了殷烈海的说法。   “我就没有他那种能耐…”殷雄凯气愤的说道: “正宫太子留给你做就行了,你可以写一篇貍猫换太子的心得报告,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写得很好。”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回自己的房间。  没料到殷雄凯说出这样的话,全家人顿时楞在当场。   “烈海,不要理他。他太不像话了。”爸爸连忙打圆场,但殷烈海却不发一语,他低下头,脸色凝重。   “我…出去走走…”半晌,殷烈海打破沉默并换回皮鞋,径自开了门走出去,他搭电梯回到地下室的车子停放处,忖度了一会儿,决定按下防盗钮。   “大哥!” 当车门被开启,殷烈海听见了练娟喊他的声音,他暂停了自己的动作,望着一路奔跑而来的练娟。   “你要去哪里?” 跑到殷烈海的面前,练娟气喘嘘嘘的问道。   “随便走走…”他审视了练娟,看了看她脚上的高根鞋。   “下次穿高跟鞋时不可以跑,当心跌倒。”虽然语气充满关怀,他说话时眉头还是深锁着。     “我担心你。”练娟说着,把自己埋进了殷烈海的怀里。 “我们都当二哥胡说,你别理他,我们都爱你。”  殷烈海点点头,他怀抱着练娟,一时间并不想说什么。 “让我陪你走走吧?” 练娟说。   “好。”殷烈海放开她,示意她上车。一路上,殷烈海始终保持静默,芳练娟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敢随意开口。大约一小时的光景,车子来到一处宁谧的渔村。   “下车吧!” 殷烈海停妥了车子,他要练娟下车。  练娟愣了愣,步下车,她不会开车,再加上读书的时候鲜少参加学生之间的活动,所以并不常出门游玩,大不了觅庄市里走走逛逛,要不就是爸爸哥哥有空带着她出门,所以她并不认得这儿。她心中纳闷,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何以来此偏僻的渔村?至少相对于觅庄市而言,它是落后了许多。下了车,练娟注意到面前正是一家小餐馆,没什么装潢,里头几件方、圆桌,以及一些圆头板凳,连招牌 “香香海产店”几个字都是粗制滥造,用油漆手写上去的,歪歪扭扭,一点也不吸引顾客。她犹豫了半晌,不敢走进去,虽然她断定大哥是要她到里头去,但实在怀疑,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么令人不舒适的地方用餐?   “进去吧!” 殷烈海下车来,他自己先走了进去,里头只零星几个人,他们喝酒并且高谈阔论,酒酣耳热,便开始划酒拳,嘴里净说些低三下四的话,有些话粗俗不堪,也许练娟这辈子都不曾听过。她有些害怕,低着头怯懦地走了进去。   “人客来坐!” 老板娘见有客人上门,亲切的走了过来。   “帅哥,里面坐。”发现来者是殷烈海,老板娘彷彿认识他似的,与他寒暄了起来,语气显得热络。 “是你啊!” 她望着不安的练娟问道。   “嗯!” 尽管老板娘十分热络,却不见殷烈海有着相对搭调的反应,他冷冷的应了一声,然后开始点菜。   “母亲,你出来噢。”此刻老板娘回过头,对着屋子里面叫唤。   “什么事情?” 里头,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婆婆,依着老板娘的叫声走了出来。    老婆婆吃力的望了殷烈海一眼,看仔细了,对他露出了一口银白色的牙,慈祥的打招呼: “你来啦?” 她说。   “嗯!” 殷烈海又应了一声,但这次,他对老人家点了点头,态度比方才好了许多,并把点好的菜单拿给了老人家。   “坐一下,随时搁好。”老人家拿了菜单便往大瓦斯炉边走去。她开了瓦斯,拿起点火枪, “唬”的一声,火已点燃。   随着锅铲相撞击及火势热烈的轰隆声交错响起,练娟再也忍不住,她悄声的问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她觉得待在这种地方实在很不习惯。   “你先别问。”殷烈海制止她,使得练娟不敢再多问,她虽然害怕,但有殷烈海在身旁她也不至于不安过度,她只好静静的随殷烈海吃饭。  突然,从外头走进一位老阿伯,他的身体黝黑而硬朗,高瘦,目光炯炯有神,大概有七十岁了吧?那只能从他一头白发去判断,从他结实而健康的外观是完全看不出来的。一进门,他一眼瞧见了殷烈海,于是爽朗的同他打了个招呼。   “嗨!罕行。”他说。 “我讲你都市郎,无闲,久久甲来一遍…啊!搁有一个水姑娘当齐来…你好!” 虽然上了年纪,他的丹田力还很旺盛。   “你…好。”练娟见老伯和她打招呼,腼腆的回应他。   “搁生做真古椎…好!好!” 阿伯笑着,练娟只好同他微笑。这番情景让她很尴尬,她看了看殷烈海一眼,却不见他有解围的意思。  此时,老伯走到柜台后取来一瓶啤酒,两个杯子,一骨碌放到殷烈海的桌子上。 “算我请你。”他笑着说,并开了啤酒往杯子里倒。   “谢谢。”殷烈海拿起杯子道谢,但语气却还是没什么温度。   “你别喝,待会儿还要开车。”见殷烈海喝酒,练娟紧张的劝阻他。   “无妨,一、两杯啤酒而已,酒测还没问题。”殷烈海把满杯啤酒一饮而尽。   藉着近距离,练娟能端视阿伯的脸,蓦然,练娟惊觉到他与大哥相同的拥有着高挺的鹰勾鼻,那五官的线条,竟是如此的不谋而合,连那对深邃的眼眸,也是如出一辙。 “沈老板!” 隔壁桌的几个酒醉男子忽然高声叫道。 “再上几瓶酒,快点。”   “你们几个少喝点。”老伯回了一下。   “沈?” 一个念头闪过,练娟望了望殷烈海,她想说什么,殷烈海却暗地里拉了拉她的衣角,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吃过饭,饭钱不过三百二十块,殷烈海却付了一千元。他走出餐馆,在这之前,他所说的话一共不超过十句。上了车,兜了一圈,他们来到港边。殷烈海下了车,点了一支烟,他缓缓的吞吐,红色的小火光在漆黑的夜色里一明一灭,微凉的秋风阵阵袭来,拂乱了他原本剪裁有型的头发,他的脸,比起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冷。   “大哥。”虽然知道大哥烟抽得凶,但他绝少在她的面前抽,今天算是个例外。 “你怎么了?” 练娟也下车来,走近殷烈海的身边。   “他们姓沈,你不也听见了?” 殷烈海仍持续他那毫无温度的语气。   “难道他们真的是你的亲生父母?” 练娟鼓起勇气说道。 “可是爸爸从没告诉过你他们住在哪里,你怎么会知道的?” 一连串的疑问盘旋在她的脑海。   “我托人辗转查到的。”他吐了一口烟,神情很落寞。   “你常来?” “偶尔。”  许久,空气中凝滞着一股寒意,练娟不再说话,大哥好冷,海风也吹得她好冷。刚才匆忙出门并未预带外套,所以她缩起身子,把双臂交错在胸前,以尽量减少热量的散失。   “对不起!不该带你来这里的,天凉了,你穿得太单薄。”殷烈海意识到练娟因冷而蜷起身子,他把剩下的一截烟蒂丢进海里,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没关系。”练娟摇着头。   “十几岁为了办理身分证的时候验了血,从此,我就开始了这种里外不是人的生活。”殷烈海站在练娟面前,黯然神伤。 “你知道,我有多痛恨自己是AB型…” 第一卷 第六章身世曝光 说到这事,练娟不禁觉得鼻酸,记得大哥的身世就在那时曝了光。爸爸是O型,妈妈是A型,O型和A型的夫妻是生不出AB型的孩子来的。他绝了望,发了一场疯,一整个礼拜在外游荡,当时吓坏了爸妈,也因为这样,父母才将真相说出。虽然,表面上大哥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他的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却再也不得而知。他仍旧持续品学兼优、持续不让大人操心、持续照顾弟妹。从外在而论,完全看不出有何异样。但一个人又怎么能从他的外在得知他的内心世界呢?   “AB型是我怎么洗都洗不掉的耻辱,它如影随形的跟着我,让我不得不去面对残酷的事实。”   “残酷?你觉得被领养是一件残酷的事吗?” 练娟对于大哥的用字深感不解。   “现实是残酷的。”殷烈海又点了一支烟,他的眉头随着点烟的动作而更加深锁。   “我的亲生父亲是个渔夫,妈妈没念过书,这一对夫妻却拼命生了一堆小孩,我是他们第九个孩子,他们实在没能力再养活更多的小孩,所以把我送人我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也都在出生后没多久就跟我步上相同的命运。人穷,为什么还要不断的生孩子?生下孩子不能养,对孩子就公平吗?寄人篱下的痛苦,没有亲身经历过,又怎能了解?” “寄人篱下?” 练娟有些心痛,因为她从来不认为大哥在这个家的生活可以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他是主人,是殷家的主人,甚至是她的男人,他怎么可以这么说?   “这几年来,雄凯和我的关系势同水火,我们之间的芥蒂越来越深,如果当年他们没有抛弃我,这些问题又怎么会发生?” 殷烈海低下头,雄凯对他的杯葛,是他心中抹灭不去的伤痕。   “他们不是抛弃你,相反的,是让你能过更好的生活。”殷烈海的低气压感染了练娟,但她不愿看他陷落在一种无边的痛苦里无法自拔,于是一反平日的柔顺乖巧,竟与殷烈海展开辩难。   “照你这么说,我似乎该感谢他们?” “我认为这无关感谢不感谢的问题。”练娟义正词严的说道: “只是因为环境所逼,所以他们必须做出对你未来较有助益的选择。如果当初他们决定留下你,也许你早饿死了,或者就待在那家小餐馆当个跑堂的终其一生…” “你这个论点倒很市侩。”不等练娟说完,殷烈海打断了她。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社会化?” “是吗?” 练娟楞了楞。 “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她喃喃地说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如果不是爸妈收养我,今天的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他苦笑着,用手捏熄了烟。 “沈家几个兄弟,老大、老二跟着出海捕鱼,老三开了那家小餐馆,老四在觅庄当个水泥工,近年来经济不景气,影响建筑业很大,也搞得他有一餐没一餐的。四个女儿没念什么书,早早嫁了人…”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练娟诧异的问道。   “这都是他告诉我的。”   “他?你指的是那位沈先生?” “嗯。”丢弃了手中的烟蒂,殷烈海又想抽第三支烟,练娟见他动手拿烟,赶忙走上前制止他。   “别再抽了,我可不想再看你胃出血。”她取下他手中的烟,放回烟盒里。   “你说得太严重了。”虽然殷烈海的嘴上这么说,但他仍然做了让步。当练娟挨近他的那一瞬间,他竟发现了练娟的眼眶里闪烁着泪光。   “你…你在哭?” 受到了一点惊吓,殷烈海赶紧收好烟盒说道: “我不抽就是了,你别哭。”他把练娟拥入怀里。 “我只是一时心情不好,不是有意要惹你伤心的。”   练娟摇着头,在殷烈海怀里继续流泪。这却惹得殷烈海一头雾水。   “假如你是我的亲哥哥,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可是你这么痛恨自己被收养的命运,是不是代表着你并不是真心爱我?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对你而言又算什么?” 她推开殷烈海,心情越发沮丧。 “也许二哥说得对,你并不想跟我结婚,因为你根本不想认自己的亲生父母,更不用说认祖归宗改回本姓来娶我…”她推开了殷烈海并奔向车内,把自己蜷缩在前座,她的心中一股不安的感觉窜起,她无法解释为什么,第一次,第一次她对自己和大哥的感情做了负面而悲观的联想…   一个平静的早上,秘书的一通内线电话通知了殷烈海有一位意外的访客,他叫周山宗,是一个不怎么受殷家欢迎的家伙,他和殷烈海的父亲殷竟达年轻时有过一段过节,据说是为了招标工程的事情弄到结怨。殷竟达和周山宗早年皆是以建筑业起家的,他们度过了觅庄建筑业最蓬勃发展的一段黄金岁月,原本也还往来不错,却因政府的一次工程招标引发不愉快,新海以些微的差额赢得了工程,这却让周山宗怀疑是殷竟达买通了他的人,泄露了底标,从此怀恨在心,处处为难殷竟达。这会儿,周山宗忽然跑到新海总经理的办公室,倒算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殷烈海知道是他,心里斟酌着得如何小心应付,因为他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两人见了面,殷烈海勉强与他维持基本的表面功夫,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正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的时候,周山宗也不打迷糊仗,开门见山便直接切入主题表明来意。   “我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你不必觉得讶异,我是有个生意要找你合作。”他取出烟来,递上一支给殷烈海,殷烈海拿起打火机,帮两人点上烟。   “合作?” 殷烈海的脸上的神色显然不解。在他二人之间,怎么谈得上可以合作的关系?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说。   “现在不懂没关系,你先等我把话说完。”周山宗抽了一口烟,不慌不忙的从他的肺部把烟吐出。   “最近弘光商圈的开发案就快竞标了,我非常的有兴趣,前一阵子风声还没放出来的时候,你不就在那儿买了一大片土地吗?想来目前的地价已经飙涨了好几倍,日后增值的潜力更是无穷,而你,绝不是那种炒地皮得到好处就会罢手的人吧?” 周山宗笑着,但笑容却十分诡异。   “你知道近几年来建筑业很萧条,那对我的影响也不算小,公司的股票缩水缩得厉害,公司的资产正面临严重的困境。如果能够拿到这个case必能对我的财务危机有所帮助,但是这个工程需要庞大的资金以做为后盾,以我目前的财务状况而言恐怕有问题。”周山宗接着又说道: “所以我想找你合作。”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殷烈海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居然来找我?我们之间可能有合作的关系吗?” 他摇摇头,以一种鄙夷的眼光看着周山宗。   “当然可能。”周山宗又吐了一口烟,不急不徐。 “我说呢,年轻人脾气不要太冲,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   “是吗?” 殷烈海冷冷的一笑,说道: “你未免也太有自信了吧?”   “那当然。”周山宗朗声笑了起来。 “你不是常说自己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吗?我也是一样啊!” 在烟雾瀰漫中,他的笑脸看起来就像飘浮在空中的幽灵,这种感觉,让殷烈海觉得浑身不舒服。   “那么…掀开你的底牌吧!我不想听太多废话,你手上到底有多少能逼我就范的筹码?” “不愧为殷烈海,果然够聪明、够豪爽。”周山宗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兴高采烈地赞赏了殷烈海几句。 “难怪连殷竟达那个老家伙都会被你当猴子耍。”   “你胡说些什么?” 听见周山宗后头有意无意的那句揶揄的话,殷烈海警觉地予以反击。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最清楚,既然敢前来下战帖就表示我有十足的把握。孩子,你才几岁?我过的桥还比你走的路还多,在我面前,你不必装圣人,那套,只对殷竟达那个蠢蛋有用。”   “圣人?” 殷烈海轻哼了两声。 “我从来没想过当圣人。”他侧着头,冷光扫过周山宗的脸,周山宗的脸满满的尽是得意。此时,周山宗走近殷烈海身边,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用人头卖给新海那两笔土地的事,想必殷竟达一定不知情吧?” “你说什么?” 周山宗的话才说完,殷烈海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白。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你用低价买了两块不值钱的地,却以高价卖给了自己的公司盖厂房,钱绕了一大圈进了你私人的户头,殷竟达这几年根本不管公司的事,所以让你只手遮天。但是,你瞒不过我的…。”周山宗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威逼殷烈海: “怎么样?我手上的筹码够不够看?值不值得你和我合作?” “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殷烈海脸上一阵铁青。   “年轻人…”周山宗攀住他的肩,悄声说道: “你那个什么人头,也不找个强壮一点的,我手底下的弟兄才打了他没几下就要死不活的全都招了。噢!连没问他的都一并招了。”   “你…”殷烈海愤怒的望着他,他万万没想到,周山宗一直刻意的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为的就是等待这个时机。但他随即反应过来,此刻并不是该生气的时候,周山宗的意图既明白又清楚,他想藉此来做为威胁,好让殷烈海能听他的摆布,出钱出力帮他标到这个大工程。出资帮忙周山宗比起自己标下这桩工程利润上是少了很多,但这个损失比起东窗事发似乎又轻微得多。他忖度着,时机并不算成熟,他还不到可以和父亲摊牌的时候,布局了这么多年,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因为这个小人而功亏一篑。他的脸色于是由愤怒转而呈现出笑意。 “果然姜是老的辣,看来,我要向你讨教的地方还很多。”他一派祥和的说。   “很高兴你有这种体认,我早料定你会做出这样聪明的决定来的。”见殷烈海屈服,周山宗心下十分满意。一方面除了能解决自己的财务危机之外,殷烈海的强悍早已人尽皆知,如今能摆平这小子,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件自鸣得意之事?他笑着望着殷烈海的脸,这令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来。   “我见你最近不断买进自家公司的股票,买得挺勤快,董监事改选的时候就快到了,你该不会想把老爸干掉,自己来当董事长吧?” 第一卷 第七章荒唐至极 周山宗眯起了原本就很小的眼睛,于是看起来它们正呈现两条横线。   “我是新海的总经理,买我们自家的股票并不值得你大惊小怪,说我要干掉谁,好像太严重了点。 特别是:他是我爸爸,你说我要干掉他,那更是荒唐至极的话。”殷烈海在桌面的烟灰缸里用力熄掉剩余的一小截烟蒂。 “倒是你,对我的一切似乎特别感兴趣,难不成你时时监视着我?” “好说好说。”周山宗说: “基本上我是对新海感兴趣,只要是与殷竟达扯得上关系的,我都有兴趣。”他也熄了手上的烟,口中喃喃念着: “如果你想当新海董事长的话,我可以帮你。”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殷烈海不以为然的说。  下午,曹齐彦及苏充尚双双来到殷烈海的办公室,大抵为了早上周山宗突然造访之事一起商议应变之道。苏充尚约略估算了合作的利润,不禁摇着头说: “如果你被他牵制住,恐怕这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他打开上头记载得密密麻麻的帐本,仔细的再看了几回。   “但就这件事情来看,也不见得是一面倒的坏。”曹齐彦用手指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又说: “他已经注意到我们的动作,烈海在集中市场几次大单买进自家股票的事,让他不小心发现,这对我们而言,不算坏事。”他说话的时候,特别强调了 “不小心”三个字的语气。   “你这么说也对。精彩的戏码就得有人欣赏,否则独脚戏唱起来还有什么意思?现在有人自愿跑龙套,我们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哩!” 殷烈海深吸了一口烟,表情并不算沉重,他思考的时候总喜欢抽烟,藉着吞云吐雾,他的脑筋反而清楚。 “你的烟别老抽这么凶,摆明了不怕死,才刚胃出血没多久…”曹齐彦看他抽烟,忍不住念了他两句。  听曹齐彦对他发牢骚,殷烈海不禁笑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跟练娟站在同一阵线了?怎么连说的话都一样?” “练娟。”听见这个名字,曹齐彦心里震了震,他突然叹气。   “你怎么了?练娟有什么不对吗?” 殷烈海觉得曹齐彦的反应怪异。   “烈海…”曹齐彦欲言又止。   此刻,苏充尚把眼睛从帐本中缓缓分离出来直愣愣的望着曹齐彦,他知道曹齐彦想说什么。   “你每回说到练娟时,神情总是特别愉悦,曹齐彦怕你是真的喜欢上练娟了。”苏充尚说。   “喜欢上她?” 殷烈海愣了愣。 “你开什么玩笑?” “你得想清楚,我们布局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为的是什么?如果你真的喜欢练娟,就得在事情还来得及挽回的时候悬崖勒马,你懂我的意思吗?” 曹齐彦说。   “我们当然不希望你真的喜欢上她。”苏充尚随后又补了一句。   “我这种人…哪里还有真感情?我恨透了生我及养我的父母亲,憎恨那个处处掣肘我的弟弟,对于那个妹妹,又能有什么感情?” “理论上这么说是没错,但世间上的事往往是难以去预料的,你不要忘了在还不知道自己身世前你就很疼爱她…总之,我敏感的觉查到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很重要…好比说外面那些女人,你总是逢场作戏,却从不与她们上床。凭你的手段,就算你在外头和女人上床,练娟也不会知道的。只要她相信你,她就可以继续当你手上的棋子,我就不明白,对付这种愚蠢的女人,你竟然真的献上忠诚?不是爱上了她又该做何解释?” 曹齐彦的律师精神,正一步步咄咄逼人,他一波波的攻击凌厉,企图让殷烈海 “俯首认罪”。   “你别说她愚蠢,乖巧柔顺并不等于愚蠢。”殷烈海顺着话锋又接着说道: “如果你认为他愚蠢,那么,恐怕真正愚蠢的人是你。”   “说得好。”曹齐彦鼓掌着。 “照你这个逻辑推断,练娟到英国去的那一段空档,你家老爷夫人又不在家,真想在外头尽情玩得愉快,又有谁奈何得了你?练娟再聪明,也不可能知道你在觅庄干些什么事,结果呢?那几天你不也白白放过好几次机会?利雅那种红牌可不是人人能够成为她的入幕之宾的,她暗示你好几次,你也不为所动…”曹齐彦摇摇头,抛给了殷烈海一个奇怪的眼神。   “我看你简直在开批斗大会。”殷烈海耸耸肩说: “你所说的都不能证明什么,利雅那种型的女人我没兴趣,这和我喜不喜欢练娟根本扯不在一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你们突然对这个议题这么热衷?练娟是我手上可以摆布殷隆宾的一颗棋,她是我的护身符、障眼法,这原是我们都有的共识。” “没错,这原是我们的共识,但你可能破坏了这个共识。”苏充尚推了推他厚厚的眼镜说。   “其实也不像小苏说的那么可怕…”曹齐彦接续说道: “如果你真的喜欢上练娟,我们就必须停止计划中的一切,那么也许还有转闤的空间,你知道的,我和小苏只是帮你,我们并不图什么。我们本身的收入已经不错,是因为你我们才跳进来。如果你喊卡,我们绝对不会说什么,只是你本身一定要想清楚,当事实摊开在太阳光下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你若喜欢练娟又要执意按照计划进行,恐怕下场会很凄惨。”   “我知道!我没喜欢上她,别穷紧张。”殷烈海摇着头,又吸了一口烟。   “最好是这样,否则你会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苏充尚说。  此刻,窗外忽然大雨滂沱,乌云密布了好一会儿了,只是在办公大楼里并不容易察觉出来。冬天里东北季风通常带来细雨,像这种大雨倒是难得一见。曹齐彦看了看窗外的雨,让他想起周山宗下的战帖,对于那位出面买卖土地的 “人头”,他得想办法让他消失。于是他首先告辞,他打算先去拜访那位关键人物,他们必须商讨出一个最美好消失的方法来,才不至于成为日后他人、甚至于法律上的把柄。曹齐彦一走,苏充尚盯住桌面上的帐本,他叹了一口气,知道今天又得赶工,好仔细计算与周山宗合作的损益,他看看表,五点整,随即他也起身告辞准备回到事务所去。送走了两人,偌大的办公室顿时空旷了起来,殷烈海望着表,想起了练娟。她一直搭公交车上下班,下这么大的雨搭公交车似乎不方便。他记起今晚有一个饭局,是一个不算重要的聚会,比较令人窒息的是会有那个叫利雅的女人作陪,想起利雅,他就浑身不自在。她似乎忘了自己的职业,一反常态的老想免费陪他共度良宵。几个常往来的人都乐得想搓合他们,殷烈海却总找借口躲避她。是不喜欢吧?殷烈海这么想,他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虽然利雅拥有只要是男人都会垂涎三尺的姣好身材,说话的神态娇柔妩媚,令人心神荡漾,但他就是不想和她上床。每每在酒店里被她极力挑逗,他脑海里却尽是练娟的影像。所以即使心痒难耐,他仍是选择放弃利雅给他的机会而回头找练娟。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什么原因,所以就把它归于 “利雅并非他所喜欢的类型”这个理由上。有时候他也惊讶于自己对练娟的忠实度,对于一个被他利用的女人来说,也许他不应该有如此忠实的表现,这也难怪曹齐彦和苏充尚会怀疑他。   头脑里纷乱的想了一阵,他要秘书取消今晚的饭局,他开着车,不自觉得来到练娟任教的学校,他决定来接她回家。   停妥了车,殷烈海拿了伞一路走到学务处,收了伞,他并未发现妹妹的踪影。   “请问…殷练娟老师回家了吗?” 殷烈海礼貌的向学务处里的一、两个人询问道。   “雨下太大,殷组长又没带伞,刚刚范伍盖老师载她回家去了。”其中的一个女老师回答他。 “范伍盖老师?” “我们学校一位男老师…请问你是?” “我是她大哥。”   弄清楚练娟已回家,殷烈海礼貌性的谢过学务处的女老师后匆匆离去。一路上,他似乎并不太能专心开车,“范伍盖”这个名字老在他的脑海中作梗。他想起了近日来在晚间十点左右接过两、三次自称 “范伍盖”的人要找练娟的电话,应该是同一个人吧?他想。   回到家,远远的,殷烈海见一个男人正替练娟撑伞,他送练娟到大楼电梯口然后才折返回车上,由于雨下得实在太大,挡风玻璃上雨刷迅速的来回仍无法让驾驶人保持最好的视线,他无法看得很清楚那个叫范伍盖的人。大约是陈伍盖以为自己的车阻碍了殷烈海的路,在临上车的时候,他向殷烈海做了一个表示抱歉的手势。   一回到家,开了门,冷不防,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人竟是殷雄凯。殷烈海吓了一跳,显得错愕。 “你怎么会在家?” 他不加思索的就这么问。   “我不能在家吗?” 殷雄凯口气并不友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刚刚送老爸老妈搭飞机,如你所愿,他们到美国阿姨家度假去了。”殷雄凯冷冷的说。 “最近一年,你老怂恿他们去玩,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不过这也好,省得在家老对我念经。”   殷烈海笑了笑,并未答腔,他换了拖鞋走进客厅。   “后来下雨了,我想顺道去载练娟回家,打了她的手机,她就叫我别再跑一趟,因为有同事要载她回家,所以我就先回来等她回到家再出去。”殷雄凯用略带疑惑的眼神望着殷烈海问道: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我也去接练娟,不过扑了个空。”殷烈海的语气有点落寞。 “忘了先打个电话给她。”他甩了甩车钥匙,准备走回房里。   “我说呢,练娟有了新的护花使者…”殷雄凯微笑着,他找到了一个有意思的话题。 “看来,你有情敌咯!” 他揶揄殷烈海,心里觉得很乐。殷烈海不想理他,径自走回房去。   约莫是练娟听见楼下他兄弟二人的谈话声,于是走下楼来。她听见了殷雄凯的话,心里颇不是滋味。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大哥说?这话很污蔑我你知不知道?” 练娟叨着,脸色很不好看。 “我们只是同事,何必想那么多?” “没什么事气气他也好,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要让他太自负,以为你没人要。”殷雄凯说着,他已打算出门。 “好了,我不陪你们玩了。尤其他又回来了,我可连一分钟都不想多待。”殷雄凯边说边换了鞋,然后开了门出去。   “神经!” 练娟望着殷雄凯离去的背影,她念了念,心中不由的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方才被二哥这么一搅和,大哥不晓得会怎么想?他走向殷烈海的房门口,屏住气息伸手敲了敲门。 “大哥,我可以进去吗?” 她怯怯地问。 “我没说不可以。”殷烈海回答她,但这个语气让练娟更加不安。她开了门走进去,殷烈海坐在茶几旁的藤椅上正打算抽烟。   “你…别抽。”看见殷烈海想抽烟,练娟虽然仍处于不安的情绪中,她还是出言劝阻他。只说了三个字,殷烈海的眼光已冷冷的扫向她,这个眼光,简直比今天的气温还冷。   “我的事不用你管。”虽然殷烈海一向对练娟有着极高的宰制性,但他甚少对她疾言厉色,特别是对她的好言相劝,殷烈海多半仍是尊重她的。现下殷烈海的态度,把练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别生气。”她嗫嚅着,并不自觉的低下头。 “你不要…听二哥…鬼扯。”他害怕,说起话来断断续续。   “我没有在生气,也没听雄凯鬼扯。”殷烈海态度虽然不好,但他还是收起了烟。   “才怪!” 第一卷 第八章不会生气 练娟不以为然,认识大哥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他是否在生气,她会看不懂?但她不敢顶撞殷烈海,只在嘴边小声的念着。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同事…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低着头半晌,练娟觉得气氛很差,殷烈海又不吭声,所以她连忙向殷烈海解释。   “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我们不是夫妻,你大可以有选择的空间。”殷烈海自顾说着,连一眼也不瞧练娟,他随后站起身并走到客厅去。练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跟在他的后头走。只见殷烈海走到酒橱前拿出一瓶威士忌,又拿出一只水晶高脚杯,他的意图很明显─想喝酒。   “喂!饭前请勿喝酒,当心你的胃…”练娟此刻正有一股不怕死的斗志,为了殷烈海的身体着想,明知他在生气,她仍然力图阻止他喝酒的动作。   “你…”殷烈海转过身,本想骂人,却差一点撞上紧跟在她身后的练娟,于是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你别跟着我。”他说。   “那你别生气。”练娟应了他一句。   “都跟你说了,我没生气,我不会为了这种事生气。”他望了练娟一眼,见她正横眉竖眼的瞪着他手里的威士忌,没奈何,只好又把它摆回酒橱中,算他投降。   “是哦?” 练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立即挂在脸上。 “口是心非。”这会儿,她竟然想笑。这也许就是大哥吃醋的样子吧?她想。   “你笑什么?” 把酒摆回原位,殷烈海见她偷偷地笑,不解地问道。   “如果你早点儿告诉我你要来接我,说什么我也不会搭别人的车回家。”练娟边说着,边踮起脚尖,她努力地勾住殷烈海的脖子并给了他一记亲吻。   正当此时,电话响起,殷烈海顺手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巧的是送练娟回家的范伍盖。殷烈海把话筒递给练娟,脸上的表情十分不悦。   “范老师,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很抱歉,因为我大哥正在骂人,他到学校去接我却扑空,所以现在不好讲下去。”练娟一接过电话,就立刻表明不与对方讲话的立场,她瞄了殷烈海一眼,他正坐在沙发上有意无意的拿起报纸翻阅。   “我没有骂人。”练娟挂断电话的同时,殷烈海马上予以驳斥。   “没有骂人,却偷听别人讲电话。”练娟故意笑话殷烈海,不知看哪门子的报纸,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讲那么大声,不想听都不行。”殷烈海没好气的说。   “如果真的专心看报纸,别人就算喊破喉咙了,你也听不见。”练娟继续逗着殷烈海。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殷烈海这种奇怪的表现,殷烈海是个霸气十足的人,今天倒是一反常态,她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有人打翻了醋罈子却是欲盖弥彰,所以令人感到特别奇怪。  “谬论!” 殷烈海摇着头,放下手中的报纸。正说着,练娟的身体轻巧的闪进他的怀中。 “我只爱你,不爱别人。”她侧着身子伏在他的胸膛悄声地说。 “我们二十多年的情感,不会这么禁不起考验的。”   是啊!二十多年的情感理应不会禁不起考验,练娟说得对。可是对一个二十多年新仇旧恨交缠在一起的人而言,这句话就不能算是真理。从自己明白了何谓孤臣孽子的辛酸之后,他的人生悲愤仇恨似乎总比爱多。他怨恨亲生父母遗弃了他,只因为穷困;恨殷家父母收养了他,只为了圆他们盼子心切的梦,而正是这个错误的交集,造成了他人生的矛盾与痛苦。心里,再也找不到一个安定的平衡点,不稳定的心于是更形狂放不羁。他像一匹脱缰野马,不,更确切的说,是一只猎豹,他永远得督促自己扮演好一个狩猎者的角色,在不断猎食的过程中,才能激发他无穷的潜力,在高速猎杀别人之后,自己才能成为食物链中的殷者。这,是他奉为圭臬的不二法则。   练娟这个女孩,并不是他狩猎的目标,说穿了,她是一个可爱的障蔽物,她可以遮掩他的企图及行踪,好使他的头号猎物对他的虎视眈眈毫无警觉性。说她可爱倒是一点也不为过,因为与她相处竟然是件愉快的事,这点恐怕是他所始料未及的。她的柔顺在不经意中化解了他的乖戾。这使得他并无须刻意掩藏他狰狞的一面,却能自然而然的对她体贴入微。他对她虽名为利用,但与她的相处却如鱼得水,丝毫没有一点刻意与勉强,她并未真正的了解过他,却不经意的在性格上驯服了这头猛兽。她的柔顺乖巧,彻底满足了他天生的侵略性。对女人而言,他仍像对所有的事一样具有宰制欲,在决定利用练娟之前,他的身边并不乏女人,以他的性格,岂会满足于单一的拥有?从外观而论,练娟在在远不及她们其中的任一个,但较不能理解的是,当他越了解练娟,与她的亲密程度越高,他便对其他的女人越感乏味。她确确实实的打乱了他的游戏规则,却仍能使他甘之如饴,乐于进入另一个新的游戏规则中。   曹齐彦和苏充尚下午的话此刻正萦绕在殷烈海的耳边,他本对他们的说词抱持着嗤之以鼻的态度。像他这种嗜血性格,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满足现状。他要的是什么,他清楚得很:包括殷竟达的一切,甚至于更多。爱上练娟,那无疑是自毁前程的不智之举。他不会爱上她,绝对不会。但范伍盖事件却意外的扰乱了他的情绪,他看得出那个男人对练娟的用心。他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矛盾,在不久的将来他正要对殷竟达发动致命的攻击,当阵仗搬上台面之后,小练娟这个障蔽物显然不再存有利用的价值,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将随之画上句号。她爱谁,谁爱她,根本与他无关。对个不明究理被利用的牺牲者而言,当她认清现实之后,能有个人在身旁适时给予安慰也许会更妥善些,但他整个脑袋里此时却浑沌起来,他居然不喜欢范伍盖那个家伙,他对他竟产生敌意。这不像他,他的头脑一向保持最高的冷静与清晰,浑沌会要了他的命,这是身为掠食者必须认清的事实。今晚,他想碰练娟,那股自心里深处奔窜而出的野性正蠢蠢欲动,只要他想起范伍盖三个字,他就恨不得立即狂暴的拥有练娟,就像动物本能的对外宣告自己所属的领土一般。但另一股不安的忧惧却抑制他的行动,让他裹足不前。他是怎么了?难不成他真的爱上了练娟?不行,绝对不行,他岂能受制于人?不管是范伍盖抑或是练娟,他们都不可以宰制他。这股不安让他狠狠地剥离想拥有练娟的欲望而陷入一种痛楚,这种痛楚正要命的撕裂他的内心。   “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喊停。我从未真心爱过任何人,财富、权势和叱咤风云所带来的快感才是我所深爱的,没有人能挡在我的前面,也没有人能阻遏我的计划,绝对不能。”他心中挣扎着。   外头的雨仍就毫不留情的下着,空气中的寒意随着入夜而遽增,殷烈海躺在床上一刻也未曾阖眼,自天空倾泄而下的雨水哗啦啦的声响更使他烦乱。   人生又何尝不象是窗外滂沱大雨般的无情?即使一夜大雨又惹来周洋水患死伤无数,日子照旧会一天天过下去,地球绝不因此而停止转动。他翻了个身,耳中回荡着雨声。他告诉自己,人,不能为失败而生,即使你成为别人的猎物,进了别人的肚子,世界仍然不会为你掬一把同情的泪水。所以,他不愿选择被宰制,因为那只是一种可怜的象征。   一个月后的某个下午,殷练娟意外的接到一通来电,那正是因未考取教师资格而暂时在舅舅公司帮忙的穆姝秀所打来的。练娟有些惊讶,平日两人互有连系,理应不会挑中上班时间打电话,穆姝秀在电话那头显然压低了声音,一副有所顾忌的模样。   “练娟你听好。”穆姝秀说话的样子鬼祟异常。 “但愿是我弄错,但我还是得告诉你…我记得殷烈海这个名字,他是你大哥吧?” “没错!你怎么突然提到他?” 听见大哥的名字这么鬼祟的从穆姝秀的口中说出,练娟觉得很怪异。   “我无意间听我舅舅那一伙人提起的。”她把声音再度压低。 “他可能想当董事长,最近拼命的买进自家的股票。我舅舅说,只要占了最大股份,他就可以在董监事改选会议中掌握大局、呼风唤雨。”   “不会吧?他是我哥哥耶!爸爸只是名义上的董事长,实际上这几年公司都是靠他在运作的。”听完了穆姝秀所说的话,练娟简直难以置信,她此刻也努力的压低声音,以免引起学务处里其他人的注意。   “我也是不相信,但这件事有凭有据的,有没有买股票能骗得了人吗?听说他已经掌握了大约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穆姝秀语带担心的问道: “不知你爸爸拥有多少百分比?” 第一卷 第九章没有理由 练娟楞了楞,说起公司的事,其实她真的没什么概念,一时间问她这个问题,还真难倒了她。 “我们兄弟姐妹三人各有百分之一左右,爸爸…可能三十…或者更多…” 她支吾的说,心里感到很惭愧。   “那…不管了,总之你得小心这件事。所谓 “亲兄弟明算帐”,好歹小心不会蚀本。最好告诉你爸爸,让他赶紧想个因应之道才是。”   放下话筒,练娟的一颗心茫无头绪,大哥有什么理由与爸爸相抗衡?他怎么可能做出这件事?为什么他不能多等一等,不管儿子还是女婿,新海不会少给他好处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乱了方寸,她实在不愿意去相信穆姝秀所说的话,她所认识二十多年那个对她呵护照顾的大哥,怎么看也不可能会是这种人。但她深知穆姝秀的个性,她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大哥不是爱她的吗?如果他真的这么做,那么他们之间哪里还有未来?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她的头一片昏乱。整个下午,她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没有意识,没有说话,就连在公交车里仍是一脸茫然。同事问她话,她一句也没听见。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她说什么也无法接受。在殷竟达从练娟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后,练娟完全无法看出他的脸色作何改变,除了他习惯性的在生气时把五官皱在一起之外,她实在无从判断他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冲击,与自己的痛相比,又是谁略胜一筹?   即使殷竟达未说什么,但他的动作却也频频展开,这场你死我活的父子之争,在心痛之余,不得不开打, 既然儿子已经点燃战火,他没有理由束手就擒。                              号子里万头钻动,殷烈海与曹齐彦并肩走了进来。   “我们引蛇出洞的计谋已经奏效。”曹齐彦笑着说道: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这还得感谢周山宗,多亏他不小心在商场上泄露我们的机密。”殷烈海也笑着,他递给了曹齐彦一个得意的脸色。两人一路走进贵宾室中,打开门,里头早围着一群人泡茶聊天,见他们来了,都热络的与他们打招呼。   “林立委、洪立委、陈议员、胡议员、苏议员、张董、刘董…你们早。”殷烈海一一的同在座的人握手寒暄,曹齐彦也随后跟进,一屋子和乐融融,他们赶紧腾出两个空位来。   “平日多亏烈海的照顾,让我们赚了不少。这次你们新海涨了几根停板,看起来气势如虹喔!” 说话的是身材矮胖的林立委,从他满脸的笑意,可得知在股票获利匪浅。   “哪里,平日多亏各位大哥的照顾,帮了小弟许多忙,这点小意思不算什么。”殷烈海笑着说,此刻陈议员走过来替他们点烟,曹齐彦不抽烟,于是拱手婉拒陈议员的好意。   “烈海今日前来,是要通知各位出清手里新海的股票,因为我将卖掉我的全部股份并放空它。”   “那我们也可跟进放空了?” 说话的是洪立委,他一向对自己的机智极为满意。   “当然。”殷烈海肯定他的说法,这让洪立委乐得开怀大笑。   “但是…那不是你们自家的股票吗?为什么要放空它?” 胡议员有些纳闷,他并不了解烈海搞些什么名堂。   “我有我的用途,你们只管等着数钞票,我哪一次搞砸了事?放心吧!跟着我准没错。”殷烈海胸有成竹的保证。   “这么看来,市场上谣传你想争新海董事长的宝座这件事似乎不是真的,否则你绝不可能在开董监事改选会议前卖掉你所有新海的股票。”林立委嗅出一些不寻常的讯息。   “我本来就没有过那种想法。”殷烈海仍保持他那一贯的笑脸,他摇着头说道: “市场上的传言岂可相信?在股票上玩一点手段就能日进斗金,这对我比较有吸引力。”   “问题是,殷董事长的动作很积极,要不是他,新海怎会天天涨停板?他想保住董事长的地位,所以不断敲进新海的股票,而你玩这个手段,不等于是把令尊的钱转到自己的口袋去?” 林立委又问道。   “可以这么说。”殷烈海爽快的回答他。 “我父亲想拥有公司,而我想赚钱,我们各取所需,这是一件公平的交易。更何况,他只是暂时的套住,等股价回升以后,他不就可以全身而退?又哪里会有什么真正的损失呢?” 说了一会儿话,殷烈海就起身告辞,他把曹齐彦留下负责处理股票的一切买卖事宜他一个人径自走出了号子。外头的阳光温暖的洒落在他的身上,寒冬里的艳阳,令人格外的感到舒适,他停住脚步贪婪的享受它,毕竟在觅庄的冬季很难有这样的好天气。他伫足片刻然后拿起手机,志得意满的拨下苏充尚的电话号码。   “小苏,一切都在掌握中,进行得很顺利,这还是得感谢你,替我做了天衣无缝的帐。”   “你确定殷董事长没起疑心?” 苏充尚问道。   “如果怀疑,他老早沉不住气了,怎还会笨到去买那么多新海的股票?” “曹齐彦准备把你的股票全倒到他的手上去?” “对。”殷烈海边说边往停车场走去。 “一切照原定计划,你现在马上销毁假帐,我回公司把计算机里的档案清除干净,然后再全面换上新的帐目。待会儿曹齐彦会过去你那儿做最后一次确认,要确保这个帐目能让我老爸清楚的看到公司的财务危机,我又不会有任何的把柄落在他的手上。”   “我知道了。”苏充尚毫不犹豫的回答。 “放心!曹齐彦是个律师,听他的准没错,你老爸告不了你的。”   谢过了苏充尚,殷烈海来到他的捷豹旁,他审视它一番,最后把目光集中在它的标志上。   “该出击了,伙伴!” 殷烈海发会心的一笑。在殷家这几年所精心筹划的布局,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再过两天,殷烈海竟达将会发现自己已成为他的猎物并且毫无反击的能力。新海在他的蚕食鲸吞中已成为一个空壳,现在,殷竟达又为了保住董事长的位置而把私人的资金几近压在股票上,当发现真相之后,若想救公司,则必须贱卖股票,即使贱卖股票的所得,也不足以弥补公司的亏损,新海宣布倒闭是早晚的事。                                    三天后的早上,殷雄凯怒气冲冲的来到曹齐彦的住处,这两天,殷烈海没回家,他暂时来此栖身,此刻曹齐彦不在,门一开,殷雄凯不由分说的便给了殷烈海一拳。   “你干什么?” 挨了打,殷烈海心里气愤但未还手。   “干什么?这句话应该是我问才对?你眼中没有殷法、没有天理了是不是?我早知道你心怀鬼胎,但我真的没料到你竟然做得这么绝!” 殷雄凯咆哮着,脸上的青筋暴露。 “妈妈晕了多少次?爸爸硬撑着处理债务,到现在都没阖过眼。他们没说什么,是因为你是他们的儿子,被自己的儿子搞成这样,他们无话可说。”   “儿子?” 殷烈海鄙夷的说道: “你才是他们的儿子,我不是。”   “如果他们不当你是儿子,会这样闷不吭声?你晓不晓得他们爱你甚至比爱我还多?这么多年来他们是如何的信任你?可是你又对他们做了什么?” 殷雄凯愤怒的双眼里几乎要迸出火燄来。如果可能,他真想一把火烧死殷烈海。 “我想你以前没把书念好,所以达尔文的“物竞天择”对你没有产生影响。”殷烈海轻蔑的看着殷雄凯说道: “这是个肉弱强实的社会,只有适者、不适者的分别,不是你赢了别人就是别人赢了你,跟我谈什么爱?那简直是狗屁不通的东西。”   “你很了不起?” 殷雄凯对他的冷嘲热讽实在难以忍受。 “书读得好又怎样?还不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禽兽不如?” 殷烈海冷冷地看着殷雄凯。 “骂得好!” 他随即又说道: “我宁愿当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也不愿被人踩在脚底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不像你,喜欢自甘堕落,你这副德行就算是人了吗?” “至少我不像你这般丧心病狂。”殷雄凯说得悲切,眼中闪烁着泪光。 “爸爸、妈妈还有练娟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三个人,你却用达尔文的鬼进化论对付他们,我咒你会不得好死。”   “你不要把自己跟我的私人恩怨扯进一堆人,你对我不满,不必讲得这么假仁假义。”殷烈海睨了殷雄凯一眼,眼中充满不屑的神情。   “你听清楚。”殷雄凯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我不想跟你多说,我来找你,跟我们的恩怨无关。我问你…练娟和你最亲近,你能不能想得出她会上哪儿去?” “练娟?” 听了弟弟如此一问,殷烈海的脸色骤然改变。 “你的意思是说…练娟…不见了?” “她从昨晚就没有回家,今天又没有到学校上班,我不知道她会上哪里去?她又能上哪里去?” 殷雄凯的焦急与无助已满满写在脸上。 “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爸妈也不许我这么做…请你有一点良知替我想一想练娟可能去的地方,我怕她禁不起这么大的打击,做出什么傻事来,她这一辈子根本是为你而活,你为什么要用物竞天择的鬼论调去对付她?” “我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她没什么朋友,也很少和同学交际往来。”   “你看你,练娟一切都是为了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圈,没有自己的朋友甚至好同学,就这么甘心情愿的守着你一个人,可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第一卷 第十章失踪 想起练娟,殷烈海的心微微一震,殷雄凯的话真真切切,没有半点夸张与虚伪,练娟这几年来深居简出,除了上学上班之外,她的生活重心就是他,她像一个妻子一般,为他打点生活上的一切,并尽可能的让他无后顾之忧的专心在事业上。她乖巧的守在家里等候他,对外面的世界丝毫不眷恋。而现在,她能去哪里?除了家,她无处可去。   忽然,有一个人闪过他的脑海,他心急的说道: “穆姝秀,和她去英国的那个同学…也许练娟会去找她。考教师甄试的时候我还见过她,她们的情谊应该很不错。”   “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殷雄凯彷彿见到希望,他的心情跟着激动起来。   “知道,可是这个时候她也应该不在家里。你先回去找一找练娟的通讯录,也许会找得到穆姝秀的联络电话。”他一个箭步冲向客厅的一角,拿出纸笔,写下了 “穆姝秀”三个字并努力的回想着。 “她的通讯录应该在梳妆台右边第一个抽屉,是一个绿色的小册子。” “你听好。”殷雄凯见他对练娟的一切如数家珍,一股心酸不禁涌现。 “你对练娟的一切这么熟悉,我不相信她对你而言只有被利用的价值,但是你却对她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来,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可怕?很好,最好这条线索能让我把练娟平安的找回来,练娟若出了什么事,我不会饶你。你知道的,练娟是我们家的宝贝,爸爸妈妈可以为你丢弃一辈子的心血甚至于信用破产而毫无怨言,但是,要是练娟出了事,没有一个人能够原谅你…” 东北季风又吹袭着北觅庄,雨从中午开始就下个不停,这种又湿又冷的天气更增添了殷家的愁绪,殷家二老为了公司的大窟窿正与媒体及投资大众奋战着,心里虽然着急女儿的失踪却无力抽身管这档子事,殷雄凯一人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找寻妹妹的踪影,联络上穆姝秀似乎也没多大的帮助,殷练娟在茫茫人海中掩藏了自己。  下午三点钟,殷烈海的手机响起,这是他熟悉的响声,在知道练娟未投靠穆姝秀的消息之后,他开启了关了两天的手机,他希望她能打电话给他,那么,至少会知道她还安好。   “练娟,你在哪里?” 殷烈海迅速的接起电话,他的心跳得很快。   “我在门口。”练娟的声音微弱而颤抖着。 “曹齐彦家的门口。”   听见她说的话,殷彦练娟心头一惊,快步的拿起伞冲了出去。门一开启,小练娟浑身湿透并冷得频频颤抖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快进来。”他拉起练娟的手走进屋内,随后又拿了浴巾和自己的衬衫及吹风机出来。 “快擦干,换上我的衣服,我帮你吹干头发,你这样会感冒。”他关切的说。   “不用了,我说几句话就走。”虽然她全身颤抖,但还是婉拒了殷烈海的好意。 “刚才我打电话给二哥,他说你到曹齐彦家,所以我来找你。”她边说着,殷烈海已为她开启暖气,并披上浴巾。   “你既然关心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练娟坐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她埋着头,说话的声音很轻,也没有什么抑扬顿挫。  被练娟这么一问,殷烈海赫然发现自己心急之下竟然对练娟如此关怀,他几乎忘了自己给了她什么样无情的打击。   “我…”殷烈海低下头说道: “我的亲生父母就是因为穷困才抛弃我,我不想再和他们一样,一辈子与穷困为伍,财富、名利和权势对一个人太重要。”   “这些我都了解,包括你和二哥之间的纠葛我也都明白,我能理解你,但无法接受你让爸爸误以为你爱我,我们终究会是关系密切的一家人而完全信赖你,你却反过来伤害他的事实…我不是气被你利用,如果你利用我去对付任何人,我不会有怨言,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利用?” 练娟一反常情的,她没有掉泪,即使说这么激昂的话,她脸上的神色依然没有丝毫的改变。 “你不爱我、利用我都没关系,但是却不能利用我去整倒爸爸,我的罪孽好深你知不知道?” 她的头微微抬起,目光正好落在殷彦练娟的身上。 “爸爸的坚强你不是不知道,从我有印象起,他从未为任何的挫折掉过一低眼泪。但是这一次他哭了,我看见他的泪,明白了你对他的伤害有多深。一个他最值得骄傲和信赖的儿子这么对付他,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了?” “他对我的意义并不尽然有那么深刻,如果不是他收养我,我的痛苦也许不会那么大。”殷烈海说。   “但是他对我的意义却很大,他是我爸爸,是我最亲的人。”方练娟又低下头,把脸埋在两膝之间。   “如果你想哭,哭出来会比较好过些。”殷烈海也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练娟一直是个柔弱的女孩,情绪一波动,往往会牵动她的泪水,他了解她。   “我不想哭。”练娟斩钉截铁的说。 “如果我的眼泪能打动你让你回心转意去救新海,那么我一定毫不犹豫的哭。但我知道你不会,所以哭泣又有什么用?” 她说话的语气又回复平缓。   “这不像你。”殷烈海觉得怪异,今天的练娟从一进门就与往常不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吊诡的气氛,他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感觉。   “我又是怎样?以前的我是为你而活,从小我崇拜你、尊敬你,甚至于把自己塑造成你希望的样子。你喜欢读书,我就跟在你的身边读书;你喜欢我功课好,我就拿前三名回来;你希望我乖乖听话,我便一切听你的,但是结果又是如何?我最爱的人竟然把我当成棋子去伤害我最亲的人,今天爸爸的痛苦都是因为我,这样的罪过,教我如何承担得起?” “练娟…”殷烈海想说什么,但随即被练娟打断。   “这是都我的错,我不会怪你。”她站起身,卸下了深上的浴巾。 “我要走了。”她说,并径自向门外走去,殷烈海一愣,随后也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里?” 殷烈海问道。   “回家,回你最不想去的那个家。”她的脚并未因说话而停下。   外头的雨仍未停歇,练娟走了出去,雨水又落在她未干的头发及身上。   “撑伞吧?” 殷烈海企图把手中的伞交到她的手中。   “不用了。”练娟望了殷烈海一眼。 “真的不用了。”她伸出手,轻抚着殷烈海的脸颊,她的手,冰冷而无力。   望着练娟远去的身影,此刻的殷烈海,心里头竟有着一股酸楚,她近似槁木死灰的样子让他很不安。走进屋内,他下意识的点烟,尼古丁在他的体内游走,他想用它来麻痺自己的不安。但事与愿违,即使抽了半包烟,他的心仍彷彿仍悬在半空中。于是,他想喝酒,酒精的功效可远比尼古丁大,他望了望酒橱,里头正好有几瓶洋酒,四下找找,也让他找到了酒杯,正待拿起杯子,突然手一滑,杯子应声落下,碎片胡乱的散了一地。   “怎么回事?” 殷烈海皱起眉头,他的心里很不舒服,一股气闷在胸口。他蹲下身,拾起碎片,冷不防却被碎片割出一道血痕。   “不对,一定有什么事不对!” 殷烈海吮去手指头上的血,心中犯着嘀咕: “练娟不会无缘无故来找我,她明知我不会回头帮新海,为什么还来找我?”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头窜动。 “练娟今天的言行举止实在太过反常,这不像她平日伤心的样子。”他不敢多想,这个感觉太不好,于是他拿起了车子及家里的钥匙没命的冲了出去,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练娟的身边,他怕极了自己不祥的预感将会成真。车子穿梭在觅庄市的街道,殷烈海无视交通罚则的吓阻,只要没警察站岗的地方,他便以唯我独尊的方式横行街头,他尽可能的抄小路,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来来回回,这使得他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直到开启了家门,他的心仍是处在一种几近分裂的状态之中。   “练娟!” 一回到家,他无法理会一旁的殷雄凯,随即飞奔上楼。转了转练娟房门的门把,确定它是锁上的,这更引发他紧张的情绪。   “练娟!我是大哥,你快开门,听见没有?” 他又用力地敲了几回,里头并无任何回音。这会儿,把殷雄凯也上楼来。   “你叫什么叫?还敢回来?” 殷雄凯十分生气。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练娟找过我,和我说了些奇怪的话…你继续在这儿叫她,我去拿备用钥匙。”话才说完,殷烈海立即冲下楼,在工具间的抽屉中取出钥匙奔回楼上。   “你让开。”拿了钥匙的殷烈海拉开了仍一头雾水的雄凯,把钥匙插入孔内,使劲一扭,门被开启。但,眼前的景象却活生生的吓坏了两个大男人─小练娟躺在血泊中,血仍从左手手腕汩汩的流出,床单原有的色泽与花纹已被染成了一大片红色。殷烈海无法看得清楚那道伤口有多深,因为血流覆盖了一切,也覆盖了他的心。   “练娟!” 殷烈海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他摇着头抱起了她。 “不可以…”他激动的喊道: “雄凯,快打一一九。”他打开梳妆台的抽屉,找到一条小练娟的发带,努力的在她的左手腕上方些微的距离之处束紧以企图能止住血,不管有没有用,他必须试一试,他不能坐视练娟的生命在无声无息中流逝。扎紧了发带,殷烈海紧紧的把练娟搂在怀中,彷彿希望藉着这么紧紧的箍住她,能止得住那不断自练娟手腕奔流出的血液。他的身体不自觉的颤动,他分不清楚这颤动究竟来自他还是练娟,即使他的脸正贴在她的脸上,但,他几乎感觉不到练娟的鼻息。 “你要撑住,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死,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泪,正伴随着颤抖从殷烈海的眼角滑落,地面上一角的利刃讽刺的对着他耀武扬威,那沾着血迹的刀口,好像对准了他的心窝猛刺,一刀又一刀,令他痛彻心扉。   “放开你的脏手,你有什么权利抱她,是你害了她。”殷雄凯打过电话,粗暴的一把想推开殷烈海,但殷烈海仍紧紧抱住练娟,他说什么也不放开她。血顺势的流到他的衣衫,一片片的血渍印在他的身体及衣服上,让他看起来活像个杀人凶手。   “我会宰了你。”殷雄凯满心悲愤的指着他。   “我等你。”殷烈海连头也不抬。 “但不是现在,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救小练娟。”他冷冷的说。救护车的呼啸声划过觅庄市凄冷的街道,华灯初上的夜景衬托着车顶上鲜红的闪光投映在殷烈海的心里,刻印出血淋淋的悲恸。这痛,甚于一切,包括了知道自己身世之后的心灰意冷都比不上。从来他只认为自己是个冷血、残酷、心中无爱的人,但,练娟的自杀,却深深刺痛他的心,使他的心正面临着崩解的命运…   晚间十点多,练娟终于从急诊室转到普通病房,由于发现得早,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此刻,虽然已脱离险境,但她仍未转醒,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殷烈海坐在床沿静静的凝望她,他握着她的手,眼光落在包扎手腕那厚厚的几层纱布上,这纱布下的刀痕不偏不倚的也烙印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