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卷一:第一章:浑夕山 寸草不生,光秃秃的,甚至连风,雨都吝啬。这就是浑夕山,自从他出生,一直到那一天,他突然发现山头长了一朵美丽的荷花,整整一百年。那是一朵多么清纯美丽的荷花,他每天都会跑到她的身边,给她浇水,跟她说话。世人无法知晓妖怪的痛苦,首先妖怪与妖怪之间是不会有任何交际的,而人与妖怪之间,更加不会有什么交际,神仙更加不屑与妖怪为伍。他每天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看着这朵美丽的荷花,他甚至还把自己的妖力度给她,希望有一天她跟他一样,会笑会说话。模样呢?模样是什么样子呢?还是不要跟他一样了,他是一个丑陋的妖兽,一个头两个身子的蛇妖。一百年都过去了,他还是现在这个丑陋的样子,不像浮玉山的冷浮玉,生的俊俏清朗,看了令人如沐春风一般。这是第一次他自惭形秽。 他在她的身边沉睡了两百年。时间的力量是多么伟大,这伟大之处,首先就是有一天他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化成了人形,这人形的年纪不太大,十六七岁。而他的荷花呢?却已经枯萎了。 所有人都知道那种痛苦吗,等待了整整两百年,期待着她的崭新模样,期待着能与她说句话,给她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他几十岁的时候,在浑夕山上看见过一只哭泣的小鸟,他就问小鸟,“你为什么哭啊?”小鸟说“我找不到母亲了。”母亲?“母亲是什么?”他没有听过母亲,也没有见过母亲。“就是让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个母亲。”小鸟说完就飞走了。 把他生了出来,并且死去的雌性,就是他的母亲。后来,午夜梦回,他的脑海里开始出现一个雌性的形象,对他很好,很爱他,就是母亲。没有一个孩子不爱自己的母亲。 他想像爱着母亲那般爱着荷花,这就是他的两百年的信念与动力。 一个丑陋的,不招人喜爱的,不招神仙喜爱的妖怪是多么寂寞与痛苦。 他不相信荷花会消失,他相信一个生命必定会有轮回,会有前世今生。 那是一株属于过丑陋的,不招人喜爱的,不招神仙喜爱的他的荷花,那是一株让他贫瘠寂寞的生命流动起来的荷花,那是一株他曾深深热爱过的生命。 他不会就此罢休,既然曾经存在,就一直存在吧。 他离开了浑夕山,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一身灰色的衣服,整个人也不太有精神,徒步从浑夕山的山头走下来,浑夕山外到处都是荆棘灌木,他从里面走出来,身上手上全被扎的流血,衣服的边角也被扯破,十分狼狈。 没有食物,实际上他已经饿了两百年了,自从从沉睡中睁开眼睛,为了寻找荷花,就忘记了食物对他的诱惑。 他走到一个叫鄢的地方。那里与浑夕山不一样,鄢地风调雨顺,民情淳朴。他第一次踏到鄢地的时候,是以一个十六七岁的发育不良的落魄的少年的样子。当天夜里,天上的婵娟明亮,他从草丛里钻出来,被路边的一个狗叫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待准备替自己报仇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狗叫的声音是一个乞丐发出来的。 他笔直的站着,乞丐一把将他拉倒。他在山里呆久了,根本没有发过脾气,甚至不知道生气的时候该扯动哪根面部神经。他只是上来扯开乞丐散发出臭味的手,他忍不住气味。 “你想死吗?”乞丐破口大叫。 “死是什么?”他瞬间乖巧的弯下少年纤细的腰,带着探究的语气虚心的询问。 乞丐借着月色打量他,从头到脚,忽而咬着牙冷冷的嘲讽,“原来是个傻子。” “傻子是什么?”他又好奇的问,眼神是如此清澈真挚。 “傻子就是你!你就是傻子!”乞丐不再理他,又重新坐到地上铺的竹席上,用手在背上腿上抓抓挠挠,便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大饼,干干的硬硬的,往嘴里一塞,咬了一口,艰难的拉扯着。 “你吃的是什么?”他脸上闪现出笑容,伸出手指了指,眼睛里带着不属于人类的某种兽性的贪婪。 “大饼啊,你没吃过?”乞丐的声音里带着某种不屑与厌恶,将身体背对着他,又继续用嘴扯他的干硬的大饼。 空气中流淌着他从来没有闻过的面的清香味儿。他很向往这种味道。 “你可以让我也尝尝吗?我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他说,带着一种热切的渴求,他甚至觉得这种对于大饼的渴求比对于找到他的荷花还要浓烈。 “看你是个傻子才给你,记住!没有下次。”乞丐一本正经的警告,一边准备用他的臭手将大饼掰开。 “你,等等!我可以自己掰开吗?”他乞求的说。 他尽管无知,然而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皱的很,一双平静的眼睛盯着乞丐的手。 乞丐知道! “好,知道你们年轻人都爱干净!给!” 他掰开一半,给了乞丐。 两个人开吃。月色美丽,光华逼人,冰清玉洁,他摸着肚子,看的出神,觉得那一轮月亮就像他的荷花一样出尘美丽,世间少有。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啊?”乞丐问他。 “阿遗。你呢?”他问。 “我啊,张宝。” “张宝?张宝。” “你可以叫我张叔,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乞丐的脸在月光下,竟然也有骄傲的光泽。 “嗯,张叔。你为什么要拉我?” “哎,我拉你是为你好。你知道郑国吗?郑国的国君姬寤生和他的弟弟姬段正在鄢地打仗呢,你要是不小心被他们逮住了,小命不保啊!”张宝的声音里有深深的恐惧。 “为什么小命不保?是不是被他们抓住就会被他们认为是坏人,然后杀掉。” “嗯。切记不要多管闲事,不要随意强出头。” “嗯。” 这一年,郑国国君姬寤生对他的弟弟姬段忍了22年,双方终于开战。姬段不敌姬寤生,逃到鄢地,而姬寤生乘胜追击,也到了鄢地,誓要彻底打败弟弟姬段。 日光射眼,而且感觉耳朵被人扯着,疼痛难忍。好脾气如他,也无法忍住,一下子跳起来,捂住耳朵揉揉。他的眼睛在日光下终于显现出来,一种近乎冷酷嗜血的清澈,竟然别致而且流光溢彩。 张宝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那双眼睛,又拍拍衣服,语气仍旧不变的嘲讽,“阿遗,你不是本地人吧?” 阿遗摇摇头。 “现在让你走太不道德,你暂时跟着我怎么样?” “嗯。那我应该干什么呢?” “拿着我的破碗,我的竹席,去乞讨吧!”张宝说。 阿遗点点头。 张宝将他带到他自己经常乞讨的地方,将竹席往地上一扔,破碗往地上一放,说“跪下吧!” “为什么要跪下?” “我说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不跪下怎么博取别人的同情,不博取别人的同情,怎么能够让有钱人大发慈悲施舍给你小费呢!”张宝脸上有些许的愠怒。 阿遗不再反驳,乖巧跪下。 张宝虽然没了竹席,当乞丐惯了,却也不再讲究,坐在地上,大声凄惨的叫唤“行行好吧,有钱的大爷赏给我们这些野人一些吧。行行好吧…………”阿遗不开口,就低着头跪在地上,看着破碗里一会儿扔进去一枚钱币。钱币扔进去会发出叮当的声音,这时候张宝的声音就忽然激动一下,而且也会轻瞄一眼破碗,就像那碗是个珍贵的聚宝盆一样。 不一会儿,就小半碗钱币了! 张宝爱喝酒,爱去花楼!阿遗其实不懂花楼是什么地方,他手里拿了三个钱币,站在花楼门口,走来走去。张宝让他在门口等着他,临走时候眼神非常犀利,注视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好像一种无声的警告。 门口徘徊着很多乞丐,还有一些脸带着贫寒之气的人,还有一些服饰都比较华丽的人,皆是男子。他们的眼睛里都闪烁着不属于人类的温厚的光泽,都像贪婪的野兽的眼睛。阿遗抬头认真的观察着他们,心里渐渐的升腾起一丝丝的寒冷的气息。他觉得他们眼睛里的东西他受不了了,他决定走进这个所谓的花楼,把张宝拉出来。张宝喜欢喝酒,那么他也可以在别的地方买酒,就别在这儿。这里乌烟瘴气的,空气中到处都飘荡着浓重的脂粉味儿。 门口的一个女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手里拿着帕子,把他截住。她的脸特别白净,他不知道其实那是擦了好几层的白粉。她的眼睛用什么笔勾勒过,细腻婉转,配上她的一双勾人的媚眼,简直鬼斧神工。她的嘴唇上就像山下成熟的野果子一样招摇鲜艳,魅惑万千,慢慢的启唇,呵气如兰,轻轻的吐出来几个字,“小兄弟,是不是也是为了成衣姐姐来的?” 他立刻离开眼前的女人半米,扬起青涩的声音说“我,是为了找张宝的。” 女人媚眼一转,拿着帕子遮住鲜艳的嘴角,嘤嘤的笑的像只黄莺,“好,我知道你跟张宝一样,真是可爱的孩子,跟颜娘我上楼好不好?” 他突然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颜娘,颜娘吓一跳,平生阅人无数,第一次看见这般奇异诡谲的眼睛,冷酷嗜血,转动之间流光溢彩。 此人非一般人! 第一卷 第二章:阿遗去花楼了 她似乎更加喜欢眼前的这个少年,放下身段,伸手拉着他的手。 他独来独往一个人惯了,不喜欢有人靠的太近,更加不喜欢别的女人对他过分亲密,而且颜娘身上的脂粉味儿实在太重,他排斥。于是,果断的推掉了颜娘的手。颜娘以为他只是少年心思,过于羞涩。 颜娘将他推到一个房间里,从门缝里对他说“去吧,你想要的都在里面,好好享受吧。” 他一把拉住门,想要告诉颜娘,他不是来享受的,他是来找他的朋友张宝的。可是,颜娘扯掉他的手,精细的眉里眼梢都洋溢着爆炸的笑容,那种笑容过于艳丽妖烧,带着某种危险的信号。 门被颜娘锁住了! 这个屋里有什么?他首先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入口竟然是一股冲人的辛辣,沾到舌头上就像蛇的毒液一样难闻,他一口喷了出来! “呵呵呵………” 清如春风,朗如玄月,巧笑嫣然,霎时间千山暮雪。有姑娘音色俊俏,举世无双,双脚赤足,白纱如羽,蕙质兰心,珊珊而来。 他生性有些冷漠,对待生人非常排斥,不自觉的往后躲。 姑娘双目如溪,芳香温和,端庄秀丽,举手投足之间文雅无比,“公子既来,又为何要躲?” 是啊,他为何要躲?他站住,稳了稳心神,缓了缓呼吸,“我不是,不是来享受的,我是来找人的。” “每个人来到成衣楼不都是为了找人吗?”姑娘柔软的声音里充斥了淡淡的冷漠的嘲讽,大胆的盯着他与众不同的眼睛。 “嗯,大概是吧。”他觉得姑娘说的很对,来这儿,这么多雌性的地方,除了找个人做那种事儿还能做什么呢!但是,他是特别的,他是与众不同的,他不知道这个偌大的世间还有没有一个属于他的雌性,就算有他也不会胡来,他一定很爱护那个雌性,“我真的是来找人的,我找张宝。” 姑娘衣服一拉,忽而扯动年轻的脸庞,将美丽的眼睛眯成了一个月牙儿的样子,“你很特别。” 面对这一句夸赞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冷漠的对她说话了,“你,你告诉我张宝在哪儿?” 姑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狐狸一般狡黠迷人的笑容,说“我叫成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张宝到底在哪儿?”成衣眼睛里放射的好奇的光芒与衍生出来的好感他不是没有看到,可是,他现在真的不想跟她扯下去,他只想快速找到张宝,然后拉着张宝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成衣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过分”,收敛了流露出来的天真,微微故作成熟的咳嗽两声,说“成衣不认识张宝。” “你不认识张宝!”阿遗眉头立刻皱起来,可是,脸上依旧平静的如同湖水一般深沉迷人。他转身就要离开了! 成衣犹如一只美丽的白色蝴蝶一样飘到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并且勇敢的与他对视。 “成衣姑娘,可还有事?”他问。 “既来之则安之,喝杯酒如何?” “我不会喝酒。” “不会?真是遗憾。”成衣笔直的站在阿遗的面前,脸上带着一种天真的微笑,就像温润的玉石一般,让人看了不禁慌了神,闪了眼。 但是,阿遗的心仍旧硬的像一块顽固的石头,就算像仙女一样的成衣开口留他,他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在没有遇到你之前,一切的美好,都是过眼云烟。 “告辞。”他的眼睛冷酷而且坚决,就好像面前纵然有千万座山,他也会一一移开然后离开。 “现在你不能走。”成衣脚步轻盈,身体曼妙,走到他的身边,用一双清澈如溪的眼睛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打量。 “为什么?”他的眼睛不同于她的清澈,他的眼睛是一种通透与冷酷。 “你听,外面有人呢。”她忽而绚烂一笑,仿若夏日绽放的八重樱。 外面的声音很大,有粗粝的男人的声音,非常俱有特色,粗粝中透出干净利落,不像一般的平民百姓,就像………将士! 颜娘的声音也混在人声里,妩媚中透着浓重的无奈与恐惧,声音几乎是压的很低,有种刻意的乖巧与讨好,尾音却还是含着脂粉的魅惑与妖娆。 “他们也是为了得到你的人吗?”阿遗问。 成衣踮起脚尖,调皮的跳跃开来,在他的身边旋转一圈,找到可以依靠的东西,就是她的床,坐下来。抬起头,她的眼睛充斥了浓重的情欲与撩拨,就像多情的新娘呼唤着自己的情郎一样,带着邀请与引导,她的身上散发着令人如痴如醉的香气,足以让每个看到她的男人都神魂颠倒。现在,她正在明目张胆的对阿遗发出邀请,来吧,少年!抱住我,亲吻我,彻底的拥有我! 阿遗不自觉的走向她,蹲在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 她觉得自己成功的拥有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没有弱冠,可是,抬起头望着他时,就像看着一处坚固的岛屿,真诚,浅薄却又特别。 “我爱一个姑娘的时候,我会先勾引她,会先亲吻她,我会让她成为我的信仰。但是,这个姑娘应该不是你。”他轻柔的将她洁白而又柔软的手放到她的身上,让她有充足的安全感,旋而对她露出清澈的笑容。 她的心里刹那间涌入另外一丝淡淡的莫名的感受,就像她喜欢的东西被人捷足先登了,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空旷与尴尬蔓延胸口。她转动清澈如溪的眼睛,用手掩着小巧的樱唇讪讪的笑,似乎这一笑就可以将这份尴尬冲淡。她看着眼前要离开的纤细的背影,赤着足从床上下来,说“你忍心让我被他们糟蹋?” 阿遗停步,转身看着她,冷酷的眼睛里流露出丝丝缕缕的温柔。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他说。 成衣严肃的眼帘终于流淌出温热的泉水,眼神同样温柔,赤足走过来,说“因为你很特别。” 阿遗淡淡的笑了,转身开门离开。 他站在二楼,冷静的看着楼底,颜娘被几个男人架住,他们丝毫没有怜香惜玉,颜娘的发钗横斜,衣衫不整,美丽的俏脸低着,没有一句话,显得十分狼狈。而楼里的伙计也受伤了,被粗鲁的架着。为首的是一个面露戾气的年轻公子,一身深青色的华服,头上束着青色的温玉,身上披着黑色大披风,他抬起头冷冷的看了楼上阿遗一眼,深渊的眼睛里有一丝冰冷的蔑视。 二楼上响起来匆匆忙忙凌乱不堪的脚步声,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楼下所有站着的人的注视下跑到阿遗的身边,脸上带着焦急的神态,“你怎么来这儿了,这里不是你能来的,赶紧走!赶紧走!” 阿遗摇摇头,看了看楼下的男人,说“我不能走。” “为什么?为什么啊?你不走会后悔的知道吗,你知道他们是谁吗!”张宝压着声音说,显得很惊慌。 “他们是谁?”他用一双清澈通透的眼睛看着他,黑白分明之间,分明倒映着一座长满绿苔的青山。 “他就是“京城太叔”姬段的儿子姬滑,生性残暴不仁,得罪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快走吧。”张宝的声音都快焦急的哭了。 “张叔,不能走。”阿遗目光带着执拗。 “你懂什么,小小年纪懂什么,赶紧走。”张宝动手来扯他。他的双脚就像长在地上一样,分毫不动。 张宝最终决定放弃,往后缩了缩,朝楼下跑去。 阿遗往楼下走,成衣从房间里走出来,双目如溪般清澈明亮,面若梨花般素雅,一头乌黑亮丽的发丝,仿佛瀑布般流泻,拉了拉衣服,白纱如羽般柔软袭地。她朝楼下投下目光,楼下的男人瞬间浑身发热,神魂颠倒。 郑滑环视手下,庄重的咳嗽两声,瞬间打破了所有男人的无耻不堪的幻想。 阿遗站在楼梯口,靠在那里,不声不语。 郑滑看了看楼上美丽的成衣,挥动一下披风,音色雄浑,“成衣姑娘,在下郑滑,刚来鄢地,听说姑娘才貌双全,不知道能否邀请姑娘一叙?” 成衣面若冰霜,如溪般的眼睛里瞬间深沉。目前棘手的局势,阿遗也有所耳闻。郑国的君上因为对他母亲孝顺,所以无比容忍其弟姬段,姬段潜伏了22年,后,还是反了!君上姬寤生忍痛与姬段打了一仗,姬段败,逃到鄢地,寤生乘胜追击。 “成衣非常感谢壮士,成衣已然答应少年阿遗,无法承诺壮士。” “成衣,成衣啊!很特别的女子。你,知道我是谁吗?”姬滑有些愠怒,摸了摸鼻子,冷酷的笑了笑。 “不知道。成衣只知道,绝不可以失信于人,否则便斩其首,削其掌不足以谢罪。” 所有的男人纷纷抬头,眼光灼热的看着楼上高高挺立的女子,她高傲的话里透出淡淡不屈的傲骨,如溪的眼睛里贯穿的是决绝,高耸的鼻梁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泽。 第一卷 第三章:无法止住的妖兽 “好!说的好!我敬佩你的骨气,只是小兄弟,为了一个下贱的女人,你真的要那样做吗?” “如果我要改变,除非我死亡。”阿遗不假思索的说。 成衣的心深深感动了,如溪的眼睛里仿佛一池荡漾的春水,她的手隔着衣衫紧紧的掐进肉里,痛意也深深刻在幽深的心里。无论在多么黑暗的年岁里,那种温暖的感觉都不曾有过,现在却像细碎的阳光慢慢的撒在她的心里。而这个源头仅仅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姬滑的手下纷纷朝阿遗走过去,拿着刀,目光里带着野蛮的杀戮气息……… “壮士!” 朗如清月,脆如黄莺,温文尔雅,隽永妩媚。所有人都停下来,纷纷抬头看着楼上的女人。 “他只不过是个不解风情的少年,不必理会,我陪壮士就是了。”成衣素淡的脸上挂着妩媚的笑容,用笔细腻勾勒过的眼角扬起一个无比撩人的弧度,一双美好的玉足还暴露在地板上,轻轻的抬脚行走,下楼。白衫清扬,带着沁人的芳香,举手投足之间端庄秀丽,别致素雅。 成衣从阿遗眼前经过,停下,侧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眸子里带着感激与无奈,就像此刻的她是一头困兽,明明带着一颗多么向往自由的心脏,可是,总有无限的阴暗与晦涩阻止着她,“不可以那么极端,知道吗。”她旋而笑了。 姬滑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上楼。 阿遗转身,头上的鬓发有一瞬间遮住了眼睛,所以,那一瞬间,世界是黑暗的。 姬滑关住门。 阿遗从那些手里拿着刀的人身边走过。他不自觉的仔细嗅,据说每一把刀都会散发鲜血的气味,他已经三百年没有闻见那种诱人的气息了。 他看见张宝了,他扒着门口的门,努力的对他使眼色,口型大概就是赶紧走。他低下头,清澈的眸子忽而变的嗜血冷酷,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那不是人性,那种嗜血与肆无忌惮,是兽性! 他转身,夺了姬滑一个手下的刀,一刀扎下去! 所有人蜂拥而上,刀与刀碰撞的声音阵阵传开。 楼上的门一把被拉开,姬滑从里面走出来。青色的束玉,深青色的衣衫,黑色的大披风,咧开的狂放的嘴角,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眼神,刻在阿遗的眼睛里。 阿遗一把从一个人身上拔下刀,那刀连着内脏一起被拉出来,仿若泉水一样汹涌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用血的鲜艳夺目给他清秀的脸上了半面妆。他伸出舌头,将嘴角的鲜血舔干净。他的眼睛充满了兽性,散发出暗红色,犹如昭示着死亡的的地狱。 “你信不信我的刀可以杀你的全部人马?”阿遗清脆的声音响彻在成衣楼。 他的身边,躺着几十个人的尸体,断臂残腿,鲜血肆虐,器官外露,惨不忍睹。而他的刀下,此刻还有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我信。可是你不是一个没有弱点的平凡人,你说你为了一个女人杀了我这么多人,如果这个女人突然死了呢?”姬滑笑的阴冷卑鄙。 那把沾染过不同人的刀,被阿遗扔到了地上,他收敛了嗜血的眸子,急促的气息也开始变得平稳。 满楼寂静。 那是一种像毒蛇吐出猩红信子一样悄无声息的动静,甚至空气中的气流也变得参差不齐。阿遗平静的注视着前方,眼睛又变得清澈而且通透,流光溢彩。 箭,飞速的从楼外朝里刺来! 直指楼上的姬滑! 姬滑目恣俱裂! 他倾斜身体,奋力躲开。那箭仅仅将他的披风钉在了墙壁上,他逃过一劫。 成衣赤足如风一般从他的身边跑开,跑到楼下,跑到阿遗的身边。 姬滑目光深沉,然而犹如一头觉醒的雄狮,斗志昂扬,充满了野性。他静静的盯着门口。 张宝不知为何,急匆匆的从门口跑进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来到阿遗身边,拉住阿遗,焦躁的说“我们快走吧,郑国的祝聃来了!” “好。”阿遗赞同。 他们走到门口,一人将他们拦住。 这人个子极高,虎背熊腰,孔武有力,目疾面凶,面露幽深的微笑,洪亮的声音响彻成衣楼,“既来之则安之。” 转而目光盯着阿遗,那目光粗粝深沉,仿若古道西风,然而,深邃之间带着点点探究与好奇。 “祝聃,你终于来了。”姬滑的声音随后响起来。 “姬公孙,奉君上之命,特来捉拿你。”祝聃的声音雄浑震耳。 被刀架着脖子的颜娘等人痛苦的声音响起来,昭示着姬滑手里的筹码。他料定祝聃不敢轻举妄动。 姬滑的眼睛盯着祝聃,其庞大的气场很快显现出来,明明弱弱之间,带着一切收于鼓掌,现于心胸的自信。 祝聃沉默。 姬滑说“桓公后武公继位,励精图治,克己守礼,兢兢业业,上尊天下敬地,故而神鬼不扰,四方安宁,五谷丰登。” “武公得大王之姨为后,得两子,寤生与段,即当今的君上与我父亲京城太叔。” “有道是美满。然而,君上如今却待我不薄,非要断我尽,杀我绝,方能高枕无忧。寻常平民都知道手足情深,君上却要违背人伦,斩草除根。” “我曾听说,手足之间若是出了问题,必定是共同担当,若是荣华富贵了,也必定是一并分享。” “祝聃,这样的君上,值得你忠心耿耿,唯命是从?” “武后狭义偏执,武公尚在人间时候,便设法阻止君上成为世子,视其眼中钉肉中刺。君上继位,不计前嫌,一片孝心,周到奉养,面面俱到。对待太叔有目共睹,然而,太叔狼子野心,做出谋反这大逆不道之事,上对不起苍天,下对不起地母,违背人伦,世人不容。” “祝聃,你不要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是你!” 成衣楼内一声撕裂的惨叫声,只一瞬间,地上滚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血腥味犹如某种毒药的气味一样充斥在每个人的鼻腔内,令人头昏脑涨。颜娘和一些姑娘惊恐的尖叫声传开。 阿遗的眼睛立刻从那颗冒着热气的头颅上移开,他的嘴开始发干,胸腔内那颗心脏不停的跳跃,如同活跃的野兽。他有些烦躁,用手摸了摸鼻子,将头深深的低下。 “姬公孙,普天之下只有你的命价值千金,别人的命都不值一提。我杀定你了!”祝聃说。 “好啊,那你就试试啊!”姬滑神经质的笑起来,挥了挥衣袖,从容的说。 架着脖子的所有刀起! 血管仿佛要爆炸,体内困惑沉睡的野兽躁动不安,细小的,绵长的血液来回流动,焦急而且热烈!视线外有五彩的世界,各色人等,那一瞬间,全部暗淡!他的眼睛血红,他的兽性无法掩藏,他的兽性勃发! 规则的,不规则的,有礼的,无礼的,光明的,黑暗的,通通作废! 少年犹如一头野兽一般,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冲过去疯狂的砍。反抗的,断臂残足,内脏咧开,血肉模糊。刀被刀击落,他没了武器,一把刀朝他的头上扬起,他伸手一挡,血水瞬间飞溅。他抬眼看着敌人,血红的眼睛充满杀戮,没有一丝一毫人性,炙热浓重的危险令敌人惊住,弃了武器,转身逃跑,他已经开了杀戒,红了眼睛,失了本性,他是兽!他的手一把抓住敌人的手臂,咬着牙轻而易举的捏断,拧碎,一坨鲜红的肉中藏着骨头在他的手心,他眉头不皱一下,伸手正中敌人的背心,用力一抓,皮开肉绽,他残忍的将手往里伸,所有人都听见了一种肌肉撕裂的声音,敌人已经死去,他像在分尸,冷静残暴! 成衣如溪的眼睛里蒙上一片惊恐,用手捂着嘴。 张宝痴呆的看着。 姬滑自信的眼睛里渗透出惶恐! 祝聃的眼睛却仍旧如渊般深沉,嘴角露出一丝赞赏的笑容。 一个东西,带着热气,鲜艳夺目,抛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低头看! 心脏! 张宝如梦初醒,跑到阿遗面前一把抱住他,将他拖离了现场。他仍旧不清醒,双目闪着杀戮的光芒,就像是一头精力十足的野兽。 张宝握紧拳头,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忽然的疼痛,使混沌不清的世界震颤,所有的欲,杀戮,嗜血,残忍通通后退。 他的脑袋里,仿佛被注入一滴露水,就是两百年前那朵荷花上落下的露水,清甜温暖。 世界清静了! “张宝,下次不准打我。”他摸着微肿的脸埋怨。 张宝如释重负,瘫坐在地。 姬滑从楼上的窗户逃跑了! 祝聃阔步而来,那双深沉的眼睛是欣赏完杀戮之后的平静,抹着赞赏,裹着好奇,背后的披风无风自动。 阿遗看着他,少年的身形跟祝聃的一对比,显得无比单薄纤瘦。 “郑国将军祝聃。你呢?”祝聃声音雄浑。 “阿遗。”少年声音俊朗。 “阿遗。适才勇猛无畏,好似一头猛虎,令本将军无比欣赏与敬佩!不如跟着我上战场杀敌如何?” 阿遗摇摇头。 祝聃显然无比欣赏他,对他的拒绝给予宽容释然,说“不要着急拒绝,好好想想,我在鄢地等着你!” 说罢扬长而去。 阿遗身上有道目光,这道目光已经令他觉察,他侧目对上那道目光,成衣如溪的眼里带着惶恐与惊诧,立刻跌跌撞撞的闪开。 颜娘握着成衣的手,不断的安慰她,可是她的身体仍旧是颤动的,恐惧的。 阿遗的眉头微微皱起,走到她的身边,清澈的眼眸里微微闪烁了一下,说“没事了。” 成衣低着头,不住的点头。颜娘一双眉目里盛满了惶恐与隔离,就像看见了一个世间少有的怪物一般,那种目光令阿遗十分不舒服。他转身离去。 张宝跟着他出去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 “我去去就来。”阿遗对张宝说完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第一卷 第四章:现出原形的杀戮 张宝抬头看见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不见。 四野空旷,高木丛生,灌木葱茏,道路若隐若现。道上没有人迹,贴近的高草不停的摆动,更有窸窣的声音响起。 逃跑的姬滑满目焦急,脸上带着无尽的烦躁,他的衣角被灌木夹住,使劲的拉扯也没用。离他最近的随从低头蹲下替他处理,他一脚将随从踢倒,挥刀利落的割舍了衣袍。 他继续逃命,离开了鄢地就好了!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面的随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吸了一口气,扭头探寻。高木挡住他的视线,迈着阔大的步子,仍旧奔跑。 忽而听到有人惊恐万状的大声呼喊,“快跑啊,有蛇妖!” 蛇妖? 他心里更加慌乱,乱草肆虐的扑在他的脸上,打一下火辣辣的疼一下,他来不及停止,努力的往前奔跑。 他忽然听到,身后的乱草中,一种莎莎的声音传开,就像野兽无情的叫声。他与随从立刻回头看! 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离他最近的随从的身体一下子被吸了过去。 所有人惊得愣在了原地! 一个玄色的头颅-蛇头伸出来,碗口般大,嘴里咬着一个随从的脖子,鲜红的血液汩汩的往下流,顺着蛇的口沿,顺着随从暴露在外的红肉往下流,滴在被踩倒的草木上,哒哒作响,触目惊心。 空气中的血腥味儿熏的人的作呕。 蛇用清澈而又通透的眼睛看着他们,它的身子没有显露出来,他们只听到后面有东西将草木打的啪啪作响。 姬滑被血腥味儿呛得有些头晕,昏昏沉沉的突然惊醒,立刻扭头逃跑。 刹时,惨烈的人声响彻九天,诸天变色,诸神叹惋。 姬滑还在逃,他头上的青玉斜了,衣袍破了,猛烈的喘着粗气,脸上的汗珠簌簌而下,犹如醉酒一般的左右漂移,三步并作两步,胡乱的往前跑。 少焉,那种莎莎的叫声停止了。 他累的一头栽在高草里,感觉鼻子都撞斜了,黏稠的血液顺着鼻孔立刻涌下来。他用袖子擦擦,忽而闻见什么,满目荆榛,内心绝望。他缓缓地扭头看向身后。 一张血盆大口猛然袭来! 他眼睛一闭,脑袋一霎那苍白……… 嘶鸣声瞬间划破寂静的长空,紧接着鲜血犹如水一样泼到姬滑的头上。绝望中的姬滑惊的立刻睁眼! 一只箭,青黑笔直而又威武,扎在蛇的身上! 蛇头开始四处甩动挣扎,血水飞溅,周围的高木飒飒倒地,甚至有些被连根拔起,到处泥土飞窜,掉在地上莎莎作响。放眼望去,高木遍布倒地,犹如层层的热浪,消失不见。姬滑看见了蛇的身子! 两个身子! 果然!是蛇妖! 姬滑吓得腿软了,腿发热了,脑袋一片空白,无法思索,根本不能使唤哪根神经抬起脚,然后离开这么恐怖的地方。他只能不停的冒汗。 挣扎的蛇后退,消失在层层高木丛中。 姬滑惊魂未定。 他的身后,高草被一双美丽的手拨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姬滑靠近。姬滑倒在地上看着从高草丛中露出来的头颅,一颗紧张而又绝望的心逐渐变得平和。他擦擦头上汨汨的汗水,粗重的呼吸变得平和,一缕鬓发狼狈的荡在额前,被他用手别在了耳后。 他仍旧端着那份高贵的气派,起身整理了衣物。 来人生的极为倜傥风流,娟秀的长眉蜿蜒出恰当的弧度,下面是一双英气逼人的眼眸,里面散发出不同却又和谐的神采,既有诗意的书卷气息,又有非凡的英武。鼻梁高挺,唇角散着迷人的神秘,面部线条极为柔美,如果眼前的这位将军笑笑,那么定然令人神魂颠倒。 小将军的身后突然出现不少随从,纷纷绕到姬滑的身后,一把将他束缚住。 姬滑眉头紧皱,挣扎,低沉而又气愤的声音扬起,“你们敢这么对我!” 小将军曼妙的走过来,低下头,一双英气逼人的眼睛里充满了金属般的坚定,说“奉君上之命,带回逆贼姬公孙,是你吧。” “你敢!” “带走!”小将军严言厉色。 高草丛中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草在动。 小将军手一挥,众人停下,她单枪匹马独自走过去,心里紧绷绷的,目光中带着复杂,然而那份坚定从未消散。她一扭头,这种坚定与勇敢的目光就会给随从信心。 她扒开眼前的高草,一瞬间放松了! 一个少年蹲在草丛中,捂着手臂的手上全是黏稠的鲜血,已经将手染红一片,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儿。少年低着头,纤细的身体映入小将军的眼睛里。 小将军道“你是谁?” 少年闻音抬起头,面容清秀,眼眸清澈而又通透,透出冷酷与冰冷。正是阿遗! 小将军看着纤细的少年以及他手臂往外不停流血的手臂,冷峻的面孔上流露出微微的一笑。天空上有太阳,也许冥冥里还有十方诸神,九天玄女,八荒妖孽,可是,小将军就那般的微微的清浅的笑了! 阿遗认真的看着,深刻的记忆,在心里有那么一处地方,自从那个笑容出现后,原来的空虚突然变得饱满,甚至还有洁净的泉水从那里流出,温柔的很。阿遗也笑了! 一眼忘穿,小将军的前世与今生! 小将军伸出美丽的手拉他,那双英气逼人的眼睛变得柔软而又迷人,里面含着指引。 他忽然有些激动而又隐忍与克制,将手放在那只美丽的手心,刹时而起。 他们四目相视。 空气中飘荡着呛人的血腥味儿,阿遗的精神不是很集中,而且又受伤,更加虚弱。他很快低下头,痛苦的皱眉。 小将军询问“你还好吗?” 阿遗点点头,咽了一口唾沫,抬起头寻找小将军英气勃发的眸子,用最好的状态,最动听的声音,最温柔的语调说“我叫阿遗,你呢,你又是谁?” 小将军说“我是郑国的将军,我叫华荷。” “华荷。” 嗯。华荷,华荷,荷华! 待阿遗重新抬起头时,华荷已经转身走了。 他越过被捕的姬滑,跟着华荷。 华荷回头看他。 他羞涩的微笑。 华荷转身继续行走,他加紧步子跟上去。 姬滑呻吟的声音响起来了,他在后头看见了阿遗,故意呻吟很大声。 华荷回头看姬滑。 阿遗也看向姬滑。 姬滑一直盯着阿遗,他一回头,目光正好与姬滑相遇。姬滑深邃的眼睛里立刻升腾起一丝冲天的希望,使劲的给阿遗使眼色,给他指引。阿遗扭头不想看他! 姬滑有些焦急,有些恼怒,爆喝一声“小兄弟!” 阿遗转身走到姬滑身边。 “小兄弟,你去问那个小将军,你就说商落周起,为何?是不是因为纣王残暴不仁,色厉内荏,杀名相,逐将臣!那么当今君上呢?是不是要步商纣的后尘!” “小兄弟,都说兄弟就像手指头,脚趾头,亲密无间,那你问问小将军当今的君上在乎这些吗?” “小兄弟,你怎么不说话?” “天道不可违,你死了那条心吧!” “什么是天道!成王败寇才是天道!”姬滑阴森的笑起来。 “冥顽不灵。” “小兄弟,你帮帮我,你放了我好不好,我若逃生,他日必定给你封相,高官厚禄,万寿其昌。” “明与利对你们来说,价值千金,对我来说,却贱如臭粪。” 姬滑深深的感觉少年铁石心肠,找他救命已是无望,遂恼羞成怒,决定拼死反抗,做最后一击! 姬滑称随从不备,一把将他的刀拔了,挥刀将他身边的随从全部残忍斩杀! 阿遗看着拿刀的那颗暴躁的灵魂,嘴角露出一丝嘲讽,都说天道不可违却仍旧冥顽不灵,愚蠢的人啊!他缓缓蹲下,从地上捡起一把明晃晃的刀,在眼前晃了晃。刀那么崭新,从刀背上可以照见自己的模样,照见那张清秀脸上隐藏的魔鬼。是谁的眼睛清澈却又冷酷,是谁秀到极致却又癫狂嗜血? 阿遗手中的刀撞到姬滑的刀,明媚的火花散开,磁啦一声,双方弹开! 姬滑疯狂的眼睛里充满惊赫,他没有想到阿遗看起来如此年轻,爆发出来的力量竟然如此惊人,已经完全是一个成年男性的力量了,这个清秀的少年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不甘心,抡起刀再次冲上去! 阿遗嘴角一片嘲讽的光华! 姬滑的刀与阿遗的刀一碰撞,便感觉少年迸发出来的力量犹如沧海般汹涌,犹如岩石般坚硬,宛如利刃金枪,划破苍穹! 姬滑感觉手上被震得发麻,手中的刀也有些拿不稳,他立刻后退! 姬滑眼睛里一片阴兀,阴兀中夹杂着焦躁与恐惧,他转动眸子看着少年身后,小将军带着随从似乎要过来了!这种情况对他是极为不利的。他立刻转身,逃跑! 阿遗抡着刀紧随其后!刀,几乎砍上姬滑。姬滑转身一个用力用刀推刀,他的刀跟阿遗的刀同时掉落。 他没了刀,便没了安全感,没了保障! 姬滑转身逃跑! 阿遗纵步上前。 姬滑回头看阿遗,少年清澈的眸子微微散发出嗜血的苍红,冷酷而又令人惊恐! 姬滑脑海中浮现出少年发狂的时刻,流出尸体的鲜血,冒着热气的鲜肉,被拧断的跳动的心脏历历在目!那少年杀人时的冷酷无情就像一个嗜血的野兽! 那就是一个天生没有情感的杀手! 第一卷 第五章:杀戮前夕的犹豫 姬滑很害怕,大喝道“小兄弟,你放过我吧!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不能杀我!” 阿遗继续追他。 姬滑继续说“小兄弟,我知道我不该对成衣姑娘那样,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我再也不会了,真的。” 话未说完,阿遗的手已经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明明那只手很年轻,可是姬滑却觉得那分明就是死神的手,他的半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 姬滑惊恐的看着阿遗,“小兄弟,你不可以杀我!你,你以为你是好人吗!你赤红着双眼,杀戮那些人的时候,是不是很爽!你根本就是一个魔鬼,你的贪欲那样浓重却不自知!你不可以杀我,杀了我你就再也洗不干净了,从此双手沾满鲜血,堕入魔道,永世不能翻身!” 阿遗手一抖,微红的双眼逐渐有了一丝意识,清澈的双眼覆盖着淡淡的惊恐与害怕。 “我们都是自父母降生于世,若是我们死去,父母该是何等悲伤?你杀一个人便伤了一个父母的心,杀两个人,便是一双父母。你想想你杀了多少人?若是这些父母都做了鬼,该有多少鬼找你寻仇!” “还有他们的孩子,若是嗷嗷待乳便丧父,又该是多么悲伤!若是这些孩子长大,全部找你寻仇呢!” “你怕了吧。所以,你要松开手,放我走,让我走。”姬滑绝望的眼睛里又露出点点希望。 阿遗慢慢松开手,慢慢的回想,那些癫狂时刻,那种呛人的血腥味儿,那鲜红的血液,那被拧断骨头的肉,那跳动着的心脏,通通涌到他的脑海,吞噬着他的平静,噬咬着他的心脏。恐惧,黑暗,自责通通涌上心头! 姬滑见他愣住不动,立刻转身跑开! 阿遗站在原地,呼吸变得急促,忽然觉得自己丧尽天良,天性毒辣,无可救药! 小将军带着随从过来,就看见阿遗魂不守舍的站在原地,姬滑也不见了,劈头盖脸的骂阿遗“蠢货!你怎么把姬公孙放走了!” 小将军伸手打丢了魂儿似的阿遗一拳,眼睛里冒着难以消下去的火气,一张俊脸露出讽刺的意味,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阿遗仍旧愣在原地。 小将军这时候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儿,不再歇斯底里,心平气和的问道“你怎么了?” 阿遗眼里倒映着华荷英气逼人的眸子,蜿蜒恰到好处的眉头,高挺的鼻梁,嘴角一丝淡淡的神秘,心里的惊慌与害怕才逐渐被压下,问道“他说,我在杀人!” 华荷眉头一凛,眸子里燃烧着怒气,吼道“蠢货!像那样的人该杀!” “我,我不想杀人。”阿遗认真的说,看着华荷那双美丽的眸子,忽而眼睛里滑进一丝脆弱,匆忙将头低下,沉默。 少年站在高木丛中,脚边躺着掉落的刀,灌木淹没了他的脚,身体那般纤细,周身弥漫着一片悲伤。 “你们几个去追,务必抓到姬公孙!”华荷指挥随从。 “姬公孙能够屡次逃跑,说明他十分狡猾。你快离开吧!” 华荷转身离开。 阿遗抬头看着她的背影,追上去。 两个人踩着地上的矮草,寂静的环境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阿遗看见盯着的背影忽然停止了,笔直的站着,那身姿如此曼妙。 阿遗也停住,贪婪的看着背影,心里的自责与恐惧逐渐消散,幽深的心起了淡淡的安宁。 阿遗脑海里忽然想起很多美妙的东西,比如浑夕山漂亮的玉石,孟子山的碧阳,李树;比如他的很多朋友,浮玉山的冷浮玉,边春山的安幽还有发爽山的阿爽等等;比如长留山上那个很好的神君君则。 华荷回头,看他。 他仓皇的低头。 华荷悦耳的声音传来“站那么久不累,还不过来!” 原来一直在等他过去! 他清秀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立刻快跑过去。 华荷用怪异的眼睛盯住他。 阿遗目光清澈,嘴角挂着轻松的笑容,面对小将军质疑的目光一点也不紧张,倒显得老练而且真诚。 “你为什么跟着我?”华荷厉声问。 “我马上就成为你的部下了,当然要跟着你。” “我有三千部下,却不知你是哪个?” “我乃郑国大将祝聃亲赐给你华荷将军的部下,你是否欣喜?” “呵呵呵!你何德何能?” “武可安国。” “除非有祝将军的亲笔书信证明,否则仅凭你一人之言,不足以令本将信服。” 少年不再言语,清澈的眸子深深的看了一眼她,转身离去。 风云变换,郑国国君姬寤生不费吹灰之力击败京城太叔姬段,然,包围之时,姬段却不知去向,知其逃跑,姬寤生念其为弟便不再追击。三天后收兵,欲回新郑。 鄢地城外十里空地,营地遍布,重兵把守,蚊虫难进。 郑君寤生一举将太叔击败,煞是开怀,坐在软席上嘴角挂着笑容。席下赐坐的同样是德高望重的郑国大将军祝聃。君主心里开怀,臣子也陪着心里开怀。 营帐打开,一部下说“君上,外面有一少年,说是祝将军让来的。” 祝聃青黑的眉头瞬间一凛,眼底滑过一丝喜悦,对郑君说“不错的,君上。” 郑君点点头,脸上还有未褪下的喜悦,说“准!” 祝聃本就一员虎将,威震三军,如今却似乎对一少年刮目相看,郑君好奇,问道“此少年想必威武?” 祝聃说“恰恰相反,此少年纤细无比。” 郑君又问“此少年想必才高八斗,芝兰玉树。” 祝聃看了一眼至高无上的君主,庄重的说“君上,祝聃不知。” 郑君更加好奇了。 营帐掀开,只见一少年进来。 郑君看他。 此少年身形纤细,眉宇清秀,好似一个读书之人,然而!郑君盯着那少年的眼睛看了许久,深深哑然。 阿遗不懂礼数,看见祝聃便看不见君主,说“祝将军,你的话还算数吗?”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期许一片。 “算数。”祝聃坐着,一双幽深的眼睛里波澜不惊。 “我答应你!”阿遗朗声说。少年似乎有些喜悦,因而显得年轻的脸上光华一片。 祝聃嘴角爽朗一笑,说“好兄弟!”欲起身。 阿遗又说“那请将军给我写一封信证明。” 祝聃不再动,说“什么证明?” 阿遗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说“证明我确实是将军亲赐给华荷将军的人!” 祝聃此刻又笑了,这笑容多讽刺与冷意,说“不可能。” 阿遗听得这句说的决绝而又利落,清透的眼睛一片疑惑,问“将军骁勇无比,本身就势不可挡,麾下将士更是如狼似虎。而我,势单力薄,在将军手里根本小才大用。华荷将军不过是众多分支中的一个,我去正好。” 祝聃不语。 阿遗又说“将军,阿遗粗鄙,做任何事情从来都是随心所欲。” 祝聃问“难道君主不足以管束你吗?” 阿遗此刻淡淡的笑了,说“天有九重,是一切生灵之蔽,地有十八层,是万物之依托,而我随心所欲时,漠视天地,何况君主!” 郑君一口气差点没呼出来,从软席上爆起,指着阿遗说“你好大的胆子!” 祝聃起身,走到郑君身边,说“君上息怒。君上曾问我,此少年何以得我欣赏,现在我就想跟君上说,此少年的无礼与狂妄最受聃欣赏。放眼诸国,谁的狂妄能与之匹敌?” 郑君长袖一挥,重新坐下。 祝聃对阿遗说“你先下去。” “你答应了?”阿遗坚持着问。 “让我想想吧。” 郑君胸口仍旧一团气,坐不住软席,待少年走后立刻起身,说“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在君主面前如此狂妄!” 祝聃心平气和,说“君上莫气,据说太阳是天空的主宰,可是当天上有九个太阳时,不还是被后羿射下来了。现在君上不就好比后羿吗,就算再狂妄的太阳,终究被驯服。” 郑君的气消了一点,道“此少年虽然狂放不羁,但是,拥有一双非凡的眼睛啊,恐怕难以驯服。” 祝聃听出此话的弦外之音,道“君上不必为此事忧虑,三日后,聃定然驯服此人。” 郑君看着大言不惭的祝聃,摇摇头说“此事恐怕难以办成。” 祝聃不以为然,告别郑君,出了营帐。 阿遗独自坐在一处营帐内,闭着眼睛打着盹儿。少年毕竟是少年,眉目舒展,清俊的脸上一片安静,却对周围的情况一点也没警惕之心。 当密密匝匝的而厚重的脚步声传入耳朵的时候,阿遗终于皱起眉头。当空气中的气流变得不再稀疏而又平静的时候,阿遗终于慢慢的时候轻启他的眼睛。少年清澈的眸子里弥漫着一丝丝迷茫与不解,他起身,带着犹豫与好奇,脚步轻盈。 一把刀突然捅来营帐,眼看着要插进他的肚子里!阿遗立刻往后倾身,惊险躲过! 有人要杀他! 阿遗眉头一跳,一把掀开营帐! 十几个大汉带着锋利的刀冲进来。 阿遗立刻往后躲,他此刻心里更多的是不解,君侯眼下,重兵把守,谁如此胆大包天!他身形纤细,更是孑然一身,而杀手却肌肉发达,抡着锃亮的刀,这鲜明的比较,叫任何人都失去了猜想结局的念头。 地上的软席当做抵挡之物,也成了刀下亡魂,更别提什么酒杯与杯盏,碎的碎,破的破! 阿遗的目光仍旧清澈通透,来回在十几个大汉身边躲。大汉一把擒住他的肩头,轻轻一捏,疼的让人冒汗!他回身一脚踢到大汉的小腹上,用的力量不大,被大汉轻轻弹了回来,他幸运的从大汉手里挣脱开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杀手抡着刀往地上砍! 刀射出淡淡而又冷酷的光芒,与他清澈的眼睛一样明媚!世间怎么会有刀这么冰冷无情而又残酷的东西呢?没有自我的意志,杀人嗜血的时候不会犹豫悲伤,这样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存在在世间呢? 阿遗手里握着刀锋! 刀开了他手上的肉,让他鲜艳的血液尽情的流淌在无垠的大地之上! 阿遗的眉头不皱,幽深的目光逐渐被暗红代替。少年那一刻真正觉醒!这里的杀手都是强权的触手,需要蚕食鲜红的血液,啃食鲜肉,消化骨髓! 血液,滴到少年清俊美好的脸上,犹如花瓣点缀了白色的绸缎,妖冶而又魅惑! 一股力量与生俱来,带着侵略与危机,不可置信,无可匹敌,阿遗一拉刀,大汉立刻被大力带着倾身向前!突闻磁啦一声,血液飞溅,七尺之躯霎那倒地! 少年的目光鲜红的就像冒着热气的血液,散发着幽幽的光芒。起身,抡着刀!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地上尸体遍布,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息,隐隐约约有暴露在外的器官,还有失去色彩的断指残臂,有眼里流着血液的,脖子上露出森然白骨的………… 第一卷 第六章:我回来了! 少年坐在尸体上。眼睛里的红色越发浓重,嘴角流出鲜红的血液,不知是刚刚饮的血液还是已经受伤!他沉默哑然。 此营帐只有他一个,一个人手刃了十几个大汉! 这种杀戮停止了吗? 不止。 一连三天,总共半百数目的杀手,皆是虎背熊腰,训练有素,死于阿遗手下。 少年饥饿时候,便开始低头饮血,人类的血液自他的喉咙而下的时候,饥饿了两百年的浑夕山妖兽不禁兴奋的毛孔都张开了,身体里的细胞都在开怀的叫嚣,那一颗沉静而又年轻的心脏瞬间变得更加强大与有力! 阿遗饱餐之后,目光里嗜血的暗红开始消散,明亮清澈的目光又回来了!理智的意识回来,暴躁而又嗜血的兽性沉睡。 少年感受着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可是,他不在意这些! 因为他的心更疼! 又杀人了! 营帐里已经是尸体如山,血腥味儿呛的人呕吐,鲜红的血液,暴露在外的白骨,已经有蚊虫爬上去的内脏,断指残臂,残忍的杀戮!一切都是他所为! 这怎么能让人接受呢? 想他不过十六七岁,望着人时目光清澈如水,爽朗的笑起来时清俊美好。这样的人,只适合每天吟诗作对,和喜欢的姑娘打情骂俏,跟杀戮根本沾不上边儿。 可是,这就是他一人所为! 天可以作证,地可以作证,满身的伤口可以作证,还有那把刀可以作证! 他逃不了! 阿遗突然头痛欲裂,眼前有一团又一团黑色的云气。 阿遗伸出纤细的手指擦了擦嘴角,手指上沾满了令人作呕的血液! 他的心疼的厉害,他突然想起来了!他不是人,不是人,他是兽! 尽管每天想要结交很多朋友,为了避免霍乱人间,忍受着天性的折磨。可是,还是改不了。 他不想被天性所控制,他不想当找到自己心爱的花儿的时候满身罪孽,满手鲜血,他想要战胜自己的欲望与黑暗!他想要主宰自己! 阿遗恐惧,他害怕自己,害怕自己的贪欲与黑暗! 还没有长大,就首先死在天性里! 他不想。 他想要成为一个善良的人! 他想要成为一个可以控制自己的人! ………………………………………… 营帐打开,太阳明媚的光芒射进来。 嗜血的蚊虫纷纷惊恐,有翅膀的没翅膀的通通逃到黑暗里。只有血腥的气味更加肆虐,打着圈儿逃到人的鼻子里。 来人捏住鼻子,看着堆积如山的尸体,止住了脚步。 少年满脸鲜血,自尸体边抬起头,满目疮痍,如饥似渴的看着美好而又温暖的阳光,突然流下了热泪,冲不散已经凝固的血液。 阿遗张张嘴巴,突然无法发出声音,胸口仿佛被一个巨手撅住,在来人面前是无法解脱的。 来人的目光深邃,正是对自己的计划颇为自信的祝聃。此刻看着眼前纤细的少年,却再也无法说出话来。 是他错了吗? 普天之下,真的有那种就算死也不会屈服的人吗? 就算他看起来如此纤细,势单力薄,形单影只,被碾碎,凌辱,也不会低一下高傲的头颅吗? 那封证明信就在祝聃身上,不知道是否冥冥之中自有定夺,他清晨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下笔写了证明信。 看着少年的眼睛,他开始相信,这个世间,或许真的存在一个自由的灵魂,他随心所欲起来,天地黯然。 祝聃走过去,从怀里掏出那封证明信,放到少年手里,说“你的精神令我自愧不如。” 阿遗看着那封信,目光迷离,如痴如醉。 祝聃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去吧。” 阿遗忍着身体的疼痛,朝外走去。 祝聃一直看着那少年远去的背影。 郑君走来,忍不住说“这样的人很可怕啊!” 祝聃点头又摇头,说“可怕,但是也可敬!普天之下,除了他自己的心,恐再无一人能够困住他了。” 班师回城的命令已经下来,三千兵马皆准备就绪,马上就可以行动。 年轻的将军华荷坐在大帐内低头看着纸上的兵法。兵法是她的朋友李书童刚刚写的,非比寻常。 华荷试着读一遍“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她从来都没听过这么绝妙的说法,抬头问道“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兵法呢?” “因为说这句话的人还没出现,所以你看完必须销毁,不能传于后世。” 此声甚为清丽,但见此人一身紫衣男装,半张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头发被高高竖起,目光明澈,红唇白脸,感觉很出尘脱俗。 “书童,你说的百年之后的二十一世纪真的存在吗?”华荷问道。 “当然存在。”李书童斩钉截铁的说。 “百业待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真的很向往啊!”华荷脸上露出迷人的神采。 “前进的仍旧前进,潜伏的仍旧伺机。光明与黑暗并驾齐驱。”李书童说。 华荷低头整理她的兵法,说“所谓死生之地,即生死存亡之地,或为刀下亡魂,或为阵中之鬼,又或者死里逃生,千钧一发之际,皆有可能。若为良将俊才,必然懂得存亡之道。” “存亡之道,必然是天道,地利,人和,此三者缺一不可,否则将不能尽其才,兵不能尽其能,胜败一目了然。” “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战争的残酷也一目了然。” 一部下掀开大帐,说“将军,有一少年求见。” 华荷一听是少年,心里立刻了然,嘴角不禁清扬,说“让他进来。” 李书童退下。 大帐外,有一满身伤的少年,跌跌撞撞的走来。 李书童止住脚步看了一眼,少年也看了一眼她,停下了脚步。 少年清澈的眼里一片震惊。 李书童嘴角轻笑,冲他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离去。 华荷坐在大帐内,抬头看着那少年摇摇晃晃的进来,离得近些,又看见那少年满身的伤,不禁有些疑惑。 阿遗纵步上前,伸长脖子凑到华荷脸前,那轻柔的气息都扑到华荷脸上,目光清澈通透而又安宁,说“我回来了。” 阿遗从怀里掏出一封完好的信,说“这是祝聃亲笔信。” “信在此,华荷将军是否收了阿遗?” “不对,华荷将军必须收下阿遗!” 华荷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认真与欣喜,不禁有些好笑。祝聃将军德高望重,若不是他欣赏的人绝对不会亲自执笔写信,只是少年即为祝聃欣赏之人,跟着祝聃他日必然飞黄腾达,前途一片光明,又为何来跟着她这么一个小小的三千人将军呢? “你是否想在本将这里得到什么东西?”华荷厉声问。 阿遗清澈的眸子里升腾起一丝暴躁,转头看了看四周,终于看到了挂在边上的剑,疾步上前,一把拔了剑,指着华荷。 华荷怯怯的问“你要干什么!” 阿遗定定的看着她,暴躁的目光柔软下来,将剑掉了头,伸手拉过华荷的手,将手里的剑放到她的手里,说“既然你疑惑,那你敢不敢杀了我!” 华荷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被人威胁的感觉,英气的目光闪闪烁烁,“别以为本将不敢杀你!” 阿遗又倔强的往前走! 剑,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抵着阿遗的胸口。 彼此互相看着! 在华荷的一生中,还从未遇见过这样倔强而又让人心烦的少年! 寂静的空气中突然响起来滴滴答答的声音! 少年的嘴唇更加苍白,清澈的眼睛里有了更多的支撑与坚持。他的身体开始微微摇晃。 华荷久经沙场,空气中的那点气味她自然知道是什么!可是,她没有下手,哪来的血液! 阿遗的眼前逐渐黑暗,华荷那张柔美的脸变得模糊。 如果沉寂于黑暗可以解决生命中的恐惧,那么就让他从此睡去,即使洛水淹没了浑夕山,九重天消失,也不愿意醒来! 华荷扔下剑,去摸倒地的少年的衣服,湿漉漉的,拿开一看,全是鲜血。 华荷拉开少年的上衣,扑面而来的鲜血呛的她扭头,少年胸口上交错着深深浅浅的伤口,没有结茧,裂着血肉模糊。 如此重的伤! 军医来的时候,阿遗仍旧昏迷。少年眉头皱着,清俊的脸上一片苍白,嘴唇更是苍白。 可是,那颗心脏却仍旧剧烈的跳动! 所有的金疮药都给他用了,他仍旧不苏醒。军医摇头,说“此少年失血过多,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的意志了,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阿遗昏迷的这些天,不停有部下过来问华荷是否要启程回新郑。 华荷看着那生死关头的少年,摆摆手说“再等等。” 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这是他一个人的战争! 三天过后,阿遗的手指头微微动了一下。 华荷坐在旁边看书,并没有注意。 少年眼睛轻启,清澈而又通透,冷酷而又尊贵的眸子转动,流光溢彩。 阿遗感觉身上冰凉冰凉的,十分舒服,就像孟子山的碧阳从身上静静的流淌而过。少年起身,惊动了认真读书的人,华荷从书籍后面抬起那双英气逼人的眸子,看见气色不错的少年,嘴角不禁露出淡淡的喜悦,“你的伤还没好。” 阿遗内心一暖,痴痴的盯着华荷好久,伸出纤细的手将自己胸口的衣服掀开,那胸口光滑闪亮,健康的肌肤折射出淡淡的色泽。 华荷面露疑惑,伸头凑到少年带着药香的胸口处看了又看。 阿遗不禁爽朗一笑。少年多久没有笑了,大概有两百年了吧。只是这一笑,从前的心酸与不快纷纷消散,只听得那爽朗的笑如同跳跃的水珠和山涧的泉水,晶莹剔透。 华荷抬头看着少年,少年清秀的脸光华万千,清澈而又通透的眼睛仿若九天星辰,里面迸溅出碎碎的冰晶,美丽的就像传说中的妖孽! 阿遗认真的看着华荷说“没事了!” 第一卷 第七章:国有歌 !” 阿遗走到华荷的桌边,桌上放着几页纸,纸上有娟秀的字迹,淡淡的墨香充盈在他的鼻翼四周,少年心里更加祥和与安宁。 “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我通过筹算来推知敌人的作战计划,我必须得废寝忘食,耗尽毕生精力!我通过调动敌人来了解敌人的活动规律,我必须调兵遣将,用他们的鲜血来实现!” “我还不知道我能不能胜利!我有三千将士,我每天都得计算他们存活下来的数目。” “我的脚底是堆积的尸骨,头顶是昭然的青天!” “华荷,你说我说的对吗?” 阿遗拿着纸问道。 华荷手里握着书,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 “我的家乡是和平的地方,那里群山环抱,有时候山遮住了太阳,我想在那里养含羞花和刺猬草。所以,我不知道战争到底是什么” “山上就只有我一个,我可以日出而起日落而息。从前还有一朵荷华陪着我,可是后来连她也走了。” “尽管群山寂寂,我很寂寞,可是,我还是不希望会有战争。” “有战争就会有鲜血与杀戮,年老的跑不动了就成为刀下亡魂。你们是义战,那么你们杀戮的就是年老人的孩子,他们年轻力壮,早早就抛弃了诗书与武功,他们与鲜血与杀戮为伍。” “你不是寂寞吗?也许他们也寂寞,战争中的杀戮正好可以满足他们一颗热血沸腾的心。” “寂寞不等于盲目,战争不应该成为释放欲望的借口。” 少年拿起笔,在纸上临摹华荷的笔迹。 华荷放下书,说“我们马上要启程回都城新郑,你的身体可以吗?” 阿遗点头。 军队犹如长龙,将士们皆披甲佩刀,一个跟着一个,厚重的脚步声参差不齐。放眼望去,如此威武。 云淡风轻,最前方的大旗挥动的轻柔,仍旧可以看见上面的浑然大字。最后面几人拉着四四方方的战车, 步兵与骑兵队列分开,行动不一。 华荷将军坐在大马上,柔美的脸上英气逼人,面色肃穆,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 两天后,全军抵达都城新郑! 阿遗掀开华荷的大帐,华荷坐在软席上喝茶。桌上早已经为少年沏好了一杯茶,华荷眼角上挑,少年坐下,仔细品味了茶水。 阿遗仔细看华荷,今日换上一身深青色男装,头上束着苍黑色的墨玉,发丝纤细平整,再配上清俊美好的脸庞,当真是绝世无双。嘴角露出一丝赞赏的神情,“今日出去?” 华荷不禁多看了两眼阿遗,此少年如此机警通透,“恩师君则邀请出游,盛情难却,昨日我已问过好友州于,李书童,他们都有意要去,你呢,要不要一起去?” 阿遗摇头。 “我的恩师君则是世间少有的通透人物,有什么不懂得你可以请教他。州于与李书童也都不是刁钻刻薄之人,你可以不用担心。” 华荷说起她的恩师君则双眼里燃起簇簇火苗,阿遗尽收眼底。少年心里有点微微不舒服,秀丽的眉毛微皱,“恩师君则真的很好吗?” “当然!” 阿遗几乎转过头不想目睹华荷眼里的信任与欢喜,仰起头拼命的掩饰心里的火气。 一片曾经一直干枯而又光秃的土地,一旦投下颗颗适合它生长的种子,那么转瞬之间,可成森林。 “怎么了?”华荷看着少年站起。 “我答应你。”少年神情有些不自然,一张脸虎着,仿若受气的孩子。 那一日记得那座土桥,桥下一条潺潺的小河。华荷站在桥边,低头看着河面,指着水底的小鱼。 那个地方是没有烟雨蒙蒙一说的,那种地方的柳树很粗放,柳叶大的就像纸张一样,然而唯有那种灼热的生命一直葱绿。 那个地方的人不多也不少,三五成群,男男女女,神情疏懒,目光迷离。桥下的水很清澈,就像水晶一样纯净,低头一看,水草与小鱼一目了然。 华荷低头看鱼,神情很认真。阿遗不明白,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怎么这么爱看这种渺小的生命,难道她追逐的不应该是浩淼的沧海与无垠的苍穹,还有万里如画江山吗? 华荷问他“这小鱼吃什么?”那好奇的眼神,微蹙的眉头以及嘴角一丝难以捕捉的可爱,都令阿遗的目光停留。 “吃水草吧。” 少年看着华荷柔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以及美丽的嘴唇,霎那间想通! 她不仅仅是一个将军,她还是一个可爱的女人!是他的可爱的花儿! 华荷用手捧起一捧水,转头看见那痴痴呆呆的少年,将水全部泼到少年的身上。 阿遗猛然惊醒,就看见青衫得逞后起身逃开,笑声仿佛串串风铃摇动。 少年清澈的微笑荡漾开,起身去追华荷。 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身形,华荷止步,看着远方一对身影,不禁痴呆了。 那白色的锦缎衣衫无风自动,步伐适中,腰间配着一块葱白透明的和田玉,尊贵气质浑然天成的俊脸露着和煦的微笑,那是第一次华荷看见恩师君则脸上的笑容。恩师身边站着的是李书童,都是她尊敬的人! 阿遗停在华荷身后,脸上一片错愕! 遥远处响起另一清朗的声音,“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锦衣男子急匆匆的跑过来,朝君则拜了拜,又礼貌的跟李书童问好,最后一把环住华荷的肩膀,想用头蹭她。华荷嫌弃的推开他,责怪道“州于你怎么还是改不了这个臭毛病!” 州于大大咧咧的说“看到华荷我就忘了!” “恩师。”华荷尊敬的拜了拜。 阿遗盯着君则,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眉头蹙着,冷冷的立着。 州于转头看见了阿遗,冲他点了点头。 少年看着那双眼睛,和善的背后有难以掩藏的杀戮,走上前,问“你是谁?” 这种横冲直撞的问法有些失了礼貌,州于眉头微蹙,目光中闪出不悦,旋而隐藏,“我叫州于,刚从卫国游历过来,你呢?” “阿遗。”少年又看了看君则,显得明显的不悦。 “浑夕遗啊。长留山君则。”君则声音深沉而又温厚。 “我知道。”少年仍旧不悦,转目看了看李书童。 “阿遗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是个好看的孩子。”李书童轻笑。 阿遗用眼角看李书童一眼,想当初孟子山一宴,李书童可还偷吃孟子山的李子,被他搅和了,现在可算报复回来了。 华荷问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阿遗说。 “认识。”李书童说。 君则满是威仪的脸上又是一片和煦的喜悦。 君则问华荷“此次出征可还顺利?” 恩师问话,华荷回答不敢稍有怠慢,毕恭毕敬的说“算是顺利,君上在鄢地一举击败太叔,只不过太叔狡猾,还是逃跑了。我倒觉得还是君上念及手足情深才故意放太叔一马。” 君则又问“华荷,你认为君上是这么一个人?” “是的。君上对待武后不计前嫌,本身就是孝顺的行为;君上对待太叔谦逊忍让,本身更是道义的行为。所以在华荷心里,君上是一个忠孝节义的好君主!” 君则面上不露声色,不过阿遗看着那双幽深的眼睛,知道他并不满意华荷说的话。 少年的眼梢看到锦衣的州于,发现锦衣人一双深邃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华荷,十分不悦的推了一把他。 州于的脾气有些火爆,说“你小子怎么回事啊,好歹我年纪比你大,你这么不尊敬我!” 华荷拉了拉阿遗,用眼睛瞪了瞪他。少年不悦的独自一个人往前走。 华荷跑到少年身边,有些微怒,说“你要有礼貌!” 阿遗说“是他先没有礼貌的。” “他哪里没有礼貌了?” 阿遗侧头,清秀的脸上那双眼睛显得如此清澈与冷酷,“他一直,一直!”少年心里长了大片烦躁的草。 华荷认真的听他说。 少年看着眼前那双英气逼人的眸子,长叹一声,最终放弃,独自往前走! 他一直看你,你不知道吗! 州于追上华荷,说“你看云淡风轻,十里长柳,华荷,我经过卫国的时候,卫歌甚行,我送给你一首听听吧?” 郑国有郑歌,短小精干而又优美动人,深得人心,华荷颇为喜爱,当下听到卫国卫歌,自然也是心里一动,脱口而出说“甚好!” 李书童伴着君则走来,州于的声音响起来,清清爽爽,喜悦惬意。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 四牡有骄,朱幘镳镳, 翟茀以朝。大夫夙退, 无使君劳。 李书童笑起来,深邃而又俊俏的眸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君则,说“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君则笑而不语。 州于回头看了一眼李书童,碍于对其的尊敬不好发作,然眉头也是蹙起,旋而仍旧看着华荷。 华荷仰着头,一双英气逼人的无意间触碰到了前方少年纤细的背影,少年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华荷。 华荷爽朗一笑,说“多么美好的姑娘啊,手就像初生的茅芽一样细软,皮肤就像凝固的脂膏一样洁白,脖子就像蜗牛领子一样柔嫩,牙齿就像瓠瓜子一样整齐,前额宽广方正,眉毛弯长秀美,清浅一笑,梨涡红透,眸光流动,美好无比。”转目来看州于,锦衣人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一簇热烈燃烧的火焰,熊熊大火,似乎无礼而又无情的灼烧,炙热,浓烈的情意!华荷微微怔住,心里突然不妙,脸上立刻露出一丝尴尬,说“州于,我可是个正常的男人!我是有喜欢,喜欢的!!!” 华荷不禁大呼头痛,州于的目光分明就像一头发情的兽一样灼热!旋而想起州于似乎刚刚也一直这么望着她,所以那时候阿遗才会推州于! 霎那醒悟! 原来阿遗早就发现了! 第一卷 第八章:所害怕的东西 华荷讪讪的对州于笑笑,拔腿就追前面的少年。 李书童掩嘴开怀的笑,仅仅一刻,幽深的眼睛爬上丝丝缕缕的忧愁,失神的看着前方曼妙的青衫与纤细的少年。君则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肩膀,淡雅一笑,“这是他们的缘分,也是他们的命,我们无能为力。” “你看那个少年,笑起来的时候肯定很好看。你看那个少女,爱起来的时候肯定很感人。为什么要走到那一步呢?” “我多希望自己能够改变他们,即使不需要那一片花瓣!” 州于皱着眉头不悦的跑过去,嘴里呼叫着华荷! 华荷赶紧躲到阿遗身边,拉了拉少年的衣袖,眨眨无奈的眼睛,以示求救。 少年高高的仰起头,一副完全不管的样子。 华荷又焦急的拉了拉他。 少年感受着手臂上的那份大力,低头对上那双英气逼人中含着急切的眼睛,内心微微的喜悦漾开,充盈在年轻的胸膛,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喜悦,就像光波一般散开。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两百年前,有一颗种子落在浑夕山头,不知道是不是种子,待自己发现的时候,种子已经长成一朵娇媚的荷花。那时候,花儿就一个,寂寞的生在光秃的浑夕山。那种样子,就像一个寂寞孤独的人在无声的求助。于是,阿遗甩动着肥肥的身体就过去了!保护了她不知道多久! 尽管她还是枯萎,还是逃不开宿命轮回,可是,她却给了寂寞的阿遗一份满足! 在他幽暗的内心,寂寞的灵魂中种下了一颗不一样的种子!那是种被别人需要,温暖别人的感觉!那时候,世界是光明的,善良的! 少年纤细的身体挡在华荷身前,一双清澈而又通透,冷酷而又嗜血的眼睛凶狠的盯着州于,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州于人高马大,可是,走过来时候,还是被那样少年那种孤勇的凶悍吓住,尴尬的摆摆手,说“我可是开玩笑的,华荷,你叫阿遗不要当真啊!” “华荷,你看我都说了卫歌,你要不要说说郑歌?” “华荷,是我错了!” 州于终于安分。 “对啊,华荷说吧。”君则伟岸的身姿跃入众人眼中。 低沉而又厚实的声音,满是威仪的俊脸,华荷看了一眼恩师,点点头。 阿遗看了一眼君则,似乎脸色又不太好,兀自走到前头。 华荷急忙追上少年的脚步。 俊雅而又低沉,略带着淡淡的磁性,尾音透着成熟与风流。 阿遗随着华荷止步,回头看那人。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 虽则如荼,匪我思且。 缟衣如藘,聊可与娱。 你看那女子三千,然而中意的女子却只有一位! 阿遗低垂着眼睛,目光中安静的浮华万千。 华荷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恩师,果然不愧是恩师,想法与别人就是不一样! 君则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注视了李书童,目光中一片深沉。 李书童脸上含着笑容,轻柔的声音回荡开!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华荷与州于自然知道歌中写的是什么,爽朗大笑起来。 阿遗不太懂,目光清朗一片。 州于的目光穿过阿遗,对华荷说“华荷,你怎么不说!” 华荷摆摆手,说“恩师跟书童说的都是我大郑的歌曲,这还不够!” “不算不算,华荷耍赖!” “州于,你比我都大,怎么还说孩子话!” 州于绕过阿遗想要走到华荷身边,华荷拔腿就跑。 少年看着身边的一排排葱绿的柳树,风儿吹来,叶子纷纷调皮的摇晃。绿色里华荷一身青衫,身体曼妙,嘴角挂着灿烂的笑容,那是一种多么灼热的明媚哦! 幽暗而又郁闷的心不禁通畅起来! 世界上有黑暗,他不仅知道自己现在就是走在那种比黏稠的黑胶还要黑暗的道路上,而且他的心也有黑暗而又耽溺的层面! 他很害怕,很仓皇! 阿遗的肩膀上,一只大手覆盖在那上面! 君则满面威仪。 “神君?”少年嘴角轻启。 “我曾经听说浑夕山寸草不生。可是你只要仔细观察,还是会发现,有时候你睡醒之后,天上有太阳,天上还有星星。你说寸草不生的山上总是一层不变,若你仔细观察,还是会发现,白天过后就是黑夜,晴朗久了还是会下雨,雨过天晴之后,河里会有青黑色的水草。春天的时候,天气暖的让你开怀,还会看见小鸟。夏天的时候,夏雷震震,有时候也是会瓢泼大雨。入秋了,你的心境变得格外苍凉,边春山的安幽总会给你送些果子。你沉睡的时候,就是冬天了。所以,你看,寂寞的心还是会有些变化的。只是,你不懂。” 少年低着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看,远方的姑娘多么美好,你应该捧着诗书跟她说着贴心的话,你不该在这么好的年华里蹉跎自己。你知道你害怕的东西会一直存在,亘古不变,你可以永远因为害怕而锁起自己,可是你的姑娘呢,她能够等待多久?花儿总会凋谢!” 李书童推了推君则,脸色不好,说“你何必那么残忍!” 君则看了看少年,说“他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个世界又怎会是非黑即白!” 又怎会是非黑即白? 这是什么意思? 阿遗抬起清秀的脸,清澈通透的眼睛一片执拗,“请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长留山神君君则说“你在浑夕山上沉睡了一个四季,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黑夜,那么你能说这个世界就是黑暗的吗?东方天际突然露出一丝曙光,在你的等待下,太阳光芒万丈,可是你又能说光明永远存在吗?春天到来,虽然美好,却始终成为过眼云烟,夏天仍旧会过来。一棵树不会永远开着花儿,它会在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秋天结果,冬天光秃。所以,你看世间万物都不是一层不变,何况黑与白?” “可是,在我的眼中,浑夕山仍旧是光秃一片,黑暗的仍旧黑暗,光明的越发灼热!我知道你的话又有何用?” “你看,你还是不明白。你若是明白了,想必看见光秃的浑夕山也会觉得亲切,看见黑暗就会平和,看见光明也会微笑。那时候,天地与你同在,万物在你眼中开落。” 少年看着远方明媚的微笑,华荷那双英气逼人的眸子里含着淡淡的执拗,不知道那双眼睛有没有看过人生百态,思考过道德伦常。 可是,少年点头,示弱的点头。 三百年算什么?不过弹指一瞬间,疑惑的仍旧疑惑,害怕的仍旧害怕。他在浑夕山头每天不懂的凝望天空,如果有鸟儿飞过,便在寂寥的心湖投掷圆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三百年不过仍旧过着孩童一样的生活。 “神君知道那种感受吗?”少年低下头,所有的气盛烟消云散。清朗的声音中带着悲伤。 “没有道路的时候最可怕的是身边没有并肩的人。想要结交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想要养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想要每天早晨说很多话,想要有一个最漂亮的家园。” “然而事实却永远相反!走在黑暗最深处已经够倒霉了,却发现自己的心脏有时候也是黑暗的,当鲜血的气味散开,还是无法压抑天性,露出妖兽最凶残的一面!” “贪婪,欲望,杀戮,血肉!………永无止境,无法解脱!” 少年感觉眼睛干涩发疼,胸腔内的悲伤汹涌的几乎无法抑制。 “神君你看,世界就是非黑即白!至少天性就是这样的,任我百般努力,百般忍受,都无法得到她的明媚!那种光明,我多么向往,多么渴望!我做梦的时候都幻想自己是带着翅膀的,从没有什么杀戮与嗜血!” 少年清秀的脸上遍布着痛意,那双清透的眼睛里的疼痛更是深入骨髓。 阿遗抬起头,发现李书童与神君都微微有些吃惊与同情的看着他,立刻清扫痛意,眸子又重新清澈通透,冷酷而又嗜血! 华荷离得有些远,定定的看着纤细的少年,英气逼人的眸子里倒映着少年的影子,如诗如画。 州于眉头紧蹙,不悦的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此刻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别的男性! 锦衣人跑过来,一把环住少年瘦弱的肩膀,拍了拍,说“阿遗,在聊什么呢?” 阿遗讪讪的笑。 华荷英眉一皱,走过来将州于一把拉开,责怪道“州于这么八卦,对阿遗心仪的姑娘这么好奇!不许问!” 州于知道华荷帮阿遗搪塞自己,妒火中烧,咬牙切齿的看着少年的眼睛说“真的吗?” 华荷一把将阿遗拉在身后,对州于横眉冷对。 州于心里更加不爽快,说“华荷,我在跟阿遗说话,你这么做是不礼貌的。” 华荷丝毫没有动容,理所当然的说“是谁不礼貌啊!” 少年被拉到身后的时候差点摔倒,急促的呼吸了一下。 那柳树的生命还在灼热,土桥还是那般丑陋,可是那桥下的水好清澈,水里的鱼却是那般小,然而将军却如此爱讨论它们! 华荷头上的墨玉青黑,显得有些冷漠!墨玉下三千青丝有条不紊的束好,小巧可爱的耳朵边角也没有碎发。 少年看着华荷,久久不转头! 被护住的感觉真好! 这些年来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走在比黑胶还要黑的道路上,明知道前方可能没有道路,可还是孤勇的往前闯!心就像浑夕山一样贫瘠光秃! 华荷不停的跟州于辩论,失去了一个将军的冷静与肃然,就像一个………保护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姑娘! 李书童又忍不住掩嘴笑,满面威仪的君则也从容的微笑。 一瞬间,好像良辰美景! 稍后华荷退下,阿遗已经从容,与州于说着话。 小将军看着少年纤细的背影,英气逼人的眸子里流露出淡淡的温柔的笑意。 君则问“为何发笑?” 华荷转过头看着恩师深邃如海的眼睛,微笑道“此少年仿若舍弟,我看到他心里便暖,我爱之。” 君则点头。 华荷又说“恩师,不知道华荷的父亲可还好?” 君则道“颖叔考大人呀,身体仍旧健朗,看起来心态也十分平和,确实很好。” 华荷专注的目光逐渐变得平稳,安宁,点了点头。 君则道“华荷既然如此关怀颖叔考大人,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他呢?” 小将军淡然的眸子微眯,似乎有些出神,声音柔和而又充满愁绪,说“不了!做儿女的知道父亲身体健康,心态平和,就已经很好。” 州于俊朗的声音传来“华荷,快回去啦!” 华荷抬头对恩师充满敬意的一笑,转身离去。 第一卷 第九章:初露锋芒 三日后,华荷命阿遗前来。 清晨时分,军营的上空飘荡着洁白的云朵,天际散发出淡淡的金黄色,和这遥远的地平线明显的断开。近处看去,硕大的旌旗飘荡,微风拂过,扬起的幅度不大。 地上的草已经葱绿一片,一眼望去,道路无比惹眼,这般活泼的色彩,令守卫的将士们内心欣喜。 围起的篱笆上也是苍翠一片,甚至有不起眼的小花朵开放。篱笆里的好儿郎用手摘下一朵来,呵护在心口。 小将军阔步走来,英眉寒凌,嘴角紧抿。小将军今天穿上了银色的铠甲,腰际带着一把大刀! 她的身后就站着阿遗! 儿郎们纷纷排好队伍,肃正严明,眼睛里燃烧着灼热的鲜血! 少年瞬间觉得热血沸腾! 这般周正的气息,这般纯净的感觉!看见天上的云彩了吗,就是那般纯净,看见炼炉里红通通的火焰了吗,就是那般周正! 少年喜欢这种气息! “将士们,看到他了吗?” “今天,谁要是打倒他,就是我华荷亲赐的战前大先锋!”华荷目光那般泠然,气魄那般洒脱! 变了!将士们的眼神全部变了! 少年有一瞬间的慌乱,抬头不解的看着身前的将军。 华荷给他的只有一个曼妙的身姿,坚固而又冷酷的银色铠甲。 儿郎们纷纷跃跃欲试,极为年轻力壮的,已经按耐不住的跳出来。用一双充满挑衅的眼睛看着阿遗。 那一刻,天地都寂静的仿佛消无! 少年开始不安的喘着粗气,那双清澈的眸子显得有些紊乱,眼前大片大片的黑色又开始出现了! “记住一定要用尽全力!” 那一刻,那一个声音显得如此慈悲。贫瘠的心里开始沁出点点柔软的冰晶一样纯净的东西!他的世界开始清明! 一双攻击的拳头冲他挥来! 儿郎们开始发出了唏嘘的声音,里面含着明显的讽刺与嘲笑! 少年轻轻一躲! 人群又发出惊叹的声音! 果然,少年还是躲过去了。 少年与眼前的人周旋几个回合,轻松打倒对手! 人群立刻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 此刻,太阳已经升出来了!金色而又温暖的光芒照在少年清秀的脸庞上,眉眼分明,俊朗清澈的犹如一幅画般绝世独立! “我来!” 人群里爆出一个厚实的声音,少焉,只见一猛实的壮汉阔步脱颖而出。此人目如铜钟,鼻孔可塞大葱,横眉冷对,皮糙肉厚,一个步子一个步子过来,显得异常非凡。 相反,阿遗却显得那般纤细与羸弱。 儿郎们不屑的七嘴八舌。 “走吧!” “你打不过他的!” “你只是他手里的蚂蚱!” “小子,他会拧死你的!” “………………” “…………” 少年抬头看了看人群,听了听那些嘲讽的声音,对壮汉深深的鞠了一躬。 众人疑惑。 壮汉厚实的声音响起来,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你为什么给我行礼?” 少年说“你不要跟我比试。”这声音仿若传世墨玉般纯净。 壮汉眼睛一凛,道“难道你要投降了?这个好说。” 众人以为阿遗已经被吓破了胆,此刻这样说,定然起了投降之心,纷纷对他又是不屑。 少年抬起头,目光清澈通透,冷酷而又嗜血,说“你是一个好将士,没有跟世代的英烈一样战死沙场,却死在我这个无名小辈手里,实在不妥!” 什么! 壮汉觉得少年大言不惭,胸口闷了一口气。 众人更是一片不屑的声音。 而那将军却目光深邃,嘴角露出一丝神秘,定定的看着那少年。 “你可能觉得我太过狂傲,可是,还是请你三思后行,毕竟生命只有一次,应该好好珍惜。” 壮汉看着纤细的少年,当然不屑,伸出手来挑战! 阿遗笔直的站着,目光复杂。 壮汉排山倒海般扑过来,带着震彻天地的力量,一把握住阿遗的双臂。 他觉得自己只要轻轻一用力,手里的那双手臂一定会霎那破碎!他觉得眼前的少年纤细的犹如一根竹竿。打败他没有任何悬疑。 可是,他突然觉得不对!手里握住的好像根本就不是手臂,就像一根铁棍一样坚硬。他拼尽全力,大汉雄浑的声音仿若雄狮,一声大喝,觉得南山可倒,东海可断流。 众人忽然听见细碎的声音在空气中爆炸! 大汉坚实的上衣就那样被他自己一身圆滚滚的肌肉震烂了。此刻是真正的勇士立于天地! 少年的眸子微微挣扎了! 终于要臣服了吗? 这场没有丝毫悬念的比赛就这么平淡的结束了吗? 壮汉兴奋的有点过度,不知为何,击败眼前的少年竟然会带给他一种骄傲之感。大汉也不是傻子,低头可以看见少年眼睛里的抗争与坚硬,那双眸子,尽管清澈通透,可是闪烁的寒意,仿若战场上身经百战的将军,那是种浩然之气,那是种只有英雄才会拥有的眸子。不错,他是斗士! 可是,为何少年仍旧纹丝不动?明明那双眸子带着挣扎的痕迹。 大汉看见少年的目光里又有了一丝别的寒意,那是! “都已经告诉你了,生命的珍贵,为什么还要这么执迷不悟呢?一个战前大先锋难道比生命还要珍贵吗?” 没错,那是怜悯! 大汉瞬间感到一丝被嘲讽与鄙夷的感觉,脸色变得铁青,捏着少年的双手加大了力道。 “告诉我,明明有可能丢了生命,为什么你不怕?” 阿遗清澈通透的眼睛里喷涌而出疑问,那种迷惑就像大海上的水雾般迷蒙而又浩大,那种不解又像红尘滚滚里寂寞的老僧。 大汉使劲全身力气,可是少年仍旧纹丝不动,仿若老松。 大汉松手,抡起拳头如同大棍般朝阿遗挥去。 拳风急遽如同飒飒的秋风,带着凌厉与刚勇。 阿遗身轻如燕,轻盈避开,目光一片平静,不费吹灰之力。 众人纷纷不停叫好,原来那种看不起与嘲讽也被少年的沉稳消之殆尽。 将军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显得俊俏而又美丽。 大汉打的很费劲,开始大口大口的吸气,如同铜钟的眼睛盯着少年,真是见了鬼,明明看起来弱不经风,明明年轻的很,可是浑身的力量与气场可怕的吓人! 少年已经失去耐心了,不可能再跟他这么周旋下去,伸出手开始挑衅大汉! 心是平静的,所以眼睛清澈而又通透,尽管带着冷酷与嗜血,可是,谁又能说那不是伪装呢!少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不是嘲讽,不是冷漠,那仅仅是一份真诚的友好。 大汉无法忍受,一掌挥过去! 众儿郎吃惊,这下少年肯定难以抵挡! 胜负恐已成定! 旌旗在远处猎猎作响,守卫的将士们嘴角没有一丝微笑,心里没有一点放松,银甲加身,手握宝剑,剑柄上的红缨在风里轻轻的飘荡! 所有人都深深惊赫! 因为所有人都听到了,大概是只有骨头断裂的声音才会那般清晰,隐藏在血肉里,那一节雪白的指骨就那般断裂了。 少年不足七尺,脸上不曾带着沧桑,一眼望去,甚至还有一丝稚嫩,唯一不同的恐怕就只有那双平静而又清澈的眼睛了吧! 大汉身高七尺有余,形貌甚是猛实,脸上含着桀骜不驯的狂放之气,眸如猛虎,势如蛟龙! 少年却轻而易举的将大汉的手指捏断了! 大汉脸庞扭曲,铜钟般的眼睛里迸溅着痛苦,单膝跪地。霎那恰如泰山倾倒,千里决堤! 天地间的所有声音消无。 “为什么不怕?” 少年低着头,清澈的眸子里被疑惑渲染。面如温玉,声似浪涛。 “天地万物皆有其身份,而我就是一个将士,看中的不仅仅是战前大先锋,更是背后的勇气,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的决心!对我来说,这就是生命。” 众人看到,那个少年在大汉说完后,松手了,退后几步,对大汉深深的鞠了一躬。 大汉惊赫。 少年转身,此刻目光中再无其他,他的目光中倒映着华荷的影子,嘴角沁出一丝浪花般晶莹的微笑。 华荷回应着这份善意。 将军与少年缓缓走出篱笆。 身后尽是儿郎们呼唤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你太棒了!” “小兄弟,你常来跟我们切磋啊!” “我们一定不会输给你的!” “…………………” “……………” “…………” 阳光是温热的,普照大地的时候不带一丝犹豫,那般无私。草是青葱的,一眼万里,满目活力,令人心情好不爽朗。 华荷解下青黑色的大刀,刀柄上纹着古老的文字,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她将佩刀递给阿遗,眉头微蹙,说“你给本将拿着吧!” 阿遗一把抱着大刀,还真是有点重量,不禁抬头多看了两眼华荷。 华荷伸展伸展手臂,活动活动筋骨,脸上露着轻松的笑容,就像放下了多么沉重的包袱似的。这种样子是多么不符合一个将军的身份,因为她已经将她的仪态与威严全部抛之脑后。 阿遗深深笑了! 他又笑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爱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眉头没有丝毫褶皱,清澈的眸子里好像被蒙上了一丝阳光的镀金的色泽,成了一个十分温柔的少年。 华荷英眉也不曾褶皱,陪着少年一起微笑。她笑起来就又不同了,她那时候就仿佛一块神话里的玉石,遗世独立,艳如苍雪。她的眸子里带着温暖的光芒,所以会光芒万丈,所以会吸引别人,所以会吸引少年……… 华荷说“我知道你笑话本将!” 阿遗嘴角仍旧含着微笑,眸子里风情万种,说“哦?我为何要笑话你?” “本将就知道,不光你,恐怕连天上伟大的太阳,脚底卑微的小草都在笑话本将,觉得本将失了仪态,不成体统。”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呢?” “因为本将愿意!本将觉得在阿遗面前非常自在,所以就算天上伟大的太阳嘲笑,地上卑微的小草嘲笑,本将都不会管,本将愿意解下佩刀,愿意失了仪态,愿意不成体统。” 少年本该欣喜若狂,本该笑出一个恰当少年般灿烂,然而他却歪着脑袋,痴痴的盯着那把刀看。那把刀的刀鞘是压抑的黑色,仿佛带着邪恶的气息,犹如一只隐形却巨大有力的手紧紧撅住少年一颗惶恐不安的心。 姑娘啊!感觉有时候是会骗人的,就像你看见此刻眼前俊俏乖巧的人,能想象出他的心是怎样一片贫瘠与荒芜吗?能知道若空气中一旦鲜血味儿飘荡,你看见的清澈通透的眼睛就会瞬间死亡,姑娘啊! 第一卷 第十章:你说我听着 华荷说“将士们若死去,我就会不自在,若他们归去来兮,我也会不自在。无论如何,我都成了一个人。” “保家卫国固然没错,却仍旧希望忠诚的会是一个好君主。” “还有!” 华荷的声音霎那停止。 少年抬起眸子,认真的看着华荷。透过那双英气逼人可以看见那被尘封久远的秘密。华荷的秘密不是黑暗不是成熟,却迷人。 少年轻启嘴唇,“我看见一个漂亮而又英气的小姑娘,喜欢她母亲的兰花胭脂,提着青色的裙角像一只机灵的乳燕一样偷偷躲到她母亲的房间里。可是,那姑娘却被父亲的佩刀所吸引,痴呆的看着墙上挂着的东西。我知道她当时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小姑娘很可爱。那毕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啊!” 华荷眉头微蹙,英眉泠然,一股冰冷的杀戮之气流露。 少年仍旧诉说,少年清澈的眼睛里疼惜一片,嘴角偶尔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小姑娘清晨的时候,起的好早,趴在门的角落,偷偷的看父亲练剑。看的时候还不安静,嘴里总是发出惊讶的叹息,可是,我就知道,她满眼里都是对父亲的崇敬。” 华荷的眸子终于柔软动容,此刻的将军不再英武不凡,她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睛里盛满向往。 华荷的声音响起来,“我知道我喜欢写字,喜欢诗书,我知道我也喜欢精致的刺绣服饰,喜欢华丽的绸缎。但是,当我第一次走到母亲的房间,看见墙上的那把威武的佩刀,刀鞘上雕刻着古老的花纹,花纹旁边还有古老的文字,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有一个不一样的灵魂,它热切的叫嚣,暴躁,急需表现,急于求成。” “第一次在战场上,穿上梦想中的战袍,握着和将军一样锋利的佩刀,感觉到了轻风在我的耳边唱歌。” “第一次看见遍地的尸体,破开的胸 膛,冒着热气的鲜血,砍下的脑袋与手臂,森然的白骨…………第一次流了很多很多血,徘徊在生死关头。” “后来遇见了恩师。身体痊愈后,我的家里,挂满了丧灯。” “我不敢回家,父亲知道我抛弃他们一个人上了战场,就全然当我死了。” “即使这样,我也不会放弃!我走了自己选择的道路,必然要失去很多东西。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必然还会选择同样的道路!” “那你害怕吗?” 华荷负手而立,曼妙的身姿渲染了一种纤细感。然而,那俊俏英气的面孔上还不曾出现悔意与惶恐。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犹如天际的星辰,闪烁而又夺目。 华荷看了一眼少年,少年的目光总是带着那么多的疑惑与悲戚,他的眸子虽然清澈如同山涧的清溪,通透的如同人间帝王的墨玉,然而,那里面的空洞与恐惧无人能解般浩淼。明明面如冠玉,眼却如对红尘厌弃的老僧。明明声如浪涛般清澈,话语却如冰雪般苍茫。他的身体里究竟住了一个怎样的灵魂? “你看见舞台上的优伶了吗,若是让你来当,你表演的时候,必然严肃却不庄重。因为你不是他,你会想表演太痛苦的时候,脱下华美娇艳的服饰不演了,因为不要太痛苦的优伶的你知道,你还可以做其他的事情。可是,你的生命就你一个,你的生活要你一个人表演,无论痛苦的,欢乐的,离别的都要你自己完成,没有人可以代替你。你会害怕吗?” “不会,因为那是我的命。” “我也不会害怕,因为我知道,这个偌大的世间不止有我一个需要完成我的宿命的人,在黑暗中行走的,必然有成百上千的华荷!” “所以,你不孤独。所以…………” 少年低垂着眸子,睫毛弯弯的像流淌的河流,安静的,忧郁的思考。 所以,我也不是孤独的人,在那黑暗的道路上行走的,迷失的,徘徊的还有无数的同伴。 所以,每当有鲜血味儿飘荡的时候,不仅只有我一个人失去理智,失去理智后的疯狂,清醒后不只有我一个人痛苦自责。 所以,不只我惶恐不安,害怕仓皇,痛苦贫瘠。不只我想要回头是岸,立地成佛。 华荷突然爽朗笑起来,将军笑着的时候,眼睛弯曲的就像天上的月亮一般,甚至带着淡淡的尊贵与高洁,光华闪烁。 少年在心里细腻的刻画出一幅将军美人巧笑图,独自珍藏,不肯与世人分享。 华荷伸手抢过少年怀里抱着的玄刀,一把拔开,仔细的欣赏。 金色的暖阳照射在她的身上,少年才发现将军的皮肤还是很白净的,脖子还是很娇嫩的,额头还是很宽阔的,眉毛还是最漂亮的,年纪还是太小的。 华荷骤然挥刀,刀尖抵在少年清秀的脸庞上,温柔的游走着。 少年脸不红气不粗,倒是平静一片。 华荷眉头微蹙,语气仍旧柔软,说“尘世上有九重云云苍天,下有十八层苍茫大地,更有众生浮华万千,万物寂寂百态。所以,对于你这样的奇人我不足为奇,但是,你又为何在本将的身边呢?” 阿遗嘴角一扬,伸出手捏住刀背,又将华荷手里玄色的刀鞘拿过来,将刀插进去,对华荷说“刀太冷太重,不如我帮你拿吧。” 华荷没有拒绝,交出了刀,少年一把将刀抱在怀里。 少年弯腰坐在草地上,抬头看了看天空,说“大郑夜晚的星辰其实特别美丽,你知道吗?” 华荷随他坐下,点了点头,说“我们大郑的星辰在九州里是最美的!” 少年觉得华荷说话过满,嘴角露出一丝不以为然,偏了偏头说“我倒觉得我的家乡浑夕山上的星辰才是最美的!” “那你的家乡有子民三万,粮谷万旦,山河千里,花草丛生吗?” “没有,但是它的星辰还是最美!” “孩子,你以为它明亮闪烁就可以判定它是最美的吗?它必然在三万子民眼中,万旦粮谷头顶,千里山河之上,丛生花草之中才有了价值,有了存在的价值,因而最美!” 少年目光寂寂,沉静片刻,还是执着的抬起了头,语气坚定的说“至少在群山里只有我一个的时候,它曾经陪伴过我,为我停留。” 将军一瞬间惊赫! 群山寂寂?只有他一个? 少年不悦的声音响起来,这是一种奇怪的声音,语气中含着一点气恼,然而俏皮,“我不是孩子!不能叫我孩子了!” 看不见少年的眼睛如何,只有那一张清秀的侧颜,嘴角紧紧抿住,脸上透出淡淡的潮红,显得如此年轻可爱。 华荷大笑,伸出食指按了按少年负气的脸庞。 少年惊赫万分,满面潮红的朝后弹开。这时候看清楚了他的眼睛,清澈中带着害羞。此刻的少年不再老成,不再庄重,不再满目疮痍,他忽然变得那般真实与无忧,活的那般快活与害羞。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十六七岁的白纸一般的少年,他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不好意思却又快乐。 华荷笑容不停。 那是一种可以感染万物的笑容,笑起来的时候没有沧桑,没有不安,没有羞赫,赤条条,明白白。 那是一种放松的,放开的,宁静的,美丽的笑容。 华荷止笑,问道“你的家在山里吗?” 少年庄重的说“是山里,一山连着一山,我的家就在我觉得最特别的一座山里。” “有什么特别吗?” “四季如常更替,却寸草不生。长年满目贫瘠,风雨不调。” “那山里有河流吗?” “有吧。” “那你有注意过河岸周围吗?” “注意这个干什么?” “河岸周围应该会有应水而生的花草,可能太不起眼,所以你的眼里才满目贫瘠,如果你仔细发现,还是会看到草的。” “也许吧。”少年低头说的那一刻,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它目光中的阴影又暗淡了不少,璀璨的光华一直闪烁到了眼角。 “山里为什么就你一个人啊?” 为什么?当天地初始的时候,便开始满目贫瘠,后来有一个叫夸父的家伙不要命的追逐太阳,最终死在天地间,身体化成了花草丛林,那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就如同山里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一样,是没有原因的。 少年摇了摇头。 他睁开懵懂的眼睛的时候,九重天上就有了帝君,贫瘠的世间就有了山川河流,浑夕山上就只有他一个妖兽! “天为阳,地为阴,故而衍生世间万物。而你…………难不成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华荷笑道。 少年也不难为情,清朗的声音扬起来,说“也是由父母的结合而来吧。” 华荷说“当然始于父母。你知道我大郑的武后吗?” “我大郑的武后就是当今君上的母亲。” “武后生了两个孩子。很奇怪,对待两个孩子却是不同的态度。对待我大郑君上则冷淡漠视,对待京城太叔却视为心头血掌中珠。” “世间还有这样的母亲吗?” “你不要不相信。虽然迄今为止我并没有见过这位武后,但是满朝文武皆执一词,不得不信。” “那你的君上恨他的母亲吗?” 少年歪着脑袋,眨着清澈的眼睛问道。当天地衍生他后,他便恨着,既然生出他来,为何给了他一个怪物的身体?给了他一个怪物的身体,为何不给他一个温顺的灵魂?不给他一个温顺的灵魂,为何还不给他一个美丽的家…………………? 华荷的目光平静而又柔软,淡然而又美丽,就像住着一个神秘的仙人,说“应该恨吧!当母亲偏爱另一个孩子的时候,当母亲将鼓励的眼光给予另一个孩子的时候,当一颗青春而又敏感的心意识到这种不公平的时候就开始恨着吧。” 两个人都不再讲话啦,安静的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