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 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鲤鱼跃龙门。 好不容易中了进士,朱叶熙喜出望外,恨不得在脸上用毛笔大肆书写“我很有学问,我很了不起”之类的话语。 毕竟靠着自己的努力,想当年,此人还在21世纪之时,不过就是一个天天逃课,每天在网吧熬夜的资深网瘾宅男,结果,猝死在网吧之中。结果,梦回今朝,变成一个今朝的穷酸秀才,守着一个破土屋和半亩薄田,却连个书童都养不起,每天只能过着朝不保夕、饥寒交迫,甚至连块肉都吃不起的生活,再加上古代一没网络,二没电脑。 资深网瘾宅男朱叶熙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几次求死又没有勇气继续求死之后,终于痛定思痛,抱着书本狠狠研究,正所谓要想人前富贵必须人后受罪,朱叶熙抱着当初熬夜刷副本刷装备的劲头,势要夺得一份功名。 于是,当得知自己苦尽甘来,一切努力都得到回报之后,朱叶熙喜不自胜。当日就拉着几位好友,在京城最贵的酒楼,点了一席菜,对酒当歌,临栏作诗,好不逍遥自在。 趁着醉意,一好友抱着朱叶熙的肩膀,对他大肆夸赞,竟言当朝阁老苏大学士都对他赞赏有加,甚至要约朱叶熙去其府上赏莲。 朱叶熙醉醺醺,摇头晃脑地道:“好好!好!……谢……那苏阁老!……”他又清醒了一下道,“苏阁老?” “咦?”他搓了搓脸,“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那好友哈哈哈哈哈笑个不停,几个好友都在笑,一人道:“朱兄你莫得意,这事整个京城尽人皆知,太子拜访苏阁老府邸,当场就谈论起你的文章,问苏阁老‘此子如何?’苏阁老言‘大才!’。”他装得惟妙惟肖,一群人又跟着笑个不停。 “太子拜访这事怎么能传遍京城?”朱叶熙趴在桌子上转着酒杯,始终也想不通,但不得不说,自己内心是非常得意的,于是也没想太多,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就是得了太子和苏阁老两位大人物的眼缘。 于是他转头继续笑道:“那好那好!继续喝酒!”然后唱:“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人生得意几来回,总有乐极生悲处。 苏大阁老何等人物,岂会对一个普通进士如此刮目相看,赞赏有加,其言有异,必有深意。然朱叶熙到底年轻,虽察觉不对,却不肯深想,于是做了苏大阁老的刀,指向当朝太子。 能做苏大阁老的刀,倒也不枉人生走上几回遭,朱叶熙站在朝堂之上,如此想到。 想那日,入了苏大阁老的府邸,发现阁老此人位高权重,却一点也没有21世纪那些领导的架子,反而待人接物很是温和,哪怕对待他,一个不过是初入仕途的进士,也非常礼遇。 这让朱叶熙受宠若惊,又深深敬佩,不愧是当朝阁老,总有些不凡,想想被阁老看中的自已就是更加了不起。于是在听闻阁老说到最近江东一带局势不稳,唯恐后患无穷的时候,朱叶熙毛遂自荐,大言不惭地分析当今局势,要为阁老和皇上解忧。 苏阁老笑得意味深长,大赞之下,邀朱叶熙明日在朝堂上谏言,朱叶熙欣然应许,然后开心地踩进这个套子。 自此,等到站在天子脚下,脑袋发热说完那些话后,感受到周围官员形形色色的目光,朱叶熙终于冷静下来。 政治若猛虎,自己果然还是太稚嫩了,被大人物随便夸了几句,就做了刀枪棍剑,朱叶熙看到在天子一侧的太子,表情坦然。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朱叶熙的言辞。 有着朱叶熙这个出头鸟,一些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官员皆开始发表意见,其言若有似无地针对着太子。 然而朱叶熙却并无此意,只可惜他无此意,旁人可不这般认为,因为他的观点,正正好完全反驳了太子近几年来的政绩! 大官博弈,小官遭殃,朱叶熙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也深深看到了官场如战场,其内刀光剑鸣,深藏险恶! 那日朝堂,太子没有为自己说上一句话,最后天子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还有奏吗?”然后一切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随之结束的是朱叶熙原本志得意满的仕途生涯。 不过这样也好。担着份闲职的朱叶熙这样想着。被迫做了苏阁老的刀,几次与太子试刀的结果都是惨淡落幕,于是被弃之不用。朱叶熙对自己这样的结局早有心理准备。 他手里提着酒壶,晃荡在街头,这样也好,朝堂险恶,自己现在好歹能买得起酒肉,养得活自己,又不怕再被人陷害,最后落得身败名裂、被人冤死的下场,反正自己目前在别人的眼中已是毫无利用价值了。 正好适合自己。 原本就是为了能够活下去,能够吃上肉的胸无大志的朱叶熙同志在遭受打击之后,再次一蹶不振,开始得过且过地活着。 原本这一生应该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他睁开双眼。 成为了太子手上的一名暗卫。 正文 002 朱叶熙经常梦见还在现代的时光,有时候想着自己到底是做着现代的梦,还是现代的自己在做着古代的梦。分不清楚,也许一切都是一场梦。 当他躺在床上,身上无一处不疼,察觉这身体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势,并感受到自己身体那轻微不受控制的感觉。 第二次。 他想,第一次成为那穷酸秀才就是这样的感受,一身病痛,起床都难,身上还不受控制,直躺了一天才能把身体运用自如。 我是死掉了吗?朱叶熙不得不这样想。 虽然他的确不再有翻身的可能,但有些人大概觉得死人更能让他们安心吧。说到底朱叶熙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屑和怨愤,因为他不过就只是个小人物,却都要这样花费心机的除掉不说,而这一次,他又穿越了。如果这是篇小说,那么这个“又”字得加大加粗。 不过人不亲身经历过死亡,大概是不会珍惜自己现在的生活,所以朱叶熙这一次还真没往死处想。 已经不能再糟糕了,几年的寒窗苦读带给朱叶熙的,除了一些挫折之外,就是不会再轻言放弃,毕竟,一个轻言放弃的人是不能够仅仅只靠着自己就考上进士的。 而此时,朱叶熙躺在床上,其实只想着,就这样吧,看会遇到什么事情吧,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方面,朱叶熙也只能乐观了。 他感觉时间过了很久,也许也没过多久,古代就这一点不好,除了看着太阳,他似乎找不到更好的计时方法,只能自己在内心模拟个大概,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也就是一个小时。 这间比较阴暗的、摆设却不俗的室内,终于走进来除朱叶熙以外的第二个人,恰恰好,这个人,竟然还是朱叶熙认识的人。 “太……太子!?”一时间,朱叶熙震惊失语。 他没想到,他竟然还在这个朝代,不仅如此,这个太子和他那日朝堂上所见并无区别。他不受控制地想到,现在那个进士朱叶熙是死了,还是没死?就算死了,似乎好像也没有过去多久,如果没过多久,那证明着他和这个时代还没有脱节,可以有足够的理由来应付太子,倒是不用找失忆的借口了。 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前进士朱叶熙死之前的时候还是死之后的时候,如若是死之前,那不是意味着将有两个朱叶熙? 这怎么可能?! 朱叶熙把自己吓住了,眼里流露出震惊的情绪,但这也符合一个暗卫忽然见到尊贵的主子的样子,可是他内心无比迫切地想要知道现在的时间。 但是他不能问,至少不能问太子。 于是他只能按捺下来,同时内心非常地紧张,他虽然在朝堂上频频和太子交锋,但其实仅仅只是他单方面的招惹人家,人家根本不把他当回事!这也侧面证明了太子其人的可怕。他也正是了解此人城府之深沉,才会紧张。 太子会看出来他不是原本的人吗? 不,千万不能让他看出来! 朱叶熙极力掩饰自己表情上的震惊,似乎想要忍着伤痛下床行礼,无论此刻他的身份是何,但绝对不会尊贵得过太子。 可是行至半途的身体却被太子拦住,此时的太子带着上位者的冷酷,但也有上位者的宽容,他低喝一声:“这是干什么?快躺下!” 然后再道:“你本是我最得力的下属,为了我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难道我还不能来看你吗?暗三。” 下属?暗三?是代号吗?朱叶熙这样想着。然后连忙躺下一半身子,背靠着枕头,低着头不敢望向太子道:“属下……属下……”他其实并不知道要说什么,但还好他有几分急智,“属下身子污秽,怎能冲撞主上!” 太子原本一脸严肃, 此时却忽然笑了出来,就像冰川破冰融化似的,一下子闪耀了朱叶熙的眼。 这整个朝廷,除了皇上最尊贵的人物,本就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并且将来不久后,就是九五之尊的人。而此人不仅身份地位高不可攀,还有一份极其不错的相貌,不笑的时候让人敬畏,一笑却让人想犯罪。 朱叶熙脑袋七七八八地乱想着,忽然脑袋里蹦出一句现代的话:人比人,气死人啊。 他低着头,似乎在听太子的话,但其实在思考分析太子此人。 东想西想,总结只有三个字:不能怂! 太子此人,手段高超,城府极深,他要是想要和太子作对,绝对是分分钟就被消灭的主儿,但要在太子面前装蒜,说不定还能给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而且太子作为一个古人的思想,绝对想不到穿越这件太前卫的事,但是可能会怀疑他是敌人的奸细,所以必须要对太子忠心耿耿才行,而太子本身肯定不会特地去了解一个下属的行为习惯,他可能会了解下属的性格特征,但不会了解很深,身为太子,对一个下属,大概就是一件趁手的工具这样的看法,所以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倒有很大的可能能蒙混过关。 所以一定不能怂,绝对要全神贯注地保持冷静,这身体为太子办事受了伤,太子也一定不会勉强自己,但可能会问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太子自己会提,他要是自己确实知道就说,不知道就沉默,毕竟是在同一个朝代,朱叶熙本身作为苏阁老的枪,也是了解了一些模棱两可的事情。 所以有很大的可能,太子问的事情,其实自己本身就知道!如果不知道也不要紧!可以推说自己没注意!可以立刻请罚!反正就是不知道!太子这人做事情绝对不会只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绝对会有后手,所以太子不会为此惩罚自己,却可能会失望。 但自己的表现一定要坦然,不能紧张! 这样想着的朱叶熙就只等着太子发问了,如果他要是表现不过关,太子绝对会注意到不对,并且还不会表现出来,这人阴着呢! 而他,一定不能让太子注意到! 然后他又感伤地想着自己颠沛流离几辈子,却仍旧是个小人物。辛辛苦苦读书,不就是想出人头地?结果什么福都没享到,反而落得如此下场,还不如那原本的穷酸秀才。虽然自己这样想确实有点没志气,但还是觉得不甘心。 想到这里,朱夜熙闭上眼睛,既然身已死,那么过往一切恩怨都烟消云散。本应放眼当下,这一次再不可掉以轻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那么,既然给他这个失败的人又一次机会,他想,事不过三,这也许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还魂。如果不是,他也不可能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证实,所以就只能当作最后一次来看。 朱叶熙很快调整好情绪,就开始躺在床上适应这具身体。这具身体的记忆非常混乱,也可能与其经历有关,刺激的事情尤其多,朱叶熙脑海里面闪现过许多血腥场面,但都不清晰,似乎实在太多。偶尔清晰的片段也非常琐碎,让朱叶熙不能系统地联系在一起,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各种地平线上展现的落日,与鲜血纠结在一起的长发,还有各种支离破碎的画面。 让朱叶熙一下子似乎看到了好多东西——模糊不清的人脸和支离破碎的器物,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但是唯一好处是虽然不能确认自己身份,但倒是确定了这具身体绝对会武功。 这身体本身也许去做了一件危险的任务,看其伤势就知有多么凶险。朱叶熙上一具身体就没有亲人,不知道这一具有没有,但观其职业性质如此危险,不知身体会不会为了血脉延续而留下后代? 而且……朱叶熙开始沉思。 这身体经历的他都没有经历过,这身体能够做到的事情,他真的能够做到吗? 他在二十一世纪只会打游戏,来到今朝才开始读书, 而这具身体似乎完全就和他点亮的职业挨不上边吧…… 如果……如果…… 朱叶熙脑海奔腾着各种联想,每一种都伴随着自己千奇百怪的死法。 要怎么办呢? 他一时间有些心灰意冷。 朱叶熙想了很多,但其实并没有过多久。 太子站在一边,似乎在考察自己的属下,但他同样不会犹豫太久。 于是在朱叶熙准备好的那一刻,太子正好发话了。 “暗三。你这次伤势比较重,就算恢复了,实力也有所下降,所以我把你安排在暗五的情报处,从今往后,你也就不用再做那些杀人的买卖了。” “属下遵命。” 太子大概是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也一直照着做一个好皇帝的样子做着。所以,这些被他培养的私卫、暗卫等都被他视作自己的臣子,甚至要更加亲密一些。但也可能是由于不用在外人面前装腔作势,以至于太子表现得很随便。 真要说,暗三这次牺牲比较大,但与他牺牲对应的成果却并不佳。作为太子身边的亲卫,暗三自然不可能被放出去,只要他没死,那么他一辈子都要为太子做事。所以这一次太子来其实也是有两点:一是为了安排暗三的去处;二,也有起到一定收买人心的作用。 还有一点,其实太子此人在人才方面是比较吝啬。毕竟从很早就精心培养的暗卫们,每一位,都是他心血的结晶,如若因为其在某一件事情上没有用就轻易毁掉。在这方面,他还没那么大方也做不到那么大方,因为朝局不妙、奸逆当道、肆虐横行、人才凋零,此时正是缺人之时。 言归正传,用现代话来讲,太子这次来,就宛若领导查岗,有安慰、有嘉奖、也有警示的意思,端看下属能不能立刻领会。 这院子是太子私院,里面住着暗三、暗五、暗七三个人,也是三个头头。 暗三养伤,暗五、暗七各有任务,他们手上各领一支队伍,其中暗五所在队伍最是庞大,因为其专门做情报工作。 而暗三队伍最少,整支队伍加上暗三只有数人,每个人都是杀人高手。做的人命工作。 暗三这次任务失败又伤势严重,他的职被其队伍里另一位擅毒的女人顶了。但暗三跟了太子多年,也或多或少知道了不少事情。于是太子才会想到把暗三弄到暗五那队,协助暗五。 原本太子吩咐完之后是要立刻离去的,毕竟他身份尊贵,无需在属下面前过于亲热,损了他的身份。但是,突然间,他看着按捺紧张故作冷静的暗三。忽然想着,这样的安排真是对的吗?暗三一直性格沉闷,在杀人方面,他的确是一把好刀。 但是,情报呢? 太子想,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好钢用在刀刃上才是好刀,必须要考验他一下。 正文 003  虽说朱叶熙并不能够猜测出太子在想什么。      但不代表他不能应对,他这人还是有一点急智在里面,所以太子道:“等你伤势稍微好转,去到暗五队伍的时候,还要安排你一个任务。”      朱叶熙道:“是。”      太子言罢,就要准备离去了,他转过身,做出离开的姿势,朱叶熙也正等待着,他就要抬起头望向太子,这一刻,太子又突然转过身来!      差点把身受重伤的朱叶熙给直接吓死。      太子道:“你放心,我不会放弃你的。”      “……”朱叶熙强行按捺住自己那有些过于强烈的心跳,颤抖着声音道,“属下……属下定不辱命!”      然后,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终于离开了这间屋子。门外守着的是暗七队伍的人,因为太子这次来看望的是私密性极重的暗三,所以只有一位兄弟守在太子的身边。      太子手下目前正工作的有暗三、暗七、暗五三支。暗三负责暗杀,暗五负责情报,暗七负责护卫太子安全。三支队伍各守其职,很少会有接触的地方。      而之所以是叫暗三、暗七、暗五,是因为这些代号是从小就被授予的称号,但也只有真正被太子认可才能获授。这些从小陪着太子长大,被亲自授予称号的优秀暗卫,其实并不只目前现在这些,但随着时间流逝,暗卫这种本来就是高危性职业的群种,渐渐因为各种原因,身死,瘫痪,然后被放弃,被时间淘汰走而剩下的精英开始因为各自的性格,各自的能力而领起一支支队伍,然后这些队伍,越来越庞大,慢慢演变成目前的样子。      这就是太子自己在当下所掌握的一切。      一个日益完善,并且越来越庞大的情报组织,一个技能高超的杀手组织,再加上一支有着精良装备并且针对性训练,唯命是听的私兵。      三方互相协助、互相扶持、并互相顶起了一片叫作太子的天。      顶替暗三职位的姑娘在没有顶替之前的代号是琅阙,这是一个杀手的代名词,并且在外也有自己的身份,比如江湖瑜阙楼第一杀手之类,而这个所谓的瑜阙楼自然是一个不会让人怀疑到太子身上的幌子。      而原本是瑜阙楼的阁主加第一杀手的琅阙在顶替暗三的职位之后,她的江湖身份自然就会被抛弃,所以琅阙死去了,取而代之的就是太子临时赐予的名字——暗二十九。      暗二十九从瑜阙楼搬到了暗三所在的院子,在她做完以琅阙身份接的最后一桩生意之后,来到了暗三面前。      暗二十九乃是暗三亲手教授的徒弟之一,暗三教授了很多徒弟,但是出师的多,活下来的少,暗二十九便是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人之一。此人虽是个姑娘,却性喜男装,少有能见姑娘打扮,千篇一律一袭粗布麻衣,再加上天生力大,身子也与一般男子无二,于是也很少会有人认为暗二十九是个姑娘。      但是暗三知道,暗五知道,而朱叶熙并不知道。      其实,暗五那家伙知道暗三要到他们队伍的时候,这个情报头子早在暗二十九到来之前就已经来拜访了。      朱叶熙运气不错,暗五给他带来了很多有用的情报,虽然暗五的本意仅只是想要让朱叶熙这个杀手提前适应情报工作的环境。      暗五大致地介绍了一下江湖的各大势力分布、朝堂的各种阴暗背景,包括苏阁老第十九任小妾曾是其养女等让朱叶熙听得津津有味的消息。      之后,暗五话锋一转:“暗三,你还不知道你的职位被谁顶了吧?”      朱叶熙摇了摇头,面对这个擅于察言观色的情报头子,警惕心不敢落下分毫,伴着多说多错的念头,朱叶熙尽职地扮演着面瘫,没有多说一句话。      暗五瞪大眼睛望向朱叶熙:“你难道不好奇吗?做情报的人没有好奇心可是做不好的哦。”      朱叶熙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是谁?”      暗五神秘地笑了笑:“果然还是好奇吧,不过在我告诉你之前,你不妨猜一猜?”      朱叶熙摇了摇头,看着试图以观察他的表情来揣摩他的内心的暗五道:“猜不出。”      暗五:“……”他夸张地叹了口气道:“暗三,你这人,真是无趣。”然后做出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好吧,我还是告诉你吧。顶替你职位的是你的小徒弟琅阙,现在叫作暗二十九了。”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啊。”      朱叶熙停顿了一下,并没有露出暗五期待的表情破绽,他甚至有些满足地看着暗五那开始变得失望的表情。      有点暗爽,他想,随后警醒,还不能得意。至少绝对不要小瞧任何一个情报头子的可怕,也许他让你放松下来的状态就会是你死亡前的陷阱。      他继续在内心客观地剖析着暗五这个人,不同于声名显赫的太子。暗五第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并没有寒暄过往,也许这不是暗三暗五第一次见面,但绝对应该算是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之一,否则暗五不会第一次来就介绍自己。      太子手下的一个情报头子,与自己还有暗七齐名,按照太子对自己的看重,首先就被贴上一个”不可小觑“的标签。      一个情报头子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在朱叶熙的眼中,应该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让你见到就想把你心里面的话告诉他的人,并且会有一双会看穿人隐藏在最深层次处的眼睛。      所以,朱叶熙不可避免地感觉到紧张和不妙的情绪。      一个人要倒霉到什么地步,才能一睁眼,就伤势严重不能妄动,并且随后接连拜访的两人,一个是城府极深,并且有过接触的太子殿下;一个就是最善于挖人隐私的情报头子。      但是,作为未来要工作的同事,暗五的确在观察暗三此人的性格,但是又由于同是太子身边的人,并不属于一个部门的人,暗五并不会去追究一个不是敌人的人的隐私,所以对于暗三,暗五依旧是属于表面上认识此人——一个杀人技巧很厉害,性格很沉默,没有特殊癖好,没有复杂背景的暗卫。      只为了完成任务而完成任务,一个极其无趣的人。      但是这与暗五无关,他是太子的情报头子,所以对于太子的人,他不会也不能去过分地研究、剖析。每个人都有秘密,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只要不违背太子的原则,不背叛太子,太子都很宽容。暗五很感激太子这一点,因为他本身,其实就有着不能公示于众的秘密。      而他这次来,其实只是看一看朱叶熙有没有作为一个情报人员的天赋,哪怕来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来之后,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失望。      果然是这样一个无趣的人呢。      暗五这样想,于是也没有留多久,告诉了暗三一些目前必要知道的情报信息,然后随便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朱叶熙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倒在床上,手盖住了眼睛。      终于,终于挺过来了。他心里感叹,然后偷偷地绽放了一个在这张原本面瘫的脸上显得很惊艳的一个笑容。      可就在他兀自放松心情的时候。      暗二十九,不请自来。      与表面上看起来危险值极高的太子和本身就善于挖隐私的暗五相比,暗二十九似乎并不具备多大危险。      但是,无论是太子还是暗五,他们都与暗三只有表面上的熟悉,没有什么深入的交流,哪怕朱叶熙做出一些不符合暗三身份的行为,他们也并不能一眼看穿破绽。      可是暗二十九不同,因为她是暗三的小徒弟,一个由暗三亲手教授的徒弟,一个与暗三曾经亲密接触的徒弟,哪怕后来关系慢慢淡了。      但,这是这个身体,叫作暗三的人,当之无愧的熟人,是最会,也是最有可能发现朱叶熙不是暗三的人!      朱叶熙再次看到有人进来的时候,内心几欲崩溃。他急急忙忙收敛脸上放松的表情,僵硬地看着面前的人。      嗯——这谁?      他茫然不已,却又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只表现出似乎早就知道此人会来的样子,面无表情却眼神坦荡地看着进来的暗二十九。      暗二十九和她的师傅如出一辙,也是个只会杀人的人,这一点很好,但因为杀人心太重,反而对其他的一些末枝小节并不关注。      于是她先很客气地请安:“徒弟向师傅请安。”然后就开始直言此次来的目的:“师傅可知道您离开后是徒弟顶职?”      朱叶熙想,这是他,不,是这个身体的徒弟。他很难想像一个杀手头子在面对一个超过自己的后代是个什么表情。      他对自己身体了解不多,偶尔想起的记忆零碎不堪,不过是些支离破碎的尸骸,所以他高深莫测般没有多说,仅仅只是点了下头。      然后暗二十九自己接了下去:“那就好,徒弟刚做完一趟任务,身上不大干净,就不多待了。”她这话没错,进来的衣襟沁了暗红。让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朱叶熙一阵心惊肉跳,更不敢多言,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临到出门了,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师傅原先住的地方不用腾出来。徒弟另有地方住,不过以后不在一个地方共事,可能难见。”其实即便在一个地方共事,这些干杀人活计的家伙也很少见面,她顿了一下,用一种不用力去听很难听清的声音道:“师傅活着脱身了,徒弟其实挺羡慕…”      朱叶熙:“……”该怎么说,这原身确实死了的,而且还是本应脱身之前死去。 正文 004 在朱叶熙这地儿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又有点寂寞。      于是就开始整理自己这身体的记忆来打发时间。      这身体因为很早就在太子身边受调教,本名早就不知道在哪疙瘩去了,但记忆实在太琐碎,朱叶熙整理半天也没整理个头绪出来,还总是看到一些支零破碎的躯体,给文人朱叶熙同志造成很大的心理伤害。      就当看恐怖电影了,他想,可惜一个人看,还是有点怕怕的。然后内心感叹一声,真是寂寞啊,下意识翻了个身…      !!!!      疼疼疼!牵扯到伤口,朱叶熙有苦说不出,再也不敢乱动,就这样直挺挺地熬过了第一个晚上。      第一个晚上熬过去之后,朱叶熙倒是稍稍自在了一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可见的好转,至少比昨日要好很多,按照这个速度,他的伤势不日就会痊愈。      这就是他穿越到一个新身体上面的福利了,除了会有些许排斥之外,还会加速痊愈身体上的不适,否则当时一个古文都不识得的朱叶熙估计刚到那病得不能下床的秀才身上,还不及张望未来,就率先嗝屁了。      想到这身重伤不日后就会痊愈后,朱叶熙又有点微小的忧愁,这种事情可不能让别人怀疑,特别是太子和他手下的那些个人精。      毕竟也是历练一些时日的穿越人士,绝不是刚刚穿越过来的样子,否则定是想不到那么多,然后卖了些许破绽。      这倒让其庆幸,万幸他刚来这世,穿的是个穷酸秀才,而不是个太子手下的暗卫,否则别说自己默默奋斗寒窗苦读熬个十年了,估计刚来第一天就露了底,被这太子一指头给按死了。不过这些庆幸刚刚冒出头,想到自己那苦读熬来的进士也是还没捧热就因为跟这太子敌对而早早去了。      当时让朱叶熙又是好一阵唏嘘感叹。      他这屋里门边上都有几个灵巧的少年守着照料,只是大概还都是些少年,虽然照料人的手法挺熟练,但是从心里到外表都透露着满满的惊恐害怕之情。      这前身看来还是个煞星,吓得这些小仆从战战兢兢的样子,让朱叶熙这个冒牌货都不落忍。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在21世纪普普通通,但在这古代竟是落了个和善的名头,大概是因为世界观、价值观不同,所以朱叶熙自认为的随手为之却在同窗眼里震骇至极。      什么主仆同桌而食,对任何人都说请,甚至对仆从道谢等等让人惊疑却又觉得朱叶熙真是个软弱可欺的大善人。      “大善人”的称呼让朱叶熙不置可否,想他在现代欺男霸女算不上,但真的跟善良圣母什么的挨不上边,哪想到到了这儿竟是顶了一个善人头衔挂在了脑袋上,让他莫名觉得自己就跟个头戴金色光环的天使,散发着圣父的璨璨光辉……      作为一个被网络词汇茶毒许久的网民狠狠地甩了甩脑袋,毕竟这圣父可不是个好词。      这坐在床上真是无聊,朱叶熙又漫无边际地想起了他还是个秀才的日子,连忙收了心神,把目光朝屋外望去,想来要到那些少年们换药的时辰了。      果真,这屋外就有了动静。      出乎朱叶熙意料,来者竟是一位故人。      故人年芳二八,一头青丝瀑布垂入紧箍着红色缎带的细腰下,只在右鬓绾了个簪子,露出晶莹白润的耳垂上面一颗莹润珍珠,左边发丝往后收起被一根蝴蝶瑶掐住,简单点缀在漆黑如墨的发鬓上。      这是一个极其美貌的女子。      眉眼间落上点点风尘简直看得朱叶熙如痴如醉——这是他在古代的梦中情人。      闻名整个京城的“后花园”花魁茹叶。      一身红白绸缎衬着美人更加醒目,让朱叶熙仿若坠入梦里,不知世间事物。      茹叶大概是看到朱叶熙醒来,清纯却不造作地莲步轻移而来,脸上挂着与她平日不一样的灿烂笑容,简直是美人一笑百媚生,迷得朱叶熙神魂颠倒。      然后美人一张嘴,一阵粗犷的豪爽大笑:“这就是在暗卫中武力第一的暗三啊,我是暗十六,久仰阁下大名。”      等等!……这……这粗犷得跟男人一般的嗓音是从梦中女神嘴里发出来的?!      朱叶熙表示自己整个人可能都有点不好了,仿佛一时间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内伤,于是喉咙一疼,竟然生生地呕出了血。   他内心哀号外表如丧考妣,竟似乎恨不得马上就死去。      而茹叶一看,脸色却是一下子严肃起来,三步抢上前,用着莹白手腕点中朱叶熙的要穴:“没想到你竟然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赶快躺下。”      他把正半坐的朱叶熙按下来。      近距离接触茹叶身体,让他直接闻到了那美人身上散发的阵阵幽香,但一深思此人却是一个男人扮演,就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伤势也似乎要跟着一起旧疾复发。      于是本就内心极其丰富的朱叶熙简直是把“心如死灰”这四个字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茹叶不禁忧愁地皱了皱眉:“你这样可怎么好,太子还给你发了任务,我就是你这次任务的协助者,原本以为是个好差事,没想到你连坐起都困难,怎么还能杀人?”      杀……杀人?!      朱叶熙狠狠地吓了一跳,不禁想起自己的身份——前任杀手组织老大,武功高强等后缀。      可是这些跟他,一个文人真的屁关系没有啊。      本来就生无可恋的朱叶熙简直恨不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我这个样子,应该也不会让我去杀人了吧,但是还是不能肯定,要不要再装作病入膏盲,即日就要驾鹤西去的样子。      他东想西想,忽然一惊,察觉到自己在碰到茹叶之后竟是松懈了这么多——这很明显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茹叶既然也是太子手下的暗卫,那么就不能用往常的眼光看待他,如果……如真的到这里松懈了,那前面所做的一切就真的都白费了。      还是得演——朱叶熙也没想到,作为21世纪的宅男竟然要用生命来点亮演技这个技能,他在天上的父母一定会感觉到欣慰的……吧。      他也不能肯定,收拾好自己松懈的心并日常吐槽自己,这般痛苦并快乐之后,他缓了缓,睁开双眼,直视茹叶,已经不再有任何波澜——就算你美若天仙,也改不掉你是个粗犷的汉子的事实。      他慢慢地张开嘴,似乎在忍耐痛苦,露出稍显难耐的表情:“我没事。”      茹叶不禁有些动容,但又觉得有股莫名的怒气:“你这样还没事!”他顿了一下,有些触动:“唉,你真是不要命了,太子……太子还说你已经大好了,他不会骗我,很明显是你在太子面前强撑!你真是……暗三啊暗三……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不,你想多了,我真的没事。      朱叶熙内心反驳完毕,感觉自己不再轻易被美色迷惑,他歇了口气:“我真的没事,既然你是我这次任务的协助者,能告诉我这次任务的安排吗?”      茹叶定下神,看着朱叶熙惨白的脸——虽然虚弱,但是脸上那认真的表情却做不得虚假,不知怎么的,他心里面就有些苦涩——这是暗三,但也是他的,是这太子府里面几十个暗卫的真实写照:生为太子生,死为太子死。      茹叶这般想,也不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心情,但是到底对着朱叶熙这个病人发不出脾气,他的语气软和了些许:“你先养病,过两天我会再来看你,等你好些了,我才会对你讲述任务安排,如果你还是这个样子,我就向太子申请换人……”他定了定神,还是笑了起来——他本就是个爱笑的人:“如果你真想为太子做事,就努力让自己恢复得好好的。”      朱叶熙闻言,定定地看着茹叶,只看着茹叶表情有些发僵。      “你……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茹叶不禁问道。      因为你是个人妖,却长得该死的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朱叶熙当然不会把心里话啊说出来,他只是认真地回复道:“两日后,我会恢复。”      两日后,估计这个身体已经好全了,倒是不用费尽心思想理由——为了太子拼了命恢复身体的忠心暗卫,想来不会有人怀疑。      茹叶:“……”他一时间甚至有些想哭,大概真是扮女子扮太久了,连心性也开始软弱了起来,这可不好,但眼眶还是不引人注意地稍稍红了红,不想让暗三看到自己的丑态。      他连忙转过身,强压下的泪珠滚落下来,他急急忙忙道:“我先离开了,我不能离开任务目标太久,两日后再见。”      说完不等朱叶熙回复,就匆匆离去。      朱叶熙:“……”      竟然会对人妖生出不舍之情,看来真是病得不轻。      他试探地动了动身体,察觉到自己刚刚吐得那口血反而让一直觉得闷闷的心口变得轻松了许多,看来还真的算是因祸得福。      就在他试探自己身体大概还有多久时间完全恢复的时候,伺候他的小童就进来安排他洗漱。      待他收拾完身上的那些,另一个小童冲进来:“三爷,五爷来了。”      靠!有完没完了! 正文 005   暗五来找暗三,其实没什么事,他只是有些闲着无聊,一个人在院子里面发呆的时候忽然想起同在院子里面休养身体的暗三,于是想了想就过来串门了。   暗三这次任务虽然是太子发出的,但其实也算是他的安排,太子当时就说:“给暗三发个简单的任务,让他适应一下新的环境。”   暗五当夜就找出一个,正好给正在进行这个任务的茹叶同志派发了一个助手,茹叶虽然算是暗卫里面伪装能力最强的家伙,但是武功实在是见不得人。派个前武力第一的暗三去他那里,免得他总是发牢骚说他人身安全得不到保证。   结果没想到他刚把消息传出去,茹叶马上就跑回来瞅一瞅他的新伙伴——大概还是不信任吧。茹叶这孩子的疑心病一直都很重。   看看也好。暗五感叹着,对于自己的手下,他总有种宽容之心。而且那个任务对于茹叶来讲确实比较勉强,前期还好——后期……组织接受不了一个伪装高手的损失,用上武功高强的暗三,显然安全感要多不少。就算失败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毕竟暗三总会活着回来的。   暗五想了一堆,就让门口的小童前去通报——也不知道茹叶走了没有。   小童很快回来对他说:“五爷进去吧,三爷有些乏了。”   暗五慢悠悠晃荡进去,就看到暗三依旧是昨日躺着的姿势,他先笑了笑,出声唤道:“暗三你恢复得怎么样?”   暗三——也就是朱叶熙抬头淡淡地扫了暗五一眼,冷漠道:“还好。”   这个情报头子老是来串门是几个意思?难道看穿我了?   暗五很不随便地就坐到小桌旁的椅子上:“任务下来了你知道的吧?”   朱叶熙点了点头:“刚刚茹叶来了。”   暗五自然是知晓的——谁有这个情报头子消息灵通,但他还是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他竟然来看你了,那孩子就是比较急性子。”   谁信?朱叶熙觉得这家伙脸上的惊讶太假了,但他还是不发一言。   暗五慢慢扬起声音:“那他告诉你任务的详细内容了吗?”   朱叶熙摇了摇头:“他说两日后告诉我。”然后他顿了一下,觉得这时候还是要解释一下:“他不相信我身体已经好了。”   暗五一窒,内心有些复杂,他似乎想到茹叶说这些话的心情,摇头笑了笑:“你别多想,他武功比较弱,性子……也是,是很高兴你成为他的搭档的,毕竟你的武力是他安全的保障。”   不,并不是,不知道到时候谁保护谁。   朱叶熙觉得自己的未来已经乌云盖世,看不出丝毫光亮,但是装作了然地点了点头:“我会保护他的。”   暗五笑了笑,忽然有些喜欢暗三这个性子,虽然不怎么说话,三句话放不出一个响屁,但是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弄那些弯弯绕绕的。   这些整天在刀刃上行走的家伙倒还比他这个情报头子看起来干净一些——真是可笑。   暗五待着有些不想走了,他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那你想现在知道任务安排吗?”   朱叶熙本来就有点好奇,但是他不想让这个情报头子看出丝毫破绽,谁知道这家伙背后有什么目的!所以他直言:“茹叶说两日后会告诉我。”   就算你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了吗!   暗五窒了一下,作为一个情报头子——并深深热爱自己职业的人,必定是一个喜欢八卦的家伙,如果暗三表示兴趣,暗五还想拖一下,但是暗三这个样子,就让他还非告诉暗三不可了!   于是暗五试探地问道:“你真不想知道?我这里的消息可比茹叶更详细哦。”   靠……这个三八通!   朱叶熙在内心咬牙切齿,但还是拒绝道:“茹叶说两日后会告诉我。”   暗五:“……”他就不信这世界上真有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的人,就在他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   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暗五,你就别卖关子了,暗三不想知道,本太子倒是想要听一听。”   我的妈!   朱叶熙在内心狂喊,好险才维持住脸上的平静——其实已经吓僵了。   暗五也是一顿,很快就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一脸恭敬地冲着太子——看着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变成一脸恭敬倒是有些意思。   他先行了礼:“见过太子。”   然后才笑嘻嘻道:“太子就算不问,属下也是要跟你禀报的。”   接着他的表情再次变幻——变成一脸严肃的样子。   朱叶熙:这货是表情帝吗?   “这次的任务依旧是和那股和太子您作对的势力有关。”暗五整理一下思绪,才缓缓道,“我有情报来源,怀疑您的幕僚——江文栋,江侍郎曾与那个势力有过联系,但并不确定是否已被收买。”   太子脸上实在是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朱叶熙偷偷地用余光瞅太子,只见太子从进来就是一副和煦如风的样子,即便暗五说他的幕僚背叛了他,也是如此。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一般。   暗五继续道:“于是我们让暗十六伪装成花魁茹叶混入江文栋的府邸,寻找其背叛您的证据。”   太子点了点头:“是暗十六协助暗三,还是暗三协助暗十六。”   暗五想了想:“是暗十六协助暗三。这毕竟是暗三的适应任务。难度并不高。”   太子顿了顿,看了依旧躺在床上的朱叶熙:“暗三,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暗三——也就是朱叶熙连忙起身道:“禀太子,属下身体好多了。”   太子听罢,几步走上前。   朱叶熙一惊:这是要干什么?   太子却把他紧绷的身体按了下去:“听闻暗十六来找你的时候,你还在吐血?”   ……   朱叶熙有时候真怀疑——他这里是不是有个监视器,正把他的一举一动传达到太子的手上。   朱叶熙内心虽在腹诽,却丝毫不影响他此时的演技,只见他做出一副稍稍懊恼的表情:“太子,属下真的好多了,那只是属下胸腔内的瘀血,吐出来反而身体会大好。”   太子笑了笑,摇了摇头:“暗三,忠心是好事,但我不喜欢愚忠。对我来说,任务并没有你的生命重要。”   看来太子对于属下是真的不错。      朱叶熙应话语露出感动的表情:“属下……定不辱命。”   太子停下笑容,脸上不怒自威:“你是没听我的话?不是叫你不要愚忠?”   朱叶熙整理整理思绪,鄙弃紧张到爆炸的小心脏,他明白他这时候要说什么:“属下既不会丢掉自己的性命,也会尽力完成太子的任务。”   接着他顿了一下,第一次抬起头直视太子:“属下认为,这并不冲突。”   太子看着面前这个直言顶撞他的青年,内心其实已经欣赏不已,这就是他的暗三,哪怕武功也许不可能恢复到全盛,但是却仍旧有一种强大的自信。   以前怎么没注意暗三的这一面呢?   大概是他强大的武力不需要他选择灵活迂回的方式。   最后感叹一句——果然人才都是逼出来的。   太子就这样不怒自威地自我思考了几分钟,只吓得朱叶熙的小心脏怦怦直跳。   难道我选错了?   就在朱叶熙快要抑制不住脑门上的冷汗的时候,太子终于笑出声来。   “好,好,好。”太子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过身对暗五道,“如果确定江文栋是真的背叛了我,也无须去找什么证据。”   暗五一怔,却还是低头道:“是。”   接着就听见太子道:“直接杀了就是。”   朱叶熙一下子就捏紧了自己刚刚因为逃过一劫而稍稍松紧的心。   暗五再次的应声打断了朱叶熙的震惊:“遵命,太子。”   太子摇头笑了笑:“你说什么遵命,杀人可不是你的绝活。”   朱叶熙内心:来了!   只见太子转过身:“暗三,等你伤好之后,就让你取江文栋的命,你做得到吗?”   这能说做不到吗?   朱叶熙内心苦逼,但还是面上做到坚定:“遵命!属下定不辱命。”   太子爽朗地笑出声音:“不过,暗三,这次你可不仅仅是取掉江文栋的性命。”   取性命就已经够难了,还有什么?   朱叶熙好奇的侧过脑袋,看了一眼暗五,只见他似乎早就知道太子的安排——面无表情。   看出朱叶熙脸上的疑问,太子倒没有暗五的恶趣味,只道:“杀了一个江文栋并没有多大作用,重要的是把那幕后势力给抓出来。暗十六伪装手段绝妙,就让他把你扮作江文栋。”   朱叶熙一脸面无表情——其实他内心已经一团糟。   总觉得未来越来越险恶了。   太子大概觉得现在暗三的样子很有趣,又有些止不住嘴角的笑意,但又觉得这般作弄属下不太好,临时咳嗽两声,止住笑意,严肃道:“暗三,这次,你做得到吗?你并没有伪装别人的经验,但是暗十六会教你。而且这次任务不像你以前接触的只要杀掉任务目标就可以,还要具备抽丝剥茧的眼力与能力。”   听到太子越来越怀疑暗三的能力。   朱叶熙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伪装户部侍郎江文栋?!这简直是天赐良机!绝对比伪装一个只会杀人的暗卫要好上几百倍。   他大声道:“属下绝对不负太子期待,定会完成任务。”   太子笑着拍了拍手中的扇柄:“好志气。就算你做不到,我也不怪你。”   他转过身,对着暗五似笑非笑道:“暗五,你这个情报头子倒是挺闲的,明知道暗三在养病,三天两头地跑过来,是不是因为我没给你找事做?”       正文 006 喜闻乐见。 朱叶熙决定送一个大写的幸灾乐祸递给暗五。 但是暗五很明显这般和太子不是一次两次,他从云流水般接过话题:“太子可不能这般说,属下必定对太子是死而后已,鞠躬尽瘁。” 这句话是不是念反了。 朱叶熙有些黑线地看着暗五信口雌黄:“但是属下办事能力实在太强,哪怕太子您给属下布置海一般的任务量,属下也能迅速完成。” 他到底是怎么能够如此自然地说出这副自吹自擂的话? 但是太子偏偏吃这套,他状似生气地骂了暗五两句:“不尊卑上。”可是脸上的笑意却已经止不住。 接着他还转过身教训暗三:“暗三你躺下好好养伤。你啊,什么都好,就是不若暗五能言善辩。” 呵呵……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太子,当初我死在你手上真是瞎了眼。 朱叶熙不禁露出稍稍懊恼的表情——但是很快,他又迅速收敛起来。 不能松懈,千万不能松懈。他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念叨:你不是朱叶熙,你是暗三,是太子手下的暗卫,武力高强,杀人如麻。 太子并没有待上多久,朱叶熙也不明白他特意来一趟是为了什么。在太子离开后,暗五也没有多停留,很快就离去了。 原本有些热闹的屋子又恢复了安静。朱叶熙慢慢地捂上了自己的脸,长时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而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想象的疲倦。 会好的。他对自己说。就好像催眠自己一样,他不断地给自己打气。 已经有过一段穿越经历的朱叶熙到底不像刚开始那么脆弱,他很快调节好自己的情绪——至少自己现在还活着。能活一天就是一天,总是不会输到哪里去。 他躺在床上,慢慢地整理今天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把自己和太子之间的对话,翻来覆去念叨无数遍。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今天话语的放肆,还好太子并不太在意这些。 他毕竟不是本来的暗三,在太子面前太出头,就意味着迟早有一天会暴露自己的破绽。 而太子布置给他的这个任务,是个很好的机会。他哪怕在言语上有什么不对,也可以推给茹叶或者角色伪装的锅。 而且,幕僚就意味着搬离此处,不再一举一动都在太子的关注之下,但是想起太子让他杀了江文栋,这就不太好办了。 如果前杀手头子现在连杀个人都手软,这绝对是明目张胆地说这个暗三是个冒牌货。而一个没有任何暗三记忆,哪怕确实占着暗三的身体,在不能保证忠诚的情况下妥妥会被人道毁灭。 但朱叶熙不想被毁灭,他始终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再怎么艰难,他都没有动过寻死的念头。 哪怕他已经死了好几次。 就说这人啊,不能太磨叽,一磨叽就开始东想西想,就开始觉得怯懦,然后啥也干不成。 朱叶熙什么都好,就是想太多了,他上辈子是个文人,这是改不掉的坏毛病。 可他现在一转身变成个武夫了,还是个杀人不眨眼,根本就不给他任何适应机会的暗卫。 如今这假暗卫要被人牵出去,是驴子是马地这样遛一遛。得咧!到时候整个太子府都可以看得见朱叶熙闹出的丑相。 当天晚上,他终于离开了那该死的床,让他像个戏子一样被人围观戏弄了两天的床。 他站了起来,身子骨已经大好,就是稍稍有些虚弱。 他站在屋内,屋外的人都睡了,门窗关得好好的,透着那缝隙倒是可以感受到外面的月光。那一刻,他就一个念头,跟找了魔似的在他脑门子上面转悠——逃出去! 逃出去,逃出去。趁着天黑逃出去。否则不是明儿就是后天,迟早这个假暗卫要给曝光了,到时候想逃都逃不掉。 他的脚已经抵在了门边,漆黑的房间阻挡不了他的视野,他的手按在了门闩上。 “咔哒——”他抽动着,慢慢拉开,然后又轻轻放下。他憋着口气,甚至不敢让自己的心跳得太快,脚尖慢慢地踩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然后缓缓地,用他自己能够想象的最轻的力道去推那扇木门。 “咯吱——” 那声音在白天来听,小到几乎不可闻,但是在漆黑的夜晚,却仿佛是朱叶熙耳边的一声巨雷。 他紧张极了,小心脏扑通扑通,甚至整个人僵在半空,脚尖都不敢落地,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他才稍稍放松,然后落下脚。 门外是青石板砖,几个贴着围栏摆放的盆栽,院落中心是假山水池,水面倒映着洁白月光,波光粼粼。 没有人。 他又稍稍放了放心,然后开始慢慢地移动步子,缓缓地,好似一个闯入别人家的贼,甚至手都不敢抬下。 “呜——呜——” 一只乌鸦拍打着翅膀从朱叶熙的头顶上飞过。他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只在心里面怒骂这该死的鸟,顺便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然后再抬起头看那该死的乌鸦飞哪去了。 也就是这一刻,他看到了在屋檐上行走的人影。 他惊呆了,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又贴回门上。被走廊屋檐的阴影挡住身形,傻了吧唧地盯着那几乎快和夜色融为一块的人影行动训诫,步伐熟练,不大会儿就靠近了朱叶熙所在的院落。 正落在朱叶熙的房屋顶上。 他似乎听到了揭开瓦片的声音——他要干什么?那是谁?是为他而来?要做什么? 朱叶熙生死关头,紧张至极,有些僵化的脑袋迅速转动,瞬间起了数十个念头,最后只化作一字——走! 他矮下身,不让自己的身影遮挡住门窗上的缝隙,然后深吸一口气,提着所有力气,迅速向着走廊尽头跑去。 他耳朵似乎也在那一瞬间变得更加灵敏——那个黑影从屋顶落下来的声音,特别地轻,那个身影向着屋内走动的脚步,甚至他的呼吸。 呼吸——对,呼吸声! 他屏住了呼吸,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没有路了!他脑袋里面已经没有任何念头,只有——离开!离开这里! 就在他这般奔腾的思绪中,身体就好像是自发地运动,他甚至怀疑那一刻有种不知名的存在——也许是月亮下的神灵在控制着他的身体。 他轻轻一踩右侧的柱子,提身而上,左脚再往围栏上一掂,一阵畅快淋漓的动作,他已落身于屋檐之上。 天啦,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惊讶极了,甚至忘记那个正待在他屋子里面不知道做什么的黑衣人。他有功夫了,他要逃出去! 可是往哪逃? 已经准备抬脚的朱叶熙愣住了,他迷茫地看着月亮下面的都城,成片的瓦片,或大或小的屋檐。 他没有深思多久,事实上,在刚刚疯了似的紧张中,他的脑子变得更加地活络,一瞬间就泛起千般念头——他有个更好的办法。 逃,但不是现在逃。 他在这个时候确实可以逃出生天——但这没有任何意义,这个天下始终是太子赵括的,何况他们还有个情报网,他逃不了多久,就会被抓回来。 他现在不能跟太子斗,也斗不过。 还得周旋下去,必须得杀了江文栋,代替他——然后再寻出路。 他耳朵动了动——那个闯入他房间的黑衣人发现了他并不在屋内,似乎有些慌张,连呼吸也开始变粗。 这个人比他弱。 朱叶熙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他不需要逃,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何况他也需要一个离开房屋的理由。 他不能放走这个人,否则他解释不了,就会穿帮。 反正他这双手迟早都要沾上血腥。朱叶熙一下子就下定了决心,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那么,就让别人代替他吧。 他调转头就往回走,随手弯腰拾起一张瓦片。 呼吸越来越慌张,那个黑衣人已经无了方寸,就像一只进了瓮的蚂蚁。 急了、急了、急得团团转了。 不能再等下去,不能让他冷静下来。 朱叶熙脚尖猛地一点。 “咔嚓——”他脚下的瓦片碎了,接着他飞跃而至那黑衣人揭开的洞——此时那黑衣人已经慌不择路想要往回走了。 他正要钻出他跳进的洞,就被守在洞口的朱叶熙一个瓦片盖了下去。 “啪!咔!”沉重的撞击声和瓦片碎裂的声音。 接着是“砰——哐当——扑通——” 那身体挂在梁上又坠了下去撞翻了桌子,才软弱无力地摊在地面上。 这样的动静,谁都醒了。 朱叶熙听到有人在叫:“谁啊!大半夜的……” 那屋内点起了灯,他若无其事地捏碎了手中残存的瓦片,捻成粉末,然后纵身一跃,落在那尸体旁边,弯下腰扶起滚在脚下的椅子,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脚软了——从生死之中紧张的旋律中平复下来,他才意识到短短的那几分钟发生了什么。 他杀人了。 正文 007  那晚,朱叶熙坐在椅子上,对着脚下的尸体,发了好久的愣。   直到有人打开了他的房门,看到了这里面的景象发出一声急促的叫喊。他才终于从一种黑暗的精神世界逃离出来,他猛地喘了一口气。   来人是守着他的几个小童之一。今天正轮着他守夜,也不知是去哪了,倒是逃过了一劫。他本是闻着声音想进来看看,哪知刚点上灯,就看到原本瘫痪在床的三爷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脚下躺着一具被开了瓢的尸体。   没有任何准备之下,小童短暂又急促地叫了一声,差点没掉头就跑,好险他才意识到这位爷是尸山血海蹚过来的阎王爷。   他猛地趴了下来——原本是打算跪下,结果腿软了直接就给趴下,颤抖得跟个寒风中的鹌鹑,声音抖得九曲十八弯:“爷……爷……小的……小的……”   朱叶熙被这声音抖得没脾气,他原本也有些害怕,但是别人比他更害怕,这让他稍稍有了点勇气,他沉下思绪,说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话:“起来,叫人,这贼半夜摸上我的屋,被我按死了,给我收拾干净,顺便给我叫暗五过来!”   “是!”童子马上从地上跳了起来,掉个脑袋就跑,溜得比兔子还快。   朱叶熙:“……”不是……这地还没给我收拾啊?   他其实也吓得不轻,说的指令也颠三倒四,还好那童子不计较——叫了人,很快就把尸体抬出了暗三的屋,迎面正碰上赶来的暗五。   暗五看着尸体哟嚯一下往后跳了一步:“这谁造的孽,整得这么惨?”   造孽的朱叶熙:“……”   他觉得自己的腿没像刚开始那样抖得像个筛子了,慢慢站了起来:“暗五,这人半夜闯进我的屋。”   暗五看了暗三一眼:“原来是你做的啊,你把人头都砸烂了,这谁认得出是谁?”   朱叶熙:“……”他不否认当时有点激动了些,但他很快就想到理由:“这人功夫不错,就比我稍弱点,我怀疑他是趁我重病想要我的命。”   暗五还没把那句没见你重病给说出口。   就见朱叶熙猛地吐出好大一口血,他又跌回自己刚刚坐的地方:“我憋不住了,你扶我回床上。”   暗五武功不高,完全看不出这是朱叶熙装出来,真以为他一直强忍着内伤,于是二话不说真把朱叶熙给扶回去了。   朱叶熙一挨那来到这里最熟悉的床上,马上找到一个好姿势躺了起来,他道:“我怀疑这里已经不安全……”   他话没说完,感觉抓住他手的暗五轻轻用手指按了按,他抬起头,看着逆着光的暗五的脸——别样的严肃。   朱叶熙消了声,他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这个情报头子,于是干脆闭了嘴。就算是皇上也有不如意的地方,何况太子呢?   人心叵测——在这种时候往往会体现得淋漓尽致。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衣服里面藏了把匕首捅向离自己最近的人。   父子反目,兄弟阋墙——为了利益,人类可以抛弃所有他们建立几千年来的礼仪三纲五论六记。   朱叶熙并不能完全确定这些针对他,或者说是针对太子的势力到底来自何方,但也许是与太子政见不合的大臣,也许是与太子有嫌隙的皇妃,甚至有可能是最上面的那一位。   他仅仅只是想想就觉得心里特别寒冷——又何况太子呢?所以他干脆什么都不想,毕竟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了。   那一晚,就这样漫无声息地过去,朱叶熙躺在床上终还是闭了眼好好睡上了一觉。   第二日,他被小童浇水打扫的声音弄醒,手肘往后蹭着坐了起来,他睁开眼,伸着脑袋往外望。   童子推开了门:“爷醒了?”   朱叶熙点了点头。   几个童子就来服侍他洗漱,他起了身,慢悠悠地晃荡出屋了。赶巧暗五正来找他,两人一个出一个进擦身而过。   暗五觉得不对,定住脚步往后退:“哎?那个……”   他叫住也站定的朱叶熙:“暗三?你怎么起来啦!”   朱叶熙转了半边身子:“起这么早,那事情有着落了?”   “那件事情啊……”暗五正好就是为这事来找暗三,但是话到嘴边转了弯,“不是……你怎么起来了?”   朱叶熙见这暗五糊弄不过去,只得道:“再躺下去,我骨头都软了,我觉得我已经好全了。”   暗五也不懂暗三的身体到底如何,但是昨晚那血却是他亲眼所见,他劝了两句见劝不动只得道:“等太子叫那御医来给你看看。”   这御医可真够繁忙的。朱叶熙笑了笑:“再说吧,我们进屋谈。”他又往回走,暗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他这人嘴有点闲不住,没说上瘾不痛快。但是正经事重要,他也就歇下来了,凑到朱叶熙的耳边悄声道:“昨晚我忙了一宿,总算把那人的身份确定了!”   暗五这样说道:“我们这里已经不安全,现在就得转移——太子的意思是让你假死。然后就顶上那个身份,顺便做任务。”   朱叶熙眨了眨眼,他声音更小,却能让暗五听得很清楚:“那个人……什么时候解决?”   暗五摇了摇手:“不用了……昨晚已经发现了尸体,茹叶给瞒了下来,你现在就得动身。”   朱叶熙一惊:“死了?!”   暗五点了点头。   朱叶熙的脸色有点难看:“怎么死的?”   暗五弯下腰:“被人拿刀砍死的,那人伪装倒夜壶的小厮,茹叶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他杀了杀手,处理了尸体。”   “怎么会这样?”朱叶熙下意识地问道,其实他心里面已经稍稍了然。   果然暗五低哑的声音响起:“我们……有内奸。”   朱叶熙禁了声,有内奸的下一句话一般都是内奸是谁。   谁都会有可能。   也许正说着这句话的暗五也怀疑着自己,而自己同样。   这就是内奸的力量。   最后也许是沉默太过沉默,两人意识到这并不是个好的过程,于是纷纷咳嗽一声打破了它。   朱叶熙和暗五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地转移了话题。   朱叶熙:“我要收拾行李吗?”   暗五:“你确定你真的好了?”   “好了好了。”他点了点头,话里带点无奈,“就算不好也得好了。”   暗五站起了身:“唉,我还有事忙。”他似乎觉得这个话题让他对朱叶熙有些愧疚,走到临头定住脚步:“我会叫御医给你看看的。”   “不用了。”暗三摇头,“我已经是个死了的人了。”   他很快地进入了角色,反而掉过头劝暗五:“事不宜迟,多做多错。”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占理,暗五觉得自己就好像站在针尖上,浑身不自在。他到底不能对自己的同僚做到完全的冷心冷情。   于是他叹了口气:“那……”   “动身吧。”反而是朱叶熙拍了板。   这时辰算得上清晨,很多事宜已经在半夜就落了妥当,如不是担忧暗三的身体,老早这身份就换了。   暗五来此一为了告诉暗三事情安排,二也有看看暗三到底是不是内奸的意思,至于三,则是赶快动身。   于是朱叶熙换上小厮的衣物随着暗五出了门,在府内转了两圈进了暗五的暗库——里面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偶尔有几个人还在收拾东西。   暗五拍了拍手:“停一下,给这位爷打扮一下。”   那几人听到声音,只有一人站了出来,大概是早就知道自己的任务——暗五并没有给暗三介绍。   他也不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在这种环境下,朱叶熙懂暗五的谨慎。   那人端了个不大不小的木箱,一堆瓶瓶罐罐甚至还有棉絮衣物。   朱叶熙被其按在唯一还摆放在室内的椅子上,他的声音平淡无奇:“爷坐好,不要动,赶时间。”   “闭上眼。”   朱叶熙老老实实地闭上眼,一动也不敢动。   他就趁着这个时候整理整理脑袋里面的线索。   他,暗三,太子手底下的暗卫头子之一,身受重伤,在休养期间发现刺客,于是应与刺客同归于尽,然后换上户部侍郎江文栋的身份,真正江文栋被刺身亡,刺客已死,但势力仍旧没有头绪——那个势力到底是谁?   他伪装成江文栋,真的能够瞒过那些势力吗——太子到底是想干什么?   引蛇出洞。   这四个字浮现在脑海里面,为什么那个势力要让暗三死,真正的暗三也许知道些什么?但是由于伤势太过严重,朱叶熙现在还没有完全接受暗三的记忆,所以暂且不表。   而暗五说那些势力可能与江文栋有联系,现在江文栋也死了,那么——江文栋肯定知道些什么,所以势力才会杀死江文栋。   而如果那些势力发现本应该死去的江文栋没有死,那么,他们肯定还会再派人来!   也许在他们发现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杀掉江文栋之后,他们会选择——   朱叶熙停下了思绪,给他化妆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睁开眼。”   朱叶熙猛地睁开眼,眼里的精芒让人一惊,但很快又收拢回去。 正文 008 要说这朱叶熙总算是被搞定妥当了,他拖着那一身,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僵,于是扯了个不要太难看的笑容:“这胖子……”   暗五就站他前头:“闭嘴吧你,赶紧的。”   于是跟着几个已经收拾干净的人一起从这地下室的另一个通道溜了出去。   此时街上没多少人,大都在收拾洗漱,朱叶熙被几个人掩护着快步跟在暗五屁股后面,举着右手特别想抠一下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   被旁边一个眼见的陌生的同僚拦住:“别乱碰,好不容易弄上的。”   朱叶熙小声抱歉道:“不好意思啦,有点控制不住。”   “闭上嘴!”暗五回过头,想要叫人去前面探路。   朱叶熙小声:“没人,走吧。”   暗五瞅了朱叶熙一眼,点了点头:“我就送你到这了。”   他叫住那个给朱叶熙变装的那位:“你送他去。”   就在朱叶熙与暗五擦身而过,暗五送了他一句话:“我相信你。”   朱叶熙一顿,又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走了。他跟着前面那位往府里走去,嘴巴也不闲着:“我说……我该叫你什么?”   那位不耐烦:“闭嘴!”   于是朱叶熙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他从小后门溜进去,茹叶正守在门边,一脸严肃,什么都不说就抓住朱叶熙的手腕:“快跟我来!”他健步如飞,却一点都不耽搁他训人:“怎么来这么晚!?”   那位不知名同志回了一句:“事太多了,我先歇这里了。”   朱叶熙还想挥手告别,却被茹叶拉住,他一边说着:“没时间了。”一边上上下下看了朱叶熙全身:“暗三?”   朱叶熙想,哎嘿,这也能认出来,他想挤出个笑,却发现脸僵得把皮动不了,于是只能故作冷漠:“是我。”   “你伤好了?”   “好了。”朱叶熙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而茹叶却脚步一顿,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住了嘴,“算了,你先跟我进去。”   他跟着茹叶再次钻了一个假山的地道,直接从后院钻进了主宅——这些达官贵人的府邸都是耗子洞吗?主宅外面几个小厮已经开始打扫了,茹叶就这样借着树的遮掩带着他几乎算是堂而皇之地在这些小厮的眼皮底下进了宅内——这也行?   似乎看出暗三眼睛里面的惊奇,茹叶此时似乎松了一口气,还有心情解释:“这些都是我的手下,否则昨晚的事情瞒不过去。”   朱叶熙点了点头。   茹叶却又径直把他按在床上:“我没想到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是你来接替,毕竟你现在伤还没好全。”   朱叶熙却坚持道:“我好了。”   茹叶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和他争辩,他开始径自站在一边脱衣服。   朱叶熙:“……咦?”却受到茹叶一个大白眼:“看什么看,你也得脱!”   于是朱叶熙接收到任务的第一天,他的搭档给他的第一件任务就是——脱衣服。   这脱衣服也不闲着,茹叶就剩见肚兜和里裤——也不知道他是咋整的,胸前两大团跟小兔子似的一抖一抖。   朱叶熙拿手想要去戳一戳,被茹叶一巴掌拍旁边:“闹什么呢,赶紧的!现在事态紧急,我就长话短说。”   朱叶熙一边点头,一边顺着茹叶的手给自己扒衣服。   “江文栋这人不学无术且贪财好色,但是他家族强大,牵连广泛,如果不是他太过无用也不会到这个年纪才混个户部侍郎。”   连户部侍郎都没混到的朱叶熙前进士不说话。   “他本人虽没多大用,但是背后势力却不可小觑,他妻子出自世家,他小姨子乃皇上正当宠的妃子。”   国情使然,亲戚社会,这个自古就影响华夏几千年来的毛病一直蔓延到朱叶熙生存的现在,他自然明白,于是了然地点了点脑袋:“但为何……”为何这样的人却死掉了呢?   他话没完却被茹叶打断:“这些问题以后再问,你现在必须得表现出你很好色的样子!并且无论别人问你什么,你只用说三句话,第一个是嗯,第二个是我知道了,第三个是真是皇舅姥爷忘记系裤腰带了!最后一个是口头禅,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尽量自然点,千万要记住!少说少错,多说多错,马上来人了!”他抓住朱叶熙的手伸进自己的肚兜里面。   朱叶熙现在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两个塞了棉花的小皮球,做得还挺逼真,但是却糊弄不过朱叶熙——他倒不知道这茹叶平常是怎么糊弄江文栋,也许江文栋真是个傻的也说不定。   就在他捏得起劲,茹叶也给力,扭着小腰,掐着嗓子就是一阵娇吟:“哎~老爷!你干什么呢~昨晚还没要够啊~”   朱叶熙:“……”   就在他沉默的当口却被茹叶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茹叶嗓子立马变成一个低哑的男声:“我的小宝贝,老爷我怎么会要得够,来!再让我舔一口!~”   门口准备要进来的人就僵直在入口,这时候有一个愤怒的女声咆哮而起:“让我进去!江文栋!你这个死鬼还给不给老娘出来!我看你这个精虫上脑的老怂货是要死在那个妖精肚皮上!”   朱叶熙:“……”   茹叶皱了皱眉小声抱怨:“怎么来的是她。”   他神色难看:“现在麻烦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别出声,我来对付她。”   他那雷死人不偿命的娇吟终于放下而换上一股子小狐狸精的骚臭味:“老爷~咱们别管那个罗刹!让她在外面叫,深怕别人不知道江宅里面有个不讲规矩嚷骂丈夫的疯婆子!”   朱叶熙不禁更加小小声:“这样不好吧……”   茹叶给了个“什么时候还怜香惜玉,没想到你的口味是这种”的眼神,把朱叶熙瞬间一惊,变得正襟危坐的样子。   小狐狸精茹叶的话明显把那位给气得不轻,开始砸东西——听力好的朱叶熙感觉在门边拦着的小童都要被抓花了脸。   这让他更加战战兢兢,只能问茹叶:“怎……怎么办?”他甚至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茹叶却还有心思调笑他:“看不出啊,杀手统领大人竟然怕女人?”   朱叶熙苦笑,内心更苦逼。他本来就不是个什么杀手统领。   “躺着吧。”茹叶淡定如初,“她也就只能在外面闹闹,江文栋动不了她,怕了她好几年,如果不是我,他站都站不起来。”   对于茹叶来讲,对付个女人实在是小菜一碟。但朱叶熙一点都不想参与女人的战场,他混进这个身份可不是跟这些女人搞在一起的,除了有机会接触一些事情外,他还要时刻专注地盯着任何可以跑路的机会。   希望一切顺利吧。朱叶熙在内心祈祷着,指望着不存在的神明能够护他一帆风顺。可是那位神灵似乎没有听到朱叶熙的祈祷——门外的那位竟然真的冲了进来。   幸亏茹叶此时正衣衫不整地扑在朱叶熙的怀里,跟他刚刚叫得一模一样,而朱叶熙美人在怀,却一点都没有享受的感受。   他浑身僵硬——倒是适合现在的情景。   “这位是江文栋的明媒正娶的妻子——吴氏,你只管这样叫她。”茹叶贴着朱叶熙的耳朵解释。   这位吴氏发鬓全部散乱,衣服也被扯得有些歪斜,但是她脸上却是可以勃发的怒气,连连喘了两口气,就张嘴骂道:“江文栋你这个裤裆里兜不住一句话的鸟玩意儿,你当着老娘的面儿敢这么羞辱我,老娘今儿个跟你捅个鱼死网破!”   然后她举着自己那细胳膊腿跟个扯开项圈的狗儿似的冲了过来。   直接吓得从来没见过如此市面的朱叶熙一个飞脚,一个不明物体就这样如子弹一般飞射出去。   茹叶此时也不若刚刚的淡定,他捂着嘴巴,跟着朱叶熙大眼瞪两眼。   然后两人马上从床上跳了下来,把这位被不知轻重的朱叶熙踹飞的吴氏给抬到床上。   茹叶一脸谜样的蛋疼:“死了?”   朱叶熙内心苦逼,一万次想着杀人越货,逃走了之的事宜,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茹叶伸出手想要去试吴氏的鼻息,却停在半空:“你来,你闯的祸你收拾。”   朱叶熙深吸一口气,把手轻轻地放了上去。   茹叶屏住呼吸地看着他。   朱叶熙摇了摇头。   茹叶瞪大眼睛。   然后朱叶熙放回了手,叹了口气:“还有点气。”   茹叶猛地松了一口气,狠狠地给了朱叶熙一拳:“没死就没死,你摇头干什么?吓死我了你不知道!?”   朱叶熙:“……”   后来茹叶给吴氏吞了两颗丸子,一颗救命,一颗使其昏睡。   “不到今晚,她别想醒!”茹叶冷哼一声。   此时门口的小厮才一瘸一拐地进来:“主子?没事吧。”   茹叶摇了摇头,然后才吩咐朱叶熙:“现在可以洗漱了,等会儿你直接去太子府报到。”然后才长叹一声:“总算糊弄过去了。”   朱叶熙没问为什么不去户部,反而直接去太子府,在前世作为进士并被打压的朱叶熙已经看到了更多的官场黑暗,今朝太子势大,很多官员上朝都在太子府上,总而言之,太子府就是第二个太和殿。 正文 009 去太子府的路上,依旧是茹叶把他送过去的,这次茹叶直接从千娇百媚的花魁变成了一个容貌无奇的小厮,然后训了朱叶熙一路。 什么三不许、四不准、五必须。让朱叶熙竟然在活了几辈子之后升起了那么几丝怀念的味道——这跟他那老学究父亲说的话都一个模板,直接往上套着就用,都不带打折的。最后还要来上这么一句:“听明白了没有?” 朱叶熙条件反射差点给真跪了叫爹,连忙晃了晃脑袋,淡定道:“都明白了,我绝对不会主动说话,必要时寻求太子帮助。还有我也读过书,年幼的时候跟暗卫预备役一起上过学,你也上过。所以……”他终是选择不委婉地直接道:“不要以为我就是个不识字的莽夫。” 茹叶:“……”他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有点紧张了。” 朱叶熙表面淡定地点了点头,似乎不愿多话——实则他也紧张了。 他已经紧张得不想说话了,而这对于一个话唠来讲情何以堪。 今天太子也来晚了,所以朱叶熙的迟到反而并不引人注目,他来的时候太子还没来。 有两位朱叶熙曾认识的老人正在寒暄,讲的是近日苏阁老似乎要归居田野的事情。 “这回是真的……还是假的?”老头子说话三字一歇,慢悠悠的跟个一直打不着火的发动机,急得朱叶熙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 “真的吧……这我也说不准,没能看透苏阁老下的棋?他从前朝的阁老一直做到今朝,我觉得他还可能做下去……” “不是吧,他不是和太子斗得正欢?怎么还奢望太子上去了还留着他。”朱叶熙终于情不自禁地插上话了,把茹叶的三四五全部抛在了21世纪。 “这你就不懂了吧。”前面那位老头子开始自然而然地卖弄了起来,“你以为苏阁老为什么针对太子呢,你说谁会无缘无故的得罪未来的上司,他这是做给上面看。” 朱叶熙点了点头,一下子就明白了。 敢情太子和苏阁老两个是明面上厮杀得正欢背地里其实打情骂俏着呢。 那当初他得死得多冤啊! 朱叶熙来不及为他自己哀悼,那边就有人来找他碴了。 “我说,这不是江家的二公子吗,你怎么忽然对这感兴趣,前阵子还听说你把名震京城的花魁给请家里去了?”另一边,跨步来了个清秀的小郎君,长得眉清目秀,说的话却是不敢恭维:“怎么?被吹枕头风了?” 那老头子对他们这些小辈不感兴趣,听了几句就走一边去了。 朱叶熙不能跟着他们一起走,只能慢慢地转过身,对着那小郎君,一脸苦笑,张口就开始文绉绉:“君子所言,须堂堂正正,不及私宅家务,这位阁下如此关心在下那府邸藏的那些私事,是否想蹲在围墙边盼着那红杏出墙?” 朱叶熙这人虽读了几年圣贤书,但骨子里的低俗下流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他几乎算是直言面前这位被夺心中所好,嫉妒于他,甚至还想吃他吃剩下的。 那位小郎君气得脸通红,骂了两声:“低俗!龌龊!你怎能……” 朱叶熙转了个身,追着前面那在一旁聊开的老爷子,明目张胆地把这人扔在一边,然后喜笑颜开地冲着老爷子们说:“老官爷,给咱讲讲这苏阁老的事情呗。” 两老爷子也嘻嘻哈哈地卖糊涂:“这红杏花好看啊。” “明儿个休沐,我们一起去赏花。” “……”朱叶熙败兴而归,却还想重拾旗鼓,却见那一直没来的太子在一堆仆从和几个官员的簇拥下坐上了正堂最顶上面的那座椅子。 “太子千岁!!”一群刚刚还在三五成群讨论八卦的众僚们纷纷请安。 一直躲在最角落的朱叶熙在跟着众人起身后就开始大摇大摆地开小差,作为一个冒牌货,他是绝对不会送到太子眼皮底下去送死的,但是这死不死,往往不会如朱叶熙的意思。 只听某个声音远远从前方传来,叽叽咕咕的,但是那声江文栋却如同寒天雪地的一根冰柱让朱叶熙一个激灵就站直了身体。 谁?谁叫我? 前面乌压压的人群都侧转过身给朱叶熙留出一条天然的通道,让他可以一往无前地看着最顶前面的太子。 朱叶熙:“……” 太子依旧是那副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表情,他招了招手:“江侍郎,到前面来。” 得嘞,这刀山火海也不得不去啊! 朱叶熙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差点没把太子给逗乐了。 他走到前才看到刚刚找他碴的小郎君,仰着一张小白脸,用着“我要给你好看”的表情狠狠地扫了朱叶熙一眼。 呵呵……又是这智障。 太子张开口道:“听这位刘学士讲,江侍郎对这次苏阁老归田一事有些见解?” 有个屁的看法。 朱叶熙想找那两个聊天的老头子——躲在重重人群后面是吧,露出个衣袖我也能认出你!但是他总不能此时大吼一句,看那只露出衣袖的老头子!所以他用着他前身所学,摇头晃脑:“要说见解,在下不敢当。”要真有见解才有趣了,明显太子深知他的底细,此时一脸兴味地叹了一声:“哦?” 哦你个头哦! 朱叶熙内心和外表完全相反地进行着,一点都不妨碍他颠三倒四地哄人:“在下自认学识浅薄,但浅薄人有浅薄眼光看得事情自然没有太子和各位官老爷们看得深切,不过却也算是个另辟蹊径。” 他一张嘴,嘴巴就露了馅,带着一嘴巴的混账话,说得那是一个不要脸——不过还真是挺符合他现在这个人设。 “怎么个另辟蹊径法?”太子都被带歪了,连坐姿也变了。 旁边那刘学士一脸大写的鄙视加藐视。 而朱叶熙是真打算说一番见解吗?他又不傻,图一时痛快,结果把自己给送进阎王殿的事,他绝对不干,但是又要不能让自己表达清晰明了的见解,又要爽快了,那么他就打算做个混人。 于是这混人就张嘴了:“哈哈,另辟蹊径自然是不走寻常路,你们都在想苏阁老是不是真有什么背后的目的,要我说啊,这苏阁老没什么其他的,他估计是真的老了,你们想这老爷们都多大岁数了,他还有几年可活?他肯定想归田乡野,然后把自己的坟落回自己的老家。” 一时间,鸟雀无声。 朱叶熙表面淡定,实则内心战战兢兢——玩、玩过了吗? 他抬头看太子,却见太子一脸深思。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太子露出这个表情,难道他真的要在这个时候走向绝路?! 就在他吓得魂不附体,额上冒上一堆冷汗的时候。 太子才轻轻地道:“倒是有些道理。” 朱叶熙……朱叶熙更不好了,有个屁道理啊,他根本就是瞎扯啊,说的明明都是些废话啊!哪门子的道理!太子,太子你不能这样!好歹我也是你勤勤恳恳的下属啊! 太子却又发声了:“浅薄人有浅薄的看法,江文栋啊!” 朱叶熙愣了一下才猛地抬起头:“哎?” “你说得好!”太子突然一拍板。瞬间刚刚沉默的背景又再次沸腾了一起来,纷纷杂杂的充斥着朱叶熙的耳朵,“说得好啊!我怎么没想到啊!” 想到个狗屎!都说我是胡说的!朱叶熙一脸喜气洋洋,内心却是疯狂日狗。 这尼玛……他简直就是左右为难,特别想问问各位的三观可好吗? 等所有的纷扰再次安静下来之后,太子一挥手:“江侍郎,你要没什么事就还是站后面吧,我觉得你站后面估计会看得更清楚。毕竟……另辟蹊径嘛~” 所有人都不知道太子是个什么意思。 是要捧江侍郎还是踩江侍郎?完全闹不明白。 但是朱叶熙这一次却神奇地挂上了太子的脑电波——刚刚丢的人,老子给你弄回来了,现在你不用在我面前碍我的眼,赶紧滚吧! 得令后的朱叶熙内心泪流满面,外表几乎是屁颠屁颠地跑后面继续蹲着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去看那找他碴的刘学士脸色。 接着,他就开始继续大摇大摆地开小差了——谁也不会再打扰他待在这个小角落里。 什么朝堂之争,什么仕途,什么出人头地,上辈子做梦都想要得到的一切如今对于朱叶熙来说都没有另一件事重要——那就是活下去。 如何不穿帮地活下去——目前已经成为了朱叶熙的头等重要大事。 他甚至有想要记录下来的冲动,也不知要取个什么名字。 总之第一条守则——做任何事情,永远不要抢在别人前头,因为幕后总是活得时间最久的。 正文 010 等朱叶熙上了茹叶来接他的车,他整个人已经睡迷糊了。 茹叶拍了他一下:“你今天没干什么错事吧?” 朱叶熙迷迷糊糊的:“怎么没啊,太子让我滚远点呢。” 茹叶:“……” 朱叶熙:“……” 他忽然大惊失色:“等等!有话好好说!放下手中刀!” 茹叶冷笑,一手拿着匕首:“刚来的第一天,连太子都受不了你,我看我们也不用完成任务,干脆一起自我了结得了。” 朱叶熙一脸苦闷:“是我没说明白,太子是让我躲后面歇着,前头有个人找我麻烦啊。” 茹叶这才收了匕首,好奇问道:“谁找你麻烦啊?就江文栋那怂货还有人会特地去找他麻烦?” “叫什么刘学士……”朱叶熙打了个呵欠,“我说……我能睡一会儿吗?” 茹叶扬眉一笑,一巴掌拍了过去…… 朱叶熙瞬间清醒,他一只手揉脸,一只手抓住茹叶的手——当然这只是条件反射。 “打人不打脸。”朱叶熙松开了茹叶的手,“同志,你和我没什么深仇大恨吧?” 茹叶甩了甩被捏得有些疼的手腕:“您记得您老是来做任务的吗?我说前杀手统领暗三阁下,您在短短的半天时间内完全洗刷掉了前三天我对您的好印象。” “什么印象?”朱叶熙知道茹叶并没有和原主接触过,但是他倒是比较好奇茹叶对他本人的印象。 “敬业、忠诚、负责、靠谱。”茹叶说了四个词,然后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还有不善言语。” 朱叶熙:“……” 他先前确实是想表现面瘫不爱说话的属性,但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暴露了自己话唠的品质。 但是这有办法吗?江文栋本身难道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吗?所以这是个无解的命题。 然后朱叶熙想了想就道:“难道你真的就和茹叶一样是个女人吗?” 茹叶:“……” 朱叶熙拍了拍茹叶的肩膀:“现在,我只是个怂货而已,你觉得我不讨喜,那么就说明我做得很成功。”内心:完美! 茹叶:“……” 此时马车到了目的地了,已经走过一次的朱叶熙就开始熟门熟路地下了车,然后也不接茹叶下来,直接自己进了江宅。走到半路上……朱叶熙老想自己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事情。 直到他进了住宅,看到床上人事不省的吴氏,才想了起来今早自己一脚闯下的大麻烦。 为什么这位还躺在他的房间内?第二个问题也跟着冒了出来。 现在装作没看见还来不来得及? 很明显,来不及。 茹叶已经站在朱叶熙的背后,甚至能感受到那阴阴凉风从其身上蔓延至朱叶熙的背脊,并往上攀升。 朱叶熙慢慢地转过身,就看见茹叶笑得跟一朵花似的脸——哪怕真的貌美如花,朱叶熙现在也生不起任何偷香窃玉之心。 朱叶熙:“啊……你好啊。” 茹叶抱胸,挑了挑眉毛:“我不好。” 朱叶熙:“……” 尴尬至极。 朱叶熙正准备再聊聊今晚的月色——他从太子府出来就直奔太阳落山了。就见茹叶轻轻一笑:“怎么?你自己做的事情还不想承认啊?” 朱叶熙看着还没醒的吴氏:“这不是一时情急吗,我说,给点面子行不?” 茹叶这才放下手,走了过来:“想想等会儿怎么做吧。” “你有办法?”朱叶熙侧目。 茹叶开始脱衣服——他此时穿着还是小厮的装扮,脱了外套就变成一套女装。 “跪下来!”他说。 朱叶熙一点都不信奉男儿膝下有黄金,一溜儿地就跪下了。 “哭!” 朱叶熙挤了两滴眼泪。 “表情再痛苦一点!” “呜呜呜——” 吴氏就是在一阵哭声中醒来,男男女女参差不齐的高低音,扰得她心烦意乱。 别哭了——她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疼,接着她听清楚那些哭声的内容。 “老爷……老爷,您别哭了,您哭得妾心肝儿疼~”嘤嘤哽咽的女声婉婉传来,哪怕是哭也哭得好听极了。 “你滚!如果不是你这个妖精,我会犯下这样的事情吗?!吴家根本就不会饶了我!如果吴氏今天不醒来,你也跟着一起去陪她吧!”男声显得有些嘶哑难听,让她一时认不出是谁。 忽然想起来,这是把她明媒正娶娶回来的丈夫——而此时却让她莫名升起一丝厌恶之情。 她的丈夫从来就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男人。顺着这股恨意,她睁开了双眼。 “醒了!醒了!?”好听的女声惊喜地笑了起来,就好像莺啼,“老爷!老爷!你看夫人醒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她夫人。 吴氏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个女人,还是个先前一直恶语相向、争锋相对的女人。可是对着那张梨花带雨小脸,那双眼睛真真切切的欣喜之情,死寂多年的心湖也随之一动。 她忽然想,这个女人真的很漂亮,哭的时候更漂亮,衬托着另一边,她的丈夫是如此地丑恶。也怪不得能把这么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但是很可惜,她和她都跟错了人。这么漂亮的女人,跟谁,都会宠得像手中的夜明珠,而不是随着这个窝囊废,什么都做不了。 朱叶熙也慢慢地凑了过来,按照茹叶对他的要求,挤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夫人,你醒了,太好了,我以后绝对会好好对你!” 吴氏从茹叶的脸上转移过来,眼中一片寒意,看得朱叶熙心中一紧,只听见她冰冷的声音:“你要干什么?” 朱叶熙看了眼茹叶,然后继续用着刚刚的表情道:“夫人你看着,我现在就把这个贱人在你面前休了!” 吴氏的眼珠子定定地瞅着朱叶熙,只把朱叶熙瞅得脑门子冒白汗。 “好啊。”吴氏虚弱地笑了起来,“我先休了你。” 朱叶熙:完了!茹叶的方法根本不管用,这个吴氏疯了! 茹叶立刻大哭起来:“夫人,夫人,您别这样,茹叶、茹叶我走还不行吗?” 吴氏的手用力地抓住了茹叶放在床边支撑的手:“走?你要走到哪里去?我去哪里,你就跟着我去哪里。”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什么都不怕。 没想要这个吴氏这么恨茹叶啊!朱叶熙莫名地有些幸灾乐祸。 茹叶发现吴氏抓住他手腕的手特别地用力,所以他也不好挣脱开,只是露出几分恐惧之情:“夫人!你放过我吧,你要我干什么都行!” 朱叶熙完全插不上话,于是默默地在一边看戏。可是这时候吴氏却望向朱叶熙:“从今天开始,茹叶就是我的随身丫鬟,侍奉我左右。” 这个时候,朱叶熙明显犹豫了一下,他心里面很乐意茹叶被抓走,这样就少个人盯着他,但是他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于是左右为难一下,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好吧,夫人,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把那个休书……” “不可能。”吴氏斩钉截铁,她对茹叶特别自然地道,“扶我起来。” 吴氏被茹叶扶着从床下走了下来:“我今天就要在这里给你写封休书!” 该死,没有什么事情是这个罗刹干不出来的,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就在茹叶心里焦急的时候。 朱叶熙却吼道:“你是不是真要写?!” 吴氏一点不怕江文栋那点虚张声势,直接仰起头:“是!” 于是朱叶熙一掀衣摆坐了下来,一挥衣袖:“那就……请吧。” 茹叶:“!!!”坑队友啊! 吴氏有些诧异这个江文栋的果决,但还是走在桌子前。 等这封休书写完,茹叶就被这位吴氏打包带走了,临上车的时候,朱叶熙看着茹叶满脸的血,莫名地心中畅快无比。 这种家长出远门,小鬼头独自在家的感觉不要更爽。吴氏真是个好人啊,感谢她为国为民,我那一脚踢得不要太好。 朱叶熙得意地溜达了回去,打算现在就唤仆从安排洗漱。 此时已经进入了深夜,那吴氏果决起来也是说一不二的主,说今晚走就非要今晚走,一点都没说要拖到明天——还好今朝是没有宵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