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农家   斑驳日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地上。   弯腰许久的柳宓扶着大树艰难起身,周围的菌类跟掉落的酸枣已经被人尽数捡尽,她翻了数遍枯叶下的草丛,也不过只找出一巴掌多的菌类。   低头看了一眼孱弱的四肢,她冷哼一声。   能把自个饿死的,古往今来,也就被她占了身子的农家小姑娘了吧?   可惜,她也好不了多少,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姣好清秀的脸颊上露出一丝冰冷,还想那件事做什么!   “柳家四丫头,出事了……快下山了!”   孩童们此起彼伏的叫声传来,栖息在树上的一众鸟雀受惊,挥舞着翅膀争相飞往天上,柳宓心头一惊,迅速收起地上的工具,拖着瘦弱的身躯下山去!   山脚下,三四个垂髫小童见她的身影后,争相上前,“你奶奶又要把你娘下葬啦!”   “是啊,都要去瞎子叔那拉棺材板儿呢!”   柳宓紧绷着嘴角,身子止不住的摇晃,狠狠闭眼,等眩晕过去后,才粗哑着嗓子道,“我娘……死了?”   “没死,还喘着气呢”   “没蹬腿呢”   “哎,你的筐子呢,不要啦?”   柳家院子里一片混乱,几个男人跟三个姑娘大眼瞪小眼,都僵持了小一个时辰了,还没能进了家门,这都什么事啊!   家里还有一大滩的活没做呢。   “月珠丫头,你是老大你得听话啊,你娘这都不成了,还不快点下葬,难不成得等到身子凉透了,身子僵了寿衣也穿不上了,才让我们拉走?”   这人不行了,就撑着一口气呢,一般只要给穿上寿衣,趁着那折腾劲,人就走了。   不过这会身子还软和,闺女给穿上衣服,死后也能带个人气,不至于被野鬼欺负。   “让开,让开,小贱蹄子吃硬不吃软!好好说了一个时辰不听,非往死里揍一顿才好!”一个精瘦的婆子上前,指着她鼻子狠狠骂道。   “奶,你打大姐打的还少吗?爹已经去请大夫来了,除非大夫说我娘没救,不然,谁也别想从我家带走我娘!”一脸菜色的少女拿着菜刀挡在门前,眼里满是血色!   如果不是娘怀着孩子时,奶奶死命的要娘干活,还不给饭吃,娘何至于身子骨弱的难产,还生出个死胎?   本就大出血,身子骨受损,月子里不给看大夫不许吃药不给东西吃,本就为弟弟死了,伤心欲绝的娘,如何能好的起来?   她家四个姑娘,好不容易有了弟弟……   就连一项寡言的二姐都往前挡了挡身子,默不作声的表明了她的态度,柳月莲狠狠眨去眼泪,怒视着眼前的人!   “做孽啊!我累死累活拉扯大的几个孙女,恨不得吃我肉,喝我血,这是亲孙女吗?早知道这样,当初她们出生我就该淹死她们的!可怜了我二儿,这是要断子绝孙啊!”   语罢,周围马上传出窃窃私语声,这一连串生了四个丫头片子,好不容易有个儿子,还是个死的,可不是断子绝孙咋的呦。   觉得占据了上风,孟婆子不经意露出笑容,正待开口,却不料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她,“叔叔伯伯们让让,我从大夫那,给娘取药回来了!”   人群散开,身穿带着补丁的瘦弱丫头抱着打酒用的葫芦跑来,她小脸满是汗珠,气喘吁吁道,“大姐,我取药回来了,这就去喂给娘喝!”   钻进屋子之际,捏了一把大姐的手,柳月珠脸上喜色未褪,见小妹背对人的脸上并无笑意,心头仍旧一紧。   “守住门”柳宓的声音,轻不可闻。   这倒有趣了,众人也不觉枯燥,伸长脖颈,翘首望着那屋子里情形。   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碗的碎裂声响起,继而,那道清脆的女声惊喜大喊,“娘,您醒了?!”   交头接耳声越发大了。   孟婆子只觉数不清的目光射在身上,如万蚁噬骨,不由对孙氏越发记恨!   不对!明明半死的人,怎会再清醒!当初生产时就坏了的身子,拖了半旬已是奇迹,怎么可能好的了!   她抬腿作势要进去一看究竟,不料,那个略带沙哑的女声,竟飘到耳朵里。   “别哭,别哭,跟娘说说,娘这是怎么了?还有,外面怎的这么吵?”熟悉的,带着慈爱的妇人声音飘来,屋外的三个强撑的丫头,颤栗不已!   “哎呦,真的醒了啊?”   “可不是咋的,这大夫的药可真的神了!”   “看来人家根本不像孟婆子说的,已经跨了鬼门关,这不好端端的吗!”   “散了吧,人好生生的,得亏没把人给埋了啊”   “大娘,这弄的啥事啊!这不是坑我们吗!”几个受托于她的年轻后生,听着周围私语声,更觉得无地自容!   扔下东西,狼狈逃去!   孟婆子傻眼,只能看着娘家晚辈愤然离去。   而那三个姑娘见威胁消除,争先恐后,奔往屋内,却只见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四妹小心的喂给娘东西,而娘,却还是死死的闭着眼!   “娘,睡了吗?”三丫头柳月莲死死抓着满是补丁的衣摆,屏着呼吸朝她询问。   “娘没醒”柳宓小心的把糖水喂给她之后,将人放平。   “可是,刚刚娘分明说话了,精神头那么好……”似乎不想相信这个事实,二姐月兰,急着开口。   “那不是娘”柳宓将散发着腐朽破烂味道的被子给她盖上,再不言语。   “不是娘……”柳月珠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她嘴巴张张合合,“那是……”   屋子里顿时消寂无声。 第一卷 第二章救命   柳宓来到这个大周朝,已有月余,她是文科生,脑子里却没有任何关于这个朝代的信息,可是这边的习俗传统,却跟宋朝酷似。   她所在的大青县境内,跟都城汴城没多少距离,村子往来人中,不乏有说官话的。   而这段时间,足够让她摸清楚这家所有情况。   自家还未分家,十几口人,挤在破旧的农家里,她爹柳田贵,小名柳老实,因为上面有个大哥,下面有个弟弟,所以木讷的他,并没有在父母跟前得宠。   至于方才那个上蹿下跳的婆子,是她名义上的奶奶。   大姑嫁到了隔壁村,小姑姑……她冷笑一声,腿上带着残疾,今年十九还未出嫁,因嫉妒大姐长得如花似玉,四肢健全,蛊惑着奶奶要二十两的聘礼,不然就不能嫁人!   寻常百姓,谁家能出的起这个礼金?   不过没嫁人也好,等她拼搏一把,迟早给几个姐姐找个好婆家!   抛去杂念,冷静分析,“爹八成被人拦住了,二姐,你来给娘喂糖水,三姐你护着娘,我去厨房给娘找点吃的补补身子”   话音刚落,她脸上落下讽刺,厨房都是孟婆子把持,所有的细粮,盐,鸡蛋,全被她用铁将军锁了起来。   柳宓前生是孤儿,自小跟地痞流氓混过,骨子里带着叛逆,如果不是后来遇到做厨师的养父母,她不可能改邪归正,还顺利考上医学院,当了一个女医生。   撬门剜锁的,她不是不会,可如今因为那个承诺,却是不能!   打量了一下柳家这四处漏风的土坯房子,暗暗摇头,估计贼祖宗来了,都没什么兴趣,穷啊!整个房间,除了孙氏的嫁妆柜子,再没别的能入眼的物件。   她们姐妹四个,住在挨着猪棚旁边的草料房,冬冷夏热,可想而知日子多么难捱!   而这个身子的生母,如果再不注意补充营养,怕是再过三五日,就真的一命呜呼!   她死后,姐妹四个的婚事,彻底被握在那个老虔婆手里,那时候跟货物一样被待价而沽的她们,命运可想而知!   “小妹,要不,我还是去外婆家,借点米吧……”柳玉株思忖良久,咬唇说道。   “借下了粮,奶奶会让我们给娘吃吗?除了霸占走,再无别的可能,大姐,你以为真的缺我们一家的那口吃的?变着法的折腾我们罢了!”   就因为无子!就因为无子被欺负到这个境地!   柳月莲眼眶红了,使劲捶打着土炕,扬起一阵阵的尘土!   “三姐说的对,就算借来了粮,也不会让我们自己煮着吃,再说外婆家现在条件也不宽裕,能顾得了自己已经不错了”柳宓摇头。   原主小的时候,被外公家养了几年,外公死后,孙家条件一落千丈,她这才被送了回来。   孙家以往能贴补一下她们几个,现在却连抓药的钱都拿不出,家里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姨跟和她差不多的小舅舅,如何也不能再拖累他们了!   “大姐,你跟我出去一趟”柳宓本想喊彪悍的三姐跟她同去,但如今娘并没好转,三姐得在家守着,以防那些人卷土重来。   大姐为人温婉,灶上功夫不错,最适合帮衬她。   桃花村群山环绕,是一处十足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这刚忙过秋收,妇人孩童比往常闲了许多,搭伴去山里摘野果,打酸枣,拾蘑菇的不在少数。   她跟大姐拎着篮子往深山那里走,这边人来较少,数木多茂密,遮天蔽日,显得周围越发幽静。   柳宓扫出一片空地,在大姐惊讶的眼神中,自然的撒上一把,从谷场抓来的金黄色的小米。   拿出家里的箩筐用树枝撑好,将跟落叶酷似的麻绳拴在箩筐上,自己跟大姐藏了起来。   “你……”柳月珠想询问她谷子从何处来。   她嘘的一声打断了她,大姐啥都好,就是太过中规中矩了,恪守着礼义廉耻,没几天就得饿死!   “等咱们填饱了肚子,我再跟你解释”   俩人安静下来,或许是因为新打的谷子诱惑力太大,也或许是因为这些鸟雀太单纯,不消片刻,那筐子边缘,就蹦跳着了几只黄雀。   近了,近了!趴在枯叶中的俩人,眼睛一下都不敢眨,直冲冲的望着那筐子。   呼吸放轻,甚至,都要屏住了呼吸!   “噗”手上用力,筐子落下,原先悠闲吃米的黄雀受惊,扑扇着翅膀四处逃窜,险些把罩着它们的箩筐掀翻!   柳宓一个箭步扑了上去,从腰上掏出袋子,将黄雀尽数拢进去!   听在外面打短工的村里人说过,如今在高门贵族里,最流行的便是吃这黄雀,她曾听养父说过,这烤黄雀,用蜂蜜入酱,再进行烤炙,别有一番风味,估计就是根据这烤黄雀改良而来。   她没蜂蜜,但在前些日子进山时,周围有小茴香的影子,暂时能派对上用场。   她如法炮制,抓了三次,跟大姐将黄雀剖腹洗净,生火烤炙,桃花村依山傍水,活水四处可见,虽然大鱼不好捞,但这虾蟹却随处可见。   柳宓原先的记忆里,曾听人说过,如今贵族最爱吃的便是洗手蟹,将蟹拆开,调以盐梅、椒橙,洗手再吃,是风靡一时的洗手蟹。   可这乡下人,只知道这玩意名气重,却不会烹饪,煮好这蟹,壳硬味腥,久而久之,倒也不吃了。   倒是这鱼,熬个鱼汤之类也算鲜美,可惜因为抓的人多,鱼儿警醒,很是难抓。   不过,她一连几日用煮过的鱼食投喂过,估计一会上钩的不少。   现在,如何能用这些黄雀去换点粟跟谷子来,跟谁来做交易,这倒是令人发愁了。   思来想去,王嫂子家爱吃的小胖墩,她有了主意。   “大姐,我去王嫂子家一趟,你在这就按着我先前的法子,继续烤着黄雀”多准备些,家里俩个姐姐也该补补身子了。   前不久,王嫂子旁敲侧击打听她那腌鱼的法子,在一个消息闭塞,家传秘法贵如金的时代,这就不算厚道了。   但柳宓却不在乎,这法子本就是她前世学过的,没什么技术含量,用盐、面包裹,盛放在翁里,瓮口周围加水,覆上粗碗,用水封好,水耗则续上,不透风,自然能保持时间长了。   这些秘法,在人命面前,再廉价不过!   安抚了忐忑的大姐,她起身要走,却不料,在起身的一瞬间,纷杂的记忆顿时入脑!   她狠狠的闭眼。   一道极细,极虚弱的声音,扰乱了她的记忆。   “救命,救命!!” 第一卷 第三章交锋   声音来的又快又猛,而且还有说不出的熟悉,她心弦似被人猛地扯紧,又钝又疼,还好大姐察觉到她不对劲,及时扶住了她。   焦急的关切声,将她脑中纷杂的声音赶了出去。   “没事,就是起的有点急,大姐,你看好东西,我走了。”时间紧巴巴的,柳宓忽略大姐担忧的目光,快速离去。   王嫂子男人是村子里的木匠,平时农闲时做点轻巧物件去集市上卖,谁家孩子成亲或者是出嫁闺女,少不得托他打家具。   男人有手艺,女人是个有心眼的,俩口子把日子过的红火,不知道让人多眼红!   俩人如今也就这一个儿子,宠的跟个眼珠子似得,那小胖墩又爱吃她做的东西,如今用这黄雀,换一点下锅的粟米,想必难度不大!   更何况她还有腌鱼方子呢。   王家早年就分家了,小夫妻住在新起的房子,屋子构造跟柳家差不多,土墙外粉刷了一层白浆,房顶用上了青色瓦片,远远望去气派不已,如今刚入秋,篱笆围栏上满是细长的窝瓜,干净宽敞的院子,晾晒着今年刚打下来的新谷。   “嫂子”柳宓脸上露出笑意,迎着她打量的目光上前。   “柳家四丫头?今个怎么有空来了?”不大热络的跟她打招呼。   “柳家四丫头,你身上好香啊,你是带了啥好吃的?快给我掏出来!”王小胖墩果然没辜负她的希望,靠近她后闻到香味,二话不说扯着她衣裳就要吃的!   王嫂子脸色不大好,拧着自个儿子耳朵,“四丫头是你能喊的吗!叫四姐!”   说罢,脸色不大好看的瞥向柳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柳家丫头越发的机灵,一不小心就得掉到她挖的坑里。   柳宓装没看到她的戒备,暗暗解开布袋上的绳子,烤黄雀独有的香味便散发了出来,王胖墩眼前一亮,飞快抽走一串黄雀,也不顾他娘要杀人的目光,一把塞到口里。   “好吃,真好吃!”满嘴是油,还不停的吮着自个手指。   柳宓压下嘴角的弧度,将袋子摘下递给他,王嫂子本想拒绝,可见到儿子狼吞虎咽的模样,她又于心不忍,只暗暗骂了声冤家。   “嫂子,前些日子您不是问我腌鱼的法子吗?今个趁着没事,想着来跟嫂子交流一下”   交流是假,传授是真,王嫂子读懂她的意思,脸上迅速浮起惊喜,拉着她一口一个妹妹,叫的欢快。   柳宓做足了姿态,王嫂子拍着胸脯说要是有啥难处跟她说一声,柳宓等的就是这话,紧着说了自个想要些粟米,谷物。   被她哄得高兴的女人也不小气,拿着她装黄雀的袋子,大度的挖了小半袋。   柳宓拎着袋子,这足足有三斤多!原先虚假的笑意,如今变得真诚许多。   说了些场面话后,感激的告辞。   王嫂子把人送走,关篱笆门的时候,才恍恍惚惚知道自个被灌了迷魂汤,不过,看儿子不舍,却还巴巴举着最后一只黄雀,喂给自个的时候,那口浊气倒也散了!   罢了罢了,一点子谷子罢了!   要说柳月珠也没期盼小妹能借来粮食,但是见到真的粮食后,激动的淌着眼泪。   柳宓交代她快去淘米煮粥,她则继续烤黄雀,姐妹俩分工明确,看扔在火中的竹筒已经泛黑,空气里隐约飘着粮食的香气后,用树枝挑出,随即,柳宓带着大姐到她‘秘密基地’藏好了粮食,又取了些前些日子她辛苦得来的红糖放在米粥里,这才遮掩好洞口。   柳月珠是第一次见她藏粮食的地方,可是,脸上并无多大惊讶,妹妹这几日时不时给娘带红糖水,她就知道其中猫腻,如果不是那东西吊着娘的命,娘早就没了!   家里有点啥好东西都得让奶奶搜刮走,所以,她极其赞成妹妹的做法。   俩人遮掩好洞口,扑灭了火,把毛发血迹掩埋好,一人藏着一个竹筒,这才匆匆下山。   俩人心急如焚,还未到家门口,隐约听到孟婆子尖锐的叫骂声!姐妹俩对视一眼,顿感不妙!   “挨千刀的玩意,我们柳家造了什么孽啊!养出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玩意,一群赔钱货整天吃我的喝我的,还想偷我家的东西!一群小杂碎没皮没脸,天生就是当破鞋的命!”   “够了!”公鸭嗓的男声克制不住怒意,厉声吼叫!   孟婆子被他吃人的目光吓了一跳,心一颤的时候,见大闺女柳红秀还在自个身后,底气又足了起来。   柳宓姐妹认出了并不高大的男人,正是她们的小舅舅孙铁良,也从争执中听出了奶奶骂人的原委。   这是骂舅舅来这借了她家粮食了!   大舅舅去年战死沙场,外公受了打击,没几日便去了,外婆早年身子便不好,如今夫子相继离世,受打击不小,病情更是加重。   借的钱都抓药去了,如今真的是没米下锅,跟柳宓一般大小的小舅舅,走投无路下,瞒着二姐来大姐这借粮。   可谁曾想,刚跟吞吞吐吐的开了口,就被外面偷听的孟婆子闹了起来。   柳宓看到,随着孟婆子不断的辱骂,小舅舅肌肉紧绷,像是下一刻便要挥舞拳头揍上去,赶紧拦在他身前。   倒是本来置身事外的大姑姑,见到大姐的一瞬间,眼底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柳宓眼神安抚了一下暴躁的小舅舅,“奶奶,吃里扒外,偷人东西,这可都得有真凭实据,你哪只眼见我姐姐们贴补外祖母家了?   倒是奶奶,您估计没忘吧,早年我们家揭不开锅的时候,我外公可是推着太平车来给我们家送粮食的!”   见孟婆子气的发抖,张嘴欲骂人,忍了许久的三姐怕小妹吃亏,大声道,“拿人拿赃的,奶奶这可是您教我们的,要是没真凭实据,凭着猜测诬陷人,那谁能信服?   左右是上下嘴皮子一张,那我要说,每次大姑来时两手空空,回去时候拎着沉甸甸的篮子,岂不是也是从柳家偷了粮食?”   柳月莲自小有小辣椒之称,这会对眼前那对母女恨得牙直痒痒,一点都没给对方留面子。   “你,你!”孟婆子气急,随处找了一根棍子就朝她脑袋砸去,力道之大,速度之快,令在场所有人惊呼! 第一卷 第四章说亲   “咚”棍子砸在肉体上的沉闷声响起,柳宓死死闭上眼,可是,却没听到三姐的哀嚎,难道,打的不是三姐?   她猜的不错,替柳月莲拦住棍子的,是她们的亲爹,柳田贵,中午时候他就去请大夫了,可却到傍晚时候才回来。   看他身后,空空如也,显然,大夫也没请来。   “好哇,这群小贱蹄子跟我作对,你也要跟你娘作对是不是!”孟婆子见自个二儿子挡住了棍子,越发愤怒,挥着棍子作势就要补上一棍!   “娘!”一项老实的他竟然没逆来顺受,而是一把抓住了她手里的棍子。   那声娘里面,数不清的悲酸!   媳妇险些丧命,他急着去请大夫!谁料,刚出门就被自个亲大哥喊住,说是娘说的,要给他贴补点铜钱,好给他媳妇请大夫!   他信了,可是,大哥将他引到别处锁了起来!   这可是他的家人,他的亲娘,亲大哥!如今,要不是他来的及时,三闺女脑袋就要开花了!   他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跟怒气,全都发泄在此刻!   越是老实人,发起怒气来,越是可怕,想起自己下午让大儿子做的那件事,再看看他带血的眼球,孟婆子生平第一次起了退缩之意。   恰逢这时,大女儿上前低声道,“娘,您忘了先前我跟您说的事了?惹怒了二弟,咱们那事可成不了啊……”   孟婆子眼珠子一转,佯装头疼,被女儿扶着回屋子。   柳老实像是被人抽走了全部力气,他不敢看几个女儿对他的失望之色,拖着疲惫的身躯,也回屋子去了。   周围邻居见看不到热闹,遗憾摇头的散去。   柳宓这个小舅舅,跟她年纪相当,半大的男孩被人如此羞辱,对于先前没吃过苦的他来说,自然是难以忍受的!   她继承了这具身子的所有记忆,自然也受到原主情感影响,对眼倔强无助的小舅舅,还是有些心疼的。   拉着他到没人的地方,把烤好的黄雀塞到他手里,见那是肉,孙铁良自然百般拒绝,大姐家的情况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作为男人没帮衬大姐一家,本就羞愧,怎么能拿人家的东西!   俩人年纪相当,年幼时又经常厮混在一起,此刻柳宓眼睛一瞪,他气势落入下风。   “外婆情况不好,最是需要补充营养,你回去跟小姨说,将这肉熬汤,再添点冬瓜豆腐菱白之类的消肿化瘀的食材,药补加食补,肯定好的更快!”   是药三分毒,再健康的人,也撑不住一日三餐用药来吊命,况且外婆又是心病,解不开心结,补充不了营养,怕撑不住多少日子了。   “快走吧”柳宓推了推他,“等那婆娘出来了,咱们更没好果子吃!”   见他咬牙,一步三回头的走后,她这才匆匆赶回去,喂给亲娘那一罐的红糖米粥。   估计是这几日的红糖奏效,也或许是她命不该绝,等喂过米粥之后不到一炷香的时候,孙氏醒了!   几个姑娘围在她身边,又是一阵啼哭!   “哭哭哭,整日里哭,哭成这样也没见那丧门星蹬腿儿,可惜我这老婆子整日跟这晦气的人在一处,迟早要被她们克死!”   孟婆子拉着大女儿回到屋子,心绪难平,话里话外都是恨不得孙氏快死的意思!   “娘,您消消气,喝杯水润润嗓子,那丧门星蹬腿,不就这几天的事吗?提她们坏心情,要我说,还是问问大姐这次来意是什么”   孟婆子小女儿,那个腿上有毛病的柳红玉,细声软语的安抚着她。   上次她托大姐的事,已经有些日子了,大姐这次来,估计是打听出什么来了。   柳红秀脸上带上喜色,压低声音道,“娘,小妹的婚事,有了信了!”   说着,她把男方条件说了一遍,家里有四亩上等的水田,还有两亩中等的田地,那后生身格高大,脸盘周正,平时农闲时候,还去山上捕猎抓野物,所以那日子过的还算是不错。   “那敢情好!”孟婆子最糟心小女儿婚事,这如今嫁不出去,都成老姑娘了,谁出去不指指点点?   可是,她高兴过后,眉头又皱起来,对着俩女儿,她欲言又止,“按理说,人家后生这么好的条件,又怎么想跟咱们家结亲……”   柳红秀瞥了一眼妹妹,见她脸色果然阴沉的可怕,急忙打起精神,“娘,我这不还没说完吗!这周家父子可是有条件的,红玉嫁过去可以,但是,咱们得应他们家一个条件!”   “啥?”母女俩眼皮子一跳,难道是要丰厚的嫁妆?   要是陪嫁银子多了,这事就难办了……   “娘,周家老爹可是说了,妹妹嫁过去行,但是,要嫁得多嫁一个!”   “狗日的,他家那种条件,也想一下子娶俩?他以为他是县太爷还是皇亲国戚啊!”   “娘,您别着急啊,听我说完,嫁是要嫁,但是,娶亲的,可不光是给周家后生,那周家可有俩光棍呢……”   柳红玉脸上浮出奇异的光彩,“这么说,我能嫁过去的要求是,咱家有个人嫁给他老子?”   柳红秀满意的点点头。   “二弟家的月珠,我看就不错……”柳家大姑意味深长,事实上做媒肯定得她两边跑,那老鳏夫早就看上了水灵灵的柳月珠,这次还给了她一百个铜子做报酬,还允诺她,事情成了,另有一两的谢礼!   能解决了妹妹的婚事,在娘面前卖了好,还能拿一两多的银子,何乐不为?   至于二弟家的,那几个丫头,还有啥考虑的,在娘眼里,不过是牲口罢了。   里面商议的热火朝天,却不料,一个人影,在窗外悄然离去。 第一卷 第五章猪油   柳宓察觉出,大伯家的小儿子柳石柱看她们姐妹几个的眼神不对劲。   跑过来,想说啥,又故意不说,欠揍的狠,不过她有法子,能引诱那小子吐真话。   昨个邻居杀猪时她去帮忙,回来时候,隔壁夫妻送了些猪血,搭了一块一斤多点的肥肉跟肉皮。   她见那些下水没人稀罕,主动要了些猪小肠。   孟婆子母女见她把这恶心人的玩意拿回来,呵斥了几句烂泥扶不上墙,不过她们骂,她就装没听到,又少不了一块肉。   这些年,因为自家老实爹没生个儿子,一家受到白眼还少?几句话也受不得,早就不知道被气死多少回!   她把生猪血放到盆里,切了一块肥肉猪皮加水在灶上熬,等肉汤熬的发白时,捧着盐罐子加了大块粗盐、花椒、特意找的茴香香料。   汤晾好后,过箩筐把杂物过滤,尽数到到猪血盆子里,虽然已经入秋,可院子外面的菜园子里还长着不少略发黄的菜苗,她摘了不少香菜,洗干净切了扔了进去。   加入白肉汤,猪血很快凝结好了,猪肠子也被她用碱面仔细的清洗干净,把血肠灌入到猪肠里后,用细麻绳系好口子。   清水烧开,慢火煮了有一刻钟,等做好后,又泡到凉水里。   剩下的肥肉,全数被她放到铁锅里,见小小的猪肉块在热锅里渐渐发黄萎缩,周围弥漫着猪油特有的香气,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血肠做好,捣蒜,用猪油细细的煎好这血肠,感受到那熟悉的味道飘来,她眼眶一红。   如今只有食物,才能让她跟那个世界有所牵连。   矫情了片刻,迅速用碗给娘盛了一碗,她生产之后失血过多,如今躺在床上不能下来,她想着法子能让她吃好一点。   俗话说吃啥补啥,多吃点血肠,能让她补充点营养也是好的。   三个姐姐如今真的是饿的一脸菜色,可见妹妹捣鼓出好吃东西,也没眼皮子浅的上前来吃。   柳宓极其护短,自个又累又热的准备了这么些东西,可不是为了便宜那老婆子一家。   赶紧擦着汗,又给姐姐们煎了好多,让她们回屋去吃。   倒是大姐心疼她,说要拉她一道过去,俩姐妹正说着话呢,厨房门口传来一道欠揍的声音!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背着奶奶吃好东西!还做了炸货!我要告诉奶奶,让奶奶揍死你们这些短命鬼!”   柳宓姣好脸上的笑意顿消,她站直身子望着那个在厨房门口,不停吞着口水的小娃。   大伯夫妻因为生了俩儿子一个闺女,便觉得血统高贵,对柳宓二房怎么也看不上眼,所以不许孩子们跟她们说话。   如今不是这血肠香味把这贪吃的六岁小娃吸引来,怕她还真没法子从这人嘴里打听出什么!   “这东西就是我孝顺爷爷奶奶的,你告状也没用,不过我这人有个特点,最不喜让人威胁,你要是威胁我,我就把这些东西全倒了!谁也别想吃!”   柳石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他年纪还小,但也知道欺软怕硬,最近这些日子,以前最没存在感的堂姐,变得陌生许多,他吃过她不少的亏。   可是,跟他年纪相似的王胖子等人却很喜欢她。   他隐约有些自豪,这柳宓可是姓柳,跟他一家呢!但,隐约也有些不满,似乎觉得身份这么低的她,不配被人喜欢。   如今被人这么威胁,他眼珠子瞪的老大,呼哧呼哧气的要死,但一时间又不敢做些什么,生怕她生气,真把好吃的扔了。   柳宓见镇住了她,捏了捏大姐的手作为安慰,蹲下身子拿着那盛满血肠的碗在他面前晃荡,“如果,你要是听话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做姜虾、酒蟹、鹿脯、炸货、煎鱼、脆筋巴子、羊脚子……”   都是如今脚店最时兴的菜色,她每点一道,那小娃的口水就多溢出些。   “你还敢告状吗?”   “不敢,不敢!我想吃肉!”柳家人多,家里又没啥手艺人,只靠着那几亩薄田,加上小叔叔还在私塾读书,家里钱紧巴巴的,他都好久没吃过肉了!   柳宓端着散发着喷香猪油跟大蒜特殊香味混合在一起的血肠,眼睛一眯,低声蛊惑道,“那你跟我说,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呢?”   柳石柱点头如捣蒜,急忙把在窗台下无意间听到的,孟婆子打算跟柳宓一五一十招了!   “什么?!”柳宓大惊!柳月珠脸上血色顿消,摇摇晃晃,险些晕倒了过去!   那小娃生怕她不信,着急的快跳起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说谎话了,老天爷劈死我!”见俩人心思不在这,一把从她手里夺过吃食,跟兔子似得窜走了。   怪不得,怪不得昨个大姑用那种眼神打量大姐!敢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抱着浑身冰凉的大姐,“姐,你放心,现在八字没一撇呢,咱肯定不让他们得呈,再说,咱们还是爹娘呢!”   柳月珠是个标准的温婉女子,她所被灌输的,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眼下奶奶跟大姑张罗,还有一个一心恨嫁的小姑搅活,她如何能不慌?   柳宓同样眉头紧皱,老实爹肯定架不住奶奶的压力忽悠,就怕他松开,娘如今大病,不能再受刺激,这事一旦捅开,八成气的真的能升天,所以也得瞒着她。   那个鳏夫她见过,又老又猥琐的男人,竟然敢肖想如花似玉的大姐!   可是,她生气,生气又能怎么办?! 第一卷 第六章喜宴   孙氏出嫁前脾气也是大的,但是嫁到柳家后,公婆不好对付,丈夫又是老实木讷的,那点脾气在这些欺压中,逐渐被消磨了去。   她一着急,脑子就不够使了,即使气到发狂,嘴里也吐不出清晰的反驳的话,如果不是脸色臭的不行,旁人还不晓得她在发火呢。   没有大嫂能说会道,能讨好老人,只能受着委屈了。   几个女儿也知道她这会不能受刺激,心照不宣的瞒下了这事,可孙氏又不是个傻的,见柳宓脸上表情不大好,自然而然的得询问,“四姐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柳宓故作轻松,“能有什么事?娘火眼金睛的,我可不敢跟娘耍小心眼!”   一句话逗得她开怀,刚笑了两声,这咳嗽就止不住了。   她赶紧给人拍后背顺气,“娘,爹去山上捡柴火去了,二姐跟三姐都在打络子,说是卖钱了给您抓药,我也在努力寻着挣钱营生,咱家日子会好起来的!”   她这么说,只是为了给人多点活下去的动力,别人不把她当回事,她自个再不争气养好身子,便宜的只是别人罢了。   “咳咳,你才多大点,挣钱营生是那么好找的?你乖乖的在家,等过个一两年,娘给你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也算了了我的心病……”   说到这,又想起她上头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到了待嫁年纪,却被那老婆子压着婚事,她脸上又多了些恨意。   柳宓见她身子颤抖,显然也明白她这会难过什么,柔声安抚着人躺下休息,自己则端碗出去。   自己最近手艺见涨,肯定引起怀疑,不过,她全都推脱在姥爷身上,姥爷原先就是大户人家的厨子,她又在姥爷家住了几年,得了姥爷亲传,倒也没引起怀疑。   日子不徐不急的过着,一切维持着原状,柳宓却知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心里着急,她急需找个靠山,不然,大姐的命运肯定不保!   不过,正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来了。   她去王嫂子送鱼换谷子时,听她跟个妇人闲话了话,知道如今里正儿子再过些日子就要成亲。   成亲自然是好事,可是因为要给里正生病的母亲冲喜,所以将婚期提前了半年,如今这婚期即到,手忙脚乱的,别的东西还好,加紧准备可以准备的出来,但是婚宴上这红事师傅,嫌弃里正给的钱儿少,假托生病,不能来!   当初里正打听出他是从汴城大酒楼干过,所以才重金聘请,如今又嫌弃钱儿不多,撂挑子不干了!   节骨眼上去请别家的厨子,人家早就应承了旁人了!   厨子拿捏不干,却把里正一家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柳宓当时听得仔细,却没插嘴,换了粟米之后,跟平常无二,笑着告辞。   张罗好了这些事后,柳宓试着去里正家走了一趟,果然刚到门口,就见那婆子正唾沫横飞的骂着人。   “黑了心肝的,我夫妻诚心去请,当面笑眯眯的应承,节骨眼上却撂挑子,现在连个寻常的厨子都找不到,难道不是存心让我儿在成亲那日丢人?!”   这婆子骂的唾沫横飞,周遭便马上有人跟着附和,一同骂那厨子瞎了眼烂肚肠早晚没得好下场云云。   柳宓也是不是第一次领略到乡下婆子这种骂人本事,思量了片刻,主动上前请缨,说自己可暂时解围。   那里正婆子这会正在气头上,见一个豆蔻少女大言不惭的说能当厨子,只当她是特意来寻她开心,当即又大骂起来。   “谁家小丫头片子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来这寻老娘开心!看你年少份上,也不跟你一般计较,麻溜点滚,要不,别以为你是个姑娘,我就手下留情了!”   周围那些婆子人云亦云,七嘴八舌的劝着她快些离开。   柳宓被人呵斥,也不生气,更不跟人打嘴仗,脸上挂着舒服的笑意,眼神清明,“大娘,您家好日子近了,我私底下也想沾沾喜气,您看我年幼不大信得过,也是情有可原,这样吧,趁着没事,您不妨要我试上一试?要是我这手艺过得去,您就当解决了燃眉之急,手艺不行,不用您发话,我自个跑的远远的,不碍您眼。”   里正婆娘见她眼神清明,说话熨帖,心里浊气倒是消了不少。   加上周围人也跟着劝说,她心里松动了些,但是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只是不耐烦的交代下去,“让人带她去试试吧!”   “哎,多谢大娘了!”柳宓笑的十分讨喜。   因为里正家办亲事,成亲那日,来的宾客不在少数,里正家里人便按照先前那厨子交代,用黄泥跟麦秸秆起了个土灶,三尺多高的土灶,比她半截身子还高出许多!   那帮工的听人说有新厨子来了,争相来看这新厨子多大来路,谁知只是个豆蔻少女,这会见她比那土灶高不了多少,纷纷捧肚大笑!   她却装作没意识到周围嬉笑,观察了一下这灶间食材,见那拾掇干净的鸭子又肥又大,抓着过来。   取鸭腰洗净沸水煮透,净水涤凉,切掉外面的薄皮,准备好冬笋跟香菇做配菜,切成斜片。   大铁锅热上,倒进去鸡汤,锅子又沉又重,她这毫无力道的小胳膊当时就一软,可碍于周围炙热眼神,她贝齿咬入唇中,使劲颠勺。   鸡汤滚沸,加了点清酒、粗盐、姜水,众人见她手法娴熟,姣好脸颊上满是认真之色,也停了取笑,睁大眼睛望着她举动。   周围人围的越来越多,她旁若无人,也不怕别人学了她这本事,不停的吩咐着帮工继续加柴火,火苗舔舐着厚重的锅底,热浪滚滚袭来,也给了她不少力气。   放鸭腰、冬笋片、香菇、将那汤上的浮沫撇去,加了些海菜、见这没淀粉,切了几个马铃薯入水洗过,将水稍微沉淀,倒了汤里。   趁着这翻腾的功夫,又拿着那稍微轻巧点的刀子,拿了快胡萝卜,手速极快的雕了一朵花来,又见那鱼肥美,将那肉多刺少的鱼腹切成了片,在热气腾腾的鸡汤里滚了两下,薄薄鱼片便卷缩起来。   她将那鱼片装盘,摆出牡丹模样,又麻溜的调了酱汁,浇在上头,将那萝卜花装裱在粗瓷盘子上。   这会锅里的那个烩鸭腰儿也成了。   众人见她手脚麻利,刀工极好,不过一盏茶时间就做出两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色,一时鸦雀无声。   柳宓将勺子放下,将众人大跌眼镜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头不知道畅快了多久。   网已经撒下了,眼下就等着该收网了,她解下腰间罩衫,客气道,“今个诸位劳累,丫头就不多叨扰了”   在那些人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她大摇大摆的走出里正大宅,人人忙的热火朝天,也人注意到她。   直到她出去走了几十丈远,才听到身后匆匆脚步跟来,来人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喊道,“四姐儿留步!”   柳宓压下上扬的嘴角,脸上神色却正常,装作不知,不解的扭过头…… 第一卷 第七章金丝肚羹   柳宓经过了考验,暂时可以接下这场婚宴了。   不过跟对方商议了一下人数跟希望后,她感叹里正家果然是村子里的土霸王,成亲时候弄得排场,抵得上寻常人家娶好几个媳妇!   虽然是有帮工,但身边没个熟悉的人,她不舒服,回到家跟三姐说了一声,三姐又惊又喜。   就像妹妹说的,先不论挣钱如何,单是能跟里正一家扯上些关系,这就是好的!   孟婆子见姐妹俩不吭一声的就往外跑,恨得牙直痒痒!想破口大骂吧,又记起小闺女交代的,暂时不能跟二房起争执,想起过两日要把她们打发卖了,稍稍解气了些,不过还是呸的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大骂了两嘴过瘾。   姐妹俩达成了共识,对待这次筹备,更上心了。   里正这次上窜下跳的找红事厨子,看热闹的不在少数,加上这次婚事提前是为了给老人冲喜,总觉得委屈了儿子,所以想着把这次喜宴规模弄大些。   住在村子里,背靠大山,这些野物还怕没有?加上里正家有三小子,子侄辈的又多,大哥要娶媳妇,十几个年轻后生呼啦啦的去山里,两天就打了不少猎物。   野鸡兔子羊肉猪肉,还放了话,说是不怕她霍霍,只要她能做的好吃就成!   柳宓自然是求之不得,她还想靠着这场婚宴,提高自个名气呢!羊角腰子、狮子糖、酒蟹、鹅鸭排蒸荔枝腰子、金丝肚羹、批切羊肉、冬月盘肉。   除了外面酒楼比较时兴的吃食,又需要添些特色菜,她琢磨了一下,又添上了点心干果汤品跟拼盘。   “哎呦,合意饼、杏仁佛手,蜜饯苹果、蜜饯青梅、莲蓬豆腐、花菇鸭掌、金丝酥雀、溜鸡脯、三仙丸子、玉兔白菜………”   里正跟他婆娘看着手上长长的菜单,对视一眼,眼底的惊讶可想而知!   这要是真的能做成,在亲家、宾客面前,肯定能长脸!   说不高兴,那不可能!但是,里正睿智的眸子投射在眼前言巧笑言兮的少女身上,口气低沉带着三分警告,“柳家丫头,这办宴席可不是小事,你要是贪出风头,坏了大事…”   读懂了里面的严肃与警告,她眨眨明眸,脆生道,“您且放心,我既然敢包揽下来这活计,那就是有了足够把握的。”   口气大言不惭,三姐有点担心的扯了扯她袖子。   说真的,她看到那菜单也被吓着了,虽然不识字,可那么长的菜名呢,妹妹要做不出怎么办?   她看着前面跟变了个人似得小妹,心底的不解不安越发浓重,成亲那日,可别出啥子差错啊!   在众人的各怀心思下,终于到了大喜日子,一大早,柳宓跟三姐就忙活着去了里正家。   最近里正给儿子张罗婚事,桃花村的人都知晓,不少婆娘都去帮忙,按着往常,这帮工回来的妇人,都能分得上主人家宴席上没吃完的饭菜。   那油水可足着呢,婆娘们带回来了,给自家娃娃热上一点,香到小娃们把肚子吃撑。   孟婆子以为姐妹俩也是去洗碗摘菜了,罕见的没阻挠,事实上,她巴不得把二房的人打发出去呢!   等会下去找大闺女,跟她交代交代,晌午了就带着那周家父子来相看一下。   最难搞的没在,就剩下性子绵软的大姐二姐儿,那还不任由她们揉搓?   孟婆子的计划,柳宓一无所知。   喜庆的对联贴在气派的瓦砖上,大红色的灯笼高高吊起,一早的鞭炮声就噼里啪啦的响起,里正家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临近晌午,宾客们快要到齐了,一个面善的婆子走来,带着点恭敬意味跟柳宓说话,“四姐儿,前面人快到齐了,耀儿哥爹让老婆子过来问问,看是不是该开席了”   自从知道她现在会颠大勺后,这些妇人对她态度变了许多。   柳宓点头,站直身子跟那几个帮工的妇人说,“时辰到了,咱们也该忙活起来了!”   婆子妇人们纷纷笑着,“都听姐儿的安排!”   她跟三姐身上穿着自己做的罩衫,怕油溅身上,因为是做吃食儿,特意用一块灰色的粗布包住头发,以防头发掉进去。   这会众人喊着开工,她拿一个炸货扔到旺盛的火苗里,祭了灶神。   这才开始热火朝天的忙起来!   先前试菜时候,她就露了一手,只不过那时候看到的人少,就算是那天被人传的神乎其乎的,但大家猜测,也都是夸大来的。   可今个一看,才知道人家并未夸张,那成年男人都拎不起的大锅,这会在她手里却那么听话!   食材在锅底翻炒,火苗舔舐着锅底,油盐酱醋她拿捏得分毫不差!那吃食翻炒没几下,浓郁的香味便飘了出来!   “老婆子活这么大岁数,可算是开眼了,这豆腐切得可比头发丝还要细吧?”见唐晚将切好的豆腐放在水里,细如毛发的丝状便蔓延开成朵花。   “是啊,这还有萝卜,这得多巧的手才能雕成花呢!”   里正家里,一片喜气。   却说此时,门外一大腹便便的男人带着小徒弟,趾高气昂的站在里正家门口。   俩人仰望着那红色的对联,高高的灯笼,得意之色一览无余。   “师傅,这次拿捏了里正一家,他们吃了教训,不定心里咋的后悔呢!这会师傅主动过来解围,那里正一家肯定得感恩戴德……”   厨子徒弟不停的拍着马屁!   五大三粗的男人听着好听话,不免带着些飘飘然,拍了一下猴精的徒弟,“你小子别给我门口喷粪了,还不快去跟主人家报备一声,你师傅我‘不计前嫌’的来解围了?”   “哎!师傅您等着,我这就去!”油头嘴滑的小徒弟刺溜一下钻了进去。   男人看着外面大红色的灯笼,想着一会里正夫妻急匆匆的恭敬来请自个的模样,由衷的笑了。 第一卷 第八章巧计   “哎,来了,来了!”柳家大姑远远见那对父子走来,喜气的喊道。   孟婆子赶紧扑打一下身上的浮土,紧着往外走的时候,不忘扭头朝面带羞涩的女儿交代,“你放心,今个这事,娘肯定给你办成!”   柳红玉抿了抿嘴唇,赶紧交代,“娘,那周家后生是个孝子,一项以他爹惟命是从,只要他满意了,那人……”她脸上红晕更大,“肯定没什么意见的!”   话里话外提醒着她娘,只要让那老头子满意能娶上那如花似玉的柳月珠,婚事十足十的能成!   “成,娘记住了,那老头子的花花肠子娘也都清楚,放心,不会坏你的事的!”   孙女虽然是儿子的种,可到底跟自个隔着肚皮,她嫁得好了,自个能得上什么劲?还是闺女嫁得好,往后自个才能享福。   至于她不愿意?   由不得她!儿子是她生的,儿子的闺女那就是得由着她摆布!   “哎,娘,女儿的下半辈子,可都押在娘的身上了。”柳红玉说着说着,脸越发的红了。   “哎,娘,快来迎亲家了!”柳家大姑谄媚的招呼人进来。   周有旺带着健硕的儿子进了屋,平时这老汉腌臜的很,今个估计知道是大日子,所以特意拾掇了一番。   不过,虽然如此,他那衣裳的领口袖口却满是污渍,身上也散发着一股老人特有的腐朽味道。   反之他身后的后生,高大挺拔,脸盘周正,听人说,这后生打猎啥的功夫不差,想必日后也能把日子过的红火。   “大妹子啊,快把人给叫出来吧?等会俺俩还得去山上打野物呢!”那老汉进屋子后,咧着黄牙,大声说道。   孟婆子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红玉啊,快出来吧……”   叫罢,又跟柳家大姑挤眉弄眼,“快去把大丫头喊上来,就说有客人来了,要她招乎!”   柳红秀了然,走到二房那,朝着大丫头招招手,“大姐儿,家里来客人了,你奶喊你招呼一下!”   柳月珠这会正在打络子,闻言停下了动作,还未开口,二妹柳月兰就按住了她的身子,“来的都是外男,我跟大姐都不大合适过去,所以,得劳烦大姑帮忙招呼一下了。”   柳家大姑黑了脸,“好哇,这翅膀硬了,连你奶奶都使唤不了是吧?细米细粮养活了这么大的姑娘,一个个竟是白眼狼!”   柳月兰气的不行,可偏她随了孙氏,嘴巴笨,气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啥话来反驳!   “大姑,我去就是了”柳月珠怕吵醒正孙氏,更怕娘一气之下有个好歹,赶紧应下。   柳家大姑这才满意的拉着人去正房。   她进屋后,一瞬间就感受到对面老叟赤裸裸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   见是两个不大熟悉的男人,她嘴角抿了抿,脸上不悦越浓。   偏她这样的,本就是好颜色,平时不施粉黛就足以打动人,这会抿着嘴角,脸上露出不快,却有另外一番难以言喻的俏丽。   柳红玉见那父子俩的眼神都被侄女勾去,脸上的阴鸷多了几分,不过,她还知道这是什么场合,推了推孟婆子,示意她开口说话。   “既然都来了,那我就把话给说开了,大姐儿,一会你拾掇拾掇东西,跟着周家老爹走吧!”   柳月珠身子一晃,眼里迅速弥漫了水雾,“为什么?”   “哪里有为什么,你年纪大了,该出嫁了,给你找了个好亲事,咋的了,不服气?”柳家大姑眼瞅着这银子到手,哪还管其它,当下冷嘲热讽。   柳月珠死死地咬着嘴唇,故意忽略投在身上的,色眯眯的眼神,强撑着精神道,“婚姻大事,自然是有父母做主,奶奶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还是等爹回来了,再商议吧”   “哎!”周家老叟见美人要走,哪里能轻易地放开到嘴的肥肉?腌臜的手哆嗦的抓着她的胳膊,目露淫邪的光,“别急着走啊,还是留下来,听听你奶咋的安排吧!”   孟婆子哪能等儿子回来?儿子虽然老实孝顺,可到底也不是傻子,把他闺女嫁给一个能当他爹的人!他怎么能乐意?   要不,她为啥偏挑儿子都没在的时候急慌慌的把婚事定下来?   正因为心虚,所以更不讲道理!孟婆子气的胸膛直起伏,呼吸不畅,指着她身子哆嗦道,“你爹是我生的,我让他干啥就得干啥,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用你教我?别跟我说那么多,今个就走,马上就走!我柳家可不要你这没皮没脸的老闺女!”   柳红玉强压着喜色,以前跟她生活在一起,自己就恨,为什么自己不是个健康的,为啥这腿瘸不落在柳月珠身上?   可这会她不恨了,压下心头张牙舞爪的得意,扯着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嗓子道,“月珠儿,你也别担心,过不了多些日子,我也去陪你,虽然那时候你是我名声上的婆婆,可是正哥说了,我嫁过去就分家,那时候,也没人笑话咱们”   说罢,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她未来的夫君,却不料,那人眼神却直勾勾盯着那个小贱人!   “娘!”她跺脚,不停的催促着孟婆子。   孟婆子也怕家里来人,坏了好事,递给柳家大姑一个眼神,几个人推着她。   柳家一团乱麻!   虽然已经过了伏夏,但秋老虎的威力还是不容小觑,肚油肠肥的厨子等了好久,才把徒弟等来。   又热又饿又憋火,一巴掌扇在他脑门上,面红耳赤叫道,“叫你去喊里正,你他娘的去投胎了啊!”   打完之后,又闻了闻他身上的味儿,又暴怒起来,“让你进去做啥了!你去给我吃席去了!平时还没吃够吗!今个还吃!吃死你啊!”   徒弟跟过街老鼠似得,抱头鼠窜,逃跑的时候还不忘擦了擦嘴上的油,连连求饶,“师傅,不是我贪吃,实在是,实在是……”   好吃啊!   本来他也就是不服气,自个师傅那可是大酒楼干过的,就算是他接下这喜宴没来,但谁敢跟师傅对着干?   可没承想,还真有人,而且,这人本事还真不小!   他正迟疑着该解决眼下困境时,师傅不动了,男人站稳身子使劲闻了闻,“这里面人声鼎沸,是开席了?娘的,还真有天高地厚跟老子对着干的!”   他本来是想拿捏一下里正一家,提高自个身份,谁曾想,真的有人把他挤了!   他往里闯时,里面里正夫妻早就赶了出来,原来,这师徒俩闹起来的时候,早就有人给里正传了信儿。   里正婆子先前怒气正攒着呢,见那男人气急败坏的模样,顿觉神清气爽,“呦,我还以为是谁呢!”   里正罕见的没阻拦自个媳妇,而是继续打脸,粗声粗气的呵斥着他婆娘,“妇道人家知道个什么!”   继而又带着不失礼数的客套笑意,“真不巧啊,我们这找到了新厨子呢,劳烦您白跑一趟了!”   “不过来了也不能白来,走,去喝个喜酒?请进,请进!”   膀大腰圆的厨子气的肝疼,去你祖宗的,谁要喝你家的喜酒! 第一卷 第九章打脸   里里外外的宾客,夸得都是新厨子手艺好,花样多,菜名吉祥云云,他不论说啥,都会沦为笑柄。   心里对里正夫妻埋怨的厉害,顺带也恨上那个从未谋面的新厨子。   花了好些时间,平稳了呼吸,“好好好,今个算是我自作多情,不过日子还长着呢,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谁家往后不得有个红白喜事?到时候他就不信都能去求这个厨子来帮忙!   到时候,要是沦落到了自个手里,有法子拿捏他们这些起哄的!   看热闹的听他这么一说,也都安静了下来,正当气氛凝固之际,却见本该在忙活着吃食的柳宓,穿着罩衣迅速跑了出去。   里正夫妻也愣住了。   虽然说这吃到尾声了,可到底还没上完菜呢!   “哎,师傅,就是那个丫头,刚刚早灶上忙活的,就是她!”厨子徒弟见时机来了,赶紧大呼小叫,忙着邀功!   里正夫妻这会连也不大好看,厨子关键时候撂挑子不干……   “还愣着干啥!张罗着大家吃好喝好!”里正朝着自家媳妇呵斥一句,交代完了后,紧着追了上去。   里正都跑了,这这看热闹的,自然不甘示弱的跟去了!   柳宓脚下生风,自从听到二姐刚才说的消息后,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快要炸了的气愤中!   无耻!卑鄙!这些人真的是没下限到了极点!   只是为了把那个残疾闺女嫁出去,不惜押上别人的一生!那是人,不是物品!更不是附属品!   她刚到这个世界时,浑身没了力气,数次徘徊在死亡线上,是这些姐姐们把她们为数不多的口粮省下来,给了她的!   所以,这些人对她而言,真的很重要!   快点,再快点!   她气喘吁吁的跑到那后,院子外已经围上一圈人了!孟婆子痛心疾首的声音飘来,无非是养着她多不容易云云,如今给她找了一门好亲事,她狗咬吕洞宾,反咬她一口!   人群里一阵哄笑。   众人不明所以,见那院子站着一个年轻后生,以为那后生就是给她找的夫家,倒也相信了孟婆子的话。   谁能想到,孟婆子真的用意是那个老汉?还以为是那老汉来帮着儿子来相看儿媳妇呢!   大家对啜泣不止的柳月珠,多了些指点,其中不乏说她不孝之类的。   见误导了大家,孟婆子母女越发的得意,更加的火上浇油了!   柳宓听了事情来龙去脉,一腔怒火从头烧道脚,她是属于那种越愤怒,脑子越清醒的人,整理好语言,方才拨开人群,朗声道,“奶奶这么好心,我们姐妹真是感激不尽,只是,这婚姻大事,总得父母在场。   我大姐也是感念父母养儿不易,所以才想着等爹娘回来了一起张罗。   就是不知道奶奶这么心急,连等爹回来都等不得,一个包袱收拾了姐姐东西就要将她送出门去,难道,这里面是有什么不能言语的猫腻?”   其实,听到柳宓的声音后,孟婆子眼皮子就跳了一跳,她不是在里正家帮忙吗?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一看跟在她后面来的二丫头,顿时了然。   去报信了!   按理说,她不该怕这丫头的,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这丫头跟以往大不一样,口齿伶俐,自个没少吃她的亏。   老二家四个丫头,老大软绵没脾气,老二沉闷,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老三脾气火爆,但也不足为惧,再厉害,还能动手打她不成?   可是,这老四,她是真有点怕,脑袋瓜机灵,说句话就能把她噎死!   每次都被她牵着鼻子似得走。   “我不跟你这毛都没长起的丫头片子说话,今个我主意已定,谁说都没用!”   见那周老汉还在站着,赶紧推了他一把,“还愣着做啥!非得看煮熟的鸭子飞了啊!”   那周老汉当即就要摸向了大姐。   “你敢!”柳宓大叫一声,见那老头受惊,咬紧牙帮子,抡圆了巴掌打在那老叟的脸上!   周老汉笑容被打碎,当着这么多人,无疑是解开了他的遮羞布,周围的嬉笑声让他理智全无,大叫一声,他便要揍柳宓!   正巧这会,她爹柳田贵来了,柳宓眼疾手快,小跑到他跟前,藏在他身后,大叫道,“爹,他要打我!”   “你为什么要打我闺女?”老实爹二话不说,同仇敌忾的望着对方。   “老二,你弄错了,这周家父子不是旁人,是娘请来的,给你家月珠说亲的”孟婆子见不能置身事外了,赶紧开口解释。   “娘”柳老实面带惊喜,“娘真的是给大姐儿找了个好归宿?是那个后生?”柳老实看了一眼院子里那个年轻后生,长得周正,个头不错,他忘了问先前争执的缘由,搓着手道,“娘,咱们要不坐下来,慢慢商议一下这聘礼嫁妆的事?”   老实爹果然是老实爹,那个老婆子看上的乘龙快婿,怎么能让给他!   不过,误打误撞的,倒是帮了自个一点忙。   他说罢后,孟婆子跟两个姑娘表情微妙起来。   柳家大姑尴尬道,“二弟,这事是女人们的事,你个男人别插手了,你媳妇这身子不是不好吗?咱娘就替你做主了”   “是啊二哥,这事你就别管了,咱娘会做主的。”柳红玉本来不想多嘴,可她怕夜长梦多,这事要是成不了,她只能再当老闺女了!   柳老实人虽老实,可一根筋,这会他被劝过后,越发觉得自个娘跟姐姐体贴,“娘,这事可不是小事,再说我是大姐儿的爹,理应替娘分忧的!”   周围看出点门道的,已经开始低笑了。   孟婆子只觉无尽的烦躁跟懊恼,他这个儿子,真是木头一个!怕这好婚事被他搅和了,厉声道,“让你别管你就别管!连娘的话,你都不听了?!”   柳宓见她发起了脾气,心道,这会正好,大声道,“奶奶不让爹插手,想必不是为了怕爹受累,而是存心瞒着爹什么事吧!” 第一卷 第十章休妻   “你奶能瞒我什么?”柳老实赶紧询问闺女。   她冷笑,“爹,您太糊涂,您可问过没,这求亲求得是谁,又是为谁来求的?就只怕有些人居心叵测,存着买一送一的念头,想让我大姐当我瘸腿小姑的陪嫁嫁妆呢!”   话音刚落,人群一片哗然,大家转念一想,对了,这孟婆子先前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谁想娶大姐儿,那可是得二十两银子呢!   这周家父子生活是宽裕点,但也不像是能掏出二十两银子的人家,而且,要是真的人家掏出来这么多,你娘家不该挑日子不办酒席把姑娘送出门?   则会瞒着人家爹娘,死活拖着人家姑娘出家门。   啧啧,果然是心术不正啊!   “你闭嘴,闭嘴!”柳红玉一改先前秀气模样,她唯一的希望被人阻断,还被那个赔钱货说她是瘸腿,理智早就不翼而飞!   她驮着腿就要上前来挠柳宓!   还好柳宓机灵,藏在她爹身后,就这还不消停,大声道,“你能做,为什么不敢承认,小姑姑,你残的是腿,不是心!”   是,她承认,她是专门找她的残缺来下手,正巧这会她已经失去理智,正是该口不择言的时候!   果然,柳宓这些日子的观察没白费!   她这会已经尖叫起来,“是,我是想嫁人,我也想把柳月珠嫁给周家老汉,那又如何?她只是个赔钱货,她生来就是该为这个家支配的!”   “哦”柳宓点了点头,推了推呆若木鸡的柳老实,“爹,这就是你妹妹呢!”   “说什么呢!”柳家大姑见此时大家看她们眼神不对,赶紧拉着小妹,也不知道跟二弟解释呢,还是跟这周围的人解释,“小妹只是太生气了,她自个都不清楚自个说的什么!”   孟婆子好恨,好恨分明到手的银子要飞,恨自个闺女的幸福明明到手了,却还是被人搅和了。   她见小女儿伤心欲绝的模样,也不再辱骂,反而用那种平静的,近乎于理所当然的口气命令道,“老二,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也不瞒着了,钱我收了,你把大姐儿送到周家吧”   不光是柳宓姐妹没想到,就连柳老实自己都没想到,在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撕开后,这人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举动!   “不行!”就在这时候,虚弱的声音传来,是孙氏,她扶着门框,艰难的走出,见门外众人注视着自己,一字一句道,“孩子是我的,婚事自然也得我做主!你想糟蹋她,除非我死了!”   柳家大姑皱眉,“这没你的事,回你的屋子去!”   “哎呦这世道真是变了,嫁出去的闺女,竟然能在娘家指手画脚了!”周围有人看不惯,起哄大喊!   柳家大姑脸一红,以前颐指气使惯了,忘了这周围还有这么多看热闹的呢。   孟婆子冷声道,“你要是不想被休回去,就快点给我滚回屋子去!”   孙氏冷笑一声,身子虽然摇晃,但还是坚持着走到近处,将大姐儿护在身后,平静道,“休想!”   “娘,不能休啊,孩子她娘身子还没好……”柳老实凄苦道。   “滚!大丈夫还怕没个媳妇?你把她休了,丢人的是她,估计前脚回去,后脚就得上吊死了!去,把里正喊来,今个就把这贱人休回去!”孟婆子打定主意,要给不听话的二房一点颜色!   “不用你们去请,我已经不请自来了”   里正因为来寻柳宓,方才将事情来龙去脉听了进去,但这种杂事,桃花村每年没五起,也得有三件!   他确实不想伸手来管。   可是,如今,他又不得不出面。   “哎呦,今个不是耀儿哥娶媳妇吗?哪个不长眼的,这节骨眼上请您来了?”柳家大姑赶紧招呼着。   里正因为厨子的事,哪里能有个好脸?没搭理她刻意逢迎的讨好,黑着脸道,“没人来请,我不请自来,顺便,再把那尊大佛给请回去!”   “哎呦,我们这都是贱民,哪里劳烦的动您来请?您说,要谁帮忙,老婆子打发她去就是了!”孟婆子赶紧巴结着里正。   里正忍着怒气,瞥了那四姐儿一眼,她倒是不慌不忙的。   但是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有本事的,今个这婚宴给他弄得风光极了!   就连在镇上的有名望的亲家,都连连称赞着,这第一次吃这么吉祥如意的席面。   还说等儿媳妇回门时,也把这师傅请走,让他们也招呼一下客人好友。   自个儿子那是十里八乡唯一一个举人,后来又娶了那县太爷亲信,师爷的闺女,这就等着婚事完了,师爷退了,把自个儿子举荐给县太爷当师爷。   亲家那是如何都得罪不起的!   所以,就算再不甘愿,他也得把这四姐儿给请回去!   而柳宓,谋划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从她得知孟婆子的计划,到如今里正愤然来柳家,这每一步,都没脱离她的计划!   柳宓上前,恭敬询问,“里正,您是咱们桃花村最有名望的人,又跟镇上的师爷结亲,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平头百姓多!”   她这顿夸赞,没让里正飘飘然,他想到这丫头想干什么了!可惜,明知道自己是被当了跳板,还必须耐下性子回答。   “别灌迷魂汤,有话直说!”   “好。里正爽快人!”柳宓清瘦的脸颊上,满是坚毅的光,她朝汴城的方向拱拱手,“不知大周有无律法,儿媳妇并无犯七出之罪,孝顺公婆,却被恶婆婆不喜,甚至恶意害她性命,试图将人活埋!试问这种婆婆,该如何治罪?”   里正见她语气平稳,思路清晰,又结合起前几日,听自家婆娘说,柳家婆婆要把未死的儿媳妇埋了……   当下有了分辨。   孟婆子却不料她突然发难,整个身子抖如筛子,还未曾想好怎么诉冤枉时,那里正已经开口,“轻则杖责三十,罚钱十贯,重则,杖刑五十,流放千里!”   孟婆子脚下一软!   柳宓再发问,“那,要是有人不顾本人,爹娘,亲友同意,私自买卖良民,视律法于不顾,那,又该如何?”   孟婆子身子没站稳,摇晃不已,便要晕厥。   里正又冷哼一声,“自然是当即押入大牢,大刑伺候,等招供后,再流放了!”   这个时代对于法律严苛,你可以专卖互相赠送奴籍的仆人,却不能公然买卖良籍的百姓,不然,大刑等着呢!   柳家母女浑身战栗,再不敢言语,孟婆子哆嗦道,“里正,既然您今个有大喜的事,我们不敢留您,您不是说请人吗?也不知那请的贵人是谁!”   她急于来转移话题,不为别的,实在是怕的厉害啊!   说到这个,里正更是生气,“我请的谁?哼,你还不知道我请的谁呢!”   孟婆子惶然,她已经被那大刑,流放,吓的不知今个是何夕,哪里知道……   余光看着那个小贱人,不卑不吭的起身,她心头一震。   难道……   “奶奶,真是不巧,里正请的,正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