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颗糖
《以后少来我家玩》
栖见/文
第一章
南方的四月底空气潮湿, 风吹过来夹着闷热的燥, 春天还没过去, 夏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踩着尾巴来。
现代化建筑林立的商业街道, 两排笔直的行道树, 街边是一家家商铺, 咖啡店里年轻女孩画着精致的妆, 三两一桌笑闹。
喻言蹲在街边发呆。
风过,树上有细小的絮洋洋洒洒飘落下来。
几个小时前,喻言失恋了。
她电话打过去的时候, 汤启鸣还在打游戏,一边跟别人开着语音一边接起电话,连敷衍都懒得, 嗯嗯啊啊了两声, 然后理都不理她了,自顾自在那里一波一波的吼。
喻言静了三秒钟, 然后把电话挂了, 发了条微信过去, 简简单单分手吧三个字, 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打。
对方一直没回, 喻言勾勾唇角, 把手机装回口袋里。
喻言和汤启鸣恋爱谈的花前月下轰轰烈烈抵死缠绵。
汤启鸣也算是系里半个风云人物,浓眉大眼白皮肤,一笑起来宛如春风拂面, 还是学生会的副主席, 每天都能收到情书是一点都不夸张。
喻言大学在意大利读,和他不是一个学校,但是她闺蜜是,她毕业回国,去找闺蜜玩,一不小心和他撞了个满怀,手里一杯珍珠奶茶全洒在了男生白衬衫上。
喻言抬起头,错愕的看看他,再看看他白衬衫上的奶茶渍。
珍珠软趴趴的挂在上面,慢悠悠往下,在洁白的布料上滑过浅棕色的一道,然后啪嗒一声,掉在了那双干干净净的白色球鞋上。
他穿着校园男神标配的白衬衫,清爽短发,皮肤很白,手指很好看。
鼻息间似乎还留有他淡淡的洗衣剂清香,喻言少女心扑通扑通地跳。
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三天熟悉,三个星期暧昧,三分钟告白,三个月交往。
最后三秒钟,用来分手。
原因无他,错就错在汤启鸣他是个宅男。
单单只是宅男也就算了,他还是个,女友诚可贵,洗澡价更高,若为联盟故,二者皆可抛的中毒患者。
这个人,打起游戏来,可以不理人,不洗澡,邋遢成一坨瘫在电脑前,蓬头垢面油光满面的坐一天,甚至完全忘记了两个人还在视频这档子事儿。
偶像有一个,是个好像游戏打的非常好,叫江御景的。
喻言觉得好奇,干脆也偷偷下了个英雄联盟,没告诉他,只是留意了他的区服和ID,直到今天才偷偷建了个号,问他可不可以带她玩。
汤启鸣挺乐意,带她打匹配,还问她要不要来歪歪。
跟他一起打的队友们看见喻言,歪歪里一阵调侃。
队友A吹口哨:“鸣神又带了个妹子。”
队友B啧啧出声:“可惜不能选两个辅助,不然鸣神包二奶不是美滋滋。”
喻言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关键词和话里的意思完全可以直接捕获,就听见汤启鸣开了麦,一口男神音,还自带混响的。
“别瞎说,都是妹妹。”
喻言:“……”
妹你大爷,7017年了,你丫还在认妹妹。
同队果然还有一妹子,声音软,ID萌,张嘴闭嘴鸣神小哥哥,娇滴滴撒娇。
喻言操作着自己随手选的一个笨笨重重好大一只,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小人儿到处乱走,再看着那妹子胸大屁股翘的英雄,一路跟着汤启鸣卖萌撒娇。
然后喻言听着队友们的调侃,就知道了这姑娘的角色之所以长得好看是因为她有皮肤,而她这个皮肤是她的鸣神小哥哥给她买的。
喻言深呼吸,再深呼吸,强压下心里的火气。
压个屁,压不住。
干脆直接拔了电脑电源,打电话,挂断,发微信,分手。
一气呵成,都不带停顿的。
她想起汤启鸣那件有着清新洗衣剂味道的白衬衫,还有那双干干净净的白球鞋。
平时宅着像个要饭的,出门的时候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人模狗样,原来是为了撩妹。
女生抱着膝蹲在街角,也不顾路人探究的视线,眼神直勾勾的穿过斑马线,盯着街道对面。
红灯闪烁,绿灯亮起,对面的人群或缓慢或急促的走过来,喻言眼神发直,眼角余光却扫到一抹熟悉的颜色。
她一愣,视线聚焦,看过去。
一双白色球鞋。
鞋面刷的很白,甚至连鞋跟侧面都干干净净的一丝不苟,连点灰尘都没有。
那双鞋此时正踩在斑马线上,不急不缓,一步一步,走过来。
喻言无意识地站了起来,走过去,靠近了一步。
白球鞋过来了。
白球鞋慢悠悠,和她擦肩。
白球鞋马上就要走过去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电光石火之间,只见喻言眼神呆滞却反应极快,下意识抬起腿来,鬼使神差地,啪叽一脚踩过去了。
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落在白球鞋右脚上。
白球鞋步子一停,站住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垂着眼,抬起脚来。
干净的白色球鞋上一个清晰的浅灰色鞋印,突兀又显眼。
喻言:“……”
喻言刹那回神,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她像个机械制造一样,脖颈咔嚓咔嚓一寸一寸的往上抬,抬了一半,又低下去了。
不敢抬头,太羞耻了。
喻言涨红了脸,脑袋低的快埋进土里了,小声呢喃了一句对不起,甚至没敢看对方是什么反应,长什么样,转身撒腿就跑。
直到狂奔出去一条街以外的街口,喻言才敢停下来,她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想想自己刚刚的行为,觉得自己好像魔怔了。
神经病啊,怎么就踩上去了?
路边白杨树的花细细小小落在颈间,有点痒。
这一刻,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有点难过的。
不是很强烈的感觉,像是可乐汽水,晃晃瓶子,开盖,嘭的轻轻一声,然后冒出无数的泡泡,喝一口,涩涩的,好像还有点辣。
喻言摇摇脑袋,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深吸口气,直起身来。
腿还有点软,她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
手机刚好就在这个时候响了。
喻言把手机抽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犹豫了一下,然后挂断了。
她原地跺了跺脚,揉揉跑的软掉的腿,往店里走。
毕业以后,喻言回国开了一家甜品店,独立一栋的小洋房,凭借着精致美味的甜点,浓郁醇香的咖啡,别具一格的装修风格以及帅破天际的中意混血咖啡师,也算是生意火爆。
喻言家小区地理位置很好,最近的商圈走过去只要二十分钟左右,她的店也刚好地处这商圈附近。
她到店里的时候,她的咖啡师Andrea正对着吧台上坐着的女孩子们笑的一脸温柔,鼻梁高挺眼窝凹陷,湛蓝的眼深邃迷人,毫不吝啬的散发着荷尔蒙吸金。
喻言走过去,软趴趴地趴在吧台上,视线直勾勾对着原木架子上的一堆奖杯,表情蔫蔫,近乎脱力:“安德。”
安德抬了抬眼,异常浓密的睫毛扑扇着,倒了杯柠檬水给她,推过去。
喻言垂眸看着眼前的柠檬水,又看看吧台后的男人:“我连杯咖啡都没得喝吗?”
“开源节流。”
“……你中文越来越好了。”喻言撇撇嘴,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
“我本来就是半个中国人。”安德微笑。
喻言咕咚咕咚的半杯冰水下肚,整个人清醒了不少,长长出了口气,强迫忘掉那个半个小时前智障一样的自己,站起来绑了头发,甩甩马尾研究新品去了。
在后厨一窝就是一下午,再抬头已经五点,将试做的新品交给小学徒颜果,她换下了衣服出来。
天气转暖后,夜来得晚,外面天还亮,喻言按着酸痛的后脖颈,背上包包,对着安德又嘱咐了几句,推开彩绘玻璃门走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颜果端着喻言折腾了几乎一整天试做的新品出来了,安德看着那一坨坨黑乎乎的东西眼睛都直了,手指指着抖啊抖,不确定地问:“这是新品?”
颜果点点头:“喻老师说,这个叫渣男去死,就叫这名儿,让你不许改。”
安德:“……”
抽了把小叉子出来试探性地切下来一小块尝了尝,浓郁的黑巧克力口感丝滑绵软清苦涩人,中间夹着的桑葚果酱顺着淌出来,甜度很低,微酸,配上纯黑巧克力的苦味却有种奇异的和谐。
……竟然还挺好吃。
喻言从店里出来,准备先去超市买点东西再回家去。
小区旁边就有一家大型超市,她一个星期前才搬过来,这家超市倒是一次都还没去过。
喻言推了车,先去进口商品区买家里用完了的香草粉,来到冷藏区,眼睛顺着冰柜最低一排扫过去,最后落在一处。
玻璃瓶装的某牌草莓牛奶,还剩下最后一瓶。
喻言欣慰的伸出手去,指尖落在冰凉瓶身上的同时,另一只手也落在了上面。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手指修长,骨节明晰,削瘦,掌骨微凸,甲体略长,边缘修的整齐干净。
喻言乐了,心道这画面挺眼熟,好像之前刚在哪本小说还是电视剧里面看到过,还没来得及抬头看过去,余光就瞥见一抹很眼熟的色调。
人一怔,视线随着偏移原来的轨迹垂眸向下定睛看。
入眼的是一双白色球鞋。
一双,非常眼熟的,鞋面刷的很白的,甚至连鞋跟的侧面也都干净的一丝不苟的白色球鞋。
右脚上那个浅灰色的鞋印子也非常眼熟。
喻言:“……”
这么有缘的吗兄弟?
正文 第二颗糖
晚上五点半, 超市人头攒动, 冷柜再往前就是收银台, 每一个收银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
喻言看见那双球鞋的一瞬间, 脑子里那仅存的一丁点旖旎想法就统统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她此刻只希望, 这位白球鞋不要打她。
她犹豫了一下, 视线从白球鞋鞋面上的脚印上移。
休闲裤, 黑色薄卫衣,再往上是棱角分明的下颚线,紧抿的唇, 笔挺的鼻梁,漆黑眼眸。
喻言愣了一下。
男人很高,瘦, 脸色有点苍白, 却意外的长得很好看。
此时,那双好看的眼睛也正看着她, 长睫垂着, 表情看起来不是很友好。
喻言的内心痛苦挣扎。
手边是最后一瓶, 心爱的草莓牛奶, 面前是看起来就脾气不太好的大兄弟。
更何况, 她今天上午还莫名其妙二话不说在人家的白球鞋上踩了一脚, 心里上就虚了很多,完全没有和他竞争的底气了。
喻言咬咬牙,把手指从那瓶草莓牛奶上收回来了。
然, 与此同时, 那男人也松了手。
喻言心头一喜,心想这小帅哥难道这么有绅士风度的,准备让给她了?赶紧再次把手伸过去,谁知她指尖刚碰到冰冷瓶身,那只好看的大手也在同一时间,重新落回在牛奶瓶上。
喻言:“……”
她重新抬头看向他,他一只眼内双,另一只是薄薄的单眼皮,瞳仁漆黑。
紧紧抿着的唇薄薄的,看起来就刻薄又不好说话。
喻言长出口气,然后,缓缓地,依依不舍地,第二次松了手。
这次,她毫不犹豫推着车转身就走,不再看货架上的草莓牛奶一眼,完全不给自己心痛的机会。
其实还是很心痛。
甚至她提着袋子从超市里出来的时候,还依然在心心念念着。
她的草莓牛奶,她的□□,她的欲望之火,她的原罪,她的灵魂。
喻言认命地叹了口气,回到家,踢掉鞋子开始煮饭。
她把一直放包包里的手机抽出来,屏幕按亮看了一眼,一排的未接来电。
喻言没理,直接划过去当做没看见,打电话。
对方接的很快,喻言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侧着头微微耸肩夹住手机:“晚上吃不吃意面啊。”
对面沉默了一下:“你意面吃不腻的吗?”
喻言佯装讶异:“你不爱吃吗?”
“我爱吃也遭不住天天吃。”
“哦,今天买了香草粉,草莓乳酪吃不吃?”喻言把意面抽出来,拆封,开锅烧水。
男生挣扎了半秒:“奶油培根的吧?”
喻言:“意式肉酱,培根吃光了还没买。”
“……哦。”
挂了电话,喻言好笑,把手机放到流理台角落,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开冰箱,找了培根和青豆仁出来。
将培根切丁下油锅翻炒至焦黄色,洋葱切丁,鸡蛋打散,加入乳酪粉和鲜奶油搅拌均匀。
喻勉回来的时候喻言这边已经起锅,煮好的意面和培根、洋葱、洋菇、青豆仁稍微翻炒,鸡汤一勺。
帕马乳酪粉独有的干果以及牛奶香气从开放式厨房弥漫开来,喻勉哇哇叫了两声,跑过去伸着脑袋瞧:“不是没有培根了吗?”
“我特地跑出去买的。”喻言装盘,笑着斜他一眼,“感动不感动?”
喻勉肩膀抖了抖:“感动没有,有点惊悚。”
男生说着跑出厨房,把书包放下去洗手了,等他从盥洗室出来,喻言已经将两盘意面放上餐桌,招招手,叫他过来吃饭。
喻勉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隔着桌子给她推了过来。
喻言拿起来,打开,里面是条项链,细细的链,上面挂着一个可爱的水晶小蛋糕坠子。
里面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姐姐生日快乐。
喻言“哇”了一声,嘴角忍不住弯起:“不是你自己挑的吧,你眼光这么好的吗?”
男生翻了个白眼,伸手作势要抢回来:“不要还我,为了这破玩意儿老子打了两个月的工!”
喻言抿着嘴笑,把项链收进盒子里:“送都送了,哪里有让你拿回去的道理。”
喻勉握起叉子卷了一坨面塞进嘴巴里,呜呜的说着不知道什么。
“咽下去再说话。”喻言嫌弃。
男孩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乖乖咀嚼,吞咽:“爸妈给你打电话了没。”
“打了。”
“就打了电话。”
“还打了钱。”简单直接实在又省力。
喻勉“哦”了一声,戳了块培根:“等我回家去一定跟老爸老妈告状,就说你天天给我煮面条吃,残忍的不像个亲姐。”
喻言冷笑了一声:“哦,求求你赶紧回家去,别在我家呆着了,碍眼。”
“我不能走,我还没见到我偶像呢。”喻勉不干。
“就是你三天来每天一放学就守在窗前恨不得拿天文望远镜戳到隔壁玻璃上去也没看见人一根眼睫毛的那个偶像?”喻言慢悠悠的卷着盘子里的面,“你这偶像是干嘛的啊,我怎么不知道隔壁这套房子啥时候卖给明星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自家弟弟抬起头来,神色微妙的看着她:“他不是明星。”
“哦,球星?”
“他是打电竞的。”
喻言眨眨眼:“啥玩意?”
“电竞,电子竞技,现在很火的,过两年就列入亚运会项目了,他是个打英雄联盟的职业选手。”男生眼睛发亮。
听到熟悉的四个字,喻言愣了一瞬。
也真的只有一瞬间而已。
眉一挑,她抬起手来中指曲起,力道不轻的弹了一下坐在对面眼神兴奋的弟弟额头:“一天天书不好好读,游戏说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明年高考不考啦?马上高三了喻勉同学,沉浸在热血的电子竞技里的心能不能先收一收?”
喻勉同学单手握拳,目光灼灼:“电子竞技没有学习!”
喻言:“……”
饭后,喻勉被赶去写作业,喻言开了香草粉,开始做草莓乳酪挞。
小黄油切丁,均匀裹上过筛的低筋面粉,加冷水揉成面团做底,奶油奶酪隔温水软化加细砂糖,用打蛋器打至均匀绵软放到一边,喻言打开晚上在超市买的鲜草莓,洗干净。
她买了最贵的草莓,熟透了的鲜红饱和度很高,颗颗均匀饱满,亮泽多汁,然后看见就忍不住一口咬下去。
喻言捡了一颗尝,一咬,酸酸甜甜的汁水四溢,带着浓郁的草莓清香窜进口腔。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玻璃碗里的草莓已经下去下半了。
喻言纠结了一会儿,没吃够。
要么今天干脆就做个原味的算了?
想了想觉得要说到做到,最后还是做了草莓乳酪端上去,喻勉正架着精密的大概可以观测小行星的大望远镜往对面瞧。
喻言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是变态吗?”
男生被她吓了一跳,扑腾着蹦起来,眉不太高兴的横着,刚要说话,看见她手里的小甜点,表情瞬间笑嘻嘻:“姐,下次记得敲门啊。”
喻勉从她手里接过草莓乳酪,切了一块咬进嘴里。
他抬起头,看看她。
喻言坐在床边,挑了挑眉。
“好吃。”喻勉先是点点头,又戳了一口,然后喊了她一声,“姐。”
“讲。”
“你这个草莓乳酪巨好吃的。”
“哦,但是呢?”
“但是,我之前吃过一家,好像比你这个要稍微好吃一点点。”
这个话一听,从意大利名师手里学成归来的喻言顿时非常好奇了。
她直起身来,前倾,脑袋靠近凑过去,目光灼灼:“店在哪里?”
喻勉:“……”
第二天,喻言按照喻勉给她的地址,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又绕了好几次弯路,才找到那家店。
当时是下午一点半,店里人很多,很小的一家店面,几张桌都已经坐满了,玻璃柜台前长长的一排队伍。
侧面斜开的店门,于是大家都是一字型在甜品展柜前排队。
喻言走到队伍最末端,注意力全在眼前各种精致甜点上,和喻勉讲电话:“找到了找到了,为了这个草莓乳酪我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好不好,你知道我走了多少冤枉路?老子腿都要走断了买不到我就去跳黄浦江。”
她说着,看到旁边有不少女生一堆一堆一脸兴奋的凑在一起咬耳朵,看着她的方向。
喻言眼神随意顺着她们的视线扫过前面的人,话头一顿。
排在她前面的男人,穿一件黑色连帽衫,牛仔裤,熟悉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很高,睫毛很长。
她看着他的时候,他也侧头垂眸,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对视三秒钟,男人重新扭过头去。
喻言下意识低头,去看他的鞋。
白球鞋今天倒是换了双黑球鞋,至少踩不出那么显眼的印子了。
前面排着的队伍一点一点变短,马上就要到喻言了,可是草莓乳酪也眼见着就没了。
轮到白球鞋的时候,里面还剩下最后一块。
喻言屏住呼吸,偷偷地听着他慢慢地说——
“一块黑森林。”
喻言心底一松,一口气长长呼出来,而后赶紧小心地屏了屏。
她刚刚气出的声音稍微有点大,也不知道白球鞋听到了没有。
然而下一秒,她就知道了。
因为白球鞋停顿了一下,而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沉沉淡淡的——
“再要一块草莓乳酪。”
喻言:“……”
喻言:???
喻言:?????????
正文 第三颗糖
江御景到这家甜品店来, 完完全全是个意外。
他本身是不怎么吃蛋糕这一类甜食的, 最多喝喝牛奶, 要怪就怪在, 他战队来了一个超爱蛋糕甜食的新中单。
江御景想起PIO刚来的那天, 兴奋中带崇拜的看着他, 然后送了他一整箱的草莓牛奶。
略微迟疑了一秒, 就没怎么再犹豫的迈开步子过去排队了。
而现在,轻飘飘扫了一眼身后女人瞬间僵硬的表情,江御景掀了掀嘴角, 觉得这家甜品店自己今天来对了。
下次他还来。
喻言觉得,虽然昨天的确是她脑子抽筋,无缘无故踩了他一脚, 但是她当时反应过来以后就道歉了, 并且后来晚上在超市里,她甚至还把草莓牛奶让给他作为补偿。
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让步!
这样一来, 她和他就应该是两清了才对。
但是显然, 男人并不是这么想的。
她刚刚打电话的时候, 就站在他身旁。
两个人几乎是肩并肩的距离, 她说了些什么, 他完全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白球鞋提起装着两块蛋糕的盒子, 侧过身来,视线从她身上不轻不淡的一扫而过,然后长腿迈开, 走人。
那只修长好看的手, 带着最后一块草莓乳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慢悠悠划过她眼前。
悠长,悠长地。
喻言看着她的草莓乳酪离她越来越远。
她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走了很多路,又排了很久的队才好不容易等到的,最后一块草莓乳酪。
他百分之百是故意的。
而她昨天还饱含着愧疚之心的,把牛奶让给了他。
喻言感觉自己难得一次的好心全都喂了狗。
后面等的人还有很多,她收回视线,抱着一线希望试探问耐心等着的店员:“你们家草莓乳酪还有吗?”
店员微笑:“不好意思,没有了呢。”
喻言垂死挣扎:“那,一会儿还会做吗?”
店员微笑不变:“不好意思,不会做了哦。”
喻言:“……哦。”
浪费掉了大半天的时间,她最终买了几块其他甜品,阴沉着脸回到店里,好看的眉眼全部都写满了不高兴。
安德扬眉看着她:“你这两天气压很低。”
“我最近有点倒霉,周末向组织请假一天申请去排排毒。”喻言把手里的甜品盒子放在吧台上拆,动作有点重。
“组织不同意。”安德擦着杯子,“这周六你再敢溜,我就——”
“你就?”
“我就给你打电话。”安德泄了气。
喻言从鼻腔里哼哼了两声,拆开盒子,抽了把叉子尝了一口第一块芝士蛋糕。
她眨眨眼,有点意外。
口感绵密,微酸的,带着浓浓乳酪味道。
并且,不止。
她又尝了一口,细细分辨。
还有一点点柠檬的香气。
好吃。
喻言没说话,把面前的蛋糕推到安德那边,示意他尝。
安德吃了一口,挑眉问她,“你在哪里买的。”
“一家很小的店。”喻言说。
安德wow了一声,“中国真是藏龙卧虎。”
喻言点点头表示赞同,“比如还有我这样的妙手西点师。”
安德看着她,欲言又止。
喻言:“?”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尝试做一下这个乳酪,这个感觉很不一样,他里面放了什么?”
喻言:“柠檬汁。”
“原来如此。”安德恍然大悟脸。
“你的意思就是这个比我做的好吃。”喻言面无表情。
“的确如此。”混血的男人微微一笑,顿时引来旁边一桌几个小姑娘轻声兴奋惊叫,“我就是这个意思。”
“……”
即使不太情愿,但是喻言也不得不承认,这家店的西点师水平确实应该是在她之上的,几块不同种类的甜品吃下来,几乎每一种都能让她惊奇并且有期待感。
怪不得队伍排的那么夸张。
认识到这一点以后,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倏地站起身来,抿着嘴绑头发。
她摘掉手上的表随手丢给安德,晃了晃脖子,换了衣服进后厨挑战自我去了。
后厨半面都是浅琥珀色落地大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人双手撑在操作台面上,面前两张纸。
喻言垂着头视线落在两张纸上,思考了一下,开始唰唰唰的在上面写写画画。
汤启鸣刚好在这个时候找来了。
女生长发撩起来,露出脖颈一片白皙肌肤,绑成马尾以后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干练了不少。
汤启鸣推开门一进来,就直直走过去,对旁边的服务生理都没理,走到玻璃前,视线直直看着。
浅色玻璃后面,颜果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喻言肩膀,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喻言闻言抬起头,偏过来,看了他一眼。
然后又转过去了,一手拿着笔,一手在台面上不急不缓,一下一下的敲。
一副完全把他当空气的样子。
汤启鸣微微皱了皱眉,也不走,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一边的安德叹了口气,摇摇头。
倒是一边的颜果有点不忍心,主动出去把汤启鸣拉到边上去说了几句话。
等喻言在纸上写画完准备开始动手试做,仰着头活动着脖颈,偏过头看过去的时候,汤启鸣人已经不在了。
她收回视线,颜果正好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纸,递过来。
喻言接过,在小姑娘开口前直接道:“他让你给我的?”
颜果点点头。
“哦。”喻言完全不好奇上面写了些什么,看都没看一眼,直接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了。
颜果在旁边看着,欲言又止。
喻言注意到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单手撑着冰柜:“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吧。”
小姑娘低低头,声音细细软软:“我只是觉得,有什么话可以谈一谈,万一是误会呢,我觉得喻老师的男朋友是很好的人。”
“他就让你帮他送个纸条你就觉得他好了?”
喻言觉得好笑,走过来用空着的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也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小朋友,看人要用心啊。”
隔了一天便是周末,店里一周最忙的两天,喻言直接冒着失去一个完美合作伙伴的风险把安德的手机号拉黑,说到做到,约上闺蜜排毒去了。
她出门出的早,干脆直接去季夏公寓找她。
高级公寓住宅楼,一楼玻璃大门需要刷卡进。
喻言回国小半年,跑季夏家勤快的门口门卫小哥都已经认识她了,甚至还在这里小住过一段时间,看见她在玻璃门外招了招手,门卫小哥便也直接过去帮她开了门。
喻言走进来,笑着跟他道了谢,刚好叮咚一声轻响,电梯到了一楼。
快走了几步,就看见斜对面的电梯门开了一半,门前一个男人迈开步子走进去了。
有点眼熟的侧影一晃而过,喻言恍惚了一下,没来得及多想,赶紧小跑着过去趁着电梯门没关钻了进去。
她一进电梯,抬起头,就愣住了。
电梯里,男人清冷站在那里,唇色很浅,漆黑眼眸懒洋洋垂着看她,眼底有淡淡青色。
他今天穿一件连帽白卫衣,显得他皮肤更加苍白。
电梯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
喻言:“……”
真是阴魂不散孽缘不浅,怎么在哪里都能遇到他。
喻言垂眸再次下意识看向他的鞋,黑色vans经典款。
一个礼拜遇见了他三次,这个人的鞋倒是没一次重样的。
她强忍住想把他拽着头发丢出去的冲动,假装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完全没认出他来的样子转过头去,背对着他。
封闭的金属盒子里一片寂静,电梯开始缓缓上升。
喻言视线落在右侧电梯楼层按钮上,两排长长的按钮,孤零零只亮着一个18层。眼珠转了一圈,她背对着他,很慢眨了眨眼。
往旁边走了两步,喻言右手食指伸出一根,不慌不忙地,把从第9层开始往上一直到第18层中间的全部楼层,一个一个按亮。
等她连着都按完,电梯刚刚好停在9楼。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喻言垂手,扬了扬下巴,唇边勾起一抹微笑,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了电梯。
而她身后的电梯里,江御景看着从9到18亮了一整排的按钮,沉默了。
一报还一报。
该来的还是来了。
正文 第四颗糖
等江御景坐着的电梯一层一层的停完, 终于到了18层进门, 屋子里面MAK战队的队员们早就已经玩嗨了。
客厅正中央支了张方桌, 几个男生四面围着坐了一圈。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推推镜框, 修长好看的手指捏着一张牌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到桌子中间。
“九条。”他眉眼清淡, 金丝边的眼镜镜片有一闪而过的反光。
坐防盗门正对面的是个小胖子, 听见关门声抬起头来, 笑呵呵:“景哥回来了啊。”
他小两层的下巴抖了抖,“一饼。”
“碰!”背对着门坐的,他们的新中单PIO小炮捡回那张一饼在自己牌面前码好, 回头笑的和他那一头白毛一样灿烂,“景哥披萨吃不?”
江御景沉着眸,周身气压有点低, 仿佛每一根头发丝儿上面都写着‘我现在不是很高兴不要跟我说话’。
他侧过头去, 看了一眼沙发旁茶几上的披萨盒,走过去, 窝进沙发坐下。
沙发里还坐着个男生, 娃娃脸, 一双圆圆的鹿眼, 眼角下垂。
娃娃脸原本在玩手机, 见他过来抬起头, 表情冷漠:“怎么这么慢。”
江御景抽出根烟来咬着,一双大长腿随意的前伸舒展:“正常来说,我应该五分钟前就坐在这里了。”
“然而?”
江御景没再说话了, 嘴角塌了塌。
不远处麻将桌上, MAK战队教练苏立明啧啧出声,摇了摇头:“艳遇呗。”
浪味仙码牌的手指一顿,习惯性推眼镜,声音里充满了怜爱和慈悲:“五分钟啊。”
胖子反应过来,沉默了一下。
小炮:“……五分钟啊。”
“五分钟,够不够交换一波电话号码?”胖子望天,纯洁状。
浪味仙听不下去了:“你们不要乱带节奏,景哥的女朋友不是大龙吗,我被景哥绿了我失恋了我女朋友没了,你们失去了你们的打野。”
胖子翻了个白眼:“你丫装个屁,你自己说说最先说话的人是你不是你?”
浪味仙:“自摸,胡了。”
“???”
两圈搓下来,苏立明喊停,把麻将一推,赶他们去吃饭。
麻将之所以被称之为国粹就是因为他毒性不浅,具体表现在,大家都没打够。
胖子手里捏着一块披萨坐在沙发扶手上,痛心疾首:“紧张起来啊兄弟,春季赛怎么回事啊?第四?老MAK的脸都被我们丢尽了你们还有心思打麻将?”
MAK战队春季赛前半个月辅助the one出了车祸手臂受伤,而中单也不声不响在此时单方面要求解约走人了。
过了转会期转会需要付大笔违约金,代价是肥肠大的,看来是蓄谋已久并且意志坚定。
事发太突然,导致MAK根本没时间反应过来招新中单,不得不从二队提了两个人上来,强练了一个礼拜去打LPL。
于是结果几乎是每个人意料之中的,下路有江御景撑着还好,中路到季后赛几乎崩的补不过来。
两天前MAK挤进四分之三决赛,并且输给对手AU战队止步四强。
不过还好是春季赛,MAK的队员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所以心态还算轻松。
应该说是太轻松了。
比如,比完放假第二天,一群人就一起来到了the one家打麻将,美其名曰迎接辅助大佬荣誉归队趴。
小炮坐在沙发扶手上叼着披萨,上面的奶酪拉的好长:“那场比赛我看了,景哥对线真的强。”
胖子乐了:“那你看AU的中单咋样?和你比的话。”
“五五开吧。”小炮说,“他跟他的打野加起来的话。”
他这话讲的嚣张,苏立明挑了挑眉,拍拍小炮的肩:“小伙子不错的,等春季赛打完,我找时间跟AU约场练习赛给你练练手。”
浪味仙抽了张纸巾擦擦手:“中野联动?不存在的,给你足够的个人空间天秀一波。”
小炮:“……”
一帮人在the one家吃吃喝喝又打了会儿桌游,下午三点多准备回基地。
江御景手里提着外卖的空披萨盒子最后一个进电梯,电梯右侧两排按钮,他垂眼,看了一会儿。
然后,修长食指伸出,按下了9楼的按钮。
小炮看着他的动作,好奇问:“景哥,你按9楼干嘛呢?”
“给五分钟送个礼。”江御景淡淡道。
胖子在一边听着,“哇塞”了一声:“还真有个五分钟啊。”
浪味仙顿时放心了:“大龙还是我女朋友。”
胖子悲伤的看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太扎心了兄弟。”
浪味仙:“你就别说话了,你连大龙都没有,只有对面的克烈酒桶小鱼人愿意和你互动。”
胖子:“……上野决裂,拜拜。”
电梯在9楼叮咚一声开了门,江御景走出去,回忆了一下之前女人拐的方向,他果断往左手边走,将手里的装着外卖垃圾的塑料袋子放在了左边那户的门口。
想了想,又提起来,放在了房门正中间,唇边翘起一点弧度。
从电梯门里头伸着脖子往外看的众人:“……”
我们景哥追起妹子来套路都这么社会的吗?
已经社会到让人看不懂了啊这。
喻言来的时候,季夏那边还在慢悠悠的敷着面膜。
她顶着一张涂满绿泥的脸给她开门,一张绿色的脸从门后冒出来,喻言措不及防,被她吓了一跳。
喻言和季夏认识了很多年了。
两人家离的近,小学又同校,上下学包括在学校里也经常会打照面,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季夏原本比喻言大两岁,但是喻言上学要早一年,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又跳了一级,于是上了初中,两个人就变成了同级,又凑巧同班了,还是前后桌。
慢慢地就这么熟悉起来。
后来高中,喻言搬了家,她又不舍得走,就以耽误学习为理由,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在老房子里,还是跟季夏一个班。
再后来,喻言去意大利学西点,季夏在国内读设计,两个人便很少见面了。
直到半年前喻言毕业回来。
而此时,绿泥人已经把脸凑了过来,左右瞧着她:“你现在堕落成这样了?妆都不带的就这么出门来了?”
喻言保持着刚刚的好心情,笑的很灿烂:“你只值得我涂个防晒。”
季夏:“……”
季夏翻了个白眼进屋,等喻言也进来了,她笑嘻嘻地又凑过来,问她:“1888去不去啊?”
喻言眨眨眼,无辜又茫然的看着她:“穿越?”
“新开的清吧啊。”季夏解释道。
喻言“哇”了一声,“大白天去酒吧,季老板好兴致。”
季夏把脸上的面膜掀了,拍拍她白嫩嫩的脸:“晚上啊,一会儿陪我去做个头发?”
喻言思考了一下:“要不然我在你家先睡一觉,你做好头发打电话给我?”
“我很快的,三四个小时吧。”季夏说。
喻言掏出手机,挑了几部最长的电影开始下:“我本来以为今天是一次火锅店烧烤摊麻辣小龙虾路边摊的活动。”
“夜宵我们去小龙虾。”
“成交了。”
1888开在著名的酒吧街上,喻言和季夏到的时候是晚上七点,稍有点早,里面的人并不多。
十九世纪欧洲的装修风格,光线很暗,昏黄,墙上挂着让人浮想联翩的油画,连BGM都放的有种矜持又放纵的颓废感。
季夏笑了:“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确实不一样。”
两个人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两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季夏抽了上面的柠檬,直接端起杯子来,咕咚咕咚先干了一半。
喻言:“……”
有点惊到的看着她:“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失恋了。”
季夏扬眉:“失恋的不是你吗?”
“汤启鸣这个人嘴巴这么大吗?”喻言翻了个白眼,“而且我没失恋,是我说的分手好吗?”
“这事情你都不跟我说的吗?”季夏轻轻拍了两下桌子,不满,“你们俩分手这件事你都没告诉我。”
“我还没找到机会告诉你。”
“好歹是我后来撮合你们俩在一起的,你总该让我知道的吧,我好考虑考虑给自己判个什么刑量。”
“不怪你,怪只怪我那天为什么要喝奶茶。”喻言往杯子里插了根吸管,咬着。
季夏叹了口气:“所以说,原因呢,如果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把他皮扒了。”
“让我想想怎么说。”喻言沉吟了一下,扬起眸来,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季夏,张了张口刚要讲话,却突然顿了顿,视线越过她顺着看向她身后,话头停住了。
季夏疑惑,也跟着她的目光扭头看过去。
汤启鸣正坐在和她们之间隔着一个过道的卡座里,因为是拐角的位置,沙发又很高,她们刚刚没注意到。
此时,男人换了一个角度坐,于是侧脸在昏暗又暧昧的光线下暴露的彻底,连带着看得一清二楚的,还有娇滴滴窝在他怀里的女人。
女人黑长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上半身一半,一件紧身宝蓝色上衣,胸口很低,白花花的两团呼之欲出。
看着那波涛汹涌,喻言眨眨眼。
wow一声。
纯感叹的那种。
正文 第五颗糖
看到上一秒还深情款款来找她送纸条的前男友下一秒就抱着个波霸浪飞天这么一幕, 喻言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
没想到这个游戏里妹妹满地跑的宅男爱好还挺广泛。
在她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时候, 季夏已经站起来了。
季夏坐外侧, 动作不轻,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被淹没在清吧略有些喧嚣的音乐声中。
她转身就准备走过去, 被喻言隔着桌子一把拉住。
季夏转过身来, 看着她。
“夏夏,我们已经分手了。”喻言叹了口气。
“你们刚分手,他就这样?”季夏沉着脸, “他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还肝肠寸断痛苦的像个痴情种。”
喻言耸耸肩,看起来不太在意:“他去我店里找过我,我没理。”
她抓着她小臂的手松开, 眼神示意她坐。
季夏左右磨了磨牙齿, 原地站了一会儿没动。
喻言冲她眨眨眼,眼睫扑扇, 又伸手拉了拉她衣角。
季夏无奈, 妥协般地坐下了。
喻言笑眯眯的把炸薯条推到她面前:“来, 吃点薯条压压惊。”
看着她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 季夏简直想打她, 没好气翻了个白眼:“番茄酱。”
喻言继续一脸狗腿子地拿过桌边番茄酱瓶挤在盘边, 换来季夏一声轻叹,问她:“你真的不喜欢他了?”
“不喜欢了。”喻言快速地说。
“放屁,老子认识你多少年了?你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你骗谁?”季夏不吃她这套。
“但是我最近很倒霉啊……无心谈恋爱了。”喻言长叹了口气, 正色看着她, “你吃没吃过南寿路那边有一家甜品店里的西点,很小的一家店。”
她想了一下那家店面,“装修也很一般。”
“你知不知道南寿路多长?”季夏捏了根薯条塞进嘴里,“你既然这么问那我可以告诉你,没吃过,我根本没往那边去过。”
喻言闻言,又趴下去了,无精打采地。
“怎么,比你做的好吃?”
“开玩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简直是在抹黑我的专业素质。”
季夏“哦”了一声,点点头,了然:“那就是比你做的好吃很多。”
喻言:“……”
望了一会儿天,喻言老实巴交承认:“我试了几种方法,都没能做出那个口感来。”
季夏发出一阵满意的嘲笑。
“你这个专业水平行不行啊喻大厨。”她撑着下巴看她。
“……现在的你和刚刚那个义愤填膺准备去暴揍我前男友的你简直判若两人,你的同情心去哪里了,这是我事业的瓶颈。”
季大设计师豪迈道:“这要两说,你失业了我养你啊。”
喻言立马谄媚笑着拿起番茄酱瓶子又挤了两坨在盘边:“夏姐吃,夏姐吃薯条。”
两个人东西南北又随便聊了聊,女人的话题无非那几个,男人,同事,化妆品,包包鞋子。
不知道怎么突然聊到了白球鞋上。
自从喻言第一次遇见他微信上跟季夏吐槽了两句以后,季夏对这个白球鞋就产生了那么一咪咪奇异的兴趣,于是当喻言跟她说自己在她家电梯里又遇到了白球鞋的时候,季夏wow了一声。
刚要说些什么,喻言电话屏幕亮了一下,在桌上振动着响了。
喻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喻勉打来的。
“啊,我忘了跟喻勉说今天不回去了。”她才反应过来。
季夏摆摆手:“你先去接。”
喻言点点头,拿起手机站起来往门外走。
出门穿过幽暗走廊,路过洗手间。
她准备接起电话来,洗手间走出来一对男女。
喻言刚好走到门口,一抬头,和对方打了个照面。
不偏不倚,刚刚好看见女人吧唧一口,亲在男人英俊的侧脸上。
与此同时,被献上香吻的男人也转过头,看见了对面的她。
汤启鸣在看清对面的人的一瞬间,神情变换的非常搞笑。
他唰地抽回捏在身边女人腰上的手,原本笑的如花似蜜的脸顿时像是吞了苍蝇一样,嘴巴张了张,没能成功说出话来。
鼓点般的背景音乐有节奏地敲响,成为此时凝滞空气中唯一的声音。
喻言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她转身准备出门去接,被男人叫住。
“……言言。”汤启鸣勾勾唇角,似乎是试图笑一下,只不过表情过于僵硬,看起来非常可笑。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弱弱地。
喻言笑了,问他:“我想的哪样?”
汤启鸣深吸口气,冷静了一点:“我们谈谈吧,好吗?换个安静的地方,你给我十分钟时间。”
喻言表情很淡:“我没有十分钟可以给你浪费,我每一分钟都很珍贵,不想把他们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面。”她顿了顿,眼神瞥向不远不近站着上下打量着她的女人,“我觉得你好像也不太有时间吧,汤先生,春宵一刻值千金。”
她这话说出来,汤启鸣急了,直往前靠近她:“五分钟!五分钟就好!我们谈谈,我们和好好不好,你总该让我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汤启鸣本来以为,喻言只是跟他耍耍小脾气。
结果没想到,她是认真的,电话拉黑,微信不回,他去找她,她正眼都不看他一眼。
意识到她是真的准备分手以后,汤启鸣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觉得这姑娘不错的。
长得挺漂亮,身材又好,能看得出家境殷实,除了有点傲。
他又回忆了一下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
还很纯。
最重要的是,他都还没来得及睡。
想到这点,几乎没用半秒钟,他就觉得这样不行了。
这不符合他往常撩妹的风格。
虽然为了在学校里的人设不崩,他一般下手的都是游戏上或者外校的吧。
但是眼前这个,质量等级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的,让人很是心动。
这手不能分。
他撕心裂肺痴情了小一个礼拜,听朋友说新开了家清吧环境不错,刚想出来放松放松,没想到就遇上了。
这是倒了什么霉啊。
汤启鸣演技是影帝级别的,凹了这么多年的完美学长人设从来没崩过,破功不存在的。
他轻叹口气,放软了声音:“言言,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有什么矛盾我们放开了说,好不好,嗯?”
喻言挑了挑眉,不明白他良好的自我感觉从哪里来:“我心里不太有你了,和你分手以后我感觉自己走路都带风。”
汤启鸣不信,抓着她手臂:“言言,你听我解释一次。”
他靠的越来越近,喻言皱眉,后退了两步,脊背贴在墙壁油画画框上,有点硌。
汤启鸣头还在往前凑,喻言紧紧贴着墙,他那个波涛汹涌的女伴似乎是等的不耐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现在还不到上人时间,偶尔有客人进来也是直接走进去,而且他们在拐角的位置,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这种情形基本没人会多管。
男人靠的越来越近,喻言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洗衣液味道,感觉到他的鼻息热乎乎的,他的唇,一点一点凑近她侧脸。
喻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试图把他推开来一点,汤启鸣不动,全当她欲迎还拒,好看的眼睛自以为深情地望着她:“言言。”
喻言快吐了。
眉梢几乎是痉挛性地一抽,喻言深吸口气。
余光瞥见不远处大门被人推开的动作,她也没顾得上,一手抚上面前男人衣领,微笑。
汤启鸣以为她最终还是心软了,心中一喜,松了步子,还没来得及说话。
下一秒,喻言趁着对方有所放松力道减弱,侧转身紧紧抓着他衣领拉过来顺势一个使力——
“嘭”的一声闷响,汤启鸣被她抵在墙上。
两个人的位置瞬间颠倒了,喻言拉着他衣领的指关节泛白,手臂绷的笔直将人死死按在墙上,右手抬起,清清脆脆“啪”地一巴掌毫不留情扇过去。
这一下力道不小,汤启鸣始料未及,丝毫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完全惊滞,被打的脸直接侧向一边。
喻言甩了甩自己生疼的手心,眯着眼仰头看他:“知道性骚扰前女友会有什么后果吗?”
话音刚落,手臂再次抬起,反手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动作极快,毫不犹豫,丝毫不给男人反应的机会。
并且下手重而狠。
喻言松开他衣领,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距离:“现在知道了吗?”
她安静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长发软软散下来,一边别在耳后,露出弧度圆润的耳廓。
江御景站在门口看完了整出戏。
他旁边的小炮则是完全被震住了,嘴巴张了合合了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浪味仙眼镜滑了一半,没顾得上推。
江御景下巴微抬,眼眸低垂,表情很淡的看着不远处的女人。
昏暗冷色调的光线映着那张白皙的侧脸显得没什么血色,眉眼精致秀气,细细的眼线略微上挑。
仔细瞧瞧,发现她鼻尖侧面还有一颗小小的痣,让她整张脸都显得极有辨识度。
张扬跋扈。
还毫不留情。
啧。
正文 第六颗糖
清吧靠近门口, 洗手间对面的角落里站着一男一女, 颜值都不低, 一眼看过去很是养眼。
光线昏暗又柔软, 暧昧音乐不急不缓在空气里震颤。
只是男人的脸上左右两边各一个鲜红巴掌, 并且表情看上去不太友善就是了。
江御景眯着眼看了一会儿。
倏地迈开长腿, 越过还沉浸在剧情里的队友, 直直走了过去。
喻言此时也恰好转身抬起头来。
他走过来,低头,和她对视。
女人脸上有明显的惊讶, 似乎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五分钟。”江御景说。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茫然看着他。
“我坐到18楼,用了五分钟。”
喻言:“……”
这次, 她反应过来了。
喻言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知不知道, 电梯的楼层按钮,再按一次可以取消掉?”
“……”
江御景:“?”
男人出现的突然, 让汤启鸣猝不及防, 作为江御景的粉, 他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然而他的爱豆, 在跟他的前女友说话。
他先是疑惑了一下, 然后反应过来, 他刚刚在偶像面前被结结实实扇了两巴掌。
本来恼羞成怒的男人陷入了困境,现在对喻言,这个手是动也不是, 不动也不是。
动了在江御景面前对女人动手的下作形象也就铁板钉钉了, 可是就这么过去,一口气实在是憋的难受,并且难堪。
汤影帝想了想,失恋被甩的痴情男人形象总比渣男强吧。
也顾不上多想,他心下有了主意,哀伤的看着喻言,眼神里满是沉痛,一张帅脸上顶着的两个红巴掌印却显得格外搞笑:“言言,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喻言也配合着专注看着他:“这么明显又愚蠢的问题你一定要问吗?”
汤启鸣表情僵住了。
喻言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MAK战队一行人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几个人刚一落座,就齐刷刷盯着江御景看。
原本只是因为在基地里排位排的无聊,好不容易可以休息,苏立明又恰好不在,于是几个男生便跑了出来。
万万没想到,还能看到这种八卦。
人生处处有惊喜。
而八卦中途横插一脚的人此时正懒洋洋窝在沙发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来,完全无视掉他们的灼热视线。
小炮最先忍不住了:“五分钟诶。”
“还真是五分钟啊……”胖子尾音拉的很长。
浪味仙:“五分钟竟然真的是个妹子。”
江御景没理,把烟咬进嘴里,一手拿着打火机刚要点,被胖子一把按住了。
男人抬眸,看他一眼。
“景哥,怎么回事儿啊刚才。”胖子一脸贱兮兮,“管闲事儿不像你的风格啊,你真看上那五分钟了?”
江御景咬着烟,无精打采地:“你脑子进水了?还是你觉得我瞎?”
停了一会儿,他慢慢道,“就是她。”
胖子“嗯?”了一声,没听懂。
“鞋。”
他慢悠悠吐出一个字,胖子只思考了一瞬,便恍然大悟,想起前几天江御景回到基地的时候,白鞋鞋面上一个清晰明显的脚印。
而这位有洁癖的处女座大爷整个人都不开心了,韩服一晚上rank疯狂屠杀。
明白过来之后,胖子惊了:“她怎么还能活着。”
小炮:“她竟然活着。”
浪味仙:“她活到了现在?”
一直没说话的the one瘫着一张娃娃脸,面无表情:“你刚还帮她。”
懵懂天真的小炮没听懂:“景哥怎么帮她了。”
浪味仙推了推眼镜,一脸孺子不可教的摇了摇头。
胖子叹息:“one哥伤心,one哥失落,one哥心想老子刚归队怎么就他妈被绿了?”
“双人路崩了崩了,以后上中野carry。”
The one:“滚。”
而被汤启鸣这么中途一搅和,喻言也没了心情,原本去夜宵小龙虾的计划搁置,她和季夏干脆各回各家。
喻言家比季夏家要近一点,所以季夏在回到家给她报平安的时候,喻言刚好洗完澡出来。
她接受了季夏的视频,女人满脸的冷漠几乎破屏而出:“我给你看个东西。”
喻言:“嗯?”
季夏瘫着一张脸,走到了门口,打开防盗门,镜头换了个方向,正对着门外。
她们家正门口,摆着一大袋外卖垃圾袋,隐隐能看见里面的披萨盒。
喻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镜头重新回转,季夏忍无可忍一张脸出现在屏幕里:“不是,我就不明白了,现在的人素质都这么低?低破地表了吧!”
“但是你为什么就那么放着它不先丢到边上去?”喻言轻咳了一声掩饰笑意。
“因为我要让你看看这个人的素质低成什么样。”
喻言:“……”
你也是挺无聊的。
听着她词不重样的花式□□了十分钟这个把垃圾丢在她家门口的人,两人挂了视频,喻言擦着湿湿的头发走进厨房,开冰箱门拿了瓶牛奶,打开,喝到一半,看到客厅侧窗那撅着个屁股。
那个屁股穿着一条小熊维尼沙滩裤,上半身盖在窗帘里。
她无语,叫了少年一声:“喻勉。”
小熊维尼沙滩裤背着身摆了摆手,依然撅在那里,没抬头。
喻言走过去,窗帘掀开一点,也向外看去。
隔壁一楼的灯亮着,大大的落地玻璃,没拉窗帘,有个男人背对着窗站,背影宽阔。
喻言挑挑眉:“这就是你偶像?”
“不是,这是我偶像他们队的教练。”
喻言有点讶异:“打个游戏还有教练?”
“什么叫打个游戏,人家是正经电竞战队好不好?”喻勉的语气里有明显不乐意了,视线始终没舍得离开隔壁的玻璃窗,“我偶像的工资都得按年薪算,多得是战队高薪想挖他,那后面都不知道多少个零的。”
他顿了顿,总结,“人家比你赚得多,你这做饭的。”
“……?”
“你现在人都没见着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是吧?”磨着牙给了男生后脑一个暴栗,喻言在旁边飘窗上坐下,撑着下巴散散看着对面百无聊赖,“现在的电竞战队老板都真有钱啊,每个队员不知道多少个零的工资发着,市中心别墅住着,还不一定能不能回本呢。”
啧啧两声,她摇了摇头总结,“冤大头啊冤大头。”
这次,喻勉终于有点反应了。
他突然转过身来,神色微妙看着她。
喻言不明所以。
“喻嘉恩。”
“你竟然直呼喻先生大名,我看你是活腻了。”
喻勉伸出食指指指对面:“这个战队的冤大头赞助,他叫喻嘉恩。”
喻言呆滞了一下。
“而且,不是所有队员都可以年薪很多零的,只不过我偶像太厉害了,所以才能有这么多。”他表情很自豪,就好像钱不是从他们家口袋里掏出去的一样。
喻言反应过来了:“就是说,你偶像这个战队是咱家的。”
喻勉点点头。
“所以,对面这房子没卖?”
再次点点头:“房产证上的人还姓喻。”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大大方方的去敲开隔壁大门,光明正大的去跟你偶像合个影,握握手,要张签名,偏要赖在我家架着望远镜每天像个偷窥狂一样?”喻言不太懂,“老实说,看到这样的你,我每天都有报警的欲望。”
几秒钟后,她看见少年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来,
“我不敢。”
喻勉的表情有些纠结,有点忧郁,“就是会有一种……那种,想靠近他,又怕靠近他的感觉。”
“……”
喻言迷茫了。
她捂着嘴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唔”了一声,认真问道:“你是想跟他谈恋爱吗?”
正文 第七颗糖
四月底, 细雨连绵, 一片安和。
雨天店里人依旧不少, 好在前几天刚新招了好几个服务生, 也不忙。喻言光明正大的坐在窗边发呆, 颜果在玩手机, 安德坐在她对面看书。
英俊的男人手里一本咖啡鉴赏, 高鼻梁深眼窝,浅棕的发,同色的睫毛又长又密像是贴上去的。
彩绘的玻璃窗, 小巧精致的雕像,深红色墙壁上大幅油画画作此刻便全部都成了他的背景。
喻言环视一楼一圈扫过去,全是小姑娘举起手机偷拍的动作。
种族优势啊种族优势, 吸金啊吸金。
仿佛看见了无数的人民币长着小翅膀向她飞来, 喻言觉得自己当时把安德从意大利拉回来这个决定做的太正确了。
想了想,她站起来走到男人旁边, 脑袋凑过去:“安德。”
男人抬起头来。
“你明天想不想穿那种, 王子装来上班?意大利十九世纪的贵族公子哥一般都穿什么样?”喻言神秘兮兮的。
“……”
安德:“你为了钱都不打算让我要脸了?”
喻言无辜:“多好看啊, 像cosplay一样的, 要么你cos个黑执事吧?”
“闭嘴, 离我远点。”
“哦。”
喻言趴在桌上, 安静了三十秒,
“诶,安德。”
“不穿, 再问辞职。”
喻言一噎, “不是,就,我有个弟弟这个你知道吧?”
安德合上书:“你为了钱连你弟弟都不放过?”
喻言:“……”
帅哥的脑洞都这么大的吗?
叹了口气,喻言干脆直接放弃了和这位混血帅哥对话,回到窗边的位置自顾自忧郁去了。
想到喻勉,她有点发愁。
那天晚上,她本来就是随口问了一下,半开玩笑的,没想到少年愣了片刻,然后满脸通红,半天,憋出来了一句:我偶像好像不喜欢吃爆米花。
?
合着你已经脑补到跟人家去看电影的剧情了?
脑补一下也就算了你倒是脸红个什么劲儿??
喻言当时内心全是问号。
也并不是说对这方面有什么偏见,喻家因为有一个个性清奇的老爸,故而家风是非常开放的。但是开放归开放,也不至于到对于自家弟弟有喜欢同性倾向也依然坦然淡定的程度,至少老妈那边的思想工作还是有点难度的。
喻言有点纠结。
反复犹豫思考了一天,她最终决定再找喻勉谈一谈,试探一下,确认确认。
于是晚上回家,姐弟俩吃完了饭,喻言坐在沙发上,陪喻勉看比赛。
什么春季总决赛什么玩意儿的。
喻言看着几个红色的人和几个蓝色的人在一起碰撞摩擦出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光效和火花,一脸懵逼的听着解说激动的咆哮。
她身边的少年从表情来看好像同样挺激动了。
终于熬到了一局结束,喻言找到机会和他说话。
“那个……”她干巴巴地,“这比赛打得怎么样?”
“神仙打架啊!”少年兴奋完,又顿了顿,“不过这ADC比起我偶像还差点儿。”
来了!
喻言精神一震。
“你偶像那么厉害?”
“我偶像是最强的。”
“那如果你以后谈了恋爱你女朋友不让你喜欢他,你怎么办?”
“我选择偶像。”
“……”
哦。
喻言假装不在意地:“你那偶像,叫什么来着?”
“江御景,游戏叫SEER。”
喻言:“……”
这名字是不是有点耳熟?
她想起之前还跟汤启鸣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出现在耳边频率次数非常高的,据说游戏打的非常好的,渣男的偶像,好像也姓江,名御景。
江御景,还御景园呢,你家做房地产开发的啊。
她眯了眼:“他就在隔壁是吧。”
男生一顿,视线终于舍得从电视屏幕上移开看她一眼,满眼戒备:“你想干什么。”
“姐姐来帮帮你呀。”喻言笑眯眯地,“想不想和你的偶像来一次近距离接触?”
喻勉:“……”
喻言是个行动派,她当天晚上就给大家长打了电话,问清了关于隔壁这个战队的事情。
等喻嘉恩给她说清楚,喻言感叹:“爸,您现在慈善事业做这么大手笔的?”
大家长那边语气难得挺深沉:“言言,每个人的追求和理想都是不同的,你可以不理解,但是你不应该质疑和轻视。”
喻言没太在意。
她确实不理解,所以现在准备去理解理解。
她到底想看看,这个把她身边男生都迷的团团转的游戏,这群人,这所谓的电子竞技是个什么样儿。
第二天喻言起了大早,去店里做一个巧克力慕斯,一个红丝绒。
做好装盒的时候突然觉得,作为小老板,第一次去视察工作,只带两个蛋糕好像有点抠门。
想了想一群网瘾少年,她又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酸奶。
敲开隔壁大门的时候是十点半。
来开门的是个男人,穿着件白衬衫,清隽一张脸,眼神很温和。看见她提着大包小包一大堆东西站在门口明显愣住了。
喻言将东西放在地上,微笑了一下,开始做自我介绍。
男人恍然大悟,赶紧让她进去。
五一假期的MAK训练基地,大门进去是宽敞明亮的大厅,大理石地面,左边几张大沙发,上面摆着柔软靠垫,右边两排电脑。
再往里面是开放式厨房和工作人员的一间办公室,喻言仰头,二楼一排房间全都房门紧闭。
整栋房子都静悄悄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空气中有细小的灰尘颗粒上下浮动。
喻言在沙发上坐下,听着男人自我介绍,以及战队的情况。
“目前我们是有两个队,二队的训练室在三楼,喻小姐可以去看看,不过现在孩子们还在睡,等他们起来的话应该是要下午了,也有可能是晚上。”
苏立明无奈的笑了一下,“春季赛才刚刚结束,又是五一,大家都很放松。”
喻言撑着下巴,唔了一声。
思考一会儿,她才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MAK这次春季赛只拿到了第四。”
“当然,能在那么多的队伍当中脱颖而出拿到第四名,已经非常优秀了,只是——”
她慢悠悠,“第四名,是远远不够的。”
苏立明嘴角抽了一下。
喻言丢掉了怀里的抱枕,一反之前懒洋洋的样子,脊背挺直坐起了身,眼神直勾勾地:“喻氏两代重工行业龙头地位,我们赞助的战队,也必须,只能是第一。”
正文 第八颗糖
当天下午, 第一个出现的是浪味仙。
男人架着眼镜打开房门下楼来, 一抬眼, 刚好看见倚在冰箱上美滋滋喝草莓牛奶和烧饭的阿姨聊着天的女人。
浪味仙摘下眼镜来, 用衣角擦了擦, 没反应过来。
苏立明看见他了, 走过来, 小声解释。
浪味仙作为和the one并称为MAK大脑的男人,只稍微露出了一个讶异的表情,便灵敏迅速反应过来, 非常淡定,没再表示其它。
紧接着出来的,是和浪味仙一个房间的小炮。
新人少年中单觉睡得饱饱的, 满脸热情洋溢的满足一路蹦蹦跳跳, 看见窝在沙发里的喻言以后,先是迷茫了一下, 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惊了一下, 脚下一个趔趄, 最后两阶台阶差点踩空。
少年顶着一头耀眼白毛口中念念有词这这这了半天, 被一边的浪味仙拉开了。
眼镜男表情清淡的跟他说了几句话。
白毛点点头, 表示理解, 随后又摇摇头,表情惊恐,纤细的手指了指不远处沙发里的女人。
喻言余光瞥见他的动作, 眉梢挑了挑。
第三个下来的是胖子。
胖子虽然体积大了点, 但是眼神巨好使,他刚出了房间门,就瞥见客厅里一个长头发的。
定睛一看,他眼睛瞬间瞪得快比肚子大了。
胖子屁股尿流的跑进江御景房间里,也顾不上死活,冲到江御景床边,刚准备掀被子,理智回神,动作停了。
他回头看向the one:“one哥……”
The one窝在圆形小沙发里看书,气质优雅的不像个网瘾少年。
听到他叫,面无表情抬起头来。
胖子挠挠头:“景哥昨天啥时候睡的啊?”
“五六点吧,怎么了。”
“五分钟。”
“?”
“那五分钟。”
“?”
“昨天那个五分钟,啪啪两巴掌那个,现在在楼下。”胖子终于完整的说出了一句话。
The one:“……”
“我要不要叫?人都找上门来了,景哥魅力这么大的?”胖子压低声音。
“谁知道你。”
胖子纠结了一会儿,觉得保命要紧,最终还是放弃了叫江御景起来,和the one一起下了楼。
两个小时后,下午三点半。
睡得不省人事的男人起床洗了澡,甩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下楼的时候,就听见楼下一片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欢声笑语。
江御景循声看过去。
苏立明笑的很慈祥,一嘴奶油:“景景起了啊。”
胖子双下巴一抖一抖的,一嘴奶油:“景哥起了啊。”
浪味仙推了推眼镜,一嘴奶油:“起了啊。”
小炮嘴角快咧到耳后根去了,一嘴奶油:“景哥早!来吃蛋糕啊!”
“……”
视线一扫,女人坐在沙发上,抱着个靠枕,手里一瓶草莓牛奶,表情懒洋洋的。
她面前小木桌上,一二三四,四个空的牛奶瓶子。
江御景眼睛眯起,煞气很重。
喻言心里有点虚,但是表面上还是不避不退,一副完全无所畏惧的样子和他对视。
良久。
男人走过来,站着,居高临下看她。
“我的。”
“什么?”
“你在我没允许的情况下喝了我的牛奶?”
喻言恍然大悟了一下,然后不慌不忙:“这是我的。我自己买的。”她说完,又指了指墙边一整箱的草莓牛奶,“你有一整箱,那天为什么要抢我的?”
你还是人吗?
江御景很慢眨眼:“因为你踩我的鞋。”
“……”喻言一下泄了气,“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不是道歉了吗!而且我也把牛奶让你了,你还抢我草莓乳酪是不是很过分?”
江御景没反应。
伸出手指拨了拨额前湿发,半天:“哦。”
“……”
……哦你大爷。
喻言想起之前胖子跟她说的,这个男人除了游戏以外其实很少有在意的,无关紧要的事不会费脑子去考虑,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不去想。
并且,他在刚睡醒的时候反应会有点迟钝,非常可爱。
喻言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几圈,也没看出这人哪里可爱。
她之前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抢她牛奶,抢她乳酪,和她有着不共戴天血海深仇的男人就是江御景。
这下梁子结更大了。
喻言开始考虑着怎么在喻勉面前抹黑他偶像的形象比较可行。
而此时,这个在他弟弟口中斗战神一般的男人,正穿着棉质的睡衣,抿着唇,站在她面前。
他刚洗完澡,脸看起来水水嫩嫩的,皮肤苍白,眼圈很重。
头发还湿漉漉滴水,表情冷淡散漫。
明明是高高的一只站在那里俯视着她的,整个人却显得很柔软,毫无攻击性。
但,这些都只是表象。
喻言心里打响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觉得只需对方一个表情一个动作,战斗的信号就会被瞬间打响。
良久。
江御景转身走进厨房,掀开冰箱门,拿出一瓶他宝贵的草莓牛奶来。
他一边扭开盖子喝了两口,一边走到客厅那头其中一台电脑前,弯腰,开机,然后上楼,换衣服去了。
诶。
喻言有点意外的看着他一整套的动作。
这就完了?就没了?就结束了?
不太对啊。
这跟她预想中的正面交锋的剧本,就完完全全不一样啊。
她本来以为暴风雨会更猛烈些的。
毕竟在知道这几天那个小气鬼就是江御景以后,她是想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顿的心都有的。
他这么平淡的反应,不就显得自己格外小肚鸡肠了吗?
喻言很苦恼。
晚上刚好约了QW战队的训练赛,作为小老板,来都来了,也没有不留下来看看的道理。
即使她是真的一点都看不懂。
拖了张椅子到小炮后面,小喻总撑着下巴,一本正经开始看他们打比赛。
喻言坐在小炮和江御景中间,PIO的打法和他一头的白毛一样嚣张,把对面压在塔下一步都走不动,发条一旦出了个头就拉着人家疯狂消耗。
旁边江御景打得更凶。
压着补刀经验也领先,率先二级一到,他抓住对面一个走位小失误直接就上了,一顿骚操作眼看人头到手,江御景直接闪现进塔抬手就是一枪——first blood。
锤石拿了一血。
???
小炮一脸懵逼的转过头来看向旁边下路双人组。
喻言也跟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这边江御景正在跟the one深情对视。
电光石火,噼里啪啦,风起云涌,惊涛骇浪的那种。
喻言只觉得刚刚这几个人打的很激烈,而且还赢了,挺开心,并不懂他们这么激烈的情感交流是怎么回事。
但是江御景此时表情太可怕了,喻言抓着椅子小心翼翼地往小炮这边挪了挪,小声问他:“刚刚那怎么回事啊?对面不是死了吗怎么这两个人像是要出去打一架一样的?”
小炮补着刀跟她咬耳朵:“刚刚那个一血正常来说肯定是景哥的,但是被one哥给抢了,不知道为啥。”
小炮懵逼,他旁边浪味仙和胖子倒是很淡定,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the one,一个不畏生死踩在魔王脑袋上嚣张的男人。”浪味仙甚至很怀念,“还是原来那个配方。”
胖子:“双人路死亡修罗场回来了,我划划水,你们随便carry carry。”
整场比赛打的毫无悬念,小炮对线能力强,操作也很犀利,单杀了对面中单一波建立起优势,再加上后期江御景疯狗一样的屠杀,MAK30分钟推上高地,对方打出GG。
QW战队在LPL里算是中等水平,虽然大家都没觉得会输,但是也没想到能赢的这么轻松。
众人打完都挺开心,除了某个人沉着脸一言不发。
胖子见状,抖着肚子跑过去一把勾上,对着他屏幕猛瞧:“7/1/3,哇靠景哥你今天这么凶的吗,真的carry。”
男人依然没说话,只是紧绷着的嘴角放松了下来。
喻言:“……”
浪味仙朝她偏了偏脑袋:“看见没,多么好哄,我们队宠。”
“……”
晚上喻言叫了小龙虾和烧烤的外卖,没和他们一起吃,付了钱就准备走了,一群男生吵吵嚷嚷围在一起,还是被蛋糕彻底收买了的小炮先从人堆里探出头来:“老大走了?不留下来一起吃吗?”
喻言脚步一顿,腰板直了直,非常“老大”的转头:“嗯,我先走了,你们吃。”
小炮点点头,眼神期待:“老大明天还来吗?”
喻言淡淡微笑:“不了,你们今天打得很好,之后也要继续努力。”
其实她根本看不懂。
但是逼还是要装足的。
反正赢了。
——喻言完全忘记了她刚刚还在懵逼的问小炮双人组什么情况这档子事儿。
只是第二天,依然是上午十点半,苏立明沉默的看着出现在门外手里又提了一大堆袋子的女人。
喻言:“嗨。”
苏立明:“……”
你不是说你不来了吗?
正文 第九颗糖
喻言只送了两个蛋糕过来, 也没说几句话, 人就准备走了。
走之前特地叮嘱了苏立明, 让他告诉每个人都必须试吃并写出优缺点感悟晚上她来收作业, 写得好这个月给他们加奖金。
苏立明当时其实很想说, 我一电子竞技战队, 可能没那么高的美食鉴赏能力能够写出感动人心的甜品感悟。
转念一想, 吃吃蛋糕吹吹比就能有奖金拿,算了,写就写吧。
再加上苏教练还不太摸得清这位老板大佬的脾气, 最终什么都没说,恭送陛下出宫了。
送完了蛋糕回到店里,安德正在盛咖啡豆, 见她推了门进来, 男人分出一眼看向她,问道:“找到新试吃了?”
喻言随便点了点头, 手里拿着铅笔回到她窗边的角落里。
安德看着, 有点好奇:“你最近到底在研究什么?”
“研究秘籍。”喻言随口答。
略微思忖, 他懂了:“上次那个乳酪?你做出来了?”
女人这次没说话, 好半天, 抬起头, 面无表情看着他,“什么叫我做出来了?我是要超越它的。”坚持了不到三秒,她像皮球泄气, 眼梢塌下来, 无精打采,“没有……”
安德挑起一边眉梢:“不是柠檬汁吗?”
“试过了,感觉不太对。”喻言苦恼地鼓了鼓脸颊,“就感觉,味道上还是少点什么。”
安德点点头,将咖啡豆放入咖啡研磨机里:“你可以再去一次,问问看。”
“那不是就成了盗取。”她立刻反驳,“我要靠自己的!”
安德斜她一眼:“怎么是盗取,你去找人家问问,试试看,全当相互学习交流,同行之间的切磋是技术进步最有效的途径。”
喻言有点心动。
她犹豫着,“那,万一人家不想告诉我怎么办?”
“那你就再买一块回来给我吃。”
“……”
当天晚上,喻言也没能真的去MAK训练基地收作业,她直接在她的小厨房里泡了一天。
喻勉五一回家去了,家里没了等着她烧饭的准高三狗,她也就不急着回去,干脆一直待在店里,一直到晚上,客人和店员全都走光了,只剩下她和安德。
外面的灯一半关掉,只剩下吧台复古旧吊灯昏暗亮着。
后厨灯火通明,装格栅灯光线被浅琥珀色玻璃过滤一层,幽暗渗透过来。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
安德屈指敲了敲玻璃,喻言抬头。
男人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已经十一点了。
喻言过滤糖粉的动作一停,收拾了东西洗手换衣服出来。
“你怎么还没走?”
“我要锁门。”
“我来锁就好了。”喻言拎起包包,去关了厨房灯,转身往外走。
安德无奈:“我还得送女士回家。”
“啧啧啧,意大利男人真是可怕。”喻言感叹。
她刚到意大利的时候就认识了安德,相处很多年,彼此都熟悉的不行,共同感兴趣的话题也很多,两个人东扯扯西扯扯聊了一路,完全不会无聊。
晚上十一点半,夜路,高速行驶的车子探照灯划出一道道光带,街上人基本已经没有了。
喻言一边听着安德给她讲咖啡起源一边吐槽插话,两个人慢悠悠进了她家小区,穿过小花园到独栋区,直到她家门口。
她家栅栏旁边靠着一个人。
喻言心下一紧,下意识往安德身边站了站。
安德注意到,也没再说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一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懒懒倚靠在墙边。
男人刚好也抬起头来,看向他们。
是江御景。
她愣了一下,整个人放松下来。
安德侧过头来:“认识的?”
喻言嗯了一声。
安德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喻言笑了:“明天请你吃好吃的报答。”
“只要你以后别再取些什么渣男去死之类的稀奇古怪的名字。”安德也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喻言回过头来,江御景正看着她。
男人斜后方,MAK训练基地依然灯火通明,灯光从一楼落地窗透出,自他背后打过来,黑发发梢被染上柔软的浅色。
他背着光,眼眸里的情绪匿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嘴里咬着的烟是清晰的,星星一点红光,明明灭灭。
小区绿化很好,大片的绿植,微风轻拂,树叶荡起一片片轻微响动。
除此之外,一片静谧。
喻言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应该直接回家,还是过去说句话。
毕竟,现在两个人也算是认识的了,视线都对上这么久了,假装没看见又好像不太合适。
喻言皱着眉,鼓了一下腮帮子,犹豫了。
她觉得,既然机会都找上门来了,那就干脆好好聊一聊,解释清楚,本来也没有什么大矛盾的,现在大家冰释前嫌握手言和,好像也挺好的。
毕竟她是个大度又善良的人。
这么想着,喻言尝试着带上了一点友好的微笑,迈开了步子,朝他走过去。
然后她看见,她刚向他走了两步,江御景也动了。
男人将咬着的烟夹在指间,然后直起身来。
长腿迈出,转身。
顺着墙壁,绕过栅栏往前走,进屋了。
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直接,进屋了。
MAK训练基地的大门在她眼前打开,然后又在她眼前——
“嘭”地一声,重重甩上。
“……”
喻言面无表情地,久久地看着那扇仿佛摔在了她脸上的门。
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呵呵。
不存在的。
第二天一大早,喻言出现在了MAK基地大门前。
在队里唯二上午起床的苏立明也还在睡的时候。
男人抓着头发爬起来开门,喻言笑眯眯站在基地门口,背后是灿烂阳光。
不过也没她表情灿烂。
喻言:“早啊,我给你们带了早餐。”
苏立明:“……”
女人轻盈的进了门,顺手将手里的早餐放在餐桌上,回头看着苏立明,
“我们景哥睡哪间?”喻言目标很明确。
“……”
苏立明总觉得自己敏感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
他指了个二楼房门,喻言放下包,直接上去了。
眼尾上扬,唇畔带笑。
苏立明打了个哆嗦。
走到门前,喻言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象征性的轻轻敲了两下门。
没声音。
她又敲了两下。
门从里面开了。
the one刚从洗手间里出来。
娃娃脸看起来一副少年样的男人看见门外的人,愣了一下,擦着头发的手一顿。
喻言冲他微笑了一下,视线在整个房间,从右到左,扫了一圈。
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网瘾少年的房间一样乱糟糟,相反整洁的让人十分诧异。东西很少,全部都摆放的一板一眼井井有条,窗边一个圆形小沙发,木桌上几本书边缘对的整整齐齐摞放在一起,半个书角都没凸出来。
想到她不过踩了他一脚,这男人就像她抢了他媳妇儿一样的反应,喻言顿时觉得可以理解了。
只是这么一个疑似有洁癖的人,为什么有睡懒觉的毛病?
喻言视线最终落在左边那张床上鼓起来的一坨上面。
她眉梢挑了挑:“还没醒?”
the one很平静的嗯了一声。
喻言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八点半了。
正是阳光明媚的大好时间,年轻的人们怎么能用来睡懒觉?
她走进盥洗室,从架子上抽了条毛巾,洗手池水扭到最右放了一会儿,等水冰了,浸湿毛巾。
然后拧干。
喻言出了盥洗室,走到江御景床边,男人一半的脸遮在被子里面,只露出鼻子往上的部分,紧闭着眼,睫毛长长地覆盖在下眼睑,鼻梁又高又挺,黑发散在枕头上看上去很柔软。
喻言弯腰,俯身,低头,空出来的一只手扯住他被角。
然后,唰的一下,把他被子掀了。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动作如行云流水流畅非常。
江御景被子被掀,一大只穿着浅色睡衣像个大型犬类动物一样躺在床上,没睁开眼,只是眉无意识皱起。
修长削瘦的手,摸索着他的被子,往回抓。
喻言松手了。
江御景重新把被子拉了回来,紧紧皱着的眉,慢慢地,一点一点松了。
等他眉间褶皱完全松了下来,喻言再次拉起被角,把他的被子直接掀了。
这次,江御景直接睁开了眼。
向下覆盖的眼睫唰地上抬,男人漆黑眸底还缭绕着惺忪睡意,眼角下耷,薄唇紧抿,眉头拧的很紧。
每一根眼睫毛都黑气侧漏全是不高兴。
他睁开眼,微眯了眸,还没等看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就感觉到一道黑色的虚影从眼前闪电一般划过——
下一秒,一块毛巾直接啪地一声拍在他脸上。
冰凉,冰凉。
“……”
江御景任由冰凉的毛巾扣在他脸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正文 第十颗糖
江御景在人生漫长的二十一年里, 在香甜睡梦中被人强行弄醒的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而以这种惨无人道的方法, 是第一次。
冰凉柔软的毛巾覆盖在脸上冒着冷气, 刺啦啦地渗透进皮层直冲大脑把人的瞌睡虫顿时赶了个干净, 半分钟以后, 他动了。
手, 伸过去, 抓着毛巾扯了下来,眼没睁。
the one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又想了想,稳妥一点, 还是先出去了。
江御景睁开了眼。
喻言毫不畏惧,就站在床边,背着手, 弯眼笑着看他:“呀, 景哥醒了?”
男人没说话,将毛巾丢在一边桌上, 双手撑着床坐起身来, 看过去。
女人站在他床边, 继续笑眯眯:“早饭吃伐啦?”
“你什么事。”江御景瞳仁漆黑, 眸底像是结了冰。
“没事。”
“……”
“就叫你起来吃个早饭, 早上美好的时光多么短暂, 浪费在床上不合适吧。”
她话说完,江御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了口,
“喻言。”他叫她名字, 缓慢地,沙哑又低沉,压抑着怒气,还带着警告。
被点名的人面色不变,一屁股坐进窗边的圆形小沙发里,手肘撑住原木桌,托着下巴看着他:“起来上班。”
江御景看了眼表,沉着脸:“现在八点半。”
“八点三刻了。”
“下午才上班。”
“你如果在公司里九点就要上班了。”
“我是打职业的。”
“哦。”喻言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那你今天加班。”
江御景:“……”
九点半,江御景下楼来的时候,苏立明已经在桌前吃早餐了,看见他下来,男人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表情。
非要说的话,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在看见喻言完好无损地跟着他一起下来了的时候。
苏教练冲他打招呼,表情还挺愉悦:“我景,很久没感受过上午的阳光了吧?”
江御景整个人气压都很低,冷冰冰扫过去一眼,一个字都不想说。
四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饭,一个是‘今天说超过五句话算我输’的冷漠娃娃脸,一个没睡够正在安静发脾气处于暴走边缘的大魔王,剩下一个,看起来最正常的大老板正看着甜品报告作业,若无其事啃生煎,完全当旁边低气压制冷机不存在。
苏教练很久没有吃过有这么多人的早饭了。
苏教练压力还是很大的。
喻言手里捏着那份用奖金做诱饵的试吃反馈意见,仔细看下来,发现写的最认真并且最有参考价值的还是小炮。
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于蛋糕的热忱,还有老大明天能不能再来一块的渴望。
她从上到下看完了,数数人头,又翻到背面,一片空白。
喻言挑了挑眉,扭过头去看着身边的男人:“你的呢?”
江御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的作业。”她抖了抖手里的纸,解释。
江御景伸出一只手来到她面前,掌心冲上,喻言把纸递过去。
男人接过,看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来,偏了偏脑袋:“你不会是以为我会写这种东西吧。”
他顿了顿,薄薄的唇片慢慢掀起一个刻薄的弧度,“非要说,和上次那个草莓乳酪比,就完全不行啊。”
喻言:“……”
“你比不过人家,放弃吧。”
“……”
你闭嘴啊你!
下午,仿佛被刺激到了一般,被嫌弃完全不行的喻言又去了那家店。
这次江御景老老实实的待在基地里,没人捣乱,她终于顺利买到了那个据说无敌好吃的草莓乳酪。
没急着回去,她干脆直接找了个角落坐下,从包包里翻出笔和纸,切了一块尝。
这家店又小又旧,桌子和桌子距离很近,她旁边的那张桌坐着个男人,正在看杂志,看见她的动作,似有若无瞥过来两眼。
喻言刚好也看过去,两人视线相撞,对视上的瞬间皆是一愣,然后笑了。
男人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衫,白皮肤,高鼻梁,眼睛是很深的棕色,气质卓然,笑容温和友善。
总之,是具备一切帅哥男神应该具有的良好外在皮囊的这么一个人。
然而喻言自从认识了汤启鸣以后,就开始对这种类型的男人有很大偏见了。
她只笑了笑,便偏过头去,继续吃蛋糕。
结果男人率先开口了,
“你在写感悟吗?”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清润好听,温柔又舒服的一把嗓子。
喻言有点诧异抬起眼,摇了摇头:“随便写写。”
我在偷配方。
但是我死活吃不出来。
这话我能说?
自然是不能的。
喻言有点忧郁,感觉自己的专业水平受到了侮辱。
那边,男人已经笑出声了。
朗朗笑声泉水一般流淌而出,男人合了杂志放在桌上,
“你是西点师?”他问道。
喻言“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知道的。
正在考虑要怎么回答,就看见男人指指她面前桌子上的草莓乳酪,侧身偏头,眼底带笑看着她:“这个,是我做的。”
喻言:“……”
“我是这家店的西点师沈默,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
她心里咯噔一下。
第一反应是被抓包了。
完了。
师父,我给你丢人了。
喻言懵逼的看着他,没反应。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他。
沈默又开始笑:“小姐贵姓?”
“喻。”她咬着嘴巴里的软肉,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觉得忍不住,“我想问一下……”
沈默好看的眼弯着:“嗯?”
喻言深吸口气,干脆豁出去了,一脸视死如归:“我之前买过一块原味乳酪,感觉很特别,我就试做了一下——”
沈默笑意浓浓看着她。
她说不下去了。
“你试过柠檬汁了对吗。”他一脸了然。
“试过了,感觉不太对。”
沈默笑意加深了:“我建议你,可以换成柠檬利口酒再试试看。”
诶。
喻言瞪大了眼。
一幅清晰的图画开始在脑海里渐渐成型。
她恍然大悟。
起初,喻言是有点心虚的,总觉得自己偷偷学走了对方的什么看家本领。后来想想看,甜品无非学习与创新,改良和超越这么简单而已,也就淡定下来了。
沈默非常会聊天,言谈举止中就可以看得出双商很高,无形当中会配合着对方的话题,做出最让人舒服的反应和回应。并且,他在甜品方面的专业知识也让人惊叹,想法见解独到,往往能够从不同的角度做出一针见血的评价。
总之就是,让人愿意跟他聊上一整天的那种人。
两个人从下午开始聊,直到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日光退场,夜幕降临。
喻言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拉着人家侃到了晚上。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已经这么晚了啊,要不然我请你吃个晚饭吧?”
顺便你再跟我说说,你的那个凝乳是怎么改良的来着?
沈默欣然同意,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吃日料。
喻言对这附近不熟,最后还是沈默推荐了一家日料店,隔了这里一条街,走过去不到十分钟。
南寿路很长,车流飞驶而过,路灯通亮。
两人穿过马路到对面,再往前,刚走了两步,喻言突然停下脚步。
沈默回过头去。
女人站在原地愣着,眼神飘忽。
“喻小姐?”沈默询问地看着她。
喻言眨眨眼,摇摇头,
“没事,刚刚眼花了一下。”
好像看到熟悉的鞋了。
沈默推荐的这家日料店店面不非常大,但是装修非常有味道,门口挂着和式灯笼,纸伞在玄关处撑开悬挂,木质桌椅,桌侧刻着可爱的樱花纹样,从墙上的丝竹到细节上的装饰全都是扑面而来的东瀛风情。
一顿饭吃完将近八点钟,期间两个人又聊了各国甜品差异,互相留下联系方式,沈默又帮叫了车看着她离开。
出租车高速行驶,路过刚刚和沈默穿过的那条马路时,喻言一怔,鬼使神差地,突然喊了停。
付了起车费下车,她站在原地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转了个方向走过去。
刚刚就在这条路的路边,她总觉得自己看到了那个人。
虽然只是一晃而过的。
高高的,挺拔削瘦的背影,身材比例很好,黑发,右手手指微蜷,食指和中指间夹着根烟。
那人当时微微侧了侧头,露出半张侧脸。
熟悉的侧脸线条,紧绷的嘴角。
喻言边走,边眯着眼努力回忆,越想越觉得就是他。
路很长,再往里面是居民区,喻言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忘记看路牌,她又走了大概五六分钟,走到了尽头。
黑色的巨大铁门拦住了她的去路,铁门后是一栋很大的建筑。
像是个私人医院,五层,现代化的装修风格,灯火通明。
建筑前的花园里是大片绿化,平整石板铺成的两条小路从铁门直通到正门口,花园的正中间,一个巨大的石雕喷泉,此时喷泉已经被被关掉,只余下白色石雕孤零零地立在黑暗中。
两边绿植低矮,树叶沙沙。
整个庭院一片寂静。
黑色大门右边门卫室里,有保安探出个头来,正顺着窗口看她。
喻言后退了两步,侧过头去,看向大门旁边竖立着的大理石门牌。
上面深浓的楷书字体,清晰雕刻着五个字——
盛泽敬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