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楔子
  
  阴沉的天, 漆黑的夜, 风雨如骤, 雷声震耳。
  
  大理寺的天牢里, 阿枣静静地靠坐在墙角, 双手环着自己的肩, 木然地听着外头隆隆作响的雷雨声。
  
  天牢本就阴寒潮湿, 这会儿又是在寒冬腊月,可只穿了一件夹薄棉囚服的阿枣却半点都不觉得寒冷——她已经麻木了。
  
  外头,狱卒吃酒聊天的声音夹在隆隆雷声中, 若明若暗地飘了过来。
  
  “什么亲封的一品女官,还不是一朝失宠就被打入了天牢?嗤嗤……”
  
  “老哥说的是那个盛妩音?哎你别说那小娘皮长得可真不错,身段也勾人……你说先皇以前那么宠她, 是不是和她……嘿嘿嘿……不过她居然胆敢谋害先皇……还有, 听上头的人说,刚继位的这位也和她有一腿……”
  
  “要死啊你!说说那小娘们倒罢了, 主子们也是你能编排的?当心你的小命!不过那丫头……那是真不错, 瞧那皮肤白嫩的……”
  
  “就是……还有那鼓鼓的胸脯细细的腰, 看着就叫人忍不住硬……”
  
  猥琐的笑声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割断了, 接着, 有人冰冷地说了一句“拖下去杖毙”。
  
  而后, 有脚步声隐约靠近。
  
  再过了一小会儿,牢门就打开了。
  
  阿枣微微抬头,入眼的是一身玄黄色的龙袍。
  
  “恭喜皇上, 心想事成。”她歪着头看着对方, 没有任何行礼的意思,嘴角嘲讽地弯起。
  
  年轻俊美的帝王像是被她的目光灼了一下,他走到她面前蹲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盛妩音,太子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这般死心塌地地为他?七年!整整七年,你为了替他报仇,处心积虑,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残害一直重用你信任你的父皇母后……你知不知道,这是谋逆!”
  
  下颌被他捏得生痛,可阿枣却眯着眼笑了:“少这般义正言辞……我……若不那么……做……哪儿来的如今的你……”
  
  是谁发现她的目的时,不加以阻拦反而暗中相助的?
  
  是谁在她给皇帝皇后下□□时当做没看见,甚至给予掩护的?
  
  他一个生母为宫女的落魄皇子,又是如何利用她的谋算铲除异己,为自己夺得这皇位的?
  
  真以为自己行事周密毫无破绽么?不过是她懒得说透罢了——反正目的是一致的,她并不介意多个帮手。可他不该……不该在上位之后,毫不留情地杀了她的兄嫂灭口,还企图嫁祸给他人!
  
  “盛妩音!”燕承猛地凑近她,眼中闪过一丝痴迷,“朕以为你和朕是心灵想通的,可你却毫不留情地设计朕杀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因为他那好兄弟谢云毫不留情地屠了她兄长全家,包括她那还在襁褓里的小侄子!
  
  想到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阿枣早已麻木的胸口再次密密麻麻地泛起剧烈的疼痛。可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看着燕承,最后低低地笑了出来。
  
  “心灵相通?谁给你的错觉?”她从来都只是把他当成目标一致的合作者,哪里给过他半分其他的暗示呢?不过是因为自己这身皮相生得好,他自己起了欲念罢了。
  
  昏暗的烛光下,女子垂首而笑,虽面色惨白,狼狈不堪,却仍难掩惊人的美貌。
  
  紧紧盯着那张美玉般无暇的脸,指腹轻轻地移动,感受着她的滑腻柔软,燕承只觉得心口一热,再也无法遏制住那股想要得到她的冲动。
  
  一把将阿枣拽到怀中,他贴着她的耳朵道:“朕给你两个选择:一,做朕的女人,朕虽无法让你做皇后,可却能给你无上的宠爱和荣耀;二……人头落地,为父皇母后陪葬。”
  
  垂涎自己多时,他终是忍不住说出口了。可如今在世人眼里,她只是谋害皇上密谋造反的“逆贼”,下令抓捕她给她定罪的人也正是他。这样的情况下,他能给她什么荣耀?
  
  无非就是让她隐姓埋名无名无分跟着他罢了。
  
  这个男人呐,一方面舍不得她这身子,一方面却又忌惮她的能力,所以他处心积虑斩断她所有的退路,欲叫她成为一个只能依附他的宠爱,以色侍人的平常女子。当真是……
  
  可笑至极。
  
  甭说她根本不喜欢他,就是喜欢,她也不会这样屈辱地苟活于世。这个世界上所有她在乎的人,都已经死了——生与死对于她来说,早已没有任何差别。
  
  将她捡回家细心养大,教她读书习武的师傅死了;
  
  从难民堆里将她捡回去,待她如亲妹的太子夫妇死了;
  
  自小在她的呵护下长大,会甜甜地叫她“枣枣”的小皇孙死了;
  
  一直护着她关心她的师兄师姐死了;
  
  失散多年却从未放弃过找她,找到她之后更是待她如珠如宝的亲兄长一家也死了……
  
  都死了。
  
  活着的,就她一个了。
  
  想着往日鲜活而幸福的日子,阿枣眼底一片猩红,几乎要落下血来,可她生生忍住了,只是在燕承的耳边轻轻叹道:“在你下令杀我兄长一家的时候,你我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了。”
  
  燕承脸色骤变,猛地抬头看她,眸子晦暗不明:“你……都知道了?”
  
  “不然我为什么要设计杀谢云呢?”阿枣笑了,漂亮的桃花眼里一派透彻,夹杂着点点猩红的恨意,“陛下,亲手杀了好兄弟的感觉……如何?”
  
  燕承顿时暴怒,重重地将她摔在地上:“盛妩音!”
  
  阿枣满眼得意地看着他。
  
  她潜伏七年,费尽心机为师傅和太子一家报了仇,又设计叫燕承亲手杀了最好的兄弟谢云,以告慰九泉之下的兄长一家,虽遗憾无法再杀了燕承,可也已经算是圆满了。
  
  如今……死又何妨呢?
  
  燕承胸膛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阿枣,心中怒欲翻腾。半晌,他阴冷地笑了:“你是在求死。可朕……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你呢?”
  
  他喜欢她那么多年,护着她那么多年,可得到的是什么?
  
  是她毫不手软的算计,是她毫不犹豫的背叛!
  
  既然如此,他还怜惜她做什么!
  
  思及此,燕承大步上前,一把拎起阿枣,也不顾这里是脏乱阴寒的地牢,竟直接将阿枣按在茅草堆中,狠狠咬住了她白嫩的脖子,大手开始撕扯她的衣襟。
  
  “你是朕的人,就是死……也是朕的鬼!”
  
  身后的心腹太监见此,忙叫一干人等出去了,牢中只剩下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阿枣没有挣扎,只是眼中却突然绽出了明亮的笑意。
  
  “这可是你自己给我的机会呀……”
  
  柔软的嗓音,喜悦的语调,像是情人间温柔缠绵的呢喃,却含着叫人心神俱颤的强烈杀气。
  
  燕承猛然觉得不妙,刚想抬头,却觉得脖子后面剧烈一痛,下意识抬手一摸,满眼血红。
  
  “盛妩……音!”他双眸充血,无法相信自己竟会死在自己的发簪之下。恨怒之下,他拼尽最后的力气,重重一掌打在了阿枣的心口。
  
  “就算死……朕也要你陪葬!”不甘而愤恨的怒吼声,在隆隆雷声中被湮没。
  
  “主子说过,女子的身子是要留给自己心爱之人的,不能随便叫人糟蹋了去……”阿枣面色惨白地捂着胸口,看着不远处微弱的烛光,美眸流转,亮得逼人,“这一世,阿枣没有遇见自己的心爱之人,下辈子……下辈子会遇到的吧……”
  
  恍惚中,有人从昏暗的烛光中朝她缓缓伸出了手。
  
  师傅、主子、太子、小皇孙、兄长、嫂嫂、师兄、师姐……
  
  阿枣笑着闭上了眼。
  
  隐约中,只听见雷声震震,像上天的怒吼,雨声沥沥,似大地的哭声。
  
  ***
  
  阿枣是被哭声吵醒的。
  
  凄厉的哭喊声,带着绝望与不甘,在她的耳边此起彼伏。
  
  “阿枣?阿枣!快醒醒……”
  
  有人贴在她的耳边,殷切地唤着她的名。
  
  那声音温柔娴雅,虽此刻带着焦急与惊惧,可仍是叫阿枣一下子流下泪来。
  
  那是她的主子,太子妃秦氏的声音。
  
  “主子……”浑身都很疼,意识也沉沉的叫人迷糊,可阿枣还是拼尽全力艰难地睁开了眼。
  
  “阿枣!我就知道你没事!”眼前是一个浑身狼狈的女子,素来优雅端庄的她此刻发髻凌乱,衣衫破碎,脸上身上皆是伤口,只一双眸子亮得逼人,仿佛暮色四起时的太阳。
  
  绝望中带着希望。
  
  阿枣怔怔地看着她,脑中混乱不堪。
  
  她不是……死在天牢了吗?怎么还会见到主子呢?
  
  “阿枣!快带丞儿走……”太子妃秦氏流着泪,一边将怀中昏迷着的小男孩塞给阿枣,一边拽起受了伤的阿枣往院子角落边的枯井跑去,“禁军马上就要找到这里来了!阿枣,带丞儿走!帮我好好抚养他长大……”
  
  这场景竟是这般的熟悉。
  
  阿枣陡然而惊,一下子想起了这是哪里。
  
  东宫的后花园……这里是七年前的东宫!
  
  太子谋反,罪证确凿,皇上有令,贬其及家眷为庶人,即刻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回。
  
  那时,就是这样的一道圣旨叫她所有的幸福生活化为泡影。
  
  太子不堪冤屈受辱,自尽在书房,禁军被皇帝私下吩咐,斩草除很。太子妃秦氏千钧一发之际将小皇孙交付给自己,随后抱着心腹送来的亲子尸体跟着太子自尽而去。而她带着真正的小皇孙从秘密地道里逃了出去,可后来……
  
  她被最信任的好友出卖了。
  
  小皇孙中箭身亡,而她因为心脏生得偏逃过了一劫,只是从此却陷入了复仇的血海中,万劫不复。
  
  再看眼下这情形……分明就是太子妃临危将小皇孙交给她的那一刻!
  
  顾不得去思考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阿枣压下所有的激动与惊喜,紧紧握住太子妃的手腕,期盼道:“主子,一起走!阿枣带你一起走!”
  
  太子妃摸摸她的头,回头看了书房一眼,含着泪笑了:“不……阿枣,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答应过他的。”
  
  “不——”阿枣顿时慌极,忙指了指怀中昏迷着的小皇孙,求道,“丞儿需要你——主子!你跟着阿枣走吧!阿枣求你了!丞儿这么小,不能再失去母亲了!”
  
  “阿枣!”太子妃虽流着泪,神色却十分坚定,“我不能走……也走不了,你明白的。答应我,好好抚养丞儿长大,往后……再也别回京了。”
  
  阿枣的心疼得几乎要炸开。可她知道时间来不及了,禁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太子妃似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飞快地从腰间掏出一个东西塞进她的怀里:“还有这个……你拿着!我不知这是什么,只知道它很重要……殿下没有来得及告诉我就……你,你拿好!阿枣,我的孩儿就拜托你了!”
  
  “……好。”阿枣浑身颤抖,可最终还是咬着牙点了头,“主子……放心,阿枣一定会保护好小主子,叫他健康长大,娶妻生子,幸福一生。”
  
  太子妃眼睛猛然绽放出光芒,她冲阿枣感激一笑,又深深看了她怀中的孩子一眼,然后抱起地上那形似小皇孙的小孩尸体,果断而坚决地转过身,冲着身后的地狱火海跑去。
  
  那里,有她此生最爱的夫君。
  
  “主子……”阿枣死死地捂着嘴巴,咽下痛苦的哭声,然后抱着小皇孙,同样坚决地跳进了井口。
  
  这一次,她会用一切手段护住小皇孙,叫他平安长大,幸福喜乐。
  
  谁也不能阻止她,哪怕死亡。 正文 第1章   第1章
  
  “不要脸的骚狐狸!一日没男人就活不下去的浪蹄子!竟敢勾搭老娘的男人!你不得好死!汉子死了就该安分窝在家里当鹌鹑, 这么不消停的, 没男人日夜操.弄就发痒是吧?!实在饥.渴就去镇上的花巷子里挂牌接.客得了, 别跑到咱这村子里乱祸害好人家……”
  
  简朴素净的青石小院外头, 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村妇正叉着腰怒着脸, 指着那褐色木门满嘴飞唾沫星子。
  
  她身材矮胖肥硕, 脸蛋圆似大饼, 一双吊梢眼凶光闪烁,表情扭曲而狰狞,显然十分愤怒。
  
  这青石小院建在村头的山脚下, 周围只有一两户人家与之相邻,算是偏僻。然这会儿已是正午,在村前田里干农活的村人们正三三俩俩地结着伴儿回家吃饭, 这来来往往的刚好能路过这儿。骤然听到这又脏又亮的骂声, 大家都忍不住凑过来看起了热闹。
  
  “哟,栓子娘, 你这是怎么的了?发起这般大火, 怪吓人的!”
  
  “是呀是呀, 这不是新来咱们村儿没多久的盛寡妇家么?她做了什么事儿惹着你了?”
  
  “可别是你家栓子爹瞧人家貌美, 多看了两眼被你知道了吧?哎哟人家小娘子貌美, 是个男人都忍不住瞧上两眼, 你也别太在意啦……”
  
  “就是就是……”
  
  村人们显然都识得这胖妇人,一见她这架势,顿时心中有数了。
  
  这栓子娘是青山村出了名的母老虎, 为人凶悍善妒, 可偏却嫁了个色中饿鬼——那栓子爹最喜调.戏村里头美貌的小娘子大姑娘,为人极不老实。这两人凑在一起,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的,大家都习惯了,也乐得看热闹,于是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她就是个浪.货!”众人的话叫栓子娘更加恼怒,挥着手中的帕子就尖叫道,“仗着自己生得不错就乱勾搭别人家的汉子!大伙儿瞧瞧,这就是证据!”
  
  “哎这是什么?”见栓子娘怒得面红耳赤,大伙儿也不由愣了下,“不会是那盛娘子的吧?”
  
  “可不就是!”那栓子娘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嚎,“若非老娘收拾衣裳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了这东西,现在还被这对奸.夫淫.妇蒙在鼓里呢!我说这几天那死鬼怎么老往外跑,原来竟是勾搭上了这不要脸的脏货!”
  
  这么一番话下来,大伙儿的眼神都不对了。
  
  “不能吧?你家男人生成那样,盛娘子如此貌美,怎么会瞧得上他……”有汉子忍不住酸酸地讽刺道。
  
  “呸!你宋狗蛋想的什么以为老娘不知道吗?还不就是和我那死鬼生了一样龌蹉的心,这会儿嫉妒呢!”那栓子娘竟是一张嘴巴利如刃,“哼,自打这骚货来了之后,村里头多少汉子为她丢了魂,你们裤.裆里藏着啥心思,老娘门儿清!”
  
  周围的妇女们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都有些不好看。
  
  栓子娘这话说的没错,自打这姓盛的小寡妇带着儿子和妹妹在这青山村落户之后,村里许多汉子都中邪了似的。已成家的不顾家里头的媳妇儿孩子,未成家的不顾老娘姐妹,那是日日在她家门口徘徊,就为着瞧上她一眼。若不是她身边有个粗壮凶悍的妹妹,里正一家又明里暗里护着她们孤儿寡母,怕是早有那色胆包天的冲进去用强了。
  
  只是原来看她是个安分的,虽生得极为美丽,却鲜少出门,也从不与旁的汉子勾搭说笑,村里的妇人们虽心中不忿,却因抓不着她什么把柄,只得在背后暗骂一句妖精,再栓紧自家男人的裤腰带,也就罢了。
  
  可今日,栓子娘竟然说她勾搭上了栓子爹!那接下来,会不会就是她们的男人了?
  
  “栓子娘,你确定这帕子是盛娘子的?”一个生得不错却满眼精明的年轻妇人转了转眼珠子,问道。
  
  “老娘若是不确定来这里做什么!你们瞧这帕子的质地,咱们村里头除了这有几个臭钱的浪蹄子,还有谁能用得上质量如此好的棉帕!”那栓子娘恨恨地甩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又酸又怒道。
  
  “如果这帕子真的是盛娘子的,那咱们可真的要好好追究一下此事了!咱们青山村住的可都是正经人家,断不能叫一个不安分的女人坏了村里头的平静……”那年轻妇人顿时冷笑道。
  
  “宝妞娘,这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你就给人定罪,不好吧?”人群中有人反驳道。
  
  “就是,谁不知道你素来自诩为青山一枝花!别是人家盛娘子生得太好,你心生嫉妒吧!”
  
  “说得对……”众汉子们附和道。
  
  “我呸!你们这一个个猪油蒙了心的色.鬼……”那宝妞娘顿时气得脸蛋发红,带着一众妇人就和那群怜香惜玉的汉子们吵了起来。
  
  一时间,吵架的吵架,看热闹的看热闹,小院外顿时一片噪杂。然小院内却依然平静如水,里头的人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敢出来,半点动静也没有。
  
  宋靳静静地立在自己家的院子门口,看着门外这闹剧般的一幕,薄唇微抿,眼底满是不耐。
  
  又是隔壁那个小寡妇搞出来的风流韵事!
  
  这都是第几回了?!
  
  他穿来这里不过才六日,可却因为她四个晚上没睡——
  
  第一次,有汉子半夜翻她家的墙,而后其老婆带着众人赶来“捉奸”,闹得一整夜鸡犬不宁,叫刚来这陌生时空本就郁闷的他,恨不能再死一次试试能不能回现代。
  
  第二次,她家那个小奶娃不知是生病了还是怎么的,大晚上的嚎了一整夜,叫好不容易接受了新身份,准备好好睡个觉的他又是一夜没闭上眼。
  
  第三次,几个男人爬上了她家的屋顶,结果不慎踩空掉下来摔断了腿。而后几家人连夜上门讨要说法……不用说,又是一夜不成眠。
  
  第四次,爬墙的野男人是没了,夜啼不止的小奶娃也安静了,可她自己却不知怎么了。似痛苦似隐忍,压着嗓子叫个没完……墙这头的他听得难受又恶心,只好起身去院子里打了一晚上的拳。
  
  更别说白日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了!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果真是有些道理。尤其他家隔壁这位,据说还美艳浪.荡得不行……
  
  一想到以后经常要睡不好,宋靳揉了揉额角,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炸开了。
  
  他这人只要睡眠不好就会特别烦躁,以往在家中,就是性子最皮的堂弟都不敢在这时候和他杠上,因为被揍怕了。可这会儿,无缘无故穿到这陌生时空的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一个带着稚子的年轻寡妇……虽然真的很烦人,但他还能冲过去揍她一顿不成?
  
  如今他只想马上搬家!可宋家穷困潦倒,别说换房子住,就是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于是第一次,宋靳痛恨起自己异于常人,格外灵敏的耳朵——其余宋家人就没他这么烦恼,那小寡妇家和他们家隔了一道石墙,若不是特别大的动静,他们是听不真切的。虽有时也会被吵到,但总的来说还在接受范围内,不像他能听得一清二楚,完全没法入睡。
  
  正烦躁着,双腿突然叫人戳了一下:“……哥哥?”
  
  宋靳低头便看见了一张蜡黄的小脸。
  
  “……你怎么出来了?”见到来人,他脸色稍缓,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身子可舒服些了?”
  
  小女孩抿唇,见他真的没有再像往常一样不耐地推开自己,顿时眼睛一亮,伸手就抱住了宋靳的大腿,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嗯。”
  
  她约莫六七岁的样子,五官生得很是清秀,只是个子小小的,身上没几两肉,显得脑袋特别大。再加上头发稀疏干枯,身上穿的衣服也打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破旧得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瞧着竟有些像难民。
  
  宋靳在心中微叹了口气,穿越就算了,穿到贫困落后的山沟沟里也算了,可怎么就穿到了这极品一家里来呢?
  
  爷爷、父亲早逝,剩下独断蛮横的奶奶、懦弱胆怯的母亲、一个瘸腿的二叔、一个失踪的小叔、两个性子俱不好相处的婶娘,还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堂妹……
  
  阴盛阳衰到极致,偏剩下的这根唯一健康的独苗,还是个酸腐清高的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整日只会念几句歪诗,吹几句“待我以后做了大官如何如何”的牛皮,然后心安理得地拿着家中女人辛苦挣来的钱出去吃喝玩乐。
  
  一大家子全是极品,难怪会混到如今这样食不果腹,衣衫褴褛的地步。
  
  只是却可怜了这个才六岁的小丫头。
  
  这孩子是原主的妹妹,因奶奶陈氏重男轻女的思想和母亲林氏的软弱可欺,她在家中毫无存在感,小小年纪就被迫做家务干累活,平时生活十分艰苦。
  
  可也许是不受长辈关注,这孩子竟成了全家唯一一个没有被养歪的——性子勤恳乖巧,心地善良宽和,虽也有些怯弱,但比另外两个丫头却好上太多了。
  
  看着她清澈的双眼,宋靳心里生出些柔软,这双眼睛当真像极了自己前世早逝的外甥女。
  
  “进去吧,你风寒刚好,可不能再乱跑了。”牵起妹妹的小手,顶着十八岁少年皮囊的宋家主无奈地接受现实,转过身欲回屋。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宋靳下意识回头一看,却见隔壁的大门已经打开,而那褐色的木门前,一个腰细胸大芙蓉面的美丽少女正淡定地收回木桶,冷冷地看着眼前被泼成落汤鸡的胖妇人。
  
  “再在我家门口无故撒野,我就真的去勾搭你男人,叫他休了你。” 正文 第2章   第2章
  
  不止是那胖妇人, 一众围观者都被阿枣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惊呆了。只有宋靳微微挑眉, 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难怪那群男人都跟磕了药似的想一亲芳泽, 这小寡妇生得还真是……
  
  美。
  
  她看着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 雪肌墨发, 朱唇娥眉, 脸若鹅蛋, 眼似桃花,便是此刻只着粗布麻衣,行为粗鲁不雅, 神色也冷冷的不含一点笑意,却仍是宛如一副浓墨画卷,叫人看上一眼就觉得惊心动魄。
  
  再加上胸大腰细屁.股翘, 气质清冷中夹杂点娇俏柔媚……就是在现代, 宋靳都没有见过这样媚骨天成的美人。
  
  只是这惊艳也不过一瞬间,宋靳很快收回了视线。
  
  而就在这时, 那边的栓子娘已经回过神炸开了, 只见她撸起袖子就凶狠地朝那小寡妇扑了过去。
  
  “好你个不要脸的贱人, 竟还敢拿水泼老娘!今儿个不撕了你这张臭婊.子皮, 老娘跟你姓!”
  
  周围的人这时也回了神, 见此场景, 妇人们大多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这栓子娘生得强壮,又素来是个泼辣凶悍的,村里头和她掐过架的女人很多, 可没几个能干赢她。这盛寡妇勾搭人家丈夫还如此嚣张, 叫她受些教训也是活该!
  
  周围的汉子们则多是面露不忍,可碍于男女有别,又因不清楚事情真相,到底不敢上前去拉真闹起来连脸皮都能不要的栓子娘,只忙出言劝她别冲动,可正是这些话,却叫栓子娘更来气了。
  
  果真是不要脸的狐媚子!就这样还有人护着她!
  
  眼看小寡妇如花的脸蛋就要开花了,突然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如一阵风一样从小院里冲出,一把握住栓子娘的胳膊反手一拧,将她整个人按倒在地。
  
  “第一,你家男人生得跟倭瓜似的,倒贴我也瞧不上,所以你说我和他有一腿,纯属污蔑;第二,你手里的帕子是我家的,可却是我家孩子的尿布,上头绣着一个‘尿’字。前两天洗了之后挂在院子里晾晒却无故丢失,我还当是被野狗叼走了呢;第三,你在我家门口吵闹了大半个时辰,影响我孩儿睡觉了。他生了许久的病,这几日刚刚才好了些,若因此再出什么问题……”阿枣低头看着栓子娘,淡淡地问道,“你拿什么来赔?”
  
  众人都愣住了。
  
  不是因为那身材魁梧,一把就能将栓子娘按倒在地的雄壮少女——大家早就见识过她的蛮力了。他们惊讶,是因为阿枣的反应。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出面应对旁人的滋扰,而且态度还这般强硬!
  
  要知道她们搬来青山村已经一个多月了,之前也发生过好几回类似的事情,甚至上回爬她家墙却摔断了腿的那几人的家人,还连夜闯进她家吵闹过,可她也只是叫人去请来里正帮忙处理,自己躲在房间里哄孩子,一句旁的都没说。
  
  众人便因此以为这小寡妇是个性子怯懦的,所以村里那几个存了色心的汉子行事才越发嚣张,说她只会装柔弱媚惑汉子的流言也越传越烈……
  
  可没想到,人家原来也不是好欺负的?瞧她说的这番夹枪带棍的话,显然也是个脾气刚硬的呢!
  
  那以前怎么不动作呢?
  
  “你放屁!你个千人骑的浪蹄——唔唔——”栓子娘还从没出过这么大的丑,吃过这么大的亏呢,这会儿气得几乎要杀人,但也不知身上那死丫头吃什么长大的,竟是力大无穷,叫她动都动不了,只能疯了似的叫骂着,可惜下一秒连嘴也被堵上了,除了哼唧,再也说不出什么脏话来。
  
  “盛娘子,不是我说你,有什么误会大家好好解释清楚不就行了,你咋能拿水泼人呢?”那宝妞娘见此,心中暗恨,随即眼珠子滴溜一转,又道,“虽说栓子娘今日行事冲动了些,说的话也确实不咋好听,可如果你当真没有行为不检,栓子娘也没法凭空捏造呀……”
  
  这话一出,人群中某些厌恶阿枣的妇人就低声嘀咕了起来。
  
  “说的是呢,瞧着就是个不安分的,走起路来那大屁.股一扭一扭的,还不是生怕没汉子惦记她……”
  
  “就是就是,别说长得跟狐狸精似的,就她看人的时候那带勾的小眼神,说她没那心思,谁信呀?”
  
  “可不是,我那日大半夜的还瞧见有陌生男人进出她家呢!再说咱又不识字,谁知道那帕子上头是不是绣的尿字呀……”
  
  “你们这些人有完没完了?人家盛娘子都已经解释清楚了,这事儿分明是栓子爹自己起了色心偷了人家孩子的尿布,做什么还这样不依不饶的!”有心系阿枣的男人见此,忙出声护道。
  
  “呸!清楚什么清楚!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好了别吵了,有事儿好好说……”自然也不是所有围观者都对阿枣带着色心或厌恶的,只是先前他们对阿枣并不熟悉,自然要护着同村人一些。可眼下见阿枣态度刚硬地将事情解释了一番,便心中有了数,纷纷劝话道。
  
  只是那几个被挑起了火的妇人却不肯罢休,依然大着嗓门吵闹不止。
  
  阿枣本就已经疲累至极,此刻又被她们吵得脑仁生疼,几乎忍不住要发作了。可一想到自己还要带着平安在这个地方好好生活下去,便只能强忍着恼怒道:“既然你们不相信,那不如去见里正吧,里正总识字吧?”
  
  因着小名平安的小皇孙自那日东宫之变之后,便一直小病大病不断,她心中惊惧担忧,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要再次失去他,所以一心全系在平安的身上,几乎日夜守着床不离,根本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思去关注身边这些杂事。
  
  没想到却因此被人当做软弱可欺,三天两头地就来找事儿。
  
  她知道自己这幅皮相生得不错,可以前在京城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顶多就是被人多瞧上几眼罢了。哪知道来了这小山村之后,却招了这么多是非……
  
  早知道就该遮掩一番才是。
  
  阿枣越想越心烦,又怕平安醒来看不见自己要哭,便又道:“宋里正素来公正仁厚,你们不信我,总该相信他吧?”
  
  “这……”那宝妞娘见她言辞凿凿,似乎真的一点儿也不惧怕,便有些犹豫。若事情真的如她所说,那去找里正岂不是正好帮了她?
  
  她可不想帮她,这贱人虽没有勾得自己男人也丢了魂,可就冲着丈夫那日玩笑似的那句“盛寡妇比你可美上一千倍”,她就恨不能直接挠花她的脸。
  
  “盛娘子说得对,就找我伯父请他老人家帮忙看一看吧,不然你们还想吵到什么时候?”那先前帮阿枣说过话的汉子又道。
  
  这人叫宋壮,是里正的侄儿。他也对阿枣有企图,只是和其他几人只想风流不想负责的龌龊心思不同,他对阿枣是一见钟情,真心想娶她为妻。若非他的老母亲死活不同意,怕是早就请了媒人上门来提亲了。
  
  阿枣很少出门,并不认得他,只是这会儿见有人应声了,便点了点头,转身对阿小道:“你在屋里看好平安,我随大伙儿去去就来。”
  
  名叫阿小块头却一点儿都不小的少女点头,随后便欲放开栓子娘起身,可哪想这个时候,突然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从人群中破空而出,朝着阿枣的后脑勺就飞射了过去。
  
  人群吵闹,阿枣又正背对着大家和阿小说话,并未注意身后。而村人们也正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人看到到这一幕。
  
  除了宋靳。
  
  武者的本能叫他来不及思考就冲了过去,一把扯过阿枣。阿枣吓了一跳本能地去躲,结果却不慎踢到他的脚,整个人往一旁栽去……
  
  宋靳下意识将人抱在了怀里。
  
  顿时,一片死寂。
  
  娇软的身躯和滑腻的触感叫宋靳有一瞬间的失神,然下一刻……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飞到了他脸上。
  
  宋靳回神,低头看着怀中俏脸微红,眼底染上羞怒的小寡妇,眉头重重地跳了跳。
  
  “不是我及时扯开你,你脑袋已经开花了。”飞快地放开怀中的人,他指着那块重重砸在门上留下了痕迹的石头,冷冷道。
  
  阿枣愣愣地看着那石头,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冤枉人家了,刚想道歉,却听见这住在隔壁的俊书生又淡淡道:“做女子还是安分些好,省得给家人带来麻烦,也影响到周围邻里的休息。”
  
  阿枣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浓浓的不悦和淡淡的鄙夷。 正文 第3章   第3章
  
  心里的歉意瞬间消失无踪, 阿枣抚了抚耳边的发, 挑眉道:“若真的讨厌我, 何必要出手相救?莫不是……”
  
  说到这, 她微微凑近宋靳, 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讽笑, 嘴上却大声道, “想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引起我的注意?……宋秀才还是死心吧!我已嫁过人,今后也只愿守着亡夫和小儿安分地过一辈子,不会再想其他事情。方才的事情我很感谢你, 只是以后还请不要再这样做了!”
  
  她是背对着众人说的这话,所以大家只听见她坚定的语气,并未看见她眼中的挑衅。
  
  “宋靳你太过分了!人家盛娘子是正经的姑娘家, 你竟如此轻浮放肆!亏得你还是个读书人,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啊你!”旁边的宋壮顿时涨红了脸,又是愤怒又是着急道。
  
  宋靳这臭小子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自己未来的媳妇儿!这事儿要是传到他老娘耳朵里, 她更不会同意他想向盛娘子求亲的事情了……怎么办?
  
  “什么?!宋秀才你可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女人可不是个好的!你不是总说自己以后要做大官娶千金小姐的么……切, 还说瞧不上我娘家侄女, 俺们春花可不比这浪荡的小寡妇好多了……”妇人们则是酸溜溜地劝上了。
  
  宋家虽然穷, 又是一窝子不好相处的女人, 可架不住人家宋靳会念书啊!别说他十三岁就考上了秀才, 光凭他能得到县里有名的青山书院院长的夸赞,大家就得高看他好几眼!
  
  那青山书院是什么地方?据说是曾经出过好几个状元的文曲殿呢!那许院长更是在京城里做过大官,甚至给宫中的皇子都上过课的!能得他的一句好, 这宋靳的学识文采定然不会差——指不定人家什么时候就考上状元当上大官了呢!
  
  再说这宋靳不止有才, 还有貌。瞧那张斯文白净,俊美秀气的脸,哪里是村里头其他糙汉子能比的?
  
  这样前途大好的俊小子,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人家自然都抢着要。
  
  是以宋靳十二岁之后,上门说亲的人就一直络绎不绝,若非奶奶陈氏一心想要个千金小姐当孙媳妇儿,原主自己也心比天高恨不能娶个公主回家,他不会到了现在还没成亲。
  
  宋靳对于这点还是很庆幸的,他可不想一穿来还莫名多出个老婆。但阿枣对于这点却是极为不屑的。
  
  不同于宋靳这是第一次见到阿枣,已经搬来这里一个多月的阿枣却是见过这隔壁邻居几次的,只是每一次的印象都极为不好——色眯眯盯着自己不说,还总是一副“被我瞧几眼那是你有福气”的贱样。
  
  所以方才骤然被他抱住,她才会直接一个耳光甩上去。后来发现自己误会了他,本以为他是改了性子,没想到压根就是想多了。
  
  听说他还吃穿都靠家中女人,品行方面更是一无是处,就这样的人还想考状元娶千金小姐?京城里那群掌握实权的人,哪个都不是瞎子好么。
  
  看着小寡妇眼中鲜明的鄙夷和不屑,宋靳微微眯眼。
  
  能这么迅速地把握住突如其来的机会,利用他向大家表明自己守寡的决心,为自己洗白,还顺便报复了他……
  
  美艳而狡猾,果然不简单。
  
  “我不喜欢自作多情的人,尤其是自作多情还喜欢颠倒黑白的女人。”他回道。
  
  阿枣也不恼,只挑着眼角看着他:“如此甚好。希望宋书生以后能管好自己的手脚和……眼睛。”
  
  宋靳眉头跳了跳,虽心中极为不悦,但到底做不出和女人攀扯不休的事情,便没再说什么,只负手往前走了几步,修长的手指一伸,指着人群后方一个身材消瘦面色蜡黄的妇人道:“石头是她丢的。”
  
  阿枣一怔,抬眼朝那妇人看去。
  
  “你,你瞎说什么呢!”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看,那妇人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就瞪大眼挺起胸,一脸愤怒地看着宋靳,甩着手直喊冤枉。
  
  “阿柱嫂,你该不会是怀恨在心吧?你家男人会摔断腿,那可是他自己作的!谁叫他不怀好意,半夜去爬人家盛娘子家的屋顶,没摔死都是老天善良了!”宋壮第一个出了声。
  
  阿枣这才想起来这妇人是谁。
  
  她男人叫宋柱,是村中有名的癞子,好吃懒做还很好色。前几天就是他,半夜带着几个狐朋狗友爬上她的屋顶想偷窥,结果被她用内力掀下去摔断了腿。
  
  这阿柱嫂当晚就带着家人来闹过,那时候平安正发着烧,她没工夫理她,就请人叫了里正过来帮忙把事儿给解决了。不过阿枣到现在都还记得她临走之前那怨恨的眼神……
  
  方才这石头,指不定还真是她丢的。
  
  众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架不住那阿柱嫂一个劲儿地喊冤,又因没有更直接的证据,一时便下不了定论。
  
  阿枣烦躁极了,平安的身体好不容易好转了些,这段时间最需静养,可这些人时不时地来闹一下,实在叫人厌烦。看来还是得想个法子彻底解决这些麻烦才行,不然这日子根本没法过。
  
  就在这时,一旁的宋靳突然道:“你的手上有油。”
  
  正在窃窃私语的众人又是一愣。
  
  阿枣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接道:“石头若是你丢的,那石头上也会有油,你要大家验一验吗?”
  
  “哎呀可不是嘛!阿柱嫂你刚刚不是还说在家杀了鸡,听说这儿有热闹手都没洗就跑来看了么!”阿柱嫂身边的妇人惊呼道。
  
  “对呀我早上也听到她和别人抱怨,说她男人仗着自己摔断了腿,非逼着她杀了家里唯一的老母鸡给他补身子呢……”
  
  “果真是读过书的,这见识就是不一样啊!”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纷纷称赞起宋靳来。
  
  宋靳的表情却依然冷冷淡淡的,并未露出什么喜色。
  
  阿枣又看了他一眼,带了些审视之意。
  
  宋靳感觉到了,但并未理会。
  
  “这,这会儿正是中午,很多人都刚做了饭,手上说不准也有油,凭啥就说是我!”阿柱嫂狡辩道。
  
  “是么,那不如一个一个验过来?这么大的石头,一不小心可是会砸出人命的,这事儿还真的查个清楚才行……不然,到时候官爷来了却抓错了人,岂不闹心?”阿枣顿时冷笑道。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刚从田里回来的,手上哪儿来的油?剩下那些住的不远,听到动静从屋里赶出来看热闹的人,也很简单就能查出来——青山村太穷了,今日又不是逢年过节,村里没几家人能在寻常日子吃得起油荤。
  
  那阿柱嫂自然也明白这事,又听阿枣说什么人命,官差,牢房之类的,顿时又怒又怕,一张蜡黄的脸青红交加,飞快地丢下一句“我说不过你们”就撒腿跑了。
  
  这盛阿枣害得宋柱摔断了腿,那死鬼因此又怒又恨,在家里整日打骂她出气,她心中当然对她这始作俑者充满了恨意,可真说到害人性命,她还是不敢的,方才这么做也不过是一时气愤罢了。
  
  阿枣大概明白她的心理,也懒得和她计较,便没有再说什么。
  
  “辛亏她跑得快!呸,竟敢对盛娘子下这么狠的手,简直是毒妇!”那宋壮忙道,又凑近阿枣,讨好地笑了,“盛娘子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
  
  阿枣退后两步,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便听见屋里又传来孩子嘶哑的哭声,顿时脸色微微一变。
  
  想马上转身回屋,可眼前这事儿还没搞定,若不赶快解决,这栓子娘怕还要没完没了,阿枣想了想,顾不得其他,一把抓住准备转身走人的宋靳,飞快道:“你不是识字么?你告诉他们,这帕子上绣的什么字。”
  
  低头看着那只拽住自己袖口的白嫩小手,宋靳微微挑眉,半晌,抬头冲她露出一个浅笑。
  
  “对不住,这个字,我不认识。”
  
  ***
  
  终于将里正和那栓子娘送走了,阿枣满眼疲惫地抬手捏了捏肩膀,关上大门往屋里走。
  
  不经意抬眼,隔壁墙头伸过来的青枣树一下映入了眼帘,阿枣顿时撇了撇嘴,暗骂了一声“小气鬼”。
  
  若非那宋靳不愿为她作证,她何苦又让阿小往里正家跑了一趟,凭白多欠了里正一个人情不说,还让他多受了一次气。
  
  宋里正是个难得的好人,正直善良,老实忠厚,因自己无意中救了他儿子一命,所以一直很感激她,明里暗里帮助过她好多次。当初她会选择在这里定居,除了这青山村位置偏僻,不容易泄露行踪,附近的山上又生有多种药草,便于她调养平安的身体之外,相信宋里正的为人也是一大原因。
  
  不过这宋里正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惧内,而他夫人素来不愿他和旁的女子接触过多,是以阿枣还是能不去找他就不去的,免得给他带来麻烦。
  
  她知道自己谎称的寡妇身份多少叫人忌讳,因此看到其他男子都会刻意避开,只是没想到自己都这么注意了,还会无故起这么多风波……
  
  想到这,阿枣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阿姐累了吗?我帮你捏肩!”正在院子里劈柴的阿小见阿枣一边捏肩一边沉着脸,以为她是累了,忙放下手中的斧头奔过来。
  
  “不了,你继续劈柴做中饭吧,我进屋看着平安,他好不容易才重新睡下,我得陪着他才放心。”阿枣回神,停下脚步,温和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个孩子是她在半路上救下的,因生病烧坏了脑袋,长得又像个男孩似的粗壮魁梧,不见半点女子的娇美柔软,所以十分遭其父母嫌弃。再加上她饭量极大吃得很多,她爹娘觉得养着她太费米粮,便将她赶出了家。
  
  阿枣遇见她的那日,她正在和街上的乞丐抢食。
  
  毕竟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哪怕天生力大,却又如何打得过五六个成年男子呢?阿枣见她被打得奄奄一息,几乎要咽气,却还强撑着爬回街角,将抢来的食物递给一个已经快饿死的老乞丐,心中动容,便出手将她救了下来。后来又考虑到不管去哪里定居,身边都需要有人帮忙做家务粗活,便带着她一并上路了。
  
  阿小生得魁梧又力大无穷,不仅能干家务做粗活,还能看家保护小平安。虽吃的多了点,可阿枣出逃的时候身上带了些银子,倒不怕养不起。况她智力不过七八岁,单纯得紧,阿枣也不用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不利自己的事情,因此用得很放心。
  
  “好!”阿小乖巧地点头,偏男性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
  
  阿枣又摸了摸她的头,这才进了屋。
   正文 第4章   第4章
  
  屋里。
  
  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平安, 想到他方才意识不清却依然哭着喊着要娘亲的样子, 阿枣的鼻子猛地一酸。
  
  原本如仙童般精致白胖的孩子, 如今却面色瘦黄, 一脸病态……东宫那场惊变, 到底给这个早慧的孩子留下了心里阴影。
  
  否则, 小小风寒而已, 怎么会迟迟不见好?
  
  “乖平安,快快好起来,待你醒了, 枣枣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糖糕吃……”轻轻抚摸着小男娃的脸,阿枣强忍着眼泪道。
  
  自那日带着他逃出皇城之后,她就一直提心吊胆, 日日夜不能寐。这三个多月来, 从未有过一刻的安宁——不是怕泄露行踪或追兵追来,而是因为平安的身体。
  
  小小的孩子, 连两周岁都未到, 又自小在金玉堆里长大, 自然受不住这长期的疲劳奔波, 更何况连最亲近的父母都不在身边……
  
  想起平安一开始每天都哭着找娘亲, 到最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竟再也不吵,只是在梦里哭唤母亲的样子……阿枣心头一痛,再也忍不住热泪喷涌。
  
  主子……
  
  阿枣真的很怕。
  
  怕平安挺不过这个坎儿……怕重来一次, 还会辜负你的信任。若你和太子在天有灵, 保佑平安快点好起来吧,这三个月来他一直大病小病不断,阿枣真的很怕,怕自己有再好的医术也保不住他……
  
  阿枣,阿枣愿意拿自己的寿元去换他的健康,好不好?
  
  死死咬着唇,阿枣贴着平安的脸蛋,只觉得他如果再不好起来,自己就真的要崩溃了。
  
  这么小的身体,根本受不住长期的病痛,她真的真的很害怕,怕自己什么时候一睁眼,他就已经不在了。
  
  可这样的心情,却是谁都不能说的。
  
  皇长孙燕锦丞已经死了,此刻在她怀中的,只是一个平凡寡妇的孩子,只是盛阿枣家的小平安。
  
  “娘……”突然,床上的孩子不安地动了动,哭着嗓子惊叫了一声。
  
  “平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枣一惊,连眼泪也顾不上擦,忙俯身抱住他,把住他的脉搏。
  
  小男孩睫毛微颤,茫然地睁开了眼。许久之后,他冲阿枣露出了一个依恋的笑容:“娘亲……抱抱呀。”
  
  阿枣顿时如遭雷击。
  
  许久之后,她才僵硬地扯了扯唇,艰难道:“平安……你,你叫我什么?”
  
  “娘亲……”小娃儿歪头看着她,黑葡萄般漂亮的眼珠子里浮现一丝委屈,“娘亲呀,平安乖乖哒!”
  
  他还记得自己的小名叫平安……
  
  “那,那平安还记不记得……爹爹?还有……平安还记得皇祖父和皇祖母吗?还有,踏月姐姐、高盛叔叔……”
  
  “爹爹?皇祖?”平安往阿枣的怀里拱了拱,有点害怕,有点不解,“娘亲,不懂……”
  
  阿枣怔然。
  
  很久很久以后,她突然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疯狂地落下泪来。
  
  “是……我是你的娘亲,平安,娘的宝贝……”
  
  都忘了吗?也好,都忘了吧……如此你才能快乐地活下去,健康地长大。
  
  “娘亲!哭……不哭哭,平安乖乖,不痛痛啦,娘亲……哇——”见阿枣哭得伤心,怎么都停不下来,小人儿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好孩子,娘也不哭了……”
  
  “呜呜娘亲……”
  
  母子俩抱在一起哭了个畅快,外头的阿小却被这惊天的动静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是阿枣冷静下来之后好生安抚了她一番,这才算完。
  
  至于隔壁宋靳那张漆黑一片的俊脸,阿枣自然是看不到的。
  
  ***
  
  平安的清醒叫阿枣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见他脸色虽还有些不好,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却转呀转的恢复了往常的鲜活,阿枣只觉得压在心上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浑身都轻松了。
  
  这几个月以来,她没有睡过一日好觉,没有一刻放下过心,甚至有几次平安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几乎都要绝望了。如今见平安虽失去了记忆,但身体却明显好了,阿枣虽难过,更多的却是开心,对未来也有了期盼。
  
  她答应过主子要好好照顾平安,看着他健康长大,娶妻生子的。以后她要带着他好好地,努力地生活下去!
  
  至于京城那边……只要平安好好的,她就什么都不怕。怎么说她都是鬼谷子的亲传弟子,总归尚存几分本事,那些人是轻易找不到她的,否则太子妃也不会把孩子托孤给她,她也不可能带着平安成功逃到这千里之外,还安稳地住了下来。
  
  这么一想,阿枣终于露出明亮的笑容。
  
  “娘亲,平安饿饿……”软软的声音叫阿枣回了神。
  
  “好,娘亲马上去给平安做饭,平安想吃什么?鸡蛋粥好不好?”心疼地摸了摸他消瘦暗黄的脸,阿枣心想一定要赶紧把那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养回来!
  
  白嫩肥润的,多可爱呢。
  
  “好。”曾经的以及未来的小胖娃,笑眯眯地抱着阿枣的脖子蹭了蹭。
  
  阿枣最受不住他这乖巧撒娇的模样,顿时抱住他狠狠亲了一口:“乖孩子!”
  
  ***
  
  阿枣家终于一扫往日的阴霾,迎来了久违的阳光,隔壁,宋靳却是头疼欲裂。
  
  原因倒也简单——家里太穷,女人太多。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宋家家庭贫困,吃穿皆愁,本就有着无法解决的矛盾根源,再加上大大小小加起来一共七个女人……这随便闹闹都是要翻天的节奏。
  
  眼看二婶赵氏一把揪住三婶小陈氏的头发,怒吼着“大的都没吃,小的哪有资格吃,有没有规矩了”,小陈氏又一把掐住赵氏的胳膊,恨声回着“做姐姐的就该让着妹妹,这就是规矩”……宋靳终于真切而深刻地体会到了宋家的穷。
  
  为了一个野鸡蛋,两个婶婶居然能直接在饭桌上干起来——上辈子丰衣足食的宋家主表示,他真的有点接受不来。
  
  还有一旁边哭边撕扯对方衣裳的两个堂妹,以及满脸冷漠仿佛什么都没看到的二叔……
  
  宋靳深深吸了口气,看向一旁鹌鹑般缩着脑袋不敢出声的自家老娘和妹妹,努力压下从心底涌起的无力感。
  
  罢了,至少原主的母亲和妹妹还是安静的。虽胆小怯懦,可总比掐尖要强好。
  
  “别吵了,那个蛋就给大妞吧,我这个给二妞。”宋靳的突然出声叫所有人都是一愣,连正在掐架的两位婶娘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惊诧万分地盯着他看。
  
  宋靳被那样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将自己碗里的蛋夹到了二妞碗里。
  
  他接受了一些原主的记忆,知道他往常是个极其自私的人,平日里别说是把好东西分给旁人,不从别人碗里多抢点过来都不错了。
  
  因他是整个宋家的希望,宋奶奶陈氏疼他和疼眼珠子似的,两个婶娘虽心中多有不满,可碍于自己生不出儿子,只能将所有希望放在这个侄子身上,便也不敢做声。是以这么多年来,大家都习惯了他在家中的蛮横霸道。
  
  今日这两个野鸡蛋是宋奶奶昨日在外头林子里意外捡来的,本来是自己一个宋靳一个的,但她早上有事出门走亲戚去了,所以便把这两个蛋都留给了宝贝孙子。
  
  宋靳没想那么多,又不好意思独食,便只拿了一个,想着和妹妹分了吃,哪想剩下那个却引得两个婶娘掐起架来……
  
  “好了,看着我做什么,吃吧。”低下头扒了一口干涩的糙米饭,宋靳淡淡道。他知道他们早晚会起疑,但这不可避免——这身子如今既然已经是他的了,那么他就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宋奶奶陈氏的声音:“我回来了!”
  
  众人都吓了一大跳,赵氏和小陈氏更是脸色一白,忙放开对方,拉过犹在哭闹的女儿让她们坐好,可已经来不及了,陈氏已经进来了——
  
  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两个孙女碗里的野鸡蛋,再一看两个丫头脸上的泪痕和两个儿媳妇凌乱的衣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作死的丫头!”陈氏顿时爆吼一声,两步冲进去拎起大妞二妞,枯瘦的脸上,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瞪得老大,“给你们大哥补身子的东西也敢抢!胆儿肥了是吧!”
  
  说完不顾那两个孙女惊恐的哭声,又指着赵氏怒骂道,“不会下蛋的死母鸡!败家的臭娘们!当你闺女是千金小姐呐,还想吃蛋!你自己怎么不去下一个!老娘出去一会儿就敢抢我儿的东西,瞧这厉害的,咋不上天呢你们……”
  
  至于小陈氏,因是亲侄女,她倒没怎么骂,只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一把抢过那两个野鸡蛋放回宋靳的碗里,转头又开始骂赵氏。
  
  赵氏见她这般偏心,实在气愤,忍不住顶了几句。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了尖利的吵闹声与几个丫头惊恐的哭声。
  
  宋靳按了按额角,突然猛地摔下筷子,学着原主不耐烦的样子,重重地拍桌道:“还吃不吃饭了?!” 正文 第5章   第5章
  
  见宝贝孙子发火了, 陈氏当即顾不上糟心的儿媳妇了, 忙放低声音哄道:“好好好不吵了, 靳儿不生气啊!快吃吧, 吃了回屋读书去, 这边奶奶在, 一定给你出气, 啊?”
  
  “……”宋靳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心塞过,可他现在只能接受现实。
  
  “奶奶,”他叹了口气, 又将那两个野鸡蛋夹回到两个堂妹的碗里,“这是我自己给大妞二妞的,不是她们抢的。”
  
  “你……”陈氏也震惊了。
  
  宋靳艰难地挤出笑容:“……总之, 今天这事就这样翻过吧!不过几个野鸡蛋而已, 我也不稀罕吃。奶奶刚赶路回来,定是饿了, 还是先吃饭吧, 好不好?”
  
  这话叫陈氏心中熨帖极了, 忙点了点头, 皱巴巴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儿:“好好好, 都听你的!还是靳儿最懂事了, 哪像其他人,巴不得老娘快点死在外头呢!”
  
  听见这指桑骂槐的话,两个婶娘脸色又变了变, 可陈氏积威已久, 两人到底还是咬着牙没敢再吭声,只各自低声哄着女儿,叫她们不许再哭。
  
  宋靳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非常快速地吃完饭,拉着妹妹宋三妞出去了。
  
  “哥哥……去哪里?我,我还要洗碗……”宋三妞坑坑巴巴地说道,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慌,显然被方才的事情吓到了。
  
  改造极品家人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宋靳自认只能尽力试试,可眼前这个肖似前世外甥女的小丫头……
  
  他却是打从心底希望她能健康成长的。
  
  “没关系,她们还没吃完呢。”摸了摸三妞毛茸茸的小脑袋,宋靳心中一叹,拉着她走到墙角边的枣树下,指着上头有些已经成熟的枣子道,“想不想吃枣子?哥哥给你摘。”
  
  小小的果子在枝桠间随着风微微颤动,抖落阵阵果香。
  
  三妞咽了咽口水,可却飞快地摇了摇头:“不行的,奶奶说这是要拿去卖钱的,不许咱偷吃!我……我若是吃了,要挨揍的……”
  
  宋靳只是摸摸她的头,说了句“哥哥在,不怕”便撩起袍子,如豹子一般矫健地蹿上了树。
  
  三妞顿时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
  
  哥哥好厉害!可是……他以前从台阶上跳下来都不敢,等会儿怎么下的来呢?
  
  想到这,三妞一个激灵,忙道:“哥哥你别害怕,我马上去搬梯子救你……”
  
  宋靳顿时脚下一滑,差点栽下去。
  
  “别了!哥哥下的来。”宋靳哭笑不得,忙阻止道,又低头冲她“嘘”了一声,“她们还在吃饭,咱小点声,别把人引来了。”
  
  三妞忙捂住嘴巴,点了点头,可眼睛里依然盛满了担忧。
  
  宋靳失笑。如今才八月,这枣子其实还未完全熟透,他这么做,不过是想让三妞转移注意力,忘记方才的事情而已。
  
  伸手摘下一个八分熟的枣子丢给她,宋靳眨眼道:“快藏好!”
  
  三妞慌张地接住那枣子往怀里一揣,飞快地往四周看了看,见屋里的人并没有出来,这才稍稍放了心。这感觉新鲜而刺激,她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她觉得哥哥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可她喜欢现在的哥哥!
  
  见此,宋靳心中满意,又伸手摘了一把枣子放在自己的兜起的衣袍里,正准备下树,眼角却骤然瞥见了隔壁院子里一抹鲜亮的鹅黄色。
  
  下意识一看,却见是隔壁家娇嫩如花的小寡妇,正双手托着自己胸前的柔.软,不停揉.搓……
  
  ***
  
  低头看着胸前那坨湿哒哒的水渍,阿枣脸蛋微红,有些哭笑不得。
  
  因早前栓子娘来闹了一早上,耽搁了阿小劈柴,所以今日的中饭便做得迟了些。可没想到平安醒来之后饿得不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饭,竟直接扑到她怀里嚷着要吃.奶,怎么拽都拽不开,硬是蹭了她一身的口水!
  
  阿枣一个黄花大闺女哪儿来的奶,只好连忙让阿小弄了点昨晚留下的糊糊先给小家伙垫肚子,好在他饿得狠了,也没再闹,乖乖吃饱之后就赖在阿枣的怀里睡着了。
  
  胸前湿哒哒的很不舒服,可阿枣不愿吵醒好不容易安稳睡着的平安,便拿着干净的衣裳悄悄出了门,准备去旁边阿小的屋里换上。
  
  刚踏出屋子,微风一吹,胸前一阵凉意,阿枣就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结果竟看到那湿了的浑.圆下方隐约闪现了一点红褐色。
  
  血?!
  
  难道是平安……
  
  阿枣心下一惊,忙整了整衣裳仔细查看了起来,结果发现那痕迹并不是血,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蹭上的脏东西,这才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墙头突然传来一声“咔嚓”响。
  
  阿枣陡然一惊,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美如白玉的脸。而那人的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湿哒哒的胸口……
  
  “啊——!你……不要脸!”俏脸轰地一声涨红,阿枣忙用衣服挡住胸口,恨恨剜了他一眼。紧接着就兔子一般蹿进了屋子,只留下恼羞至极的娇斥声冲击着宋靳的耳朵。
  
  宋靳呆了呆,不知为何,方才的尴尬、恶心竟悉数退去,反而生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笑意来。
  
  她跳着脚逃走的样子,真像炸毛了的胖胖——胖胖是前世他姐姐养的猫。
  
  还有这反应……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哥哥,你怎么了?”树底下,三妞疑惑的声音打断了宋靳的思索。
  
  “……没事。”宋靳回神,把脑中一闪而过的疑惑丢到一旁,随即一个跃身下了树,带着妹妹找角落偷吃去了。
  
  宋靳是没把这事儿太放心上,可屋里飞快地换好了衣服的阿枣却是气坏了!
  
  瞧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连偷窥这样无耻的事情都做的出来!还秀才呢,这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吧!还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她在做什么坏事似的……
  
  阿枣又羞又恨,气得双颊通红,眸子亮得吓人。她还从未吃过那么大的亏呢,宋靳是吧?再有下次……她就叫阿小打折他的腿!
  
  ***
  
  翌日,天还未亮阿枣就起了。看着身边吮着手指头,睡得正香甜的平安,她心下一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亲了亲他的脸颊,见他体温和神色都正常,这才放心地起床出了门。
  
  院子里,阿小也已经起了床,正在烧火准备早饭。
  
  “阿姐?”见阿枣醒了,阿小忙放下手中的破扇子飞奔过来,推着阿枣往回走,“还早,多睡觉!”
  
  阿枣拍拍她的手,笑着示意她停下:“阿姐睡饱了,现在该去洗衣服了。”
  
  阿小一怔,忙摇头:“衣服阿小洗!我会的!”
  
  “阿小要劈柴,要做饭,还要看家,很忙的,衣服阿姐去洗就可以了。”阿枣温和地看着她,心里想的却是几日前她洗完衣裳回来时,腿上的那几道青紫伤痕。
  
  那是被村里顽皮的孩子们打的。阿小粗壮力大,可她从不欺弱小,是以才挨了一身伤回来。
  
  阿枣也是通过这些事情才真正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容貌和寡妇身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可她没有别的选择……未婚女子带着孩子更会遭人非议。所以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尽力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好好地带着平安和阿小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活下去。
  
  前些日子平安的身体状况危急,她全部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根本无暇顾及旁人,因此只能任由事情发展成现在的地步。如今平安已经无事,那么,她也该开始为好好生活而努力了。
  
  第一步,就从洗衣裳开始吧。
  
  家里活计这么多,总不能全部叫阿小一个孩子做。而村子里的妇人往往都是天亮以后才会陆续到河边洗衣裳,她趁着天还未亮的时候去洗,一则不怕被人看见,不用担心和人起冲突;二也可以四处看看地形,熟悉一下这个以后要长住的地方,好好计划一下未来。
  
  “有坏人的!”阿小却固执地拦着她不让走。
  
  阿枣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闪闪发光的银针:“你看着这是什么?”
  
  “针?”
  
  “对,阿姐带针了,谁若是欺负我,我就用针扎他们。”
  
  阿小这才犹豫着点了点头:“那……他们要是欺负阿姐,阿姐就扎他们!”
  
  “好,你乖乖在家做饭,这样阿姐洗完衣服回来就有饭吃了。”阿枣笑着摸摸她的头,又指了指屋子,道,“还有平安,你一定要保护好他哦,不要随便让陌生人进来,也不能让他跑出去,能答应阿姐么?”
  
  “能!”阿小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挥了挥粗壮的胳膊,“谁欺负平安,我就揍谁!”
  
  阿枣笑了。这孩子虽然智力不足,可力大无穷又听话忠心,她也是捡到宝了呢。
  
  “那我走了。”抱着装满了衣裳的木盆,阿枣迈出家门,在阿小巴巴的眼神中踏着灰蒙蒙的雾气朝村口的小河走去。 正文 第6章   第6章
  
  八月底, 清晨的风里已带了些凉意, 阿枣出了门才发现自己穿的有些少了, 然想到等会洗衣裳的时候定会热起来, 便没有回头, 只缩着肩膀快步朝河边走去。
  
  东方刚泛起点点鱼肚白, 月亮仍如玉盘一般高挂在灰蒙蒙的天空中, 余光皎皎。空气中是泥土和花草的芳香,淳朴而清新,像是能洗净这世间所有的烦恼和污垢。
  
  阿枣的心慢慢地静了下来, 呼吸吐纳间,再也闻不到自重生以后就一直充斥在脑海里的血腥之气。
  
  真好。
  
  她笑着想。
  
  阿枣的家就住在村头山脚下,离村前的青水河并不远, 沿着大路一直朝前走约莫半刻钟就到了。
  
  这会儿村人们大多还在睡觉, 偶尔见到几个身影,阿枣也借着路边的大树很顺利地避了过去, 并没有叫人看见。
  
  倒也不是害怕, 只是在未和大家打好关系之前, 她不想惹麻烦。
  
  很快, 阿枣来就到了河边。
  
  暗绿的河水, 浪花翻滚, 波光奔腾,唱着独属于自己的歌,欢乐地奔向远方。河岸边是一片土坡, 土坡上随意地生长着树木和野草, 清脆的鸟声伴着晨风,散落在树下不知名的野花丛里,带起阵阵暗香。
  
  着眼处,皆是勃勃的生机。
  
  阿枣喜欢这样的景色,这让她心中安宁,充满希望。
  
  心情愉悦地四处打量了一番,阿枣选了个不起眼的地方放下木盆,又从附近给自己搬来一小块石头当凳子,这才撩起袖子绑好头发,准备开洗。
  
  刚将手伸进水里,阿枣却突然听到上游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滚滚的浪花卷着一个拼命挣扎的灰色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救……救命——哥……”
  
  有人落水了,好像还是个孩子!
  
  阿枣顿时心下一凛,忙看了看四周,见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便飞快地放下手中的衣裳,脱了鞋子往河里一跃。
  
  哪想岸边的浅水滩里竟立着几块尖利的石头,阿枣一个不注意重重踩在了其中一块上,顿时左脚心一阵火辣辣的痛。可这会儿救人要紧,她顾不得其他,只得生生忍住疼痛,飞快地朝着那人游去。
  
  阿枣会选择下水,自然是因为有自信能救人,可没想到那小女孩受了惊,竟在慌乱中死死抱住了她的脖子,怎么都不放手。
  
  “放、放松点……小妹妹,我……你再这样下去……我……”我们两个都要淹死了。
  
  阿枣面色发白,拼命按住那挣扎不休的小女孩想打昏她,可就在这时,小腿突然抽搐了一下,随即一阵剧痛袭来,竟是抽筋了。
  
  阿枣心中暗叫不妙,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眼前一个浪花重重地拍来,她没注意,竟是狠狠呛了一口!再加上脖子又叫小女孩死死抱住了,阿枣开始喘不上气,眼前也一阵阵地发黑……
  
  不……不行!平安和阿小还在家里等她。
  
  阿枣忍住剧痛,用力地蹬着双腿,脑中不停地想着自救的法子。可这会儿她疼得浑身僵硬,根本使不出力气……
  
  恍惚中,带着腥味的河水开始无情地从耳朵鼻子里灌进来……阿枣难受极了,意识渐渐模糊,只一双手臂却下意识地撑着怀里的小姑娘,将她用力地往上推去。
  
  彻底失去意识前,阿枣仿佛看到有人拼命地朝她们游了过来……
  
  “救……救我们……”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她答应了主子,要照顾平安长大的。
  
  ***
  
  宋靳今天起得也很早,因为要晨练——这是前世养成的习惯,他改变不了也不想改变。而且,原主的身体太弱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多打几下拳都要喘,简直就是个废物,他不能容忍这样的自己。
  
  再者,他不是原主,实在做不出再让一家子女人养着的事情。但想要担起家庭重任,改变家人的生活条件,没有一个强健的身体是做不到的,所以宋靳在接受现实以后,每天都会早起锻炼。
  
  今天之所以会来这河边,是因为他昨晚刚知道:宋三妞每天早上天未亮就要来这边洗衣服。
  
  这么一大家子的衣服,竟全部要一个六岁的孩子来洗,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可没办法,宋家如今没有可用的男丁。陈氏三个儿子——老大死了;老二瘸了,干不了重活;老三早些年卷了家里的财务和隔壁村一个寡妇私奔了,这么多年从没有回来过。剩下唯一一个四肢健全的孙子,又是个书生,从不沾庶务。
  
  是以陈氏和三个儿媳妇每天都要像别人家的汉子一样下地种田,抽空之余还得再做些其他零碎的活计——因为除了基本的衣食住行之外,她们还得供宋靳念书。
  
  虽说那许院长得知宋靳家里的情况之后主动免了宋靳的束脩,可青山书院在县城里,光是宋靳日常的吃喝住行就是一大笔支出,更何况笔墨纸砚等贵重物品也是念书必不可缺的。
  
  所以在宋家,基本上就是女人当男人用,孩子当女人用。
  
  至于宋二,因为腿残,每天只能在家里做些喂喂鸡鸭猪之类的简单事儿,基本算不上劳动力。所以剩下的洗衣做饭这等家务事,自然便落在了三个小辈的孙女儿身上。
  
  大妞二妞俩丫头自来机灵,又有彪悍的母亲护着,一早就抢走了打扫屋子之类相对轻松的家务,留下洗衣做饭等辛苦活儿,自然只能宋三妞来做了。
  
  林氏虽然心疼女儿,可她素来软弱,从不敢和两个妯娌争闹。三妞自己年纪又小,长辈叫她做什么,自然也就做什么了。虽时常觉得辛苦,可到底也不敢反抗。
  
  宋靳知道这事儿之后心疼坏了,但一时间也没法明着叫三妞别干了,否则家里怕是又要开战,便只能暗中琢磨着叫妹妹脱身的办法。
  
  可没想到早上起来一看,三妞却已经出门了——起得比他还早,可见是早就习惯了的。想到她回家之后还要赶着给大家做早饭,再一想前世小公主似的被大家捧在手心里的外甥女……宋靳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想着小丫头前两天风寒才刚好,宋靳拿了件衣裳就匆匆赶了过来,没想到刚走到河边便看见妹妹溺水了!
  
  宋靳大骇,飞快地脱了鞋子外裳就下了水。只是游到宋三妞身边时他才发现,和三妞一起落水的竟还有个姑娘!
  
  此刻三妞正紧紧抱着那姑娘的脖子,而她则死死地撑着手臂往上托着三妞,自己却已经整个人淹没在水底了。
  
  宋靳心下一凛,顾不得其他,忙一把扯开三妞的手臂,搂住那女子的腰将她从水底托起,然后又用胳膊夹着同样已经意识微弱的三妞,以最快的速度游回了岸边。
  
  好在宋三妞只是呛了几口水受了些惊吓,被他按了几下就吐着水醒来了,只是小丫头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一见是哥哥,不由一把扑到他怀里啕号大哭起来。
  
  宋靳没时间安抚她,只忙把方才带来的衣服给她披上,说了句“哥哥在,不怕”,就转头去看一旁的女子了。
  
  撩开她湿哒哒贴在脸侧的头发一看,宋靳骤然愣住。
  
  白如玉的肌肤,黑如墨的发,美如花的容貌……竟是隔壁家的小寡妇!
  
  “哥哥!快、快救姐姐……”却是终于回过神来的三妞见此,抹着眼泪大哭道,“这个姐姐救了我……”
  
  三妞虽小,却也知道若非方才阿枣及时将她从水中托起,自己早就呛死了。此刻见阿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便以为她出了事,吓得哭声更大了。
  
  宋靳猛地回神,忙伸手探了探阿枣的鼻息,见她已几乎没了气,顿时眉头一跳,再顾不得其他,伸手扯松她系得紧紧的衣领和腰带,然后重重地按压她的腹部。
  
  宋靳一边救人一边吩咐妹妹:“三妞转过身去,哥哥要救姐姐,不能被别人看到。你替我看着四周,如果有人来的话就马上告诉哥哥,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三妞这会儿正惊魂未定,可一听见哥哥说要救人,便下意识直点头,边哭边背过身子看着四周。
  
  宋靳有些心疼,可眼下救人最重要,便没再说话,只一心放在了阿枣身上。
  
  按压了一阵,见阿枣只是整个人抖了抖,吐出几口水来,却未见清醒的迹象,宋靳心下微沉,没有再犹豫,附身捏住阿枣的鼻子,为她做起了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
  
  宋家主的急救手段还是相当过关的,阿枣没过一会儿就吐着水醒了过来。
  
  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俊脸,阿枣好眨了眨眼,半晌没说话。
  
  突然间落入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宋靳也是一愣,可随即心下便是一松。
  
  醒了就好。
  
  刚想起身,身下的姑娘却蓦地发出一声细细嫩嫩的娇.吟,似难受一般皱起了娥眉。
  
  不知为何,宋靳心尖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电击了一下。随后他就意识到了他们此刻的姿态有多暧.昧……
  
  她浑身湿透,薄薄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勾出诱.人的曲线,兼之夏日衣裳材料单薄,里头的艳丽风光也若隐若现地流了出来。尤其是方才被他扯开的领口,大片细腻白嫩的肌肤印入他的眼,衬着她如墨的发,被他弄得嫣红的唇,竟有种无法言喻的绮丽妖媚。还有那双茫然无辜的眸子……
  
  宋靳从来没想过,她竟会有一双小鹿般纯真清澈的眼睛。
  
  明明乍看是勾人的桃花眼,可细看,眸底却是一片不见杂色的纯净,恍若一潭汪汪的清泉,带着无尽的明媚。
  
  还有,掌心之下那柔软饱.满的触感……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一瞬间,下.腹竟不受控制地一阵紧缩,宋靳骇得整个人跳了起来,飞快地背过身子掩饰住了那处的变化,耳朵热得像是要烧起来。 正文 第7章   第7章
  
  “哥哥, 你怎么了?”三妞被宋靳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忙转过头问道。可看到一旁正揉着脑袋低.吟的阿枣, 顿时不顾上哥哥了, 十分欢喜地扑了过去, “姐姐醒了!”
  
  宋靳没回应, 半晌才一脸淡然地穿上先前脱下的外裳和鞋子, 对三妞道:“没事,哥哥方才……在想事情。三妞快从那边的木盆里拿一件干衣裳给这个姐姐披上,早上天气凉, 她这样会着凉。”
  
  “哦,”虽不知道哥哥的眼睛为什么突然变得很亮,耳朵也变红了, 可三妞还是乖乖照做, 从旁边阿枣带来的木盆里挑了件看起来最厚的衣服小心地包在了阿枣的身上。
  
  “……谢谢。”阿枣这时还很茫然,只下意识道了一句。
  
  方才昏迷的时候, 她看到了前世平安死的那一幕, 还有主子流着血泪问她:为什么没有做到答应她的事, 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平安的场景……
  
  阿枣难过得想哭, 可她哭不出来, 只心里一阵阵的后怕。她差点就要再一次辜负主子的信任了。
  
  “姐姐?”见阿枣神色呆呆的, 三妞有些担心,忙转头拉了拉宋靳,“哥哥, 姐姐怎么了?”
  
  宋靳这才抬头看向阿枣, 可这一看,心尖又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三妞给她披上的,竟是那件鹅黄色的衣裳……
  
  脑中猛地闪现昨日看到的场景:娇艳美丽的姑娘低着头,双手托着自己鼓鼓的胸,轻轻揉.捏,俏脸微红……
  
  好不容易下去的某处又瞬间挺直,宋靳眼神飘了一下,忙飞快地移开视线,嘴角紧紧抿起,耳朵更烫了。
  
  “……许是吓到了,你再和她说说话。”
  
  三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阿枣的手:“姐姐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骤然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暖意,阿枣浑身一颤,这才渐渐回了神。
  
  “我……我没事。”看了看三妞,又看了看一旁侧着身没看自己的宋靳,阿枣这才咬了咬唇,拢紧了身上的外裳坐起身。
  
  犹豫片刻,她到底是对宋靳点了点头,“多谢相救。”
  
  她对先前的事情有些模糊,只记得有人从水里将她救了起来,并不记得上岸之后宋靳对她做的那些事。
  
  说不出为什么,宋靳暗地里松了口气。
  
  指了指一旁的三妞,他神色淡然道:“该我谢你才是,你救了我妹妹。”
  
  阿枣有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他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劲,没有色眯眯,也没有不悦地看着自己,甚至行为举止也君子得根本不像昨日那个登徒子……
  
  因为自己救了他妹妹?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他看起来顺眼多了。
  
  “如此咱们就扯平了。”虽有今日这茬在,但到底记着昨日院子里的事情,阿枣尴尬之余,并不想和他多说,只点点头,看向了一旁的三妞,“你没事吧?”
  
  “没,没事。”三妞受宠若惊地瞪大眼,想了想,又有些不安地低下头道,“谢谢姐姐救了我。还有……对不起,姐姐,在水里的时候我不是故意抓着你不放的……”
  
  “没事的,那是意外,不怪你。”阿枣冲她笑了下。她知道溺水的人很容易出现这种情况,是她自己太大意。
  
  三妞有些迟疑地看着阿枣,像是在判断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见阿枣笑容温柔,眼里真的没有半分责怪,顿时欢喜又羞涩地笑了:“谢谢姐姐。”
  
  见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着自己,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闪闪亮亮的,仿佛有些害羞,又有些依恋,阿枣顿时眼神一柔,生出些恍惚来。
  
  前世刚刚相认的时候,兄长的小女儿回回也总是这样看着自己……可惜最后她却死在谢云的屠刀之下,等她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再也不会用那样可爱的眼神看着自己说“姑姑,抱抱”了。
  
  想到这,阿枣鼻子猛地一酸,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三妞毛茸茸的脑袋,语气温和得不可思议:“怎么这么早出现在河边?若非我今日恰好来得早,你可就危险了。”
  
  一旁的宋靳闻言,不由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底仿佛有泪光闪动,微微愣了一下。
  
  这边,三妞却高兴极了,长得像神仙一样漂亮的姐姐摸她了!
  
  “我也是来洗衣服的……”
  
  阿枣一愣,顿时皱眉道:“洗衣服?这么早?”
  
  “嗯!”三妞指了指上游不远处的岸边,笑容羞涩,“我,我每天在那里洗的,可是今天衣服有些多,哥哥的腰带不小心被水冲走了,我去捡,石头很滑,就摔倒了……”
  
  说完,有些担心地看着阿枣,她这么笨,姐姐会不会嫌弃她?
  
  阿枣当然没嫌弃她,只是转头冷冷地看了宋靳一眼,好不容易对他生出的改观之意又没了。
  
  居然叫这么小的孩子这么早来河边洗衣服,太过分!
  
  宋靳被她这一眼看得冤枉极了,可家里的情况复杂不好多说,他也没必要和一个不熟的人交代,便只对三妞严肃道:“不过一条腰带,冲走就冲走,下回可不能再这样了,你若是出了事怎么办?”
  
  三妞讷讷道:“可,可奶会打我的……”
  
  宋靳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以后哥哥会护着你,再不会让奶奶打你了,你听哥哥的话,嗯?”
  
  三妞这才露出了笑容,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光彩:“嗯!”
  
  哥哥他……真的变好了!
  
  阿枣看着这一幕,没再多说什么,总归是别人的家事。她虽喜欢这孩子,但也不便多说,希望他这做哥哥的能说到做到吧。
  
  突然一阵凉风袭来,阿枣打了个冷颤。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湿衣裳,阿枣皱了皱鼻子,又抬眼瞥了宋靳一眼,心想这人今日如此君子,莫不是当真移了性子?
  
  不过这是好事,阿枣也没有多想,只一手拢紧了那件鹅黄色的外裳,一手撑着地欲起身。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啊!”哪想刚支起身子,脚底心便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又一下子跌了回去。
  
  “姐姐怎么了?!”三妞吓了一大跳,忙扑过来扶住她。
  
  阿枣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然她只是强忍道:“脚底……应该是被石头划伤了……啊——你,你做什么?放开!”
  
  却是宋靳一把抓住她的脚握在了手心里,还快速脱去了她染血的袜子!
  
  什么移了性子!
  
  分明还是那个臭流.氓!
  
  阿枣顿时脸色爆红,用力地踹了踹,欲把脚抽回来。哪想那斯文败类却突然打了下她的脚背,淡淡道:“别乱动,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阿枣几乎要尖叫了,他居然碰她如此私.密的地方!这,这要是被旁人看了去,她就是跳进黄河都要洗不清了!
  
  “你不要这只脚了吗?”见小寡妇挣扎得厉害,宋靳顿时皱眉,严厉地看了她一眼,“那河水并不干净,若有什么脏东西扎进去却没有及时取出来,你这脚是要废的。”
  
  说完,又目露嘲讽道,“放心吧,我对你没有旁的企图,不过是觉得你救了三妞一命,投桃报李罢了。”
  
  宋家主认真训起人来那是能吓哭小孩的,阿枣被他唬了一下,又见他眼中只有嘲讽并无色.欲,一时间又羞又恼,恨恨地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宋靳这才看了她一眼,低头查看起伤势。
  
  那架势倒真是君子得很,没有趁机乱摸,也没有趁机乱看。阿枣又放了些心,可心底到底别扭得紧,只得紧紧咬着唇看向别处,脸蛋嫣红一片,像是染上了绚烂的晚霞。
  
  宋靳只看了她一眼便不敢再多看了。
  
  小寡妇害羞起来的模样就像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又妖媚又纯真,实在有些叫人招架不住。
  
  可一低头……
  
  微褐色的大手里,小巧玲珑的脚,白嫩如玉,滑腻如奶,因为害羞,脚趾头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连脚趾甲都被印染得粉嫩嫩……再往上看,一片透着微粉的白腻……
  
  打住!
  
  宋靳深吸了口气,继续在心中默念内功心法。
  
  “不对,我自己会医术,做什么要你帮我?”半晌,阿枣突然想到这事儿,顿时瞪大了眼睛,猛地抽回脚,又羞又恨地瞪着宋靳,“还有这河里不过也就是有石头罢了,能有什么别的?你,你这色.胚分明就是别有企图,故意吓唬我!”
  
  宋靳有一瞬间的呆滞。
  
  他怎么突然忘了,这里是没有环境污染的古代,不是堆满垃圾的现代,河里是不会有玻璃之类的危险物品的……
  
  “色胚?”一旁的三妞着急道,“我哥哥不色的姐姐!他都没有偷姑娘家的衣裳!”
  
  阿枣:“……”
  
  宋靳:“……”
  
  “我不知你会医术。”宋靳面无表情地看了阿枣一眼,随手从一旁的木盆里拿起一件衣服,又伸手将她的脚拉回来,用那衣裳包住伤口,“还有,我不喜欢半途而废,其他的随你怎么想。”
  
  阿枣一个不注意又被他得逞,顿时气得双颊通红,鼓鼓的胸口起伏不定。刚想给他一针,可不经意间却瞥见他手中的东西,顿时脑子一嗡,伸手就一巴掌甩在了宋靳脸上:“流.氓——!”
  
  宋靳懵了一下,随即猛地黑了脸:“你发什么疯!” 正文 第8章   第8章
  
  “你, 你居然碰我的……”阿枣脸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了, 眼泪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转, 又是愤恨又是委屈。
  
  这混账居然用他的脏手碰自己的肚.兜!
  
  宋靳这才看清楚自己手里的东西, 顿时哑然。
  
  小小薄薄的一块, 质地柔滑舒适, 上头还绣着蓝色的小花……
  
  原来古代的胸.罩长这样。
  
  “……咳, ”怒气一下子消散,宋靳的耳朵火辣辣的。讪讪地撇开眼,他尴尬道, “我不是故意的。”
  
  阿枣飞快地从他手里抢回昨日刚换下来的肚.兜,恨恨剜了他一眼,又从木盆里拿出一条腰带胡乱绑住伤口, 套了袜鞋就要忍痛起身。
  
  一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两人吓得不敢说话的三妞突然讷讷出声:“姐姐,你的脚还流血呢……”
  
  阿枣丢下一句“没事”就端起了木盆朝前走去。
  
  刚往前踏出一步, 脚底就传来一股钻心似的疼, 阿枣暗地里倒抽了一口气, 可硬是咬着牙强忍住了, 只踮着脚尖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哥哥, 姐姐她……”见此, 三妞又慌又担心,下意识地看向宋靳。
  
  宋靳有些不自在地看着妹妹,两人大眼瞪小眼好半晌, 见三妞仿佛要哭出来了, 宋靳终是妥协似的起了身,大步上前,拦腰就将阿枣抱了起来。
  
  “啊——”阿枣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一把将手中的木盆摔了出去,随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怒视他,“放我下来!”
  
  见她眼睛红红的,仿佛羞恼得快要哭出来了,宋靳顿了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再乱动乱叫,我就抱着你去村子里逛一圈,叫大家都知道咱俩的……‘好事’,嗯?”
  
  “你——”阿枣气极,摸着袖子就开始找银针。
  
  这时宋靳又道:“你这么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回家,等会儿大家都出来了,你这个样子若是被人看到……”
  
  阿枣动作一僵,半晌,睫毛微微颤了颤,双颊不由自主地鼓了起来。
  
  宋靳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又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三妞都在边上呢,我能做什么。”
  
  阿枣咬了咬唇,许久才浑身僵硬道:“……走小路。”
  
  宋靳瞥了她一眼,扭头看向三妞:“姐姐的这个木盆,三妞拿的动吗?”
  
  “拿的动!”见哥哥和姐姐不吵架了,三妞又露出了笑容,忙去拿起地上的木盆,“这个比咱家的小多啦!”
  
  “嗯,走吧,先送姐姐回家,你也回去换下衣裳,咱家的衣服哥哥待会儿来处理。”
  
  三妞不安:“可是那些衣服还没洗呢……”
  
  “无事,你今日受了惊吓,好好回家休息一天,衣服哥哥洗。”
  
  阿枣顿时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她没听错吧?
  
  宋靳却一副很自然的样子。
  
  阿枣心头生出一抹怪异,可到底不欲与这个人多来往,便没有再说话。
  
  ***
  
  宋靳将阿枣送到家门口就带着三妞走了,一是为了避嫌,二是他自己和三妞这会儿也浑身湿透,得赶紧回家换衣裳以免感冒。
  
  临走前,三妞转身,不舍地看着阿枣:“阿枣姐姐,往后,我,我能来找你玩吗?”
  
  方才的一路上,阿枣和宋靳尴尬无言,可三妞却和阿枣交上了朋友,得知阿枣就是新搬来住在她家隔壁的邻居,三妞高兴得蹦了一路。
  
  阿枣看着她就如同看见了回回,见她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渴望,不由抿唇笑了:“自然可以的。姐姐基本都在家,三妞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到时候姐姐给你做糖糕吃。”
  
  三妞于是快乐极了!拉着哥哥的手就蹦跳着往自己家走去:“哥哥,阿枣姐姐真好,我好喜欢她!”
  
  阿枣。
  
  宋靳没想到她竟会有个如此淳朴可爱的名字,不知为何,他微微勾唇,冲妹妹笑道:“因为她救了你吗?”
  
  谁知三妞却摇摇头,露出了害羞的笑容:“不止是这样的……她,她还很漂亮,很温柔。我觉得,阿枣姐姐就像哥哥以前给我说的仙女。”
  
  宋靳愣了一下。
  
  他接受了原主的一些记忆,自然知道原主以前对妹妹并不好,整日非打即骂的,这样的混账会有耐心给妹妹说神话故事?
  
  “嗯……哥哥倒是有些忘了,是什么样的仙女呢?”宋靳好奇道。
  
  “就是心地善良模样又漂亮的仙女呀,哥哥以前每次和书院里的那些哥哥出去玩都会很开心,说是可以见到仙女呢。哥哥,你看见的仙女,一定就是阿枣姐姐这样的吧?”想到以前那个凶巴巴的哥哥,三妞有点不安,飞快地偷看了宋靳一眼,见他神色柔和,并没有变回去,顿时又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她希望哥哥永远不要变回去。
  
  宋靳挑眉,飞快地抓住脑中闪过的那个女子影像。
  
  面容清秀,笑容甜美,气质温婉,打扮富贵……
  
  “郑姑娘,这是我新作的诗,还请姑娘赐教……”
  
  郑……什么来着?
  
  “婉容,我一定会考中状元的!到时候我要你爹娘求着上门将你嫁给我!”
  
  宋靳想起来了。
  
  郑婉容,青县知县家的千金小姐——原主发了誓要娶回家的姑娘。
  
  可惜原主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人家爹娘根本看不上他。而那姑娘本身……宋靳记不起来了。反正他只知道,原主的死,仿佛和这几个人有些关系,但具体的,宋靳一时想不起来,便也懒得再想了。
  
  以后遇见了再说吧。
  
  至于这郑姑娘是不是和阿枣一样……
  
  自然是不一样的。
  
  小寡妇这样的长相可不能叫仙女,该叫妖女才是。随便一个眼神都能惹得男人情.动什么的……
  
  宋靳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嗯,一样的。”
  
  三妞于是圆满了,她也是见过仙女的人了呢!
  
  “可是……村子里很多人都说她不是好姑娘。”宋靳忽然收了笑脸,定定地看着三妞道,“你忘了么,前几日奶和婶娘们也是这样说的。”
  
  三妞呆了一下,许久,困惑道:“哥哥,可是我看到的和别人说的不一样呀?”
  
  宋靳问道:“那你相信哪个?”
  
  “我……”
  
  “嗯?”
  
  “哥哥……我,我觉得,我自己看到的才是对的。”
  
  自己看么……
  
  宋靳顿住,忽而揉揉她的小脑袋,弯唇笑了:“你想得很对。好了,快去换衣裳吧,还得做早饭呢。”
  
  “好。”三妞点点头,转身跑了。
  
  宋靳笑笑,也转身欲回屋换衣裳,可就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叫:“阿姐!你的衣裳怎么都松——唔唔!”
  
  一阵沉默,然后……
  
  “王、八、蛋!”
  
  宋靳呆了呆,而后猛然意识到这声“王八蛋”是在骂谁,顿时忍不住撑着额角低低笑了出来。
  
  一定是小寡妇脱掉那鹅黄色的外套,发现里头衣服的衣领和腰带被自己扯开了吧……
  
  想象着她红着脸瞪着眼的恼羞模样,宋靳不知为何,竟觉得心头有些发痒。
  
  有点想去看看……
  
  “哇呜呜——娘亲——”突然响起的孩子哭声让宋靳瞬间回神。
  
  随后,方才还充满怒气的声音马上柔软了下来:“平安乖乖,不哭啊,娘亲在这呢!乖乖,来,娘亲抱抱——”
  
  心头忽然生出一些说不上来的不悦,宋靳淡淡地看了隔壁一眼,转身大步朝房间走去。
  
  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搁现代还是个高中生呢,在这里却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
  
  真是操蛋的古代。
  
  ***
  
  平安一哭,阿枣就顾不得生气了,忙飞快地擦了擦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在阿小的搀扶下回到床边,抱住了正哭着找娘的儿子。
  
  “娘亲……”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小家伙也不嚎了,飞快地打了个滚扑到阿枣的怀里,依恋地蹭了蹭,软软道,“娘亲,平安想娘亲。”
  
  阿枣心都要化了,忙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娘亲也想平安了,走,咱们嘘嘘去?”
  
  平安知道嘘嘘是什么,顿时有些害羞地捂住了小鸟,点了点头:“嘘嘘。”
  
  “我来!阿姐的脚还没上药呢。”一旁的阿小忙道。她方才被阿枣满袜子的血吓到了,这会儿脸色都还不好,略显刚毅的脸上竟是一片惨白。
  
  阿枣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转头对平安道:“小姨带平安去嘘嘘好不好?娘亲脚痛痛,暂时不能动呢。”
  
  平安对阿小是有印象的,这几个月阿小一直帮着阿枣照顾他,他对她的气息已经很熟悉,因此并不那么排斥。这会儿听见阿枣这话,虽然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冲阿小伸出双手:“抱。”
  
  阿小这才高兴起来,抱其他到外间去嘘嘘了。
  
  “不看!不看小鸟……”
  
  “好,不看不看,可是我咋没这玩意儿呢?”
  
  两人纯真而搞笑的对话终于惹得阿枣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有些难过。
  
  “这是平安的小鸟,平安要保护好它,不可以被别人乱看乱摸哦……”没想到,平安这么小的孩子,竟还记得主子以前和他开玩笑说的话。
  
  可惜,主子却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阿枣正想着,阿小抱着平安回来了。
  
  挥去满腔的惆怅,阿枣重新扬起笑脸:“平安肚子饿不饿?”
  
  平安砸吧了一下嘴,眼睛亮亮道:“饿。”
  
  阿枣忍不住笑了,转头对阿小道:“阿小打点水来先给平安洗脸吧,完了把早上熬的粥端进来,咱们今儿得在屋里吃饭了。”
  
  阿小点头,却没走,只是盯着她的脚:“阿姐先擦药。”
  
  阿枣心里发暖,便笑着指了指床头的木匣子:“那里有伤药,你拿来给我,我自己上就好。”
  
  阿小这才露出了笑容。 正文 第9章   第9章
  
  三人和和乐乐地吃了早饭, 阿小便收拾了碗筷准备拿出去洗。
  
  “今日的衣服还没洗……”不经意间看到门口放着的木盆, 阿枣有些发愁。
  
  脚底伤得挺深, 看来有几天不能下床走动了。这样一来别说做家务, 怕是照顾平安都会有些不方便。
  
  也不知道那封信到没到师兄的手里, 这都快四个月了……
  
  阿小刚要跨出门槛, 听到这话忙转头:“衣服阿小洗, 阿姐休息不要动!”
  
  阿枣回神,想了想,到底是无奈地笑了:“好, 那今天就辛苦阿小了。”
  
  阿小直摇头:“阿小不辛苦,阿小很高兴。”
  
  “平安也高兴!”正在阿枣身边玩耍的平安一听这话,马上转过头来, 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阿枣这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罢了, 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
  
  这个时候会是谁?阿枣心下疑惑又警惕, 抬头对阿小道:“不要直接开门, 先问问来人是谁。”
  
  阿小点点头往院子跑去, 大声问道:“来了, 是谁呀?”
  
  院子并不大, 房间里的窗户也开着, 阿枣能清楚地听见门口的声音。
  
  “你好,我,我是隔壁宋家的三妞, 我和我娘来看阿枣姐姐了。”小姑娘怯怯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原来是三妞。
  
  阿枣放了心, 便冲窗外喊道:“阿小,开门请两位进来吧。”
  
  平安好奇地看着外头,跟着叫道:“阿小开门!”
  
  阿枣捏了捏他的小脸:“要叫小姨。”
  
  平安以为娘亲在和他玩游戏,也伸出手去捏阿枣的脸,大大的黑葡萄眼弯成了月牙儿:“阿小!阿小!”
  
  “顽皮!”见阿小已经带了林氏和三妞进门,阿枣笑着抓住小家伙的手,轻轻捏了捏,“有客人来了,快坐好,娘亲一会儿再和你玩。”
  
  平安萌萌地看着娘亲,见她表情认真,这才乖乖地点了头,又撅着小屁.股转身玩自己的小枕头去了。
  
  因都是女眷无需避嫌,又是在乡下没那么多规矩,阿枣就让阿小带着母女俩进了屋,请她们在一旁的小榻上坐下,随后又吩咐阿小去厨房拿来早上刚做好的糖糕给两人吃。
  
  阿枣如今在三妞的眼里就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姐姐,见阿枣发话了,忙点了点头,抬脚就欲朝那小榻走去。
  
  可没想刚要迈出的步子却被母亲林氏一个拉扯给拦住了。
  
  “不用了盛娘子,我,我们站着就行了……”林氏捏着围裙一角,有些局促地说道。
  
  三妞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那铺着崭新的绣花棉布的小榻,愣了许久,到底是怯怯地缩回了脚,低声道:“我,我也不坐了……谢谢阿枣姐姐。”
  
  阿枣有一瞬间的诧异,但随即便笑了:“婶子不愿意坐,可是嫌弃寒舍简陋?”
  
  这话叫林氏蓦地一慌,忙摆手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
  
  说着说着就不知该怎么回话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阿枣笑得越发温和:“那就坐下吧,客人上门,岂有让你们站着说话的道理。”
  
  林氏见阿枣并不像传说中那么不好相处,这才稍稍缓解了不安的情绪,又见阿枣的脸上全是柔和的笑意,说话也文文雅雅的,跟城里的小姐似的,不见半分不规矩,心中便不由生出了些好感,神色也慢慢放松了一些。
  
  “这……”她还想拒绝,但阿枣的语气虽然温柔,可眼神却很坚定,林氏便只好带着三妞忐忑地坐下了。
  
  阿枣又叫阿小端来糖糕招待两人。
  
  “使不得使不得!”林氏忙摆手道,“我……我今日来,是想感谢娘子对三妞的救命之恩……”
  
  “婶子客气了,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阿枣看了三妞一眼,又笑道,“况三妞这般可爱,我很喜欢她。”
  
  三妞顿时又是羞涩又是开心,小脸都红了:“阿枣姐姐,我,我也很喜欢你!”
  
  小姑娘此刻的样子很是可爱,阿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阿枣姐姐,你的脚……还流血吗?”突然想到什么这个,三妞低头担忧地看向阿枣的脚。
  
  “不流了,已经擦了药,很快就会好了,三妞放心吧。”
  
  三妞这才抿唇笑了,随后又转头看向一旁正自顾自玩耍的平安,满眼好奇道:“这是阿枣姐姐家的小娃娃吗?”
  
  阿枣点头:“他叫平安,三妞愿意和他一起玩吗?”
  
  三妞忙点了点头,顾不得看林氏的神色,起身跑过来,冲着平安挥了挥手:“平安你好,我是三妞姐姐!”
  
  阿枣忍俊不禁:“你叫我姐姐,平安得叫你姨姨。”
  
  三妞眼睛一亮,姨姨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太新鲜了:“平安,叫姨姨呀。”
  
  平安有些怕生,看了她一眼就转头埋进了阿枣的怀里,并未搭理她。
  
  三妞有些失望,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发旧的荷包,献宝似的递给他:“平安,姨姨把宝贝送给你,你和姨姨玩好不好?”
  
  平安这才从阿枣怀里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宝贝?”
  
  “对,就是这个!我告诉你哦,这里头有很多东西呢……”
  
  三妞说得眉飞色舞,平安犹豫了下,到底是抿着小嘴凑了过去……
  
  两个孩子就这样玩上了,阿枣也不干涉,只笑着看向了林氏。
  
  能生出宋靳那样俊美的儿子,林氏的样貌自然不差。虽看着有些缩手缩小,整个人怯弱弱的,面上也有着岁月和生活留下的沧桑痕迹,但依然能瞧得出,她年轻的时候是极美的。
  
  见她很是拘束,阿枣便笑道:“这孩子素来怕生,能这么快接受三妞,可见是喜欢她呢。”
  
  说到孩子,林氏便下意识地放松了些,眼神慈爱地看着平安:“他很可爱。”
  
  阿枣只是笑着。
  
  林氏看了平安一会儿就收回了眼神,沉默半晌,到底还是喏喏地开口道:“娘子救了三妞的命……可我却两手空空地上门,实在是……”
  
  说到最后,瘦黄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羞愧,眼眶也微微发红。
  
  想起方才婆婆那句冷酷无情的“三丫头又没死,要什么礼”,林氏心中难受极了。
  
  三妞是她唯一的女儿,这次险些溺死,真是吓得她差点去了半条命。所以她真的很感激阿枣救了女儿,只可惜她太没用,竟连个像样的谢礼都拿不出来……
  
  “婶子见外了,”阿枣了然,笑着摆手道,“我救三妞不是为了这些。”
  
  林氏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角:“娘子心善。我,我这心里头就更……”
  
  阿枣安慰道:“婶子不需要想这么多,一切只因我和三妞有缘罢了。”
  
  林氏点点她,半晌,到底是犹豫着将这句话问了出来:“那……娘子的脚……可看过大夫了?”
  
  考虑到阿枣的名声,宋靳早就和三妞串好了话,并未叫旁人知道他后来出现的事情,只说三妞不慎落水,阿枣经过便将她救起了,所以林氏这会儿还不知道阿枣自己就会医术。
  
  原本她没打算问这个,因怕阿枣说还没看过要请大夫,到时候自家付不起请大夫的钱会很尴尬,可这会儿看着阿枣脸上温和的笑容,林氏心下愈发不安,不知怎么的就问了出来。
  
  阿枣知道宋家的情况,因此听见这话便有些诧异,但随即就真心地笑了:“我自己就略懂些医术,家里也正好有药,已经抹上了,婶子无需担心。”
  
  “……那就好。”林氏一愣,而后便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些笑容来。想了想,她突然又道,“娘子大恩大德,我实在没什么能报答的,如果娘子不介意的话,你养伤的这段时间……就让三妞来家里帮忙做些活计吧!你这个样子,怕是有些日子不好下地干活的。”
  
  阿枣有些讶异:“不用了婶子,我虽暂时不能动,但还有我这妹子在……”
  
  “她一个人怎么能照顾得了你们母子俩?再说还有那么多家务活儿呢。”想起儿子的话,林氏忙道,“横竖咱就住在隔壁,来往也方便。再说,就算邻里之间,也该互相帮助才是。更别说你还是三妞的救命恩人!我们没什么能报答娘子的,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还是娘子嫌弃三妞手脚笨拙……”
  
  阿枣顿时一愣,方才还坑坑巴巴的林氏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伶俐?
  
  然话已至此,她也不好再拒绝了,只得笑着应了下来:“那就麻烦三妞了。”
  
  正在和平安玩耍的三妞听到这话,顿时转头笑得眼睛弯弯:“太好了!以后我可以常常来和平安一起玩了!”
  
  气氛一下子融洽了起来,阿枣又笑着招呼林氏和三妞吃糖糕。
  
  这些糖糕虽不是非常贵重的东西,但在乡下还是比较少见的,尤其宋家穷困得连饭都快吃不起了,一时间林氏和三妞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但林氏并没有动,在阿枣坚持催了几次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块递给三妞。
  
  阿枣看在眼底,心中暗暗点了点头。
  
  外人都说宋家大媳妇是个鹌鹑,闷闷沉沉的,整个人软得不成样子,因此连带着女儿也成了家中的受气包。若非有个读过书的儿子,怕是谁都敢在她头上踩一脚。如今看来,她只是性格软弱了些,却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
  
  起码知恩善良,明事懂礼。
  
  这样的人,可不比那些心思恶毒之人强多了么。
  
  还有三妞,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虽有些怯弱,本质却可爱善良,很招人喜欢。
  
  还有宋靳……
  
  想到他,阿枣顿时一怔,而后猛地涨红了脸。
  
  他就算了……趁人之危的臭流.氓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