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螭龙九碑 第1章 古井 我出生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自打我出生起,就衣食无忧。小时候我觉得我家的房子比周围的都要高大,后来慢慢长大了才知道,我家这覃宅,整个昆明也找不出第二家来,因为它不仅院深楼高,而且还有各种各样名贵的石料雕刻而成的石雕石画。听爷爷说,我家祖上几代人都和石头打交道,是这石头成就了我们覃家,所以到我这,为了让后人铭记和传承石头文化,给我取名覃磊。也不知是名字的原因还是本身就命里有遗传,我从记事起,就和石头特别有缘,也特别喜欢研究各种各样的石头。 我家的院子是老昆明典型的三合院,院里铺着古旧的青石板,有两栋房子,正面对门的那一栋,两层,是客厅、饭厅、花房。而进门右手边的那一栋,总共三层,就是一间一间的书房和卧室。正面的房子后面,有一个小山坡,建有厨房和一个专门用来雕石的棚子。 院子的最左边,没有什么建筑物,而是一堵高大的石壁。我们家这宅子,原就在这圆通山上,这石壁本来就是山体的一部分,现在倒变成了我家的天然围墙了。年岁太长,这石壁常年裸露在外面,风吹日晒,上面早已不会在长什么植物了,偶尔石缝中会冒出一两株野花野草,其余的就是青黑色。爷爷在石壁上凿开一个口子,装了一盏灯在上面,晚上开着,当作院子里的路灯。石壁的下半部分就完全不一样了,各种矮牵牛、山乌龟、爬山虎、藤萝茂茂盛盛的生长着,把石壁下面遮得严严实实,我有时候觉得,生命就是如此奇妙,上面是光秃秃的石头,下面却是郁郁葱葱的植物,这样的对比让人不经意间就感慨万千。 我家整个院子里,只有一个地方不能靠近,那就是是石壁下面角落里的一口古井。这口古井样式古朴,雕工细腻考究。这么些岁月,上面雕刻的神龙祥云图纹依旧清晰可见,一看就不是寻常匠人能够雕刻出来的。井口的一小部分已经嵌入石壁中了,井上用木头搭了个篷子,一盘粗长的麻绳绕在打水车上,晃晃悠悠,也不知在那挂了多少年头了。井边沿的石头已经被磨得十分光滑了,上面还有一个浅浅的印记,那就是长年累月绳子磨出来的,井上用实木架子做了一个简易转盘,用来打水。整体看上去古色古香很有味道,只是常年用铁栅栏围着,虽然留有一道小铁门,却也被粗大的链子拴住,再用巨大的大锁锁上。那些链子锈迹斑驳,围着铁栏杆绕了好几圈,最终笔直的垂进井里。家里人似乎对这口井也有所忌讳,从来不说谈论,也从来不靠近,就像它根本不存在一样。 每当我好奇心泛滥问到这口井的事情时,大人们都支支吾吾,只说这口井是我祖爷爷亲自打的,可现在为何要重重锁困,都不再言语,要是再追问下去,就是一通骂,然后再三的警告我,无论如何,千万不要靠近那口井。 可我每次路过,都经不住好奇,朝着那井多看几眼。久而久之,发现靠石壁的一个小角落,竟然有一处小洞,我估摸着够我爬进去,于是在一个浓荫蔽日的下午,趁着家里人都去上班,我便悄悄从那个因年久失修而形成的小洞里钻进了铁栅栏,无比兴奋地朝着井中看了一眼,原以为是一口枯井,不料井里却是水波清澈,只是不知为什么一股刺骨的寒意从井里冒出来,窜遍了我全身,我耳根一凉,觉得像是有人在我后面吹气一样,连忙转头,可后面却什么也没有。院子里静悄悄的,浓密的树荫把光线都挡在外面,这角落变得更加晦暗不明。 我有点害怕了,不敢再停留。刚要从那个小洞钻出来离开,忽然垂到井里的链子抖动了一下,发出“哐啷”的一声巨响,我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去看是怎么回事,还是什么也没有。我拍了拍头深吸一口气,可能是我产生幻觉了,不管那么多,先离开这。 “哐啷……哐啷”又是两声,这次我保证不是幻觉,也没有听错,就是那大铁链子敲击井里石壁发出的声音,我看看周围,没有一丝风,转念一想,就算狂风,怕也吹不动这么粗的铁链。那它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发出声响? 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好奇害死猫。于是走到一半的我又返回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井里拉扯这铁链。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井边,里面仍旧水波荡漾,只是此刻光线太暗,水都变成黑色了,根本看不清楚。我的手一碰到铁链上,就感觉有明显的震动,随即铁链开始猛然地晃动。我连连后退几步,铁链像活了一搬,上下左右的抖动起来,井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拉住这根铁链爬上来一样。 也不知怎么了,我站在井边愣起了神,那声音频率越来越快,井里的水慢慢翻滚起来,咕嘟咕嘟像煮开了一样。“覃磊!你站在那干嘛?”一声呵斥让我回过神来,爸爸妈妈站在院子门口,妈妈手里刚买的半袋橘子掉落了一地,正惊恐地看朝我这边,我低头一看:“哎呀妈呀,我什么时候竟然站在井口上了,再往前一步,可就掉进这不知多深的井里了。”想到这冷汗直冒,连忙从井上下来,爸爸看我回过神来,舒了一口气,大步走过来,两手握住那个小洞两旁的钢筋条,竟生生的往两边撑开,然后自己钻了进来,一把把我拉了出去。 “啪”,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是一大耳刮子,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头印,我吓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妈妈忙把我拉到她怀里,开始责怪爸爸,爸爸叹口气,也不理我们,径直回屋去了。妈妈帮我擦擦眼泪,牵着我的手拉我回屋。我边抹眼泪边回头瞄了一眼那口井,那铁链依旧垂在那,根本不会抖动,也不会发出声响,井里看起来也很平静。难道刚才看到的、听到的真的都是幻觉?我摇了摇头,不管了,以后再也不去就是。这么想着,进了屋,刚要关门,我竟然看见从井边到院子里的青石板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排水渍,从井里出来,隔一小段距离便有一个。我再仔细看看,居然是脚印的形状,这排脚印到院子中央就停住了,这下我是真的后背发凉,连忙“嘣”的一声,把门重重的关上了。 过了几天,爸爸找人直接用千斤巨石,把那口井给封住了,外面的铁栏杆也重新加固,加高,反正就是我再也进不去了,其实就算让我去,现在我都不敢再进去了。过了些日子,我也就渐渐忘记了这些事。只是从那次以后,我身体就开始出毛病,不是这里红了一块就是那里肿了一块,去医院检查了很多次,都说是上火了,一来二去,爹妈也就没当回事。我爸爸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云南的边陲勐拉乡当兵了,等到生我的时候,已经是一名军官了。而我妈妈,则是一位思想前卫经济独立的女强人,早年自己做生意,留我和爷爷奶奶还有祖奶奶一起生活,很多天他们才回来一次。 那年我刚好过十岁生日,爸妈给我过完生日就又去忙了。昆明刚入三伏天,就开始天天下雨,我爷爷算好了日子,要去城郊的盘龙寺给他们雕刻石碑。天天下雨,山路湿滑陡峭,并不好走,奶奶原本想让爷爷晚些日子再去,等到天晴了,也安全方便。可祖奶奶说什么也不同意,说是和盘龙寺的寿能大师有约,必须要按时去雕刻石碑。这盘龙禅寺的寿能大师,是远近闻名的得道高僧,当然不能毁了这个约。于是爷爷带上干粮工具,冒雨驾着车就去了盘龙寺。 爷爷走后的一天傍晚,雨刚停,温润的风把乌云吹散,久违的月亮探出脸来。刚吃过晚饭,就听见住在隔壁的小伙伴黄桢在院外拉长了声音叫我的名字:“覃磊覃磊,出来玩!”我最后一嘴饭都还在嘴里没来得及嚼,就打开二楼的窗户对着下面喊:“哎,来啦,等我一下!” 这黄桢小时候摔了一跤,额头上便有一道疤,看起来像极了屁股沟,于是便得一外号——黄屁股。黄屁股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家住在我家斜对面,巷子口第二家,两家离的近,关系也不错。 来到院子门口,黄屁股和一群小朋友都在等着我了,于是我们就开始在巷子口的一块空地上玩躲猫猫。空地上停放着两辆公家的交通车,刚好成为我们躲藏追逐的好地方,直到玩的很晚,大家才一哄而散。我和黄屁股去小卖部买了两包“239”,这是一种塑料袋子装的饮料,用冰镇一下,冰凉好喝。我俩一人吸着一包便一起往回走。天空也没下雨,可也没有月亮,我俩边走边胡乱吹着牛,聊着动画片儿里的情节。 走到我家门口,本来黄屁股再往前走走就到他家了,可是说了一路动画片儿,干脆我就喊他去我家看电视,看动画片儿。那时候黄屁股家还没买电视机,所以看动画片儿对他来说是挺大的诱惑。我俩说说笑笑就进了门。说也奇怪,平时那个时间家里的灯都开了,而那天家里却一片漆黑,只亮着院子里石壁上的那盏。 我俩也没多想,进了院子正要和黄屁股去客厅,突然发现黄屁股不动了,也不说话,目不转睛的盯着小井那边看。我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然后惊恐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打开院门,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他发哪门子神经,喊了他两声,他也不理我,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喃喃自语:“黄屁股是发什么疯,哎呀不管他了,我自己去看。”想着便往客厅走,突然我觉得有哪不对劲儿,便朝着古井那边看去,铁栅栏上那把巨大的锁竟然打开了,扔在一边,那些铁链也散落在周围,井上那块千斤重的大石板也不翼而飞了,井水咕噜咕噜的朝外面冒,此刻井边竟然站着一个人,嘴巴咧着看着我笑。 第一卷 螭龙九碑 第2章 怪病 那盏昏黄的路灯把石壁上的各种植物照的影影绰绰,井边站着那人看不清脸,穿着和我一样的蓝色小短褂,下半身在阴影中也看不清楚,看起来和我一般个头,也理了一个小平头,灯光太过闪烁昏暗,我也没仔细看,就开口喊他:“喂!你是谁?干嘛在我家院子里?你快过来,别站那边,危险。” 可他就像没有听见一般,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昏暗的光下,我感觉他是在笑着看我,我心里有些发毛,是不是小偷光顾我们家了?可看他那样子,个头和我一般高,也像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是小偷呢?我又喊了一遍,他还是没动静,我试探着慢慢靠近,发现他全身湿漉漉的,水顺着他垂下的头发慢慢滴到地上,在地上形成了一大片水渍。 靠近一看,这是一个男孩儿,和我年纪差不多大,非常眼熟,我努力的想这张脸在哪里见过,他也不说话,一直看着我,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我就说这蓝色小褂如此熟悉,这不是和我的一模一样吗?再往下看,一样的裤子一样的鞋子这张脸也和我的一模一样!我吓的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带着哭腔对他说:“你你到底是谁?”他仍然不说话,还是笑。 昏黄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拉成狭长的一道黑线,映在院子中央的石板路上,我突然意识到,好像少了点什么。对了,影子,这人站在灯下,却没有影子!祖奶奶说过,没有影子的人不是人,是厉鬼!我坐在地上,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突然,他居然冲我招招手,也不知怎么了,我居然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慢朝他那边走过去了。 我心里已经快崩溃了,但是腿脚却不听使唤,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去,我本想大声喊,却发现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嗓子又痒又疼。我走到他面前,他脸上还是带着诡异的微笑,应该说他这个表情从始至终就没有变过,僵硬的根本不像一张脸,而是像一张人皮面具! 他指了指井里,意思是要我去看。我哪敢去看,可是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跪下来,双手扶着井边,把头伸进井里。井里的水很满,一股湿气扑面而来,那个昏黄的灯倒映在水里,晃晃悠悠,极为不真实。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我便站起身来转过头看他,可我身后根本没人,我环顾四周,哪有他的身影,这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此刻我已经是满头大汗,回过头又看了一眼井里,这次,那个灯的倒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我的脸,那张脸在井里,微笑着看着我。我大惊,连忙就想往后退,可还没来得及退一步,就看见两只湿漉漉手从井里伸了出来,紧紧抓住我的手,我被他抓得生疼,拼命想要挣脱,他力气却大得惊人,我被一步一步拉的往前移动。直到脚尖都抵在井上了,终于停了下来,我松了口气,可是更可怕诡异的一幕才刚刚开始。那个和我一摸一样的人突然从井里冒出来,只是他这次穿的是一身大红的衣裳,脸也看不清楚了,整个人凭空站在井水里,双手已经从拉着我的手变成抱着我的脖子,我虽然害怕,但却有种安宁平和的感觉,昏昏沉沉的,好像特别困,特别累。 就在我走神的这一瞬间,他整个人抱住我,我被这力量拉的往前一倾,整个人都掉入了井里。 冰冷的井水瞬间将我淹没,我毫无防备,大口大口的呛了好几口水。我勉强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发现我现在在的这井中,如此广阔,周围也不那么黑了,能看出来这根本不是一个井,而更像一个巨大的湖泊,深不见底。而那个拉我的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感觉身体已经毫无知觉,最后一丝意识也快消失了,看来,这次我要淹死在这自己家的井里了。突然特别想念家人,想吃奶奶做的白糖呲番茄,酸酸甜甜的。想着想着,就觉得很困很累,索性慢慢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没有梦,漆黑深沉却很舒服,我觉得我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醒来时,闻到一大股消毒水的味道,周围蓝蓝白白的,我用力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恍惚间听见有人进来和谁在说话:“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肺水肿还没有消失,也还有高钾血症的危险,哪位是孩子父母,跟我来办手续交钱。”接着就听到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这声音好熟悉,是妈妈,我好久没见到妈妈了,我努力想叫住她,可全身还是不听使唤,挣扎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原来我在医院病床上,全家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我围在中间,人人都担心的看着我,尤其是祖奶奶,坐在轮椅上邹着眉头盯着我看。然后让我妈去把在盘龙寺做工的爷爷给找回来。我在医院住了几天后,身体恢复的很快,过段时间便出院了。 只是自打那次落井以后,我每晚都会做怪梦。梦里,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儿拖着沉重的脚步,湿漉漉的走到我房间门口。“嘎吱”一声推开门,径直爬上我床,站在我床头,他身上的水就这么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我脸上,我动弹不得,只好正面朝上,与他脸对着脸。那湿滑冰冷的水滴触感十分清晰,就像真的一样。这个梦几乎每晚都要来一回,开始很害怕,也和大人说了,可久而久之我都习惯了,索性不去理他,任由他每晚站在我的床头。 这个暑假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开学了。我上的小学离家不远,就在坡那头的文林街上。这日放学,四五点的样子,刚进院子,就看见黄屁股站在楼下和祖奶奶说着什么。我非常高兴,便朝他喊到:"黄屁股,你去哪了?怎么好长时间没见你?"他听见我叫他,转过脸来,我大吃一惊,黄屁股原本头上那道丑陋的疤痕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来没有过一样。只是两个月没见,人瘦了不少。他笑笑摇了摇头,没有回我的话。祖奶奶和他说:“桢桢啊,记得老祖奶和你说的话,这东西可千万丢不得呀。”黄屁股点点头,朝我挥挥手就走了。我奇怪的看着他,祖奶奶和我说:“他病刚好,你们少出去疯。”我嘟起嘴哦了一声便上楼看动画片儿去了。 看着看着我就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奇痒,便伸手到后背挠了挠。祖奶奶拄着拐杖进来刚好看见,就问我怎么了?我便告诉她我可能被什么东西叮了,很痒。祖奶奶便拿来风油精,让我把衣服脱了,要给我擦点止痒的。祖奶奶走到我后面,竟怔怔的盯着我的后背,突然拄着拐杖快步来到窗台边,对着下面喊:“覃岩,覃岩,你快上来,快来!”祖奶奶这几声声音太大,我从没听过她这么大声的说话,吓了一跳,转头看着她,她靠着墙,喘着粗气,我连忙跑过去扶她,爷爷听见叫他,几步就冲上楼来,问到;“娘,这是怎么了?”祖奶奶急慌慌拉着他说:“怎么了?你看看小磊后背,该来的还是要来,只是这孩子怎么这么早就发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要来了?真是奇怪。爷爷一听,大惊失色,把我拽过去蹲下来看我后背,然后用手轻轻按了一下我后面,正是痒的那处,然后用两个指头捏住一个东西,一用力,拔了下来,我后面突然不痒了。我转过身来,看见爷爷拿着那个东西,灰白色,小指盖大小,像鱼鳞一样,只是上面有几处复杂的花纹,看起来还很漂亮。我问爷爷这是什么,爷爷不说话,站起来把那东西递给祖奶奶,两人一起陷入了沉思。 第一卷 螭龙九碑 第3章 北京 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上学放学,和一群小伙伴疯疯闹闹。但确实又有些不同,一是此后在我们日益壮大的北门街娃娃队伍里,再也看不见我的好朋友黄屁股的身影,甚至他家都已经搬走了。我去问祖奶奶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祖奶奶说他家全家都去了首都北京,我心想北京多好啊,虽然还是会想念他,但毕竟孩子心性,时间一久也就慢慢忘记了。二是我身上开始大面积的长出鳞片,特别是天阴下雨的时候,一天能长好几片,奇痒难耐。 祖奶奶每次都小心翼翼的帮我把这些鳞片拔下来,在患处涂上药水,只是这鳞片越长越多,祖奶奶的眉头也越皱越深。妈妈起初以为只是普通的皮肤病,因为生意太忙,也就没太在意,现在看来,这长鳞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于是抽出时间带我去医院检查。 去了昆明红十字会医院,用了各种先进的仪器,都没有检查出这是什么病,主治医生拿着一支中华牌钢笔,义正严辞的说:“我仔细观察和研究了这鳞片,发现它们虽然类似一种结石,但却是有生命的,在被拔下来以后不一会儿就死亡了,我们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病,就像是鱼鳞一样,但本质上又和鱼鳞不同,如果条件允许,我建议你们带孩子去北京看看。 妈妈脸色铁青,紧紧咬着嘴唇。她向来做事雷厉风行,当即决定带要我去北京的医院治疗。当晚吃饭时难得的一家人都在,饭桌上妈妈就提出要带我去北京治病的想法,但祖奶奶却不同意我去北京,而是要带我去盘龙寺找一个叫做寿能的和尚。 双方在饭桌上就喋喋不休的争吵起来。最后决定问我的意思,我当然想去北京,我还没坐过火车,去了北京也不用上课了。祖奶奶看劝不下来,叹了口气说到:“那你们就去吧,但是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拿给你一样物件,小磊,你一定要收好,如果北京也治不好,那就速速回来。”说着就起身回她房间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打开以后是白布包裹的两样东西,她取出其中一样来交给我,仔细一看,这东西可不得了,就连我妈妈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都惊讶的看着这物件,这是一根玉簪子,雕刻成一条小龙的模样,温润大气的墨绿色,雕工精湛绝妙,一看就不是普通物件。妈妈拿过去仔细端详,然后对祖奶奶说:“奶奶,这可是传世的贵重之物,你就这样给了小磊?” 祖奶奶神色凝重,也不回答妈妈的话,只是再三交代,一定要我随身携带这样东西。我们看她面色严肃,祖奶奶向来睿智,既然她这么说了,自然有她的道理。于是我小心翼翼的把玉簪包裹好,放进我的背包里。 妈妈爸爸去准备明天去北京的行李,我抱着我的小背包,很快就睡着了。说来奇怪,今晚那个全身湿漉漉的人没有再出现在我的梦里,这一觉睡的踏实安心。三天三夜的火车旅途我和爸爸妈妈顺利来到了首都北京,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见到天安门,我兴奋的手舞足蹈。在北京玩了一天,第二天就来到了北京解放军部队医院,爸爸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一到医院我就被带到各种不同的科室进行检查,整整一天的时间,我被折磨得精疲力尽,晚上回到我们住的宾馆倒头就睡。 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我听见木质的房间门被人敲响了,很有节奏和规律的声音,三快一慢:“咚咚咚咚。”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想喊旁边的妈妈,却发现旁边的床都是空的,爸爸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那声音一直在响,我看了看手腕上的卡通表,两点四十五,这深更半夜的是谁来敲门?肯定是爸爸妈妈出去没有带钥匙,这么想着我就赤着脚准备去开门。刚走到门口,那声音突然停止了,我被无尽的黑暗和寂静包裹着,只有门外面走廊的灯光微微弱弱的从门缝透进来,那敲门声停了,但另一种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一种像用指甲去抓黑板时发出声响,让人听了全身不舒服,头皮都是麻的。 我站在门前愣住了,深夜四周一片寂静,这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再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我小声问到:"爸爸妈妈是你们在外面吗?"门外没有应答,只有那令人发麻的声音。 我吓的小腿都是软的,急忙跑回床上,用被子捂住头,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停止了,我才悄悄把头露出来,四周鸦雀无声,一片昏暗。突然,那挠木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我明显感觉到,并不是再门外了,而是从我的床板下面穿出来,刺啦刺啦,一下一下的在挠我的床板! 我猛的从床上跳起来,难道床底下有人?我不敢在往下想,我慌忙的去找开关,想先把灯打开,可按了两下,丝毫没有反应,我就穿了个小内裤抱着头蹲在墙边瑟瑟发抖。那挠床板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块,我觉得指甲都快要弄断了。我缩在墙角,眼睛盯着那张床看,眨都不敢眨,生怕一眨眼睛,就有什么东西从床下出来。 就在这时,淋浴室里的灯突然闪了一下,自己亮了。只是那光并不是寻常温暖的黄色,而是淡淡的红色,我颤抖着站起来,想去看看怎么回事,来到淋浴室门口,红光微弱的照出来,把房间也映的猩红猩红的。我推开门看了一眼,里面空无一人,那盏小灯泡不自然的散发着红光,我伸手去墙边按开关,“啪嗒”一声,开关按下去,可那灯依旧亮着。我被这诡异气氛吓到了,慌忙从床上扯了床被子裹在身上,靠在墙角里瑟瑟发抖。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的又睡着了。 也不知哪个是真实的,哪个是梦境,这次醒过来,睁开眼睛,还是暗红色的灯光,借着这光,隐隐约约,我看见爸爸和妈妈坐在床上,他们打了个盘膝,背对着我,坐的端正笔直。看见爸妈我也就不害怕了,站起来跑过去叫他们,可是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要背对着我坐在床上。于是绕到他们前面,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睡着了,等我到前面一看,差点尿都吓出来了。这两人确实是我爸妈,可是他们脸上带着面具,这面具青面獠牙,面目狰狞。我吓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这一下动静很大,他们两突然扭动身体转了过来,诡异的是,他们的下半身依然保持刚才的姿势只是从腰部生生扭转过来,整个人都扭曲变形,转过来以后,也不看我,双手朝着自己的脸乱抓乱挠,木质的面具发出艰涩难听的声音。 屋里诡异到令人窒息,微弱的红光下,我看着爸妈用尽力气在抓脸上的面具,似乎非常痛苦。不一会儿,那木质的面具居然流出血来,看着爸妈带着这妖异的面具,满脸鲜血,我精神已经快要崩溃了,我也不敢靠近,只能边哭边喊他们。突然,门锁转动,吧嗒一下,房门居然开了,我呆住了,怔怔的看着房间门被一点一点地推开,外面是一个人影,看不清脸,佝偻着身子,手上拿着一根长棍子,头上戴着一顶非常夸张的帽子,这帽子组有半米高,只能看清一个轮廓,像是电视里演的那些跳大神的戴的。这人慢悠悠的拄着棍子,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 我害怕极了,声嘶力竭的大喊:“你是谁?你别过来,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了!”可那人丝毫不理会,径直朝我走来,等他走近了我才看清,这人脸上也带着和爸妈同样的面具,面目狰狞可怕,但他的面具要更大更精致,把整个头都遮住了,上面的纹路颜色也更多,每一笔似乎都经过精心的描绘。如果不是现在情况诡异危及,说不定我还会多看一会儿,可现在我怕的一眼都不敢多看,紧紧闭上眼睛。 那人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我下意识睁开眼睛看他,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把面具取了下来,这居然是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只是不知道他经历了多少岁月,脸上满是纵横沟壑,嘴唇很厚,不像是中国人,眉毛长长的垂下来,没有胡须,下巴上却有一个大洞,用一截兽骨穿在里面,他头上戴的是一个巨大的冠子,看不出什么材料做成,非常华贵精美,就像皇冠一样。 虽然看起来这人年纪很大了,但他的眼睛清澈透明,毫无浑浊之感。床上的爸妈更加疯狂的抓自己脸上的面具,老人从衣服里拿出一个铜钟,轻轻摇了两下,声音低沉而有磁性,然后伸出干枯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伸出手,让他牵着我,然后呆滞的站起身来,裹在身上的被子掉落在地上,我就这样赤裸着身体任由他牵着,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刚要跨出大门,放在我衣柜的背包里突然精光大盛,继而我听见一声祥和威严的动物叫声,像牛,像鹿,但确是我从来没听过的声音。这老人一惊,松开我的手,我突然清醒过来,急忙跑到床边抱起我的背包,背包内发出青绿色的光,把那猩红的光全部覆盖,那人嘴角动了动,重新把面具戴好,幽幽的说了声:“哼,竟然是豢龙氏的人。”说完,拄着棍子,一步一步消失在门外走廊的黑暗之中。 第一卷 螭龙九碑 第4章 画像 眼前的光线逐渐由暗到明,鼻子里是一大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我感觉到眼皮有千斤重一般,无论我怎么用力都睁不开。耳边来来回回都是嘈杂的声音,周围好像有很多人,他们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终于我像挣脱了某种束缚一般,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束强烈的光刺的我不得不重新闭上眼睛,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小磊醒了,我看见他醒了,快去叫医生,快去!”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抬起手挡在眼前,又费力的再一次睁开眼睛,可能是有人注意到我的举动,窗帘被唰的一下拉了起来,光线暗下来不少。我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淡蓝色的帘子白色的床单,原来我睡在医院里。 我想起那晚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好在现在爸妈都在,妈妈拉着我的手关切的问到:“小磊啊,你终于醒了,你这是怎么了?都睡了三天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急死我们了。”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头开始剧烈的疼痛,我微微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头,仿佛一场噩梦一般。 医生进来检查了下说到:“孩子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体太虚了,多休息下就好了。”在医院休息了一天,我们便坐车回宾馆,路上我问妈妈那晚他们去了哪里,为什么后面又会戴着面具,妈妈笑着说我在想些什么,三天前的晚上我们在宾馆睡觉,我睡的很熟,等到第二天却怎么也叫不醒我,送到医院检查一切生理机能都正常,就是大脑不愿意醒过来,像是被某种东西托住一样。我看着车窗外景色飞快的过去,觉得恍如隔世,原来这不过是一场噩梦呀。 正想着,车路过故宫,坐在前排的爸爸指着让我看,跟我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之前在课本里提到过故宫,所以我也很好奇,于是便拄着下巴盯着这宏伟壮观的建筑群看。车也渐渐慢下来,突然我在硕大的故宫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是黄屁股,他好像也看着我,朝我笑,朝我招手。我大惊,忙叫司机停车,等车靠边儿停了下来,却再也找不见黄屁股了,爸爸妈妈以为我想多看看故宫,可现在天色不早了,于是答应带我明天来故宫游玩参观,我心想反正也没来过,说不定还能遇见黄屁股,便欣然同意了。 晚上睡觉,我很怕又梦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暮然想起那晚我包里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精光,现在想来,那光温暖柔和,听见的兽鸣之声也庄严神圣,像是在保护我一般,于是把背包放在床头,果然这晚我睡的很香,什么梦也没做,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想着要去故宫玩儿了,难免期待激动,第一个起床洗漱,等弄完了却得知爸爸要去和多年未见的老战友聚一聚,心下有些失落,妈妈看出我的情绪,摸摸我的头也不看爸爸,嘴里却说到:“老覃啊,我带你儿子去故宫,你见了你那些狐朋狗友少喝点酒,我警告你,喝麻了你就在外边儿马路上睡吧,别给我回来了。”爸爸正要起床洗漱,听妈妈教育他,又不敢回嘴,悻悻的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们俩注意安全啊,这故宫可大了,要不然我给你们安排个向导?”我妈轻哼一声:“哼,管好你自己就行,我们自个儿玩,不用你安排!” 爸爸没在说话,自顾自的起床穿衣服,然后出门去前台打了个电话,安排好车来送我们去故宫,再三交待注意安全,这才点着烟哼着小曲儿下楼去赴约,妈妈还在镜子前化妆,嘴角扬了扬,嘟囔了一句:“这么老大了,没一点儿正形。” 等我们来到故宫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放眼望去,人山人海,红墙上的喇叭里重复放着毛主席语录,人虽然多,但井然有序地排着队。我和妈妈到售票窗口买了两张票,随着排队的长龙进了故宫。 课本里说过:这故宫旧称紫禁城,位于北京中轴线的中心,是明成祖朱棣与西元1406年开始建造,先后经历明清两朝,居住过24位皇帝,可我还知道一些书本里没说的事情,是祖奶奶曾经跟我说的:“建都立业,历代君王都要为都城的地理确立寻找各种说法,而故宫这理论就是刘秉忠所说的生王脉络,以成大业”。 妈妈见我对着故宫十分感兴趣,也就跟着我东走走,西瞧瞧,她以为我是在看个热闹,其实不然,自进这故宫我就一直回想祖奶奶跟我说的,再一一对应,果然丝毫不差。 祖奶奶虽然没来过,却早已把此地的地脉走向研究的一清二楚,紫禁城的中轴起自奉天殿,向北直抵鼓楼,向南直达正阳门。放眼看去,全城最重要的建筑均布局于中轴之上,从南往北依次是正阳门、大明门、承天门、端门、午门、奉天门、华盖殿、谨身殿,乾清门、交泰殿、坤宁宫、钦安殿、宣武门、万岁山等。 妈妈给我买了一份故宫和北京的地图,我边走边拿着翻看,发现这紫禁城的中轴并没有完结之处而是向南一直延伸至五岭,形如金色巨龙,蜿蜒曲折,成为全中国的中轴。 等到故宫内的中轴都走了一大半,我们是实在口干舌燥,累的不行,于是买了汽水坐在一个长廊边休息。喝了两口汽水,我又坐不住了,就起身去看挂在长廊里面的画像,这些画像并不是皇帝君王的,而是一些重要的大臣的,比如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文渊阁大学士陈廷敬等等,下面有详细的人物介绍。我顺着一排的看过去,到最左边一张画像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不但没有详细的介绍,连名字也只是简单的写了两个字:邵莲。 我抬头去看这位叫邵莲的大官画像,画上他并没有留着清朝官员的辫子,而是整整齐齐的灰白头发扎成一束,也没有穿清朝官服,而是穿着类似皇帝一样的龙袍,只不过他衣服上的龙很是奇怪,浑身上下漆黑,眼睛血红,爪子只有四指,看上去诡异至极。再看他头上,也不是清朝官帽,而是一顶色彩斑斓的帽子,上面还有各类羽毛念珠装饰,零零星星的垂到脸旁,画上他的脸,有种说不出的灰白色,眼睛却清澈明亮,整个人感觉神秘阴暗,单看一眼,就让人倒吸凉气,望而生畏。 我暗自纳闷,这到底是个什么官?他的像居然挂在最左边,比起那些大学士、尚书还要大,却又没有详细的介绍,索性也不去管他。刚要走,余光突然瞟见画里他的右手上拿着个东西,我靠近仔细一看,吓的倒退好几步,差点撞上后面的游客。 是那个面具,那晚那个老头戴的那个面具,居然和他手上拿的一模一样,我擦了擦冷汗,再靠近去看,那天晚上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顺着画往上看,果然,这个叫做邵莲的清朝大官,就是那晚我梦见的老头,我惊呆了,抬头看他的脸,突然画里的人眼睛眨了一下,嘴角往上微微一扬,露出一个无比诡异的笑容,手上的面具也发出幽暗的红光。我大惊失色,“哇”的一声叫了出来,周围的人都朝我这边看过来,我赶紧甩甩头,揉揉眼睛,再抬头看他时,根本没有什么红光,也没有诡异的笑,一切还是之前的画像,纹丝未动。 再看他的手上,根本没有拿什么面具,之前看到的那个面具,赫然戴在他的脸上。周围好多人盯着我看。我甩甩头,再也不敢看那幅画了。正要准备回去妈妈那,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长廊的尽头。是黄屁股,他正站在那冲我摇手,好像是喊我过去,我回头看看妈妈,她依然好好的坐在凳子上,正在画口红,我想过去和黄屁股打个招呼,马上就回来,于是也没和妈妈说,就小跑着往黄屁股那去了。 周围好多游客来来往往,这长廊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我一直走一直走都走不到他那,而他反而离我越来越远。我急了,加速往他那跑,边跑边喊他的名字,他就像想让我追他一样,我一靠近他就笑笑跑开,又在前面站着等我,我又急又生气,大声喊着追了过去,丝毫没理会旁边的人看着我,一路追着他,朝深宫后院儿跑去。 第一卷 螭龙九碑 第5章 鬼手 这黄屁股也真够奇怪的,看他那表情明显是看到我了,不知为什么又不等等我,兴许是好久不见了,想逗我玩一玩?想到这,我玩心大起,想看看这黄屁股到底能跑到哪去,等我逮到他,看我不给他几脚。 于是我也不喊了,偷偷绕到侧面,加快速度追了上去,黄屁股就像知道我在使诈一样,也加快了速度,我心里较起劲儿来,蹲下把鞋带绑紧了,大步流星得开始追他。就这样我们一个追一个跑,折腾了大半天,眼看太阳都要西斜了,我看了看表,下午四点多了,不好,跑了这么一阵,也没和妈妈说,这下惨了,待会儿又要被骂了。 光顾着追黄屁股,现在抬起头来竟不知道这是哪里,可能已经到了故宫后院儿了。放眼望去一片荒凉,前面是一条狭长的走道,两边高大的红色朱砂墙把光线都挡住了大部分,走到里面变得黑暗深邃,但站在走道这一头还是能看到对面的光亮。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正打算原路折返,却看见黄屁股站在走道的另一头向我招手,满脸的笑意。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了,我心里特别着急,这黄屁股明明比我还大几岁,怎的开起玩笑来一点儿分寸也没有,还是算了,进来的时候工作人员就告诉我们这故宫游览的时间只到下午四点四十就要清场,现在眼看都过了时间了,也不知黄屁股要去哪里,等回去以后告诉爸妈让他们和我一起再来找他吧。我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周围别说人,连颗树都没有。橘红色的太阳越来越大,明晃晃的挂在天上,连风都是热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的有些不正常。 原本北京的晴空之上那一群群戴着鸽哨的鸽子此刻也消失不见了,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就算是清场或者自己走的太偏僻了,也不该一个人影也见不到啊。我慌忙的背好包准备原路返回,就算挨顿骂也好过这鬼地方让人全身都不舒服。正当我要走的时候,忽然听见妈妈的声音:“小磊,你要去哪,快过来!小磊快来!” 我一惊,那声音居然是从那条走道那一头传来的,我顺着声音看去,果然是妈妈,拎着她那个白色的小皮包,正站在走道对面朝我招手叫我过去,我一看妈妈在那,也就放下心来,没有犹豫便要走过去,进入那走道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下,朱砂红墙破败不堪,上面有一个牌子,看样子是木质的,写着“东筒子”,想必是这地方的名字,我吸了口气,走进了这阴暗狭长的通道。 也不知为什么,大晴的天儿这走道的青石板路湿湿滑滑的,像是下雨天没干一样,我小心翼翼的踏着石板往前走。刚一进这走道,就感觉四周的光线明显的暗了下来,天空被两边高大的红墙遮挡,只露出一条线来,两边红墙的影子投射到地上,让原本就狭窄的走道看起来更加窄长。墙上斑斑驳驳,也不知是哪朝哪代修建的宫墙。 我脚下不敢怠慢,既小心又迅速地往前走着,突然我听见身后传来一连串的笑声,听的非常清楚,是女声,咯咯咯的笑着,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我连忙转身去看,却是昏暗狭窄的走道,除此之外,空无一人。我冷汗直冒,干脆小跑起来,此时不知哪只鞋带散了,绊了一下,重重的摔了下去。我趴在地上大声喊妈妈,却没有回应,抬起头来再看,哪还有妈妈的身影,四周静的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我连忙爬起身来,揉了揉摔痛的膝盖,摔一跤倒没什么,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不知道到底该往前走,还是退回去。一阵凉风吹过,身上的汗水全都粘在衣服上,让我觉得后背发凉。我刚想退出去,又听到身后有女人的笑声,这次我实在害怕了,拔腿就跑,却觉得脚下有东西又绊住了我的脚脖子,低头一看,差点没吓个半死,居然是一只女人的手,从地下伸出来抓住了我的脚。 这只手毫无血色,指甲是血红色的,直接从地里伸出来,紧紧抓着我的脚,我吓的面无人色,一屁股摔在地上大哭起来。那咯咯咯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我用另一只脚重重的去踢那只地上的手,可我越用力,那手抓得就越紧,指甲都快嵌进我的皮肤里了。我又疼又怕,拼命的用背包摔打那只手,突然我觉得身后的墙上有人在盯着我看,我猛地转过去,只见原本掉色的红墙上站满了女人,她们穿着清朝宫女的衣服,个个脸色惨白,正笑吟吟的看着我,想必那笑声就是她们发出来的。 他们伸出手来拉我,所有人的手都是惨白的皮肤,血红的指甲,正当我几乎要吓昏的时候,我的背包里一阵碧绿的精光,温润祥和,我紧紧抱住背包,那光片刻间疯长起来,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紧接着我听到几声女人凄厉的叫声,等光慢慢暗淡了下来,四周恢复了平静,我才慢慢睁开眼睛。 我战战兢兢的环顾四周,哪还有什么鬼手和女人,四周静的出奇,只有墙上红色的朱砂墙皮又剥落了不少。我舔舔干的快要冒火的嘴唇,慢慢站起身来,突然想到包里的绿光,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这东西救了我两次性命。我打开背包检查里面的东西,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只有祖奶奶给我的玉簪子有些异样,包裹它的白布好像被烧焦了一样,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从里面冒出缕缕青烟。我心下恻然,绿光肯定是这玉簪子发出来的,边想边用手去拿,刚摸到布里的玉簪,我就被烫的大叫一声,差点就把包扔地上了,这玉簪温度竟然这么高!我小心的把它重新包裹一下,放在包里的小夹层内,再三检查这才放心的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 经过这一番折腾,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只有一点余晖发出惨淡的光晕。时间不早了,我便加快脚步,好在再也没有出什么情况,我顺利的走出了这条恐怖的走道。 出来以后,是一个破败的小花园,远远看去,里面有一座小巧的宫殿,也不知当初是哪位妃嫔的居所,花园虽然残破不堪,但依稀能看出以前的精致。再不是传统的青石板路面,取而代之的是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两边应该栽满了各种杜鹃、牡丹,现在却只有丛生的杂草了。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那小宫殿亮着微弱昏黄的灯火,是谁在里面? 我沿着鹅卵石小路往那小宫殿走去,走近了才发现,居然还有一个小院落,木头门年久失修损坏了一半,屋里点的应该是蜡烛,闪烁摇摆,我也没去碰那木门,侧着身从坏了的一边进到院子里,院子里也是杂草丛生,看起来像很多年都没人来过,院子的左边儿是一张石桌,石椅只有两个,右边是一口井,我自小对水井就有阴影,所以也不敢靠近,绕着左边儿的路来到屋外。 屋子挂了个匾,上面写着储秀斋三个大字,想必就是这小宫殿的名字,看这名号,这间宫殿里住的也绝非寻常之人,不是嫔妃就是娘娘,也不知现在是何人在里面。 我虽然害怕忐忑,但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没有任何退路,只得硬着头皮敲了敲木门。“咚咚咚”,我边敲边轻声喊道:“有人在吗?”屋里传出一阵干咳,也没应答。我开始害怕了,往后退了几步,这个时间,这又是深宫后院,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居住?越想越觉得后背发麻,正要转身离开,“咯吱”一声,门居然开了。 门里一张老得不能再老,丑的不能再丑的脸伸了出来,我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尖叫一声,那人静静的看着我,半晌才开口说话:“干什么大惊小怪的!”声音缓慢低沉,就像千年古寺里的钟一样,我这才冷静下来朝那人看去,是个老婆婆,已经不知道几岁了,穿着黑色的粗麻衣服,戴着头巾,佝偻着身子,手里抬着一个古朴精致的烛台,浑浊的眼睛正盯着我看。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虽然是个人,但这样子和鬼故事里的鬼没多大区别,我想开口说话,发现舌头都打结了,最后好不容易蹦出几个字:“老老奶奶,我我我是来玩的,迷路了,走走到这不知道怎么回去。”那人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看,许久才往后退了一步,喊了我一声:“进来吧,把门关上,她快要来了,可别让她看见你!” 我全身都要抖成筛子了,颤颤巍巍的进了门,还没等我打量这屋子,木门自己嘎吱一声,关上了。 第一卷 螭龙九碑 第6章 后宫 屋子里一片昏暗,我大气都不敢出,悄悄环顾四周,光是从前面一张桌子摆的烛台上发出来的,虽然黯淡,但勉强也能看清这屋里的事物。细看之下我大吃一惊,这屋子外面看起来残破不堪,原料想里面也该是破旧简陋,可出乎意料的是屋子周围靠着墙摆放着精致的木柜,木柜上陈列摆放着古朴典雅的各类器具,粗略一看有瓷瓶,玉壶,铜雕铁铸的麒麟、狮子,还有各种珊瑚宝珠,可谓琳琅满目。 那开门的老人看我目瞪口呆,呵呵一笑:“怎么?没见过?这些可都是稀世珍宝!”我听的傻了眼,咽了口吐沫,结结巴巴的想问她:“老奶奶!”我这才哈了一声,她就厉声喝道:“什么老奶奶,叫我桂嬷嬷!”我吓了一跳,连忙叫到:“桂桂嬷嬷。” 这桂嬷嬷这才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针线缝缝绣绣起来。我动也不敢动,全身都在哆嗦,桂嬷嬷绣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我,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连忙把眼神移开,转向别的地方。她轻声一笑,低下头又开始绣起来,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她鼻腔里发出来的:“小娃娃,你叫个什么?怎么会来到这儿?”我听见她问我,也不敢怠慢,忙说:“我叫覃磊,今天和妈妈来故宫玩,我自己贪玩走迷路了,就来到这儿了。”桂嬷嬷突然停下手中的工作,也不再笑了,语气变的缓慢严肃:“你来的时候,经过那东筒子夹道,是怎么过来的?一般人可过不了那走道,那不是给人走的!” 我听到那恐怖诡异的走道,全身不禁一哆嗦,不愿再去回忆,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老婆婆不像坏人,自有一种亲切安心之感,又听她说那东筒子夹道不是给人走的,害怕和好奇之心更甚,于是问她:“桂嬷嬷,您说那东东筒子夹道不是给人走的,那是给什么走的?”桂嬷嬷冷哼一声:“哼!自然是给鬼走的,这故宫地处丰龙宝穴之上,乃是交泰之泰之地,这样的地方福泽之气高大深渊,万物欣欣生长,可你没注意到么?这靠近东筒子夹道以后,周围没有一棵树,一根草,你知道这是为何?”我仔细一想,确实进了那走道就再也没有看见树木花草,四周寂静的出奇。于是摇了摇头,桂嬷嬷摆摆手让我过去坐下,然后接着说:“那是因为,这个地方乃是交阴之阴之地,地脉灵气到这里就被拦腰截断,继而变成了极阴的地方,连小草都不会在这里生根发芽,活人一旦来到这,就再也出不去咯。” 我听的头皮发麻,口干舌燥,哆哆嗦嗦的问她:“您您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回去,妈妈肯定急死了。” 她也不搭理我,自顾自绣着她的那些东西,等我说完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的开口说道:“你今晚是回不去了,她要来了。你要想出去,除非你去门外那口井里帮她拿一样东西,兴许她会高兴,放你走!”我一头雾水,她?这还有别人?我连忙站起身来四处观察寻找,四周除了各种柜子古玩,并没有其他东西了,我疑惑的问她:“她是什么人?”桂嬷嬷冷哼一声:“呵呵,人?她可不是人,这储秀斋就是她的寝宫!你来了不该来的地方,想要出去,难咯!” 我越听越害怕,这要是在以前,我准认为这老婆婆是个疯子,可现在身处这么诡异的地方,刚才又确实遇到女人和鬼手,使我不得不相信,我快吓哭了,带着哭腔说:“桂嬷嬷,您快救救我,我想回家。”这人想了想,叹了口气:“哎,不是我不帮你,她怨气太重,除非你能够从井里帮她拿回那样东西。我要走了,她要来了,要来了!”边说着,边站起身来,我慌了神,一把就拉住她,“您您要去哪,您带上我,您别走!”桂嬷嬷把我甩开,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径直朝房子里边的墙走去,然后居然就此穿过了那墙,消失不见了。 我头皮发麻,连忙跑过去检查那墙上是否有什么机关暗门,可看了半天,根本没有任何可以通过的地方,严严实实就是一道墙,我害怕极了,一个人在这昏暗的房子里,我边哭边走到桌子边,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更不知道是谁要来了,想着想着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新台有砒,河水淋渺。燕婉之求,通涤不鲜!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恍恍惚惚睡梦间,我听到有个女人在唱歌,歌声凄厉哀怨,听的让人全身发冷,很不舒服,北京六七月的大夏天,我竟然被冻醒了,我本以为噩梦也该醒了,可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周围还是一片昏暗,这次我并没有做梦,实实在在的身处这鬼屋当中。 那歌声清晰的萦绕在耳边,是从屋外院子里传来的,我拿起桌子上的烛台,蹑手蹑脚来到小窗户边,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隐约之中,院子里的井旁边,竟然站了一个人,一袭白衣,飘飘扬扬的长发垂在头上,看不到长什么样子,那歌应该就是她唱的。 歌声虽婉转动听,可这大晚上的一个白衣女人站在荒郊野外的一口井旁唱歌,这情景真是怪诞恐怖,我吓得满头冷汗,连忙把那蜡烛吹灭了,生怕她发现我。等我吹完蜡烛再往外看时,她已经消失不见了。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天上一轮明月把白色的月光洒进院子。我正寻思着这人怎么就不见了,突然一蓬黑色的头发出现在窗外,紧接着慢慢升上来,是那个井边的女人,这次我算看清楚她的样子了,准确的说她没有样子,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有脸,白净的脸皮上光秃秃的,根本没有五官。 我吓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我坐在地上,轻轻揉着摔疼了的腿,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可没过多久,我就听见门被敲响了,木质的门虽年代久远,但却异常厚重结实,发出"嘭嘭嘭”的声响。我吓的蹲在窗台底下瑟瑟发抖,敲了一会儿似乎她就离开了,那哀怨的歌声又响起来,只是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看来她走了,我刚松了口气准备站起来赶紧离开,突然觉得不对劲儿,眼角余光瞟见一道白影。豆大的汗珠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我慢慢转过头去看,那个白衣女鬼不知何时居然进来了,此刻正背对着我坐在椅子上。 我已经吓的魂不附体,不经意间居然尿了裤子,她似乎没有发现我,自顾自一边儿哼着歌一边儿摆弄那些女红,黝黑的长发快要垂到地上了。我心里还有一丝侥幸,一点儿声都不敢发出,就差连呼吸都停止了。我看清门的位置,悄无声息的爬过去,心想只要到了门口,我就猛的拉开门不管三七二十一,扯开腿就跑。 等我爬到门口,正要拉开门逃跑的时候,原先看好的门却不见了,只有光溜溜的一堵墙,我心里惊愕,再四处寻找,发现这屋子居然四周都是墙,根本没有门。再看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女鬼,她竟然又消失不见了,我急忙背靠着墙,想看看她在哪,突然我觉得有东西在蹭我的脸,弄得我痒酥酥的,那感觉像是蜘蛛网粘在脸上一般,于是我用手去弄,摸到的却不是蜘蛛网,而是一根一根的线。黑暗中也不知道其实什么东西,我抓了一把捏在手里拿到跟前仔细看,压根不是什么线,而是一堆头发! 我尖叫着往上看,那个女鬼整个倒吊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头发全部往下垂到我的脸上,而她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此刻就倒吊着,就差那么一两公分,就和我的脸贴在一起了。 我屁滚尿流的爬到桌子下面,那女鬼已经发现我了,似乎我到哪她就跟到哪,我躲在桌子底下,她的一双腿就在我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坐在椅子上了。 我紧紧抱着头,大哭起来,边哭边喊:“你到底是谁,我只是迷路了你就放我走吧!”说完过了半晌,也没有人回答我,我以为她答应放我走了,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那双腿依旧还在面前,我再也受不了了,正准备从桌子下爬出来,突然感觉到千万根头发慢慢的攀上了我的脖子,形成一个头发绳圈,我急忙用手去拉,可那些头发越来越紧,一道一道死命的勒住我的脖子。我拼命挣扎,混乱中我的手被桌子腿上的一根木楔子狠狠的扎了一下,瞬间鲜血淋漓。我的血顺着手腕流到她的头发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我听见一阵滋滋的声音,像是某种东西烧着了,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个女鬼和缠在我脖子上的头发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一卷 螭龙九碑 第7章 幻境 不知是不是那女鬼离开了,此刻这屋子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窗户和门也都正常的出现了。紧接着一声炸雷,外面下起了大雨。我也顾不上外面下着雨,一把扯开门就想往外冲,可当我把门打开我才意识到,诡异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屋外竟然根本没有下雨,可雨声依旧清晰可闻。那番残破不堪的景象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我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奇怪的是这院子像是常年有人居住打扫一般,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院子里的烛台用上等汉白玉雕刻成莲花状,精美绝伦,惟妙惟肖。烛台里燃着带有熏香的蜡烛,我不禁慢慢走到院子里,四周栽种着冬青、海桐等名贵植物,就连那口古井,也是由上好的石料打造装饰。 我看着这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懵神,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有人说话走路的声音,我大吃一惊,生怕进来的又是那些奇怪诡异的东西,想跑回屋子去躲一躲,回头却发现那屋子大门紧锁,红墙黄瓦都是新崭崭的,早已不是刚才那间屋子了。 我心里惊诧不已,连忙找了个墙角的低矮植物躲了过去。不一会儿果然院门就被打开了,进来了一队人,为首的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那个老的很眼熟,她举着一个灯笼为旁边那个年轻女子照明,后面跟着四个宫女,她们都是电视里的古装扮相,头上戴着“大拉翅”的头饰,每人手上还拿一块精致小巧的手帕。我大气都不敢吭,暗暗想:“莫非我这是遇到演电视?” 可是当她们都走近了,我才明白,我这是撞鬼了,那些女子,脸都是模糊的,看不清楚,唯一能看清楚的,只有为首的那个老一点的女人。她长得慈眉善目,而且我认识,居然就是桂嬷嬷。只是比起先前,她更年轻,衣着打扮也更光鲜得体。 我一看是她,也顾不得心中疑惑害怕,连忙站起来跑过去叫她:“桂嬷嬷,你怎么突然就走了,你快告诉我怎么回去呀。”可她就像没听见一般,根本不理我,只是一边和那个年轻女子说话,一边拿出一串古铜色的钥匙把那屋子的大门给打开了,然后搀扶着那年轻女子,一行人谁也没看见我,一个跟着一个进了屋。 原来他们都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说话,索性我也跟着就进到了屋子里面。这屋子还是之前的那间屋子,四周摆满了柜子古董,只是不再像之前一样遍布灰尘蛛网,而是变的富丽堂皇。那四个女子顺着把屋里的蜡烛都点亮了,屋子里瞬间灯火通明亮堂堂的。又见有人抬出点心干果,有人端茶倒水,而桂嬷嬷则招呼那年轻女子坐下休息,自己也坐在旁边。 这时候也不知怎么了,我竟然能看清那女子的脸了,那女子约莫二十岁出头,虽然我是小孩,但都觉得她比电视里演的还要漂亮。一身白色素净的翠烟衫,散花水雾丝萝百褶裙,身披淡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弱幽兰。头上倭坠一支镂空金钗,竟是五爪金龙模样,看起来庄严大气精美绝伦。 此刻她正在与桂嬷嬷说着什么,只是我单单看得见她的嘴在动,却听不见声音。过了一会儿,两人可能聊的有些疲乏了,站在门口的四个小女子也累的不行,那年轻女子摆摆手,应该招呼他们把灯都灭了,各自休息,桂嬷嬷也正准备起身去休息,这时候可能有人敲门,桂嬷嬷转身去开门。她才把插销打开,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桂嬷嬷不由的往后倒退了几步,那年轻女子连忙上前扶住她,只见进来一对人,大约八九个的样子,全都身着黑的鎏金长袍,头戴孔雀毛饰帽,个个身形高大,绝非女子,却双耳都带有耳坠。一群人进来以后将桂嬷嬷和那年轻女子一老一少团团围住,虽然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可光看那阵势,这群人好像要把那个年轻女子抓走,桂嬷嬷则全力挡着那女子前面,那些人也不敢妄自上前一步,双方就这么僵持了许久,直到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个人格外高大,也是一袭袍子,只不过不是黑色,而是鎏金的血红色。头上戴着羽毛头冠,只是我从未见过这种羽毛,金色和红色编织在一起,显得庄重华丽,也不知是什么鸟类的羽毛能有如此色彩,他的耳朵上穿着两个很大的铜环,手里拄着一根橡木拐杖,这根拐杖我越看越觉得眼熟,突然想起,几天前的一个夜晚,也曾有一个人拄着这跟拐杖来拉我,于是我慢慢抬起头想看看他究竟长什么样子,等我看到他的脸时,心跳都快停止了,又是那个面具! 那晚似真似幻非常模糊,而故宫长廊上的画像也因为年代久远根本看不清楚,但这次我是真真切切的看清楚了。这张面具不似其它传统面具是木制的,而是更像某种皮料,看起来柔韧贴合,上面用纯金镶嵌这各种纹路,五官处与本来的五官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额头处有翡翠玉石装点的三个印记,看起来既诡异又华丽无比。 我自知这些人看不见我,便大着胆子靠近那个多次出现在我梦里的面具人,他似乎在宣告什么旨意,一屋子的人都跪了下来。他左手执仗,右手则拿一个铃鼓,不停的摇,嘴里念念有词,桂嬷嬷和那年轻女子面色惨白,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也不知到底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本想再靠近一点,可这时那面具人突然停止念诵,狐疑的朝我这边看过来,我吓的倒退几步,他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睛深邃神秘,盯着我站的位置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竟然慢慢走了过来,显然他虽然看不见我,可是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此时此刻我根本不知道身处梦境还是幻觉当中,只是本能的躲闪,直到他把我逼到了墙边,他慢慢把脸靠近我,像是闻到了什么。 那张带着面具的恐怖鬼脸和我的脸几乎就要贴在一起了,我实在躲无可躲,只能紧靠墙角,用背包挡在脸前面,那面具人突然怔了一下,然后居然慢慢用手把面具拿了下来,可这面具后的脸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的脸。我倒吸一口凉气,再也憋不住了,大声尖叫起来。突然头巨痛无比,一个踉跄,昏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在这间屋子里,那一群人都已经不在了,四周黑漆漆的,没有点灯,我揉了揉头,还是有一些疼,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我站起来顺着墙找门,看见前面地上有一团黑影,应该是个人,微微抖动着,我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轻轻的走过去,原来是桂嬷嬷,我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上前半跪在她旁边,喊了她两声,没有丝毫反映,我这才明白,我还在这个幻境当中,他们是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的。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旁边,呆呆的看着她。她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步履蹒跚地走出屋子去。只见她走到院子里那口井旁,弯着腰双手伸入井里,那动作好像是在捞什么东西。我很好奇,慢慢走过去,就着白森森的月光,我看见桂嬷嬷正在一把一把的从井里往外拉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那是头发!对,是女人的长发,湿漉漉的黑头发越拉越多,我本能地往后退,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力量将我往那井边推,靠近了一看,这井里满满的井水,我心里纳闷,这口井不是枯井么?怎么现在又有水了?正想着,只见桂嬷嬷手下一松,一个人头浮了上来,我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桂嬷嬷伸手进去,用力抓住那头下面的肩膀,使劲儿一拖,把整个人都拉了上来。 那人应该是个女子,准确的说是一具女尸,她反扑在地上,全身血红的衣服都湿透了,勾勒出曼妙的身型。桂嬷嬷也不说话,把女尸一翻,我这才看到她的脸嘴。差点没吓死过去,把人压根就没脸,整张脸都被剜了,只有几个漆黑的窟窿。只见桂嬷嬷把尸体背起来,径直走进屋里,将她轻轻的放到墙角的床上,又出去打了水,坐在床边为那女尸擦洗干净,头发用精致的发髻挽在一起,又拿来素色的青萝白裳给她换上,打整清爽以后,又把她背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出去。直到她们一人一尸出去后,我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想看看桂嬷嬷要背着这女子去干嘛,才出门就看见桂嬷嬷背着尸体站在井旁,嘴里念念叨叨,过了一会儿,远处亮起火把,一群黑衣人正急匆匆往这边赶来,桂嬷嬷还没等他们进院儿,突然发力,居然把女尸一个空翻,扔进了井里,然后自己爬上了那口水井,正欲往下跳,被黑衣人蜂拥而上,拽了下来,四手四脚的带走了。 第一卷 螭龙九碑 第8章 雅珏儿 这一切就像是看了一幕哑剧默片一样,我只是一个观众,站在外面观看,可我又确确实实感觉到身在其中。直到桂嬷嬷被带走了,我才一个激灵,惊醒过来,我连忙跑到井边往下看,哪有什么女尸,这口井早就荒废了不知多少时日,就着月光,我看见这井也不深,下面全是乱石杂草,再回头一看,院子又变成那个荒芜残破的地方,身后的屋子里依旧亮着昏黄的光亮。 我揉了揉眼睛,跑去屋子窗户下面,透过破旧的窗户往里看,昏黄闪烁的灯光下,依旧是坐着那个自称桂嬷嬷的老太太,依旧是拿着针线女工在烛火下面绣绣缝缝,仿佛刚才我经历的一切都是大梦一场。 我敲了敲门,没有锁,里面传来桂嬷嬷的声音:“进来吧,孩子。”我推门进去,屋里和第一次一模一样,处处透着残破古老的气息。桂嬷嬷叫我坐下,要问我一些事,我现在实在怕的不行,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只有眼前这个老嬷嬷看起来像是个活人,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坐到她身边,问她:“桂嬷嬷,这到底是哪里,我刚才看到了很多恐怖的事情。” 桂嬷嬷没有理睬我,继续绣她的东西,我见她也不和我说话,只得乖乖的坐在一旁看她绣花。她手里一个顶大的绣盘,里面是光滑柔顺的白色绢丝,她正是在这丝绒布上绣了一个女子的背影,绣画中,白衣女子对着一池春水亭亭玉立,穿一袭白衣,从后面看,身材婀娜多姿,长发飘飘,只一个背影,就可以断定这女子有倾国倾城之容颜。我看这这绣画里的女子十分眼熟,对了,这不就是刚才幻境里那女人吗? 我后背发凉,说明我刚才看到的那一切都不只是幻觉或者梦境,我支支吾吾的问她:“嬷嬷,这女人是谁,我好像看见过她。”桂嬷嬷听见我这么说,停下了手上的活儿,用浑浊无神的老眼盯着我看,终于慢慢开了口:“这是老奴的主子,名唤雅珏儿,是皇帝的第三十七个嫔妃,当年进宫的时候年仅十七岁。”我大惊:“什么?三十七个?他为什么有这么多妃子?”“你别插嘴,好好听!”桂嬷嬷有些生气的呵斥我,我连忙答应,好好端坐,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她这才开始讲起那段往事。 这雅珏儿本是一个地方的小官吏之女,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都还不止,就连朝堂政事都有所了解。此女天生美貌聪慧,因此被招入宫廷,当了秀女,那年她才十六岁。百千秀女,皇帝偏偏就看上了她,在她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封为贵妃,位居后宫三品。这珏贵妃为人善良待人真诚,后宫小至宫女太监,大到皇贵妃皇后都对她喜爱有加,皇帝赐了八个宫女服饰她,并且把那储秀斋赐予她,还亲自安排了桂嬷嬷与她为伴。雅珏儿在宫中倒也知道规矩,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哪个地方能去,哪个地方不能去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这年少芳华,好奇心重,有一日在花园里乱转悠,趁着桂嬷嬷一不留神儿,擅自走过玉屏桥金蝶,朝房宫走去。 这房宫在太液池北岸,背靠老房山而得名,这里没有任何卫兵把守站岗,却从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雅珏儿心中奇怪,宫里除了皇帝妃子,不能可能有其他大臣居住呀,这房宫如此庄严神秘,看皇帝一有心事就往这跑,也不知住的是哪位大人。 这么想着,雅珏儿已经过了桥,来到房宫门前,后面的老房山虽然不挺拔秀丽,却呈一个矩形看起来有些压抑却又不失庄严肃穆。房宫背靠着老房山,居然没有宫门,一路上也不见一颗树木,全是低矮的灌木,雅珏儿悄悄进了宫殿,院里正中放着一个大肚子香炉,其他就再无任何摆设,整个宫殿显得冷静寂静。雅珏儿参观一番觉得无趣,便想回去,突然听到屋内传来动物吼叫声,这叫声似牛非牛,似虎非虎,但听了之后,让人不寒而栗。 雅珏儿想看看里面究竟饲养了何种东西,于是蹑手蹑脚的来到窗外,越是靠近,越能闻到一股子腥味,走近屋子,她透过窗户缝隙往里面看,只见里面点满了蜡烛,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坐在堂中,好像在祭拜什么东西。他的前面一片黑暗,隐约看得到一堵黄色斑驳的墙。腥味越来越浓,雅珏儿看的入神,突然发现在那个人前面的黑暗中那堵墙居然颜色变了一下,变成了乌青的,雅珏儿觉得自己眼花了,连忙揉了揉眼睛,再看的时候,那墙消失了,那人,也无影无踪。 雅珏儿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秘密,不然也不会划分为禁地,可现在自己一个人,着实有些害怕,还是先回去,让桂嬷嬷陪着一起再来看看。这么想着转身便要回去,刚转过头来,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就在眼前,雅珏儿吓的大叫一声,连退好几步,定下心神,才看清原来是刚才里面那个人,不知何时居然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身后。他穿一身黑袍,脸上带着一个木制的面具,定定的盯着她看。雅珏儿觉得被看的发毛,拿出贵妃仪态,高声问到:“前面何人?我乃是三品珏贵妃,若你官阶品级比我低,自当像我叩首行礼,报上名号!” 这人哈哈一笑:“参见贵妃。”却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往后行礼,雅珏儿觉得奇怪,又说:“大胆,我乃陛下钦赐贵妃,我是君王妻子,你乃臣子,何故如此傲慢无礼?”那人往后退了几步,高大的身躯像山一样,然后把面具去了下来,居然英气逼人,十分俊秀,只是它的眼眶微红,嘴角始终带着一抹邪笑,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他依然不行礼,微微一笑,说到:“珏贵妃可知此乃何地?”雅珏儿听他这么问自己,毕竟这是明令禁止的皇宫重地,自己擅闯禁地本来就不对,要是这人是个小人,向皇上告上一状,所说凭借皇上的宠爱不会有什么大的惩罚,但毕竟自己违抗了命令,于公于私都不好,想到这一层,雅珏儿态度瞬时变好了许多:“此乃禁地,我自是知道,今日闲散无事,又气朗神清,故在后院走走逛逛,不曾想来到你这宫中,是小女失礼。但不知你是何人?为何此等打扮,又独自一人居住在这深宫之中?” 那人重新把面具戴上,长袖一挥,说到:“我名唤做邵莲,这里乃是皇上赐于我的宫殿,你走吧,此后不许再来。” 雅珏儿心下一惊:“你是大祭司邵莲?”那人也不回答,哈哈一笑,进屋去了。雅珏儿心道不好,惹了谁都不能惹这大祭司,当下也不多想,赶紧离开了这房宫。等回到储秀宫,已是傍晚,院子里七七八八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桂嬷嬷正跪在最前面自己扇自己大嘴巴子,雅珏儿连忙跑过去拉住她,桂嬷嬷一看是她,老泪纵横,大声喊着:“皇上,找到了,珏贵妃回来啦。”屋门洞开,正是皇帝怒气冲冲的走出来,看到雅珏儿没事,这才叹了口气,继而又故意发怒问她去了哪里,雅珏儿不敢说见了大祭司,随意编了个谎,皇帝对她宠爱有加,只要人回来,便放下心来,让她好好闭门思过,便带着一队人离开了。 用过晚膳,桂嬷嬷问她到底去了哪里,雅珏儿才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谁料想桂嬷嬷才听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都是老奴之过,让小主去了不该去之地,见了不该见之人啊。”声泪俱下,像是听到了最可怕的事情。雅珏儿和这老嬷嬷相依相伴,早就情同母女,赶紧将她扶起,问她到底怎么了,那大祭司有何可怕。桂嬷嬷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大概,只知道除了皇帝,还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去了那房宫的人,也没一个人活着回来。雅珏儿听完莞尔一笑:“哎哟,我看您那是老糊涂了,那大祭司我见了,年轻英俊的很,房宫我也去了,我也好好回来了么,只是”“只是什么?”桂嬷嬷忙问。“只是他那宫里确实有古怪,我看到一堵墙会变颜色,忽而黄色忽而青色,忽而直接消失不见了,那大祭司衣服上皱褶都没有一处,想必是清洁素净之人,也不知为什么闻得了那浓重的腥味,那味道究竟是什么?” 自已一边想着一边在屋里来回踱步,根本没把那大祭司的邪异恐怖之处当回事,只有跪在地上的桂嬷嬷知道,眼前这自己当作亲生闺女一般的小主子惹了万万不该招惹之人,这次,真的出大事了。 第一卷 螭龙九碑 第9章 龙凤合鸣铃 雅珏儿生性浪漫天真,没过几天倒也就把这事忘的七七八八,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每每想起那个神秘的院子心里的好奇心就又开始蠢蠢欲动。桂嬷嬷从那天以后,更是寸步不离雅珏儿,生怕她一个人又胡闹乱跑,闯了什么祸出来。 皇帝从那天以后也很少宣召雅珏儿,倒也不是冷落她,就是有意无意的与她保持一段距离,像是怕她身上有什么忌讳一样。开始的时候雅珏儿还有些在意,时间长了,少女心性,就也觉得无所谓了,整天在花园里晃悠。 这天桂嬷嬷受召去御膳房参加“审御”,相当于现在的培训,临走前交代了一个叫小翠的宫女照看珏贵妃,千叮咛万嘱咐这珏妃天生贪玩好动,脾气还不好,一定要把她看紧了,然后再三和这雅珏儿说不要再去禁地溜达,这才揣揣不安的去了御膳房。桂嬷嬷刚走,雅珏儿就觉得闷的慌,在园子里溜达几圈更觉得无聊,于是想起那天房宫里那个年轻人,他这样的年纪,怕是也比自己差不了多少,也不知有何能耐,不但身居高位,甚至还能居于深宫之中。少女情怀总是诗,雅珏儿居然觉得有点儿忘不掉他了,趁着桂嬷嬷不在,非要再去一次房宫。 宫女小翠用尽了办法劝阻,怎奈何这个主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自己一个小小宫女,一边儿是德高望重的老嬷嬷,一边是地位尊贵的皇贵妃,实在是左右为难,只好紧跟着雅珏儿一路朝着那禁地房宫走去。 当时正值金秋八月,虽然已经不是盛夏,这北京却也是烈日当空,热的不行,两人一路走到太液池畔,已是下午,雅珏儿浑身上下香汗淋漓,正准备上玉屏桥,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太正常,细细一看,这三十来度的天气,太液池里居然结了一层冰。雅珏儿和小翠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玉屏桥两岸,完全就是两个世界。这面金秋的热浪一阵一阵的打过来,那面却雾霭沉沉,看不清周围。 雅珏儿好奇心越发重了起来,小跑着就要过桥,小翠连忙上前阻止,可这雅珏儿脾气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不但自己要过桥,现在就连小翠都要一起拉着过。小翠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她一同走上了玉屏桥,刚上桥,两人就看见太液池结冰的冰层下面,闪过一个巨大的黑影,就是从她们所站的玉屏桥下面掠过,足足过了好几分钟。雅珏儿呆在原地不断的往下张望,小翠已经吓哭了:“娘娘,快走吧,这里面有怪物!”“别胡说,肯定是水草什么的,你我看花了眼!”雅珏儿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也打鼓,这么大一个东西,不可能是什么水草,更不可能两人都看花眼。 这太液池说是叫个池,其实是一个很大的湖泊,水质清澈,但是一年四季异常寒冷,水也特别深,听宫里老一辈的人说,这水里有个大水眼,连接着老房山深处的地下河,再一直延伸到海里,这湖水常年温度都很低,所以其实鱼类和各种活物都很少见,加上湖北岸就是禁地房宫,来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整个太液池周围景色虽美,却还是冷冷清清。 两人在桥上站了一会儿,雅珏儿一狠心一跺脚,深吸一口气:“甭管他是什么,那个什么大祭司肯定知道,咱们就去找他!”小翠这下可说什么也不走了,“娘娘,您说的是那邵莲大祭司?那可去不得,传说见过他真面容的人都活不了,连皇上都要敬他三分!咱们快回去吧” “我就不回去,我倒是要去看看他年纪轻轻,到底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能坐得如此高位。”雅珏儿心意已决,边说边就过了桥,往那房宫走去,小翠一看,也没办法,只能跟上去,和她一道进了房宫大门。 两人越走越冷,这房宫院子里已经结满了冰霜,丝毫没有秋天的迹象了,活脱脱就是隆冬时节。两人穿的秋装,此刻冻得直哆嗦,绕着院子转了两圈,和上次来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还是那个大肚子香炉放在中间,周围一片死寂。两人实在冻的受不了,正准备离开,房宫侧门嘎吱一声,竟然开了。 里面出来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身穿黑色长袍,头上只有几根稀疏的白发,布满黑色老年斑的头顶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像是被整个切割开又缝上一样,皮肉往外翻出来,猩红猩红的。 那老头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也不张嘴,干涩的声音就从他那传出来:“来了就别走了,别走了。”说着便招了招手,他的声音虽然艰涩难听,但好像有某种魔力,两个姑娘就像着魔了一样,不自觉地就朝他走去,进了门,老头嘴角漏出一丝诡异的笑,“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从这侧门进入,也是通往房宫的正殿,屋子里气温更低,四周点着星星点点的蜡烛,除了烛光下一小圈光晕,其他地方都是昏暗的。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小心翼翼地跟着老头走,老头也不点灯,熟门熟路的在黑暗中快速的往前走,走到正殿的中心,突然停住了。说也奇怪,这房子中心的地上画了一个巨大的莲花图案,粉红的花瓣娇艳欲滴,宛如真的一般,顶上挂着四个古铜风铃,用很长的线吊着,样式精致古朴,四个铃铛呈矩形的四个角,对角的两个一个大一个小,大铃铛上面雕刻着常见龙型图腾,只是这龙张牙舞爪,像是要吃了什么似的,一改祥瑞之兽的模样,小一些的那两个则雕刻着鸾凤图腾,奇怪的是鸾凤没有翅膀,只有身体和头,眼睛紧闭。四个铃铛乍看并不奇怪,仔细一看,才觉得诡异邪魅的很。 老头站在莲花正中,让两个小姑娘也站过来,确保身子都在这莲花的花心里,雅珏儿拉着小翠,颤颤巍巍的走过去,站在莲花图案上,老头呵呵一笑,那干涩的声音又响起来:“来,你们两一个人握住对角的两个铃铛,把它们套在一起,龙口对着凤头,千万对准咯。”两人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就想按照老头的话去做。 雅珏儿抢先一步上去,拿一只手握一个铃铛,按照老头的话,把那张着血盆大口的嘴巴对准了无翅鸾凤的头,这铃铛做的严丝合缝,刚好合适,“咔嚓”一声,就拧了进去。拧进去以后,铃铛上的龙嘴刚好就把鸾凤的头“唅”住了,那无翅鸾凤就只剩下半截身子还在外面,活脱脱像是被龙吃了一般。 两人均是一惊,这图案太过诡异,轮到小翠了,她蹑手蹑脚的上前,握住剩余的另外两个铃铛,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半天都没有对准,急的哇哇哭起来。雅珏儿也跟着着急,一把就抢过来三五下就拧了进去。这样一来,天花板上垂下的四个铃铛就变成对角线两两相扣,形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两个铃铛就在一起本来应该再也发不出声音来,可没一会儿,四个铃铛居然开始无风自动,摇晃个不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声音清脆空灵,在房宫空荡的正殿里回想。两人呆站在铃铛下面,四个铃铛一边发出声响一边旋转起来,两人看的出神,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莲花图案也开始发生变化,原本鲜嫩粉红的花瓣慢慢枯萎,变成暗红色,随着颜色越来越深,花芯居然变成一颗一颗的莲子,等到莲子全部长出成熟,莲花中心的地板忽然顿开,出现了一排又陡又长的楼梯,通向无边的黑暗深处。这一系列的变化让两个姑娘措不及防,没想到这房宫里面居然有这样的机关布置,老头呵呵一笑:“下去吧,你们想看的东西都在下面呢。” 小翠伸头进去观察,没想到老头居然一把就把小翠推了下去,她尖叫一声,整个人像个陀螺一样往这细长狭窄的暗道滚了下去。雅珏儿大吃一惊,转过头去正要质问那老头,却发现身后空空荡荡,那老头像是从来没出现过,哪还有踪影。雅珏儿对着楼梯喊了几声,除了回声意外,没有人回答她,这下她急了,整个人也清醒过来,没办法只能下去找小翠了。 楼梯实在太窄太陡,雅珏儿穿着“湖色缎梅蝶元宝底旗鞋”,实在不方便,干脆把鞋子一脱,光着脚往下跑,她只顾着往下跑,却没注意身后那老头正伸着头看着她的身影被这黑暗所吞噬,脸上露出诡异阴森的笑容。待到完全看不见她了,老头佝偻着身子走到莲花上,拉着铃铛摇晃三四下,那声音嘎然而止,莲花图案突然一黑,等到再次明亮时,一圈一圈又重新盛开起来,粉嫩的颜色娇艳欲滴,像真的一样,那花芯的通道,早已经闭合,看不出一丝痕迹。 第一卷 螭龙九碑 第10章 九冥极乐渊 雅珏儿摸黑走在暗道里,从脚下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阶梯又湿又滑,长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儿,不时还有冷风吹上来,看样子,这楼梯与外界相连通,雅珏儿在一片黑暗中一路向下走,双手扶着两边的墙壁,感觉墙壁上也都是湿滑冰凉的青苔。越往下走,冷风越大,不一会儿雅珏儿就听见水流的声音,看来再走一会儿就该到头了,下面应该是一个水潭,小翠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么高的阶梯上滚落下来,不死也是重伤,她越想越担心,也顾不得脚下湿滑,加快速度小跑下去。 越往下,水声越大,湿气越重,震耳欲聋的水声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小池塘。雅珏儿一心想要找到小翠,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个劲儿地往下冲,两只手扶着的墙壁越来越宽,渐渐就只能扶到一边了。 再往下,整个空间豁然开阔起来,水声大作,前面星星点点的点满了蜡烛,那香气还是淡淡地弥漫在空气当中,雅珏儿呆住了,在她的前面居然是一个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瀑布,巨大的水流从九丈高的悬崖上一泄而下,周围都被朦胧的水汽弥漫着,这样的景观就算是在地面上都叫人叹为观止。谁都想不到在这深宫禁地的地下居然有这样一处所在。 雅珏儿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瀑布两边的山崖上,每隔数米就有一盏烛台,整个瀑布身处黑暗之中,又被星星点点的烛火映照,水光流动,水汽氤氲,如梦似幻。雅珏儿觉得奇怪:这么潮湿的地方,这些蜡烛竟不会熄灭,而且,放眼望去,满山都是烛火,这成千上万的蜡烛究竟是何人来点亮?又是怎么点亮的? 这些疑问盘踞在雅珏儿心头,她不顾湿气弥漫,艰难的走到瀑布旁一盏烛台面前,蹲下来仔细研究。“啊!”一声惨叫,雅珏儿连滚带爬的往后面退缩,原来这烛台形状怪异恐怖,竟然是一个一个的小童雕像,跪坐再地上,抬头望天,双手放进自己的嘴里,用力把嘴撕到最大,舌头外漏,每个嘴里都含着一支古铜色的棒子,这棒子不知是什么制作,顶端竟然能燃烧出明亮的火焰。这些小童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何种材质铸造而成,雪白明亮的皮肤看起来吹弹可破,雅珏儿暗自镇定一下心神,半跪半爬的去看那小童到底是什么。 犹豫许久,雅珏儿伸出纤纤玉指,戳了下一个小童的脸,柔软而富有弹性,触感细腻光滑,就和自己脸上的皮肤一般的好。雅珏儿忍不住又用力戳了一下,突然那小童嘴里含的火焰棒子闪了两下,熄灭了,那棒子也缓缓缩回小童的嘴里。等到全部没入,那小童居然把两只手从嘴里拿了出来,扭曲变形的大嘴黑洞洞的,一条粉红色的舌头耷拉在嘴边,看起来即诡异又恶心。 雅珏儿看到这一幕,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心里发毛,一种强烈的不详之感笼罩在心头。果不其然,她刚准备站起来离这小童远点,突然听到一阵啼哭传来,正是从这小童烛台里发出来的!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远处瀑布两旁的山上,接二连三的传来小孩的啼哭之声,声音之大,竟然快要盖过了瀑布水流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那漫山遍野的烛光一排一排的熄灭了。 雅珏儿觉得事情不妙,当下决定先跑到那阶梯口,也比站在这鬼哭狼嚎的瀑布旁要强。刚想挪动脚步,瀑布上面传来一个声音:“是谁擅自动了我的童蛹灯,这灯要是灭完了,乌龙神也该出来了,这点儿还没到呢,快去,叫人快快重新点上!”声如洪钟,不怒自威。 雅珏儿听过这声音,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瀑布上方站着一队人,星火闪动,看不清脸,但她可以肯定,为首的高大男子,就是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祭司邵莲。 她也不知怎地,像是在无尽的海中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尽全身气力对着瀑布喊到:“珏儿见过大祭司!珏儿见过大祭司!求大祭司救我主仆性命!”喊了几声,许是太过用力了,喉头都有点发甜,只可惜她没有那些怪异小童的声音那么响亮,尽管喉咙都快喊破了,声音一出来,就被轰隆隆的水声完全吞没了。好在那大祭司似是有顺风之耳,竟将她的话尽数听清了,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微微低头,朝着这边说到:“原来是珏贵妃,不知贵妃为何能找到我这九冥极乐渊?这地方连鬼神都不愿意进来。莫非是我那嗔奴引贵妃到此?” “嗔奴?是了,那古古怪怪的老头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嗔奴吧”,雅珏儿想起那阴森的老头还心有余悸,没想到却是这大祭司的手下之人,可是眼下没有任何退路,只得求助于他,于是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喊到:“那老头要我们把铃铛合二为一,我们不知怎的就照做了,结果触发了那莲花机关,便到了这里,我的丫鬟小翠先我一步摔了下来,我来找她回去,不知道大祭司是否看到她,若是看到她,请大祭司送我俩出去,我定不在擅闯禁地,打扰大祭司清修。”一口气喊出这段话,已是累的气喘吁吁,弯下腰喘起了粗气。 瀑布之上的大祭司邵莲莞尔一笑:“珏贵妃客气了,你那丫鬟我并没有看见,回头我问问手下之人,让他们帮你寻找便是。眼下既然珏贵妃来到了我这极乐渊,也将那龙凤合鸣铃扣上了,便多留一会儿,我带你参观参观吧。”说完也不等雅珏儿回答,大声吩咐手下之人:“你等还不去将珏贵妃接上这极乐渊顶,让贵客看看咱们这洞天福地。”话音刚落,身后便出现一队女官,个个身姿曼妙,身穿黑袍,脸戴面具,一左一右按照顺序快步从那山上下来了,雅珏儿觉得这地方哪是什么洞天福地,明明阴森诡异,只后悔没听桂嬷嬷的话,非要来招惹这大祭司邵莲,现在腿肚子都发软,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参观,于是便想拒绝,可刚开口,忽闻山上传来空灵飘渺的歌声,原来那十二个女官每组六人,分别从左右下山来了,她们形似鬼魅,好像根本不用脚在地上走,而是飘忽飘忽的向前行进。歌声妖娆诡异,让人听了有种说不出的悲痛绝望之感,雅珏儿摇了摇头,暗自凝息屏神,不去听这歌声,忽然又听那大祭司说:“乌龙神还在歇息,把童蛹都唤醒吧,”话音刚落,一路上的灯火蜡烛又重新亮起,瞬间大半边瀑布山崖都被照亮了,那十二名女官也下到山下来到雅珏儿面前,恭敬行礼,雅珏儿自知单凭自己之力,绝对找不到小翠,更加出不去,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她们一同走上山路,往瀑布顶上走去。 一路上巨大的水声震的她耳膜发痛,靴子也在半路上扔了,现在裹脚的袜子也被磨坏了,雅珏儿赤脚走在冰冷泥泞的山路上,加上周围水汽弥漫,冷风一阵一阵的吹过来,身体实在有些吃不消了,好在快要到山顶了,雅珏儿把衣服拉紧,偏头想看看这藏在地下的大瀑布,借着点点烛光星火,恍惚间看见瀑布里面有细长的黑影荡来荡去,像是树枝,但却又太过于长了,眨眨眼睛再看,不止一串黑影,而是几十甚至几百串,挂在瀑布后面,被水流冲刷地摇摇摆摆,雅珏儿看了一会儿,光线太暗,水流太急,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或许只是生长在岩壁上地藤条树枝吧。于是不再管它们,收敛心神继续往上走。一路上,旁边没有一个树木植物,尽数都是光秃秃的石头,只是每隔一段,就有一个造型狰狞恐怖的童蛹烛台,那孩子哭声早已经消失不见了,每个烛台都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嘴唅铜棒,上面燃着火焰。 等到了山顶,十二个女官围着最外圈站好,为首的一个示意雅珏儿再往前走,大祭司就在悬崖边上。雅珏儿环顾四周,山顶竟然如此开阔平坦,身后一条河流蜿蜿蜒蜒不知道哪里是源头,看样子这就是大瀑布的上游。而前面,则是一个很大的平台,平台上站满了黑衣黑袍之人,大祭司莲就在中间,这次他没戴面具,双手交叉握于胸前,正笑盈盈的看着雅珏儿。 雅珏儿也看到了他,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到了近前,行了一礼,却因为身高悬殊太大,不得不仰着头和他说话:“小女雅珏儿见过大祭司,小女年轻妄为,闯了大祭司寝宫,又阴差阳错进入这禁地,望大祭司开恩原谅,助我找到丫鬟小翠,我们只有二人这就离开,日后一定不敢再打扰大祭司清修。” 邵莲大祭司嘴角上扬,也不说话,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面具,旁边两个黑袍人立马上前,为他戴好,这才开口道:“珏贵妃稍安勿躁,既然来了,何不一起恭候乌龙神赐福?”看这阵势他们是要举行某种祭拜仪式,这要换做平时,雅珏儿最喜欢凑热闹,可此刻实在是又冷又怕,哪有心情看什么乌龙神,于是回道:“望大祭司体谅,小女将丫鬟小翠找到立马离去,全当从来没有进过大祭司房宫。”邵莲冷哼一声:“哦?那个小姑娘是贵妃的丫鬟?我知道她在哪,你随我来看。”说着便领着雅珏儿潮瀑布边走去,走到悬崖,用手一指,雅珏儿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在大瀑布湍急的水流后面,小翠被挂在山壁上,大张着嘴,旁边的烛火忽明忽暗的映在她脸上,她像大海中的蚂蚁,随着水流的冲刷来来回回晃动,也不知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