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稚女为帝 第1章 错付深情   月彻朝,元熙四年。   入夜,黑压压的皇城一点灯火都不见,唯独女帝的寝宫月华殿,灯火通明。   女帝沅芷兮双手死死抓着身下的锦缎,脸上的神情痛苦万状。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腹痛不止。   稳婆说腹中的孩子体型过大,所以分娩格外艰难。   她抓住身边的稳婆,厉声说:“务必要这孩子安全,哪怕是,以我的命换这孩子的命!”   候在一旁的女相南宫婉忙出言阻止:“陛下乃月彻之主,万万不可如此草率!”   沅芷兮怒极,眼神一一扫过殿内的众人,喝道:“违吾令者,斩!”   南宫婉侧过身悄悄吩咐宫婢:“速去寻慕容熙。”   宫婢领命,转身尚未走出大殿。殿前的珠帘已经被人挑起,慕容熙搂着沅宝儿缓缓而入。   南宫婉黛眉微蹙,快步上前挡住女帝的视线,拦在二人面前,轻声道:“慕容熙,你这是何意?”女帝沅芷兮继位以来,独宠慕容熙一人。照规矩,女帝有孕之后当杀掉慕容熙,以绝后患。只可惜女帝不忍,仍旧对他荣宠有加,她早有劝谏,怎奈,女帝一意孤行。此刻,是她分娩的关键时刻,万万不可让她看到这一幕。   慕容熙俊美的嘴角微微上扬,一抹嘲讽浮上脸颊:“南宫婉,聪慧如你,难道还不曾意识到殿外之人已非你的亲信?”   南宫婉大惊,今日女帝分娩,她一心系在女帝身上,别的事情未曾在意。难道说,这慕容熙是要造反不成?   还未等南宫婉有所动作,慕容熙已跨步上前,站在了女帝沅芷兮面前。   慕容熙看着女帝错愕的面容,冷声说道:“沅芷兮,你杀我父兄,屠我族人,今日我便为他们报仇,夺了你的皇位。至于你,既然已有我的骨肉,我不介意留你一条贱命。”   沅芷兮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当初,慕氏一族谋逆,当灭九族。刑场上,她对慕容熙一见倾心,当即力排众议保他一命,荣宠有加,甚至在国号里都加入了一个熙字,盼能与他举案齐眉,共度白首。只可惜……   沅芷兮看着慕容熙得意的模样,生生把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目眦欲裂道:“慕容熙,你竟敢!”   慕容熙神色凛然,眸子中没有一丝热度。   沅芷兮心神不宁,只觉得腹中疼得愈发厉害。   此时,南宫婉发现沅芷兮的身下已是一片血红,忙取下腰间的匕首割向自己的手指,鲜血汩汩流出。然后,她以自己的手腕扣上沅芷兮眉间的凤形印记,左手探向沅芷兮的手腕,感觉到沅芷兮脉搏中的虚弱,沉声道:“陛下,您千万撑住。”   “婉儿,我好悔,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听你的劝。”   南宫婉眼眶一热,握住沅芷兮冰冷的手,俯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陛下,聚拢心神生下这个孩子。”   沅芷兮点点头。   “哇……”一声啼哭响彻大殿。   南宫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再去看沅芷兮,已奄奄一息。南宫婉心中大骇,不好,陛下伤心过度,生无可恋。她医术超群,而陛下眉间的凤形印记是皇族的象征,亦可通过它为陛下续命。她千般思虑,唯独忽略了陛下对慕容熙的深情,此番情变,只怕陛下已心脉受损,无力回天。   事不宜迟,南宫婉挥刀砍断自己的手腕,鲜血喷溅而出,流入沅芷兮眉间的凤形印记。今日,她必须拼死一搏。   转瞬间,沅芷兮苏醒过来,看着身旁已倒地而亡的南宫婉,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看着搂着沅宝儿温言暖语的慕容熙,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时,眸光大亮,她直直地看着慕容熙,柔声道:“慕郎,你的心里有没有过我?”   不等慕容熙开口,沅宝儿欺身上前,笑道:“姐姐,你真是天真,到了现在还不死心。慕郎心尖尖上的人,该是我才对。”   沅芷兮看着沅宝儿脸上的得意,轻蔑地一笑:“妹妹,你还是这般心无芥蒂,蠢笨如旧。”   沅宝儿气急,俏脸通红,躲过侍卫手里的剑,塞给身旁的慕容熙:“慕郎,你快去杀了她,休要让她再出言不逊!”   慕容熙接过剑,有片刻的迟疑。   她奋力坐起,拱起的腿撑起锦被,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她伸出趁乱咬破的手指,按在襁褓中孩子的眉间,那里,一枚刚刚显现的凤形印记随之消失。   之后,沅芷兮坐直身体,厉声道:“慕容熙,你负我深情,夺我皇位,此仇不共戴天,我必报之!至于这孩子,你必须护她安好,若不然,我沅族暗影,必叫你生不如死。”说完,一掌拍向自己眉间的凤形印记,香消玉殒。当真是生无可恋。   慕容熙松开怀里的沅宝儿,回想起沅芷兮刚才的话,问道:“何为沅族暗影?”   “是沅族的暗卫,分布在全国各个角落,只听命于沅族女帝。听说是凭一个什么信物,至于这信物是什么,我倒是不知道。”    第一卷 稚女为帝 第2章 立谁为帝苏将军说了算   时光辗转,此时已是熙和十三年,距离当年已有十三年之久。   京城近郊一处安静的院落里,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叫声。   “什么?大将军苏逸尘要立我为帝?”   前来传旨的公公朝她翻了翻白眼,不耐烦地说道:“确是如此。一个月前,先皇在与南越的交战中,重伤身亡。临死之际授命大将军苏逸尘监国摄政,立大皇子慕天翊为帝。只可惜,今晨天翊帝暴毙而亡。苏将军忙着去南越平定战乱,临走之前点了你的名,让你为帝。”   “什么?”她惊得叫出了口。这女子,正是自五岁起便被养在宫外的大公主,慕天洛。她自幼出宫,宫内的人熟识的并不多,唯独对幼时相熟的大皇弟慕天翊印象深刻。她不敢相信,那个温文尔雅,总是陪自己玩儿的慕天翊竟然去了?可算起来,他今年也才十二岁而已,怎的竟没了?   那李公公看着眼前的女子惊慌失措的模样,冷声说道:“明日,群臣自会来此迎接陛下回宫,望陛下做好准备,切莫失了方寸,白白让大臣们笑话。”   “可是……”女子再次惊叫出口。   倒是一旁一直照料她的容雅嬷嬷说道:“可是公主乃女儿之身,怎的就要立为皇帝?”   十三年前,月彻朝重修国律,言明月彻一朝此后只能由男子继承皇位。这一点,慕天洛是知道的。似乎听人说起过,此前月彻国是以女子为帝,自从先皇慕容熙在位后,便改了规矩。至于这其中的缘由,似乎很是神秘,鲜少听人提起。怎么此番就改了规矩,要立她为帝?   容雅伸手入袖,抓出一把金瓜子,放在李公公的手里,堆起满脸的笑,道:“公公,可否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一说。”   李公公掂了掂手里的分量,笑了笑,道:“呵呵,苏将军的厉害,凡是月彻的老百姓都是知道的,自然不必我再说明。今晨他在城外列兵,决定出击南越。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报,言称天翊帝暴毙而亡。苏将军烦不胜烦,恰好有呈送皇子名册的人上前,苏将军便伸出马鞭随手指了个名字,之后便带兵出征了。他走之后才有一位大人发现苏将军选的不是皇子,而是公主殿下……”   “就没有人指出这个错误么?”一旁的清寻听到这里,插嘴道。   李公公瞪了她一眼,道:“姑娘说话还是小心些好。苏将军的威严,自是没有人敢触犯,更是没有谁敢忤逆。既然苏将军选中了公主殿下为帝,那就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眼下,公主殿下是一定要入宫为帝的。这一点,不容有任何差错。至于苏将军知道了真相之后会怎么做,那就不是我等可以揣测的了。”   “可这不合规矩啊。”容雅的话里带了几分担忧。   “规矩?”李公公冷哼一声,厉声道,“如今在咱们月彻国,苏将军的话就是规矩。别说是立公主殿下为帝,哪怕是立一个街头的无名乞丐为帝,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说完,李公公不再逗留,甩了甩手里的拂尘,扬长而去。    第一卷 稚女为帝 第3章 容雅的坦白      李公公走后,慕天洛呆坐在石凳上,久久未说出一个字。她自从出生就从未见过母亲,甚至从未有人跟她提起母亲,自己又被父皇厌弃,养到五岁就被逐出宫外。幸亏有容雅和清寻相伴,才不显得寂寞。   没有繁杂的宫规束缚,她乐得自在。她扮男装去读书,作弄先生,和同学嬉戏,过得倒也快活。可就在她十三岁这一年,竟然有人来告诉她,她将要成为月彻国下一任皇帝。   那个苏将军她倒是听书院里的同学说过,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据说他暴戾成性,从不容许有人在他面前说个不字。曾有言官对他略有微词,背地里说了一些不敬的话,那苏将军竟带兵屠了那言官满门。眼下他选错了人,若他回来,知道自己竟违背国律,阴差阳错选了个女人做皇帝。会不会恼羞成怒,结果了她慕天洛的小命?   正想得入神,容雅推门而入,神色慌张,跪倒在地。   慕天洛一惊,慌忙上前去扶。   容雅挣脱慕天洛的双手,嗫嚅道:“公主,其实我……我是你父皇派来监视你的人。”   什么!慕天洛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监视她?她有什么值得监视的?   容雅继续道:“其中的缘由我并不清楚。先皇只是交代说让我注意接近你的人。”   “那你如今为何要告诉我这些?”震惊之余,慕天洛有些不解。   容雅看了看慕天洛,继续说:“我并非心狠手辣之人,我听命于他不过是他手里攥着我父母的性命。我与公主相处良久,如今心里是向着公主的。”   “既然父皇手里攥着你父母的身家性命,你又何必告诉我这些?这样岂不是将你父母置于危险的境地?”听到这些,慕天洛开始有些担心容雅。   容雅咬了咬嘴唇,心下凄然:“许是知道了我对他阳奉阴违,方才我出门,已经有人引我去乱葬岗,我的父母已然被害。”   慕天洛陷入了沉思,父皇在三个月前已经战死,那么如今杀死容雅父母的人会是谁呢?父皇的手下?可讣告上说父皇是在战场上当场殒命,那他根本没有机会交代这样的小事。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父皇并没有死。   照此说来,父皇未死,那同去的苏将军定然知道实情。如此一来,所谓的苏将军权倾朝野不过是虚张声势,恐怕这背后还有阴谋。能和父皇一起谋划秘事的人,绝非有勇无谋之辈,又怎会稀里糊涂地选错了皇帝?他们如此苦心谋划,为的是什么呢?是她吗?她不过是势单力薄的公主,有什么能让他们这么挂心的?   容雅看着慕天洛愁眉紧锁,暗自以为是刚才的话有了效果。想起方才在集市上听到的传言,说道:“公主,刚才我在集市上听说,呈送皇子名册的官员已经被杀。”   慕天洛低头吹了吹杯盏中的茶叶,淡然说:“怕是将错就错,想补漏洞吧。可惜,已经晚了。”   看着神色焦急的容雅,慕天洛觉出几分不对。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若是真如容雅所言,容雅如今心在她这里,那容雅不是应该隐瞒这些,让她安然回宫才对吗?为何要告诉她这些,让她对父皇心存芥蒂,对即将回去的宫中充满戒备?   一番思量后,慕天洛看向容雅的眼神多了几分戒备。   容雅浑然不觉,继续道:“素来听闻那苏将军暴戾异常,左右现在还没入宫,不如寻个机会逃走吧。”   “逃?”慕天洛斜瞥了她一眼,冷笑道,“逃是逃不掉的。我倒是要看看,这苏将军,能将我怎样。”    第一卷 稚女为帝 第4章 回宫      次日,将近正午时分,文武百官列队在门外,迎慕天洛回宫。   一群宫女捧着帝服款款而入,慕天洛认命般的张开双臂,任由她们摆布。正午时分,阳盛阴衰,可怜他们,连时辰都选得这么不利于她。对她这样防备,却又立她为帝,图的究竟是什么。   装束已毕。   黑色绣凤的帝服恰到好处地贴合着她的身材,头上的凤凰含珠步摇摇曳生姿。宫女早就得令说要把公主的妆化得妖媚一些,她们也是往这个方向努力的。可试了多次,不管是何种妆容,在慕天洛身上都媚态全无,只让人觉得英气毕现,暗含威严。   慕天洛瞥了瞥宫女们懊丧的神色,嘴角微微上翘。连这点小事都要算计,还真是为难她们了。   “吉时已到,迎陛下回宫!”门外的李公公唱道。   宫女扶着慕天洛款款而出。初一见,李公公手里的拂尘掉在了地上,这公主,怎么和先前的女帝这般像?   慕天洛看着李公公的失态,笑着说道:“公公真是年纪大了,连拂尘都拿不稳了。”   李公公别过脸去,并不答话。朝政都把持在苏将军手中,他已经靠上了苏将军,这么个傀儡他何必在意?   慕天洛冷笑,奴才就是奴才。   走到门口时,慕天洛心里掠过一丝不安,她朝身后望去,容雅和清寻呢?   慕天洛推开挡在她面前的宫女,朝容雅的房间走去。   屋内,清寻倒在门口,气息全无。   容雅被吊在房梁上,身体仍随着绳子左右晃动。   慕天洛上前抱住容雅的双腿,想要将她放下来,却无济于事。容雅的身体,已经变得有些僵硬。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自她五岁出宫,容雅便陪在身边。她病痛难忍时,是容雅逗她开心,给她喂药。她雨夜被雷声惊醒时,亦是容雅紧紧抱着她,安慰她。虽说容雅是父皇派来监视她的,却仍给了她那么多的关心和温情。于她而言,容雅早已是她心中最特别的存在。   慕天洛目眦欲裂,悲痛欲绝,只觉一股甜腥之气自下而上,张口竟吐出一口鲜血,人也昏了过去。   李公公见状,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苏将军飞鸽传书吩咐的吉时已到,还不赶快把公主抬到步辇上去?误了时辰,你我可担待不起。”   两个时辰之后,已经身在皇宫的慕天洛醒了过来。她的眼神却不复之前的清明,倒显出几分呆滞,只死死盯住床幔上的黄色流苏,动也不动。   候在一旁的李公公上前:“陛下可好些了?”   慕天洛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纹丝不动。   李公公侧过身问身后的御医:“刘御医,陛下这是怎么了?”   刘御医道:“怕是大悲之下,心脉受损。”   听了大夫的话,李公公倒不慌乱,说道:“可有医治之法?”   御医道:“我开个方子,悉心调养几日即可。”   屋内的人只顾着说话,谁也不曾注意到,慕天洛呆滞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容雅的死,怕是苏将军和父皇的手笔。可是,若真如容雅所言,她是父皇的人,父皇为何又要杀掉她?只是为了让她在宫中孤立无援吗?那么清寻呢,为什么连清寻也不放过?她的父皇,究竟想要干什么?   转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李公公出了门,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需要时间理一理。   “陛下为何要装病呢?不怕有损天家威仪吗?”一个虚张声势的男声悠悠飘进了她的耳朵。   慕天洛心里一惊,一种不祥的感觉漫上心头:不好!    第一卷 稚女为帝 第5章 鸣虫的妙用   慕天洛触电般地睁开眼睛,看向御医。先前没有注意,这御医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轻轻就能入御医局,看来是医术有过人之处,不好糊弄。   “我一个弱女子,身临困境,自然是要花费一番心思。”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已经被人识破,也就不必再遮遮掩掩。   御医笑了笑,说:“陛下如今乃是一国之主,何来的困境?”   “呵,御医你心思澄明,为何明知故问呢?”   “陛下如此坦诚,不怕我泄露了你的秘密吗?”   慕天洛坐起身,灿然一笑:“你若想泄密,先前就不会替我说谎了。你是谁?”   “百里奚和。”   百里奚和,坊间传言的邪医,治病时敲击身体就能知道病症,对症下药后,病人莫不痊愈。但他有一个怪癖:非千金不治,非重病不医。没想到,百里奚和居然进宫做了御医。   可,此前李公公明明唤他,刘御医。   看着慕天洛狐疑的神情,百里奚和不做解释,抽出插在腰间的扇子,扇骨是用碧玉做成的,扇面是玉寒丝所制,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人美钱多”。   “噗嗤……”慕天洛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百里奚和,还真是非同凡响。   百里奚和的脸颊微红,嗔怒道:“笑什么笑!要不是看在你差一点就比我美的份上,我才不帮你呢。”   “美哥哥,我错了,你见谅。”   “算你识相,这宫里的人都无趣得很,我就看你还比较顺眼。”说着,百里奚和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竹筒,递给慕天洛。   慕天洛接过来一看,里面有一个碧色小虫,一动不动。   百里奚和解释道:“这是我于极寒之地得到的鸣虫,平日里休眠,被人唤醒时会发出鸣叫。这鸣叫人听不到,但与它相配的鸣虫能听到。你若有事,在这竹筒中部的小孔上扣五下,三缓两急,就能唤醒鸣虫,我就能得到消息了。”   “既然人听不到它的鸣叫,就算鸣虫有了反应,你又怎么会知道?”慕天洛不解。   “哼,你小看我,也不看看本公子是谁。对了,这虫子还有一个妙用。它天生对毒物敏感,三步之内若有毒物,它就能感觉得到,会从小孔中伸出触角,给你提醒。”百里奚和摇了摇扇子,嘚瑟道。   百里奚和走后,慕天洛的眉头皱了起来。能把百里奚和留在宫里,宫内必然有重病且权贵之人。百里奚和尚未离开,就说明那人现在还在宫中。只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不多时,有宫女捧着药盏前来,说是按刘御医的方子熬的药。慕天洛顺从地喝下,那药中,隐约有甜腥之气。   一天后,整个月彻朝都在谈论同一件事。新皇在肃穆威严的登基大典上目光呆滞,前言不搭后语,痴痴傻傻宛若孩童也就罢了。最后文武百官朝拜时她竟一屁股坐在地上,捉起了地上的小虫子。   这样的一国之君,倒也真是少见。不过,在如今的月彻国,自从大将军苏逸尘掌权之后,看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倒也见怪不怪了。   寝宫内,坐在桌旁的慕天洛看着捏在手里的虫子,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吱呀”一声,推门而入的是冰墨,她身边唯一的宫女。长相颇为清秀,只是那一双眼睛,有些许的凌厉。   冰墨侧过身,把手里端的饭菜放在了桌子上,冷声说道:“陛下,这是你的午膳。”说完,站在一旁。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两只碗中装的竟是当今陛下的午膳。一只碗中是米饭,掺杂着米糠,一只碗中是青菜,夹杂着几只绿色的不明生物。   这样的饭,还真是让人……没法下嘴。   慕天洛抬眼瞧了瞧冰墨,把虫子放在桌上。那虫子通身白色,几近透明,瞧着倒有几分新奇。   冰墨瞥见虫子,不禁想要摸一摸。   慕天洛怒喝:“快放下!”   可是,已经晚了。   “啊!”冰墨惨叫一声,刚一触到那只虫,冰墨的手掌立刻变得乌紫,顷刻间,那虫子竟钻进手掌,消失不见。冰墨倒在地上,面容扭曲,哀嚎不止。 第一卷 稚女为帝 第6章 冰蠹      看着冰墨痛苦的神情,慕天洛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若非鸣虫提醒,若非她早有戒备,涂上了百里奚和给她的绝毒粉,此刻躺在地上打滚的就是她慕天洛了。   冰墨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到慕天洛身边时,抓住了她的衣角,喊道:“救救我,求求你。”   冰墨虽对她不敬,但罪不至死,没想到这虫子这般凶狠。   慕天洛背过身,从袖中取出鸣虫,照百里奚和先前说的方法敲击了五下,三缓两急。   但愿百里奚和能保冰墨一命。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百里奚和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小洛儿,想我了?”   还真是没个正经。这人,不认识的觉得是个神,认识了之后这根本就是个神经病。   还没等慕天洛开口,百里奚和就发现了地上的冰墨。她在地上打滚许久,早已声嘶力竭,头发乱成一团。   百里奚和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好毒的虫子。”   邪医百里奚和果然名不虚传,只一眼就已了然。   慕天洛慌忙上前按住冰墨,对百里奚和说道:“快救救她。”   百里奚和蹲下来,轻轻敲击冰墨的手臂,凝神细听。尔后,取出藏在腰带内的细刃,向冰墨的肩上刺去。   冰墨吓得闭上了眼睛,许久,并没有意料中的刺痛,反而,连原先的痛楚也渐渐消失了。冰墨睁开眼睛,看着百里奚和手里血红的虫子,又看了看自己肩上细不可见的伤口,急忙跪倒在地,连连叩谢。   百里奚和淡然道:“不必谢我,我不过是奉陛下的旨意办事。喏,这是药方,去御医局找我的药童取药吧。”   支走冰墨后,百里奚和出口问道:“这虫子哪儿来的?”   “登基大典上,在地上捡的,本来想找你问问的。刚刚不小心被冰墨碰到了。”慕天洛解释道,看来是有人想在登基大典上置她于死地。   百里奚和将细刃放回腰间,说道:“这虫子叫做冰蠹,本生活在极寒之地,以冰雪为食。可离了极寒之地,体内有了热毒,须以人血喂养才能活命。万一侵入人体,人便会血尽而亡。想害你的这人,还真是狠毒。”   转瞬,百里奚和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探手覆上慕天洛的腕间,随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百里奚和怒道:“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在我开的药中动手脚!”   “怎么了?”慕天洛问道。   百里奚和解释道:“有人在你的药中掺了血,不然,冰蠹不找别人,偏偏找上你。掺入的血,和喂养冰蠹的血,是同一个人的。”   怪不得,喝药的时候觉得有甜腥之气。这宫里,果然有人想让她死。   看着慕天洛紧皱的眉头,百里奚和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了戳:“喂,老皱眉头会长皱纹的。”   慕天洛苦笑一声:“如果天天要防备着别人来害你,你能高兴得起来么?”   “怕是没有用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任何人都不敢轻视的地步。”百里奚和正色道。   确实如此。   慕天洛愧疚地说:“想以冰蠹害我的人,必然时刻关注着我这里的动向,怕是要拖累你了。”   “小洛儿,不怕。今日我来这里只是因你心脉受损,召我前来医治。你的宫女,不过是为你去御医局取药。难道说,今天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吗?”说着,百里奚和朝着慕天洛挤了挤眼睛,手指伸向她又紧皱起来的额头,似乎要将她的满面愁容尽数抹去。   “哟,我来的真是不巧。你们继续、继续。”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女子站在门口,嘴上说着不巧,身体却诚实得很,动也不动。   慕天洛冷哼道:“既然知道来得不巧,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女子的身后钻出一个宫婢模样的人,上前怒喝道:“大胆,这是贤太妃,还不快跪下。”   慕天洛动也未动:“一个太妃而已,要我行跪拜之礼,不合规矩吧?”   贤太妃面上带了几分怒容:“我是先帝的妃子,是你的长辈,见了我不行礼,你尊的又是什么规矩?”   慕天洛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眼神移向别处。   贤太妃脸上有些挂不住,厉声说:“那我今天就教教你规矩。你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和一个男子单独待在屋内,实在是有伤风化。今天,我就代你那早逝的母妃教训教训你!”   说完,竟扬起右手朝着慕天洛的脸颊扇了过去!    第一卷 稚女为帝 第7章 教训   慕天洛出手牢牢攥住贤太妃的手腕,眼神里的不屑显露无遗。   贤太妃费尽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无济于事,原本粉嫩的面颊因为生气而变得通红。身后的宫婢想要上前来帮忙,被百里奚和挡在身后。   慕天洛冷声道:“皇帝本就是三宫六院,我乃月彻女帝,留个男人在屋里又有何不可?”   “真是不知羞耻!”   “是吗?我那父皇慕容熙当初也不过是我母皇宠幸的一个面首而已,你既觉得羞耻,不也委身于我父皇十余年?你用的,不过是我母皇用剩下的男人,不是更应该觉得羞耻吗?”   慕天洛的话一出口,屋里的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陛下,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   百里奚和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这姑娘,这个性,啧啧。   贤太妃如斗败的母鸡一般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怒瞪了慕天洛一眼。   百里奚和回味着慕天洛方才的话,有几分不解:“先皇之前的那些事,是严禁提起的。你怎么会知道?”   “昨日,偶然听见几个宫婢私下里嚼舌头根子,才知道的。”慕天洛黯然道。   转瞬,看着贤太妃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道:“不知这贤太妃今天是被谁当枪使了?”   “哦?”百里奚和饶有兴味地问:“何出此言?”   “施放冰蠹的人,此刻定然迫切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着了他的道。见你来,自然是要来查看一番的。可这贤太妃心思单纯,心里想什么都在脸上写着呢,绝非心思缜密之人。恐怕在她背后,还隐藏着更厉害的人。”   “小洛儿,不怕,有我呢。”百里奚和嘴角漾起得意的笑容。   慕天洛看着百里奚和的笑脸,莫名地觉得安心。这是她在这个沉闷的皇宫里,遇到的第一个诚心待她的人。想到这里,眼眶不由得变得温热。   百里奚和吓了一跳:“小洛儿,你千万不要太感动,爱上我哟。”   一句话说得慕天洛破涕而笑,眼前这个神情中透着关切的男子,让她觉得舒心无比。   之前没有仔细观察过百里奚和的容貌,这一细看,才发现眼前这个微笑的男子,墨眉如柳,身如玉树,长长的头发用一个白玉冠束着,随意地披散在脑后,再加上那一袭白衣愈发显得飘逸出尘。看来,人家自恋还是有本钱的。   前脚刚送走百里奚和,后脚冰墨就进来了。一进来,就跪在慕天洛面前:“陛下,奴婢谢您不计前嫌,救奴婢一命。”   慕天洛看了她一眼,说:“无妨,我度量没那么小。不过,冰墨,刘御医身份特殊。今日他救你之事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否则,你必死无疑。记住,不管任何人问起,方才你都只是为我去御医局取药而已。”   冰墨点点头,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攥在一起,骨节泛白。   “冰墨,我知道你有你的主子,来我这里也是有任务在身。若是帮了我,你的性命也就没了。只是,我想知道如今这宫里都有些什么人,若我撞见了,需要注意些什么。”   一番话说得冰墨热泪盈眶,哽咽道:“谢陛下体谅。陛下放心,冰墨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不会害您的。”   “先跟我说说天翊帝吧。他是怎么死的?”慕天翊的死始终是她心里的一个疙瘩,他死得实在是太蹊跷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因为多吃了点饭,上个台阶就倒地身亡了,这不合常理。   “奴婢先前并未在御前伺候,所以具体的情况并不十分清楚。不过,我的同乡月婉之前在天翊帝跟前伺候的。我倒是可以去向她打听一番。说起来,奴婢也有几日没见过她了。”   “左右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即刻就去吧。记住,就像平时一样和她聊天,别引起她的怀疑。”慕天洛吩咐道。   “奴婢记下了。”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冰墨急匆匆地回来了。   “陛下,奴婢并未找到月婉。而且,奴婢发现,所有曾在御前伺候的人全部都不见了!” 第一卷 稚女为帝 第8章 悲伤的皇太后   果然!天翊的死因没那么简单。   慕天洛咬着大拇指,陷入了沉思。这是她多年以来的习惯,每当陷入深思的时候都会有这个小动作。   十三年前,父皇重修国律,言明月彻一朝从此以后只能由男子为帝。所以,即便目标是她,还是先立天翊为帝掩人耳目,再假借苏逸尘之手立她为帝。如此说来,天翊目前的处境应该是安全的。可是,传言中天翊的死因实在是太过蹊跷,如果一切都是事先筹划好的,他们一定会为天翊的“死”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解释。可现在这个理由,漏洞百出,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冰墨,我记得天翊的生母是个宫婢,对吧?”   见沉默了许久的慕天洛终于开口,冰墨忙答道:“回陛下,奴婢只知道天翊帝的生母是原来的皇后,当今的皇太后。”   不对,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自己不讨父皇喜欢,住在一个偏远的宫殿,别人都不愿意搭理她。唯有天翊来陪她玩。她依稀记得,天翊的母妃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婢,在父皇醉酒时被临幸,并不受宠,被安置在离她不远的一个偏殿里。天翊时常来找她玩,还会给她带好吃的,印象中,天翊的生母是个温婉娴雅的人。莫非时过境迁,她得获圣宠,坐上了皇后之位?   “冰墨,带路,带我去见太后。”   中阳宫内,侧卧在软榻之上的皇太后沐弦月听完宫女的话,脸上现出狐疑之色:“她来干什么?”   一旁摇着扇子的宫女晚晴抢着说道:“太后,奴婢幼时跟在太子身边,记得太子小时候和这位大公主甚是投缘,经常在一起玩儿呢。”   “原来如此。快,将我脸上的脂粉尽数擦去,头上的饰物也一并取下,另外,把我那件白纱裙取来。”沐弦月吩咐道。   苍白的脸上犹见丝丝泪痕,那微卷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如瀑的秀发只用了根玉簪随意地绾着,一身白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身姿微颤,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刚一进门,慕天洛看到这样的皇太后,忍不住一愣。她记得天翊生母的容貌,和眼前这个人,全无相似之处。可她却伤心成这个模样,该是真心疼爱天翊的吧?这么一想,慕天洛突然生起了和沐弦月同病相怜的感触。她迎上前去,握着沐弦月的手,刚想出言安慰,就感觉到沐弦月的手有往后抽的动作。片刻后,却又纹丝不动。   慕天洛看着她:“天翊的尸体在哪儿?我想见见。”   沐弦月闻言,又忍不住泪如雨下,旁边的宫女慌忙拿来手帕给她拭泪。   “阿嚏!”慕天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从小就对辣椒敏感,每次闻到都要打好久的喷嚏。所以,她一直躲着这种东西。等等,辣椒,慕天洛的注意力落在沐弦月手中的手帕上。心生怀疑的慕天洛靠近沐弦月,确实有一股辣椒的气味,很淡,若不是她敏感,也不会闻到。泪流了那么多,原来是有辣椒相助啊。那辣椒气味中,似乎还有那么一股淡淡的脂粉的香气。   “你要干什么?”沐弦月后退了几步,眼神里透着戒备。   “刚才看到您发间有些许的灰尘,想要替您掸去。”慕天洛解释道。   沐弦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或许吧,天翊没了,我只顾着难受,也没什么心思梳妆。”   哼,慕天洛在心里止不住地冷笑,那发间的灰尘,怕是匆忙之间蹭上的脂粉吧。   沐弦月拢了拢发丝,继续说道:“说起天翊这孩子,还真是可怜。他生母暴毙的时候他才六岁,我看他可怜,就接到身边抚养。谁知道,才十二岁就没了。幼年夭亡,连皇陵都进不了,只能草草埋葬。真是让我伤透了心。”   说话间,一个小宫女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神色慌张。 第一卷 稚女为帝 第9章 飞走的“一抹红云”   沐弦月见状,拿着帕子的手略微一顿,喝问道:“没看到陛下在么?慌慌张张做什么?”   小宫女吓得跪倒在地,脸色发白:“太后……太后娘娘,萱太妃来了。”   沐弦月假装拭泪,拿帕子挡住了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心说:“她来干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趁这个时候来……”   “姐姐,你瞧我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人还未进门,一个爽朗的女声夹着笑就送到了屋内。   冰墨附在慕天洛耳边轻轻说道:“陛下,这是萱太妃……”冰墨还未说完,一个碧色的身影就款步而来。   这女子身着碧色长裙,细眉弯弯,那一双狭长的眼睛,如一泓清澈的雪水,闪亮动人。一颦一笑间,媚态尽显。   看着她的装扮,慕天洛的心里闪过一丝疑问:父皇刚刚去世,照理说这宫里的女人应该淡衣素服,怎么这萱太妃和先前的贤太妃,竟不顾礼制,衣着如此鲜艳?   见到慕天洛,萱太妃金景萱的神情略微一愣,笑道:“这就是陛下吧?”   慕天洛点点头,算是回应。她还不知道这萱太妃的底细,眼下还不想和她多说什么。   金景萱绕过慕天洛,走到沐弦月身边,兴致勃勃地说道:“姐姐,昨日我听我宫里的人说你差人去内务府拿胭脂没拿到。这不,赶巧儿了,今天我母亲托人从宫外给我带了宫外时兴的胭脂,特来拿给你瞧瞧。”   说着,身后的宫女眼疾手快地将胭脂呈了上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宫女手里的胭脂盒子上。那盒子通身红色,色质均匀,散发着明亮的光泽,煞是夺目。众人原本以为是这盒子着色时用了上好的漆料,细一看才发现,那盒子竟是用整块上好的玛瑙雕成的。   沐弦月一看,心里止不住开始痒痒,这可是好东西啊。伸手去接时方才意识到慕天洛还在,忙把伸出来的手缩了回去:“妹妹想多了。我差人去内务府拿东西,不过是替洛儿着想,她刚刚为帝,需要笼络人心。可这朝堂上的事咱们也管不了,倒不如寻个由头儿,对那些个臣子的家眷赏赐一番,好为洛儿分忧,也算是尽了我的一份心意。”   金景萱听了,掩嘴一笑:“姐姐还真是用心良苦,妹妹就想不到这些。倒是可惜了这胭脂,听母亲说,这胭脂唤作‘一抹红云’,一千两黄金才买这么一盒。涂在脸上,不仅不怕汗湿,还能发出香味儿,经久不散。不信,你闻闻。”   说着,她掀开了盒子上精致的黄金搭扣。顿时,一股淡而好闻的香气萦绕在空气中,让人顿生一股通身舒畅的感觉。   沐弦月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悔恨,早知道是“一抹红云”,就伸手接了,管她什么慕天洛在不在呢?不过是个养在外面的公主,无权无势,就算回来做了皇帝又能怎么样!倒是这胭脂,难得的很呢。过几日就是花朝节了,她若涂上了这“一抹红云”,定能事半功倍。   看着众人眼里的惊羡之色,金景萱很是得意:“罢了罢了,既然姐姐不稀罕,妹妹就自己留着用吧。不过,姐姐,过几日就是花朝节了,姐姐可有什么打算?”   想到花朝节,沐弦月的脸上浮上了些许笑意:“还能怎么样,就照以前的规矩,出宫与民同乐,踏青赏花吧。”期待了这么久,终于来了。   慕天洛看着沐弦月脸上的笑意,黛眉微蹙,刚刚还一脸悲戚,这就笑容满面了,还真是天翊的好母后啊!   谁知,金景萱一开口,沐弦月脸上的笑就僵在了那里。    第一卷 稚女为帝 第10章 各怀心事      “姐姐,妹妹觉得,这次花朝节不如就改在宫里办吧。咱们月彻接连有两位皇帝驾崩,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大肆庆祝花朝节,被邻国听了去,怕是会嘲笑咱们月彻不懂礼数。”金景萱提议道。   沐弦月的笑僵在了脸上,有些许的惊慌:“可这花朝节在月彻朝,古来有之,若今年取消,怕是会被邻国怀疑咱们月彻国基不稳、民心不定啊。”   金景萱没有错过沐弦月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心里泛起一股得意:“姐姐,妹妹觉得,不如今年的花朝节就改在宫里办吧。一来陛下刚刚登基,也好趁此和大臣们多多交流,巩固朝堂。二来,在宫里咱们命花房多添置些素色的花儿,那些个鲜艳的一概不要,也算是寄托咱们对已逝的两位陛下的哀思。姐姐意下如何?”   慕天洛立在一旁,静静地听她们二人对话,面色沉静。这萱太妃初一开口,慕天洛就觉出她和皇太后不对付,索性就站在一旁,坐山观虎斗,也好透过二人说的话琢磨一番各自的心性。现在看来,这萱太妃趁着她在,拿花朝节做文章,似乎是知道了皇太后的什么秘密,有意针对。   沐弦月看了看慕天洛,从表情上也看不出个究竟,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合计:这金景萱当着慕天洛的面,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她若是不同意,岂不是成了月彻朝的罪人。可是,这花朝节若是不能出宫,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准备岂不是泡汤了。   沐弦月冲动之下,急声道:“只大臣们可以进宫么?家眷呢?”   金景萱掩嘴一笑:“姐姐,这后宫里的事自是由你做主的。这花朝节怎么来办,当然是听你的。陛下,本宫这般提议,你意下如何?”   既然金景萱已经有了提议,慕天洛就顺着往下说:“自然,朕刚刚回宫,对这宫里的事还不太熟悉。这花朝节之事交由太后来办,自是再好不过。”   “那就这么说定了,花朝节的事就由我来办。具体邀请那些人来,稍后我会拟个名单出来,拿去请陛下过目。”沐弦月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商量好之后,慕天洛先行离开。   沐弦月死死盯着婢女手里的胭脂,若不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恨不得冲过去一把抢过来,据为己有。   可金景萱见状,起身说道:“姐姐,算算时辰,航儿该用午膳了。妹妹就先回宫了。”说完,不带一丝犹豫,一阵风似的站起身就走。背对着沐弦月,金景萱嘴角的笑意更盛。   沐弦月伸手去拦,连金景萱的衣角儿都没抓到,心里懊悔不已。这可是“一抹红云”啊,根本不是金景萱所说的从宫外买来的。这可是前朝女相南宫婉秘制的胭脂,南宫婉一死,这胭脂就绝迹了。真不知这金景萱何德何能,得了这么一盒。   越想,沐弦月的悔意越甚。   而此时,走在回寝宫的路上,慕天洛亦是满面愁容。这宫里的女人一个劲儿地想着打扮,丝毫哀容都没有,难道是她们知道父皇根本没有死?可这般秘密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父皇真的会把这些事告诉她们吗?   “冰墨,父皇生前来后宫的次数多吗?”之所以没直接问父皇和后宫的女人感情好不好,是因为冰墨一个宫女,怕是了解不多。倒不如这么问,也在冰墨的了解范围之内,得到的信息也会更准确。   跟在身后的冰墨答道:“先皇生前并不常来后宫,所以陛下虽已登基十三载,也只有两个儿子。”   “哦?那女儿呢?”   “回陛下,说来也奇怪,陛下只有您一个女儿。不过,奴婢之前听宫里的老嬷嬷嚼舌根儿,倒是听说了一件怪事。听说这宫里头生了女儿的娘娘,第二天就会被打入冷宫,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如此辛秘之事也敢拿来胡说,你这奴婢是嫌命长了不成!”突然间,身侧的桂花林中传来一声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