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快来人啊!大小姐上吊了!”   木芳夕只觉得脑子前所未有的昏蒙,恐怖的窒息感让她根本没有力气挣扎,就在她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紫,耳边忽然炸开了一声破音了的尖叫,紧接着,她感到自己的双腿被人抱了起来,迅速往上一托,她还没有从那迅速的失重感中回过神来,就被大力掼倒在地上。   “嘭——”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得让人心颤,木芳夕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低低地咳嗽了两声,还不忘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随着意识的回归,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疼痛也紧随着能被感受到了。   就在木芳夕万分狼狈地趴在地上喘息的时候,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清粉鸳鸯绣鞋,她愣了一下,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还没来得及深思,那双脚微微一动,一只脚伸了过来,勾着她的下巴往上一抬,强迫她抬起头来。   站在木芳夕眼前的是一个相貌艳丽、体态丰腴的女人,她有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看人的时候眼波流转,端的是风情无限,一张脸保养得很好,眼角的细纹还是暴露了她已经不年轻的事实,此时,那双多情的丹凤眼看着正微微垂着,看着木芳夕,就如同在看污秽不堪的垃圾一样,冷声教训:“木芳夕,你和下人私通败坏门风也就罢了,娘还以为,作为府上的大小姐,你好歹能有些担当,但现在看来……”   木芳夕的视线接触到这个女人的眼神之后,脑子里突然爆出一阵尖锐的疼痛,这种疼痛就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不断敲打破坏,更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活生生地钻进她的脑子一样,她忍不住抱着脑袋哀嚎起来。   守在夫人身边的两个嬷嬷见状,赶紧上前,一个将夫人护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木芳夕,另一个把木芳夕的双手强行折到了后背,整个人压上去,让木芳夕再没有丝毫动弹的可能。   “啊——啊!放开我!”木芳夕被这种疼痛折磨得几欲崩溃,汗水和泪水混杂在那张俏丽的脸上,显得格外狼狈和狰狞,“放——开——我——”最后几下的挣扎,如同回光返照一样,竟然真的让她挣开了嬷嬷的压制,可惜还来不及做什么,就被其中一个嬷嬷一记手刀砍昏过去。   夫人梁氏嫌恶地看着狼狈万分的木芳夕,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下贱胚子。”   说完,梁氏便不再看她,只是对护着自己的那个嬷嬷说:“严嬷嬷,这个丫头还没有经过堂审,可不能就这么让她死了。”   严嬷嬷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去:“老奴明白,请夫人放心。”   梁氏笑着拍了拍严嬷嬷的手:“你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老人了,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这个败坏门风的东西心思浅薄,胆子又小,一次轻生不成,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在老爷回来之前,还需要严嬷嬷对这个丫头多费点心思。”严嬷嬷眸光微闪,对待梁氏的态度越发恭敬:“老奴自当尽心。”   梁氏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侍女仆从从这个简陋的小院离开了,只留下最初从那三尺白绫上救下木芳夕的大侍女双喜,以及眉目冷淡的严嬷嬷。   双喜从小就跟着木芳夕,见惯了木芳夕被人欺负的狼狈模样,见木芳夕形容狼狈地昏迷在地上,小心地看了眼严嬷嬷:“嬷嬷,总不能就这么让大小姐这么躺在地上……”   严嬷嬷掀起眼皮看了看双喜,嘴角往下一撇,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施施然地缓缓离开了。   双喜知道这是不为难她们的意思,不由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敢上前,把木芳夕扶起来,拖到床边,用力把她抱到了床上,做完这些,她早已气喘如牛,看着一番折腾后一身混乱狼狈的大小姐,她忍不住苦笑:“你一个将军府的嫡小姐,却过得连我一下个人都不如……也难怪你想找个人疼你了。”   由于木芳夕一直昏睡着,双喜就没有从后厨领她的晚饭,而是自己在偏房吃过了晚饭之后自去休息。   木芳夕是被冷醒的,她睁开眼睛,看着在月光下显得隐隐绰绰的房间,看着几步之遥的博古架,看着大开的窗户,看着古拙的木桌木椅,回想着那段突如其来的记忆,她不得不承认,她穿越了。   木芳夕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一个二十一世纪最年轻也最负盛名的国医大手,不过是睡了一觉,再次醒来,竟然就变成了这个任人欺凌的小可怜!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小可怜也叫木芳夕吗?回想起之前挑起自己下巴的脚尖,木芳夕满脸嫌恶地想要爬起来,却在稍微有所动作之后,被全身上下席卷而来的剧痛吓得僵硬了动作。   好痛!   木芳夕出身于一个著名的国医世家,从小就表现出超常的天赋,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几乎没吃什么苦头,却在一觉醒来,还没来得及领悟到自己的身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被人羞辱了一番,又被刻骨的疼痛折磨得浑身无力,这简直……简直……简直了!   原先的木芳夕被发现和仆从厮混,还被梁氏抓住了把柄,她一时间想不开,就上吊自杀了——她是解脱了,却让木芳夕被困在了这样一个迷局之中。   这是个不曾记录在史书上的时代,但从原主的记忆来看,这个朝代的民风有点类似宋明时期,假道学盛行,文人墨客一个个清高孤傲得很,对于女人的束缚也最可怕。   木芳夕绝对不相信,在这样一个朝代中教养出来的将门大小姐,还是个不受宠、自小备受欺压的小可怜,能做出和仆从私通这种事来。   可是在原主的记忆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羞耻变得有些混乱了,木芳夕从她的记忆中找不到更多有用的帮助,只能作罢。   只是,就算不能为原主平反,木芳夕也绝不容许府中的其他人再如同往日一般随意欺凌自己!自从上吊之后,那个懦弱愚蠢的木芳夕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必须要活得精彩的人,是她。   木芳夕立下了雄心壮志,还没来得及筹谋呢,就听见肚子里传出了一连两声“咕噜噜”的声音,她不由有些悲伤——她饿了!   这也不怪她,原主闹着自杀就没吃早饭,她被打晕之后从中午一直昏睡到了现在,午饭晚饭都没吃,活生生被饿了一整天了,肚子里真是没有一点料了。   木芳夕下意识就要撑着手臂从床上爬起来觅食,但手臂才稍微有所动作,肩关节处就传来近乎尖锐的酸痛——那是肩关节被过度拉伸的后遗症,她立刻不敢动了,在心里把那个压制住自己的嬷嬷骂了个狗血淋头。   又饿,又痛,连动都不敢动。木芳夕连着叫了几声双喜的名字都没有得到回应,只能无比凄凉地躺在床上挺尸,直到双喜在第二天早晨过来服侍她起床。   木芳夕半个晚上没有睡好,还吹了一晚上的冷风,这会儿见双喜过来,脸色苍白得跟鬼一样:“双喜,去给我弄一碗粥过来,量要大一点的,再弄一点小菜,用开水烫一烫,加点盐就好了,不要加乱七八糟的调料。”   这个朝代也是绝了,社会思想和宋明理学类似,但是吃茶的口味却和盛唐时期类似,都喜欢往茶汤里加各种诡异的调料,木芳夕表示她一点都不想尝试这些。双喜答应了一声,弯下腰就要把木芳夕扶起来洗漱。   “不要碰我!”木芳夕真的被疼痛吓怕了,躺在床上尽量放松身体,只想着让身体自己慢慢恢复,一点都没有要做复健的意思,“我就想躺着。”   双喜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关心,也没有追问,顺着木芳夕的意思,让她躺在床上给她擦了脸,就去后厨领取木芳夕的早膳了。   木芳夕躺在床上,艰难地用过早膳,看着双喜又要离开,连忙叫住了这个一脸愁容的侍女:“你去帮我抓点药过来。”   双喜看着木芳夕,眉头微皱,低声劝道:“大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苦,但将军还有一天就要回来了,要是让他知道您没有过堂就要寻死,他会很生气的。您……您还是消停一点吧。”   木芳夕这才反应过来,双喜以为自己抓药是为了毒死自己吗,她嘴角抽了抽,尽量耐着性子解释:“你看我现在全身都痛,昨晚窗户没关,吹了一晚上的风,头也痛,我就想抓点药,自己熬着吃一吃。”   见双喜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木芳夕简直要气笑了,也不和她客气,直接命令道:“把纸笔拿过来,我写了药方,你自去药店抓药,要是药没带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双喜见惯了木芳夕胆小怕事的样子,骤然被她这么强硬地命令,还有些不悦,看着她想要反驳什么,却在看见木芳夕平静得甚至有些冷厉的眼睛的时候,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呐呐地应了一声“是”,赶紧将收拾好的纸笔递给了木芳夕。 正文 第二章   木芳夕让双喜熬了桂枝葛根汤,又在她的服侍下好歹喝进去一碗,不到中午的时候就开始发汗,她也没吃午饭,在昏沉中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窗户依旧没关,但项背的酸重疼痛已经好了很多。   木芳夕有些恼火,叫了声双喜的名字,没有人答应,自己试着从床上起来,身上还是疼,但到底可以忍受了,她将被子裹了裹,撑着身子缓缓地爬起来,用力把窗户关上,只是这么几步,她就觉得胸闷得难受。   深吸一口气,木芳夕在桌上扫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饭盒之类的东西,看样子双喜见自己睡了,也没有为她去领午膳。   真是相当好啊,一个三等丫鬟而已,竟敢这么嚣张了。   木芳夕有些不耐烦,打开衣柜看着里面半旧的衣服,没一件像样的,更觉得糟心,好不容易挑挑拣拣找出一套能穿的衣服来,却死活没有找到一条合适的披风来搭,恼火地将仅有的那两条靛青的破旧披风摔在衣柜里,她想了想,从博古架后找出一把油纸伞仔细看了看,发现还能用,就这样撑着伞朝着后厨去了。   吃完药她必须吃饭,不然身体根本没有恢复的可能,总让双喜这么有一顿没一顿地饿着她可不行,她必须要想个法子换个丫鬟过来伺候着。   木芳夕出门的时候,天气晴朗,但有风,她对着风的风向撑着伞,多少让自己觉得好受了一些,顺便也挡住了来往的仆从看着她的怪异眼神。   到了后厨,木芳夕进了厨房才收了伞,在厨房大娘诧异的眼神中,柔柔地笑着:“大娘,我午膳还没吃呢,现在厨房里还有吃的吗?我很饿……”说到最后,木芳夕微微低下头,做出一副若不胜风的模样,还低声咳嗽了两声。   厨房大娘当然知道这个不讨喜的大小姐,只是没想到,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这位大小姐瞧着倒像是没事人一样的,竟然还能自己来讨食吃,但她只是一个下人,没得难为木芳夕,在后厨中找了找,只找到两个冷了的馒头递给木芳夕,略有些生硬地说:“大小姐,只有这个了。”   因为现在不是饭点,她又是个不受宠的,能有的吃木芳夕就很满足了,她含笑对着后厨大娘点了点头,双手接过那两个冷馒头,神情娇怯,但仪态还是落落大方的:“多谢大娘。”后厨大娘毕竟没有见过多少真正的贵族,见木芳夕这种做派,不自觉地有些拘束起来:“大小姐说笑了,这值得什么谢啊。”   木芳夕笑了笑,并不说话,讨了个小布兜子,让后厨大娘帮忙装进去,提着布兜子慢慢地走回自己荒草丛生的庭院。   木芳夕前脚刚进入自己的院子,双喜就千恩万谢地告别了严嬷嬷,走进院子,也不敲门,直接进了木芳夕的房间,看见她坐在桌边,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了两个大馒头,不由惊讶地问:“大小姐,这馒头是从哪里来的?”   木芳夕有些厌恶她这种理所当然的做派,并未看她,只是专心地用火折子将火炉点起来,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后厨拿的。”   双喜并没有在意那短暂的沉默,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大小姐懦弱怕事,还迟钝得很,更何况她已经找好了去处,再也不用跟着木芳夕受苦了,言辞间的不经意也就越发带了出来:“谁去拿的啊?”   木芳夕终于将火炉生起来了,盖上盖子,小心地用剪裁好的宣纸浸了水,提着两角盖住了火炉盖子的半边,等着宣纸微微冒出了水蒸气了,才将其中一个馒头放上去,边注意着时不时洒点水上去,对于双喜的问题只当做是没听见。   双喜没等到木芳夕的回答,想到严嬷嬷的叮嘱,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岔子,语气不由严厉了一些:“大小姐,严嬷嬷可负责看管着你呢,在老爷回来之前你别乱跑啊,给严嬷嬷惹祸了可怎么办?”   木芳夕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淡淡地看了双喜一眼,面上浮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给严嬷嬷惹祸?”   双喜被这么看了一眼,脊背微微发冷,本能地觉察到危险,但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让她一时之间也没办法改了对木芳夕的态度:“大小姐你别让大家不痛快,不然最后不痛快的,还是大小姐你。”   木芳夕微微勾起嘴角,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个放在火炉子上的白馒头,用食指指腹搭着感受了一下馒头的温度,又等了片刻,觉得温度可以了,才将那馒头拿了起来,重新浸了一张宣纸放上去,依样热起了剩下的那个馒头。   双喜站在边上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木芳夕的回答,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莫不是痴傻了不成?”   “双喜。”木芳夕双手捧着热乎乎软绵绵的白馒头,看着眼前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丫鬟,神情淡漠,“现在,本小姐还是你的主子。”   双喜是将军府中的奴,而木芳夕再怎么落魄,还是主子,主子想要一个奴婢的性命,是不需要理由的。   双喜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有些恐惧,又有些不服气,但木芳夕并不需要她说什么,摆了摆手,淡淡地说:“晚膳不要再忘记领了。下去吧。”   双喜看着木芳夕和往常并无二致的容颜,却恍惚觉得她被救下来之后,整个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透着一股子让人害怕的贵气和冷漠,迟疑了片刻,她终究不敢太过违抗木芳夕的命令,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下去了。   慢慢地啃完了馒头,木芳夕觉得腹中那种冰冷空虚的疼痛也稍微缓解了一些,她解下外袍,正准备爬上床再休息一会儿,却见双喜去而复返,照样是没有敲门,直接就闯进来了:“大小姐!老爷提前回来了,请你到侧厅候着。”   侧厅,小可怜果然不受重视,遭了那么大的罪,她的父亲木合德回来之后也只是在不重要的侧厅见她,看样子是没有人能还她一个公道了。木芳夕的脚步微微一顿,转身从屏风上扯下外袍,重新披上,看也没看双喜一眼,踏出寝室,就看见严嬷嬷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大丫鬟领着年轻力壮的仆从站在门外,看着木芳夕的眼神不约而同都带着轻蔑和同情。   木芳夕心中微微一紧,看来这一去,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事到临头,木芳夕也不愿做无用的挣扎,顺从地跟在严嬷嬷和那大丫鬟身后,绕过有些荒芜了的小花园,绕过弯曲的清池,眼前的繁华盛景像一幅画卷一样次第展开,木芳夕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古代高门的庭院风光,被带进了侧厅,面上清浅的笑意也并没有褪下去。   木合德还没回来就接到梁氏的传信说木芳夕弄出了件丑事,他匆匆处理了事情,刚进府就让梁氏召集了家中两个说得上话的长辈在侧厅等着他处理这件事。   梁氏陪着木合德先到了侧厅,一双保养良好的手柔柔地覆在木合德粗糙有力的双手上,低声劝说:“芳夕或许就是太寂寞了,老爷你也知道,她性子又孤僻,做出这等事情来或许只是想让老爷多注意注意她……”   木合德连连冷笑:“寂寞?晴雪不也一样?这么多年我教养这两个女儿难道不尽心?但为什么晴雪就能处处为我争光,但芳夕却成了这幅懦弱没用的样子!”   顿了顿,木合德看着空旷的侧厅,示意守候在一边的仆从先退出去,自己压低了声音和梁氏商量:“夫人,我听说,新皇临政,太后要为陛下广采秀女,名单中已经定了我们家的两个丫头了。但是你看芳夕那样,就算进了宫,恐怕也只能给我惹祸!”   梁氏出身临洛梁氏,百年前以商贾发家,最风光的时候做过皇商,近五十年来,族中也有不少人走仕途,甚至梁氏自己的舅舅就是当朝一品,官至吏部尚书,听了木合德的话,很快就会意过来,想到舅舅说的话,不轻不重地提醒了一声:“夫君莫不是忘了,我们家的丫头可还和一个人有着婚约呢。”   木合德为人忠勇,刚正不阿,历经两代皇帝都备受其器重,只是先皇在设立第一任太子的时候,曾经当着众人的面和木合德开过一个玩笑,要苏家的一个女儿在成年后嫁给太子。但如今,当时戏言中的太子被废,新皇当政,木合德只是将当年的戏言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想都不敢想,但如今梁氏提起……   见木合德露出不赞同的神情,梁氏轻轻拍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眉眼间满满都是仰慕:“夫君,你就是我的天,我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实在是九五之尊无戏言,如今陛下只是没想起来,若您亲自去求了圣旨,将芳夕嫁给苍珣王,陛下还能不念着夫君的好吗?”   苍珣王就是废太子,此人容貌无双且决断天成,只是在一次遇刺之中伤了身子,至今只能坐在轮椅上,被病痛折磨得生生丢了太子之位,性子也变得阴晴不定且暴虐无常起来,民间已经有人偷偷送他一个“鬼王”的代号了。只是新皇当政,恐怕这位“鬼王”心里要更不痛快了,如何堪当女子的归宿?   木合德虽说不喜木芳夕,但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的,闻言眉头微皱,并不说什么。   梁氏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并没有露出明确反对的神情,心中微微安定下来:“这件事到底还要看陛下的意思,夫君自不必忧心。”等了约莫半刻钟,府中的两位长辈也来了侧厅,木芳夕慢一点,但也在两位长辈落座之后进了侧厅。   梁氏和木合德坐在上首,次座是两个年长的中年男人,整个侧厅中只有两个大丫鬟不远不近地站着服侍,气氛沉闷而压抑。   木芳夕在心中早就存了最坏的打算,也想好了应对之策,这会儿见了木合德,微微弯腰行礼,面上一派从容,全无木合德印象中的慌乱和卑微。   木合德却并不觉得欣慰,只当是她根本没有悔改之心,当下心都硬了几分:“芳夕,你做下这等丑事,你母亲关你禁闭,你可服气?”言下之意,梁氏处理得太轻了。   木芳夕微微抬起眼睑,看着坐在上首的这个男人,高大、威猛、带着一股子军人的正气,看着她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温度——这就是小可怜的父亲啊。   可是父亲,你怎么会知道,当时她浑身动弹不得,腹中没有半粒米,要不是她自己懂得开药服下,别说等到父亲您宣召到侧厅来,就是起床也起不来啊。   木芳夕再次福了福身,淡淡地说:“芳夕自然是服气的。芳夕原先都想好了,要以死谢罪。但奈何母亲心善,硬是将芳夕从鬼门关上抢了回来,还让芳夕清了肠胃、不得动弹、苦熬病痛、忍受流言蜚语而不得辩驳。芳夕……”她缓缓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来,看着梁氏和木合德,“此间教训,芳夕将永生难忘。”   木合德直觉有什么不对,但见梁氏闻言骤然红了眼眶,一向爱护妻子的他当下也顾不得了,直接抄起茶杯往木芳夕身上砸过去,怒喝:“业障!还不给我跪下!你在家里就是这么回报你母亲的?”   木芳夕浑身无力,只能微微闪避了一下,茶杯骤然碎裂在木芳夕的脚边,乱溅的碎瓷片有一些划过木芳夕的脚踝,她的裤腿上缓缓泅出丝丝缕缕的鲜红来,但坐在下首的长辈对此视而不见,木合德是根本不在意,而梁氏,则在木合德看不见的角度,对木芳夕缓缓露出了一抹快意的笑来。   木芳夕眸光微闪,稍微往后退了退,避开那一地的碎瓷片和乱七八糟的茶水,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地上。   梁氏一脸的轻愁:“芳夕,你的名声……我们会尽力为你遮掩。现在有一门姻亲摆在眼前,我们决定尽早把你嫁过去。” 正文 第三章   小可怜从出生起就不受待见,自幼养在那破败的院子中,日复一日养成了懦弱自闭的性格,木芳夕虽说没有在她的记忆中找到任何关于“姻亲”的消息,但听梁氏这么说,心中也难免咯噔一下。   这具身体还有半个月就及笄了,古代女子行了簪礼,就算是成年,可以婚嫁了,木芳夕原本还想先在府中站稳了脚跟,再为那逃不开的婚事做打算。但梁氏却在她名声全无的时候提出要为她办一门姻亲,其中的恶意也未免太过明显了。   木芳夕脊背挺直地跪在地上,青石板坚硬而冰凉,她只是跪了一会儿,膝盖就变得刺痛冰凉,但木合德却没有再看她一眼,而是厌烦地把视线转开,说:“你母亲都为你打算好了,还不谢谢你母亲?”   木芳夕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眉目清冷,贵气天成:“父亲,母亲,芳夕感激莫名。”说罢,她双手交叠,郑重无比地对着上首的两人行了个跪拜大礼,不等木合德说什么,她缓缓直起了腰身,“敢问谁家愿意接受女儿这样名声破败的姑娘?就算碍于将军府的威严,芳夕嫁过去之后,能有好日子过?母亲,芳夕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现在已经不想死了。”   木合德骤然想起这个性子懦弱的女儿在出事之后还学那些贞洁烈女上吊了一回,这会儿听她这么轻轻巧巧地提起那惊魂一刻,神情也变得慎重起来:“夫人……”   “夫君。”梁氏柳眉微蹙,眼波流转间满满都是轻愁,压低了声音劝说道,“这不是你我可以决断的。”   顿了顿,见木合德还有些迟疑,梁氏微微垂下眼睑,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带了些微微的哽咽:“难道夫君想要陛下想起的时候,选了晴雪给那苍珣王吗?”   木合德神情一凛,也赞同梁氏的话,有些不悦地看着木芳夕,断言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芳夕,你丝毫也没有悔过之心,就在这里跪足了一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一个时辰后,就自去吧。”   说罢,木合德和梁氏相携起身,坐在下首一直未曾说话的两位中年人见他们起身,也跟了上去,只是当他们走出侧厅之后,侧厅中还留了一个大丫鬟没有离开,想来是梁氏特意留下监督木芳夕的。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木芳夕微微抬眼,看了看木合德和梁氏恩爱不已的背影,就重新垂下眼睑。木合德根本不懂内宅之事,梁氏又手毒心狠,看样子,循序渐进的方法在这吃人的将军府中不合用。   木芳夕并不熟悉古代的计时方法,她只知道自己的膝盖从刺痛变得麻木,到现在变得一点感觉都没有,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一直站立在一边的大丫鬟才施恩一般地开口:“一个时辰到。大小姐且自去,奴婢还要向夫人禀报。”说完,冷冷地看了木芳夕一眼,率先走出了侧厅。   木芳夕一口气散开,身子一歪,再也支持不住地摔坐在青石板上,就这么一个小小动作,让她的整条腿都变得麻痛起来,她细细地抽气,在两只手的帮助下,保持着坐着的姿势,缓缓将两条腿伸直,力道从轻到重地依次推拿风市、伏兔、血海梁丘、内外犊鼻、阴陵泉阳陵泉、足三里、三阴交、昆仑照海、解溪、最后停在冲阳穴上,重复按了十来遍,两条腿才逐渐恢复了行动力。   木芳夕单手撑着地板,缓缓站了起来,小心地走了两步,确认她真的恢复了行动能力了,才缓缓地走出侧厅,两个粗使婆子急匆匆地进来打扫侧厅,见木芳夕这个时辰才从里面走出来,有些好奇。   木芳夕并未在意她们怪异的眼神,挺直脊背,凭着来时的记忆,缓缓地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木芳夕回到自己的小院,双喜自己已经领了晚膳吃完了,她还以为木芳夕不会回来,因此也不想再跑一趟后厨,谁知道天色擦黑的时候,木芳夕竟然自己回来了,神情自然,一点都没有以前那种见了老爷夫人之后的瑟缩恐惧,双喜下意识觉得不妙。   果然,木芳夕缓缓地坐在半旧的小榻上,扫了桌子一眼,没有见到自己的饭盒,抬眼看着守在一边的双喜,淡淡地问:“还不去?”   没有问理由,也没有责骂,双喜都跑到喉咙口的辩解无从说起,脸色有些难看,迟疑了片刻,还是再次去了一趟后厨。   后厨大娘对木芳夕印象很深,还在奇怪怎么没人来领大小姐的晚膳呢,就看见双喜过来了,就笑眯眯地领着双喜去取木芳夕的饭盒。   其中一个帮厨凑过来,笑着送上了一盘木耳肉丝:“听说大小姐受惊了,给大小姐压压惊。”   厨房大娘有些诧异地看了那帮厨一眼,那神情,像是并不赞同。   但双喜才没有想那么多,这多出来的一盘菜可不在份例里面,她就算吃一点甚至是全都昧下来,木芳夕也不会知道,当即欢喜地接了,也放进饭盒里。   木芳夕的双腿毕竟跪了一个时辰,紧接着又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那被桂枝葛根汤散出去的酸痛似乎又回来了,折腾得她全身难受。   双喜大大咧咧地推开木芳夕的房门,一阵风紧跟着吹了进来,木芳夕难受地咳嗽了两声,怒斥:“关门!”   双喜被吓了一跳,赶紧关上门,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小姐给吼了,脸色也有点不好看,重重地将饭盒往桌上一放:“大小姐请用膳吧。”说完,也不在一旁伺候,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木芳夕淡淡地看了眼双喜,面无表情地起身打开饭盒,一眼就看见摆放在最上面的凉拌木耳肉丝,上面淋着香油和辣椒油,还加了点香醋,味道酸辣爽口,引得人口舌生津,却不适合还染了风寒的人吃。   木芳夕将那盘多出来的凉拌菜放在一边,这才将剩下的一荤一素两盘菜端出来,就着已经半冷的米饭吃了下去,也不要双喜服侍,自己洗漱了回寝室去休息了。   双喜等到临睡了才出来收拾桌子,见那盘凉拌菜分毫微动,当即也不客气,抄起筷子就把那盘菜吃了个精光,喜滋滋地摸了摸肚子,这才快手快脚地收拾了饭盒,放在桌边,回去休息了。   当夜,双喜的肚子忽然痛了起来,那种疼痛简直就像是有谁用在撕扯她的肠子一样,她拼命哀嚎着,最后实在受不住了,才翻滚着下床,跌跌撞撞地跑到木芳夕的寝室之前,想像往常一样直接推门进去,一推之下才发现,门被拴上了,她只能蜷缩着靠在房门前,凄惨地嚎叫着:“大小姐!大小姐救救我!救救我……”   木芳夕早就听见了双喜的动静,但她并没有马上去帮忙,而是在双喜的声音低下去、话里话外带着绝望地诅咒的时候,才起身,打开了房门。   双喜已经吐了好几口血,这会儿正全身无力地靠着房门,木芳夕这一打开房门,她立刻就滚了进去,倒在地上哀哀地叫:“大小姐!我知道你会开药,快救救我……我绝对不会和别人乱说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威胁她。   木芳夕觉得挺可笑,但医者仁心,到底没忍心见死不救,轻轻将双喜放平在地上,抬手搭上了她的脉,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起身将蜡烛拿过来,仔细看着她的嘴唇和结膜,又按了按她的肚子,已经有了腹膜刺激征的表现了,她不敢耽误,将蜡烛放在一边,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木芳夕的院子荒芜了十几年,虽说看上去破败了些,但到底也有些好处,比如说外人看来的野草丛生,在木芳夕看来,这都是些能派上大用场的良药,而且还是生机蓬勃、质量很好的野生中草药,这在她那个世界,可都是些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匆匆从野草中找出甘草,又挖了一块防风的块根,木芳夕顾不得满手泥土,急匆匆地将这些草药清洗了一下,甘草丢水壶中放火炉上煮,而防风的块根则直接放在火炉上烤着。   双喜已经痛得意识不清了,木芳夕在等待的时候,走到她身边陪着:“双喜,你吃了那一盘凉拌菜是不是?”   双喜模模糊糊听见木芳夕在说什么,但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来辨别了,只是胡乱地点头,喉咙发出“赫赫”的声音,含含糊糊地说着“救救我”。   木芳夕一时间也有些兔死狐悲的凄凉,语调淡淡的:“你这种症状是吃了砒霜了,我应该是放在那盘凉拌菜里的。要是那盘菜被我吃了,估计也没人会说什么,毕竟我本来就有寻死的经历,又对未知的姻亲充满恐惧。如果你没有动那盘菜,即使我不知道他们在菜里动了手脚,但原样拿回去,估计也能给那些人一点震慑。你啊,真的不适合在这样的深深庭院中生活。”   说话间,水烧开了,木芳夕快速起身将甘草水倒了出来,又兑了冷水进去,满满一大盆的甘草水,直接端到双喜身边,扶着她靠坐在自己身边,抬手就把甘草水灌了进去。   双喜被迫喝了一肚子的甘草水,双眼迷蒙地看着木芳夕,但木芳夕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左手在她的胃区轻轻按压了一下,右手抵着她的脊背往前一推——双喜发出一声难听的呕吐声,吐得撕心裂肺。   木芳夕用布帕擦了擦手,观察了一下呕吐物的颜色和性状,将她拉回来,重复灌水催吐的过程,如此六次,将甘草水都用完了,木芳夕才对双喜吐出的胃内容物表示满意。   双喜被这么折腾了一顿,虽说喉咙火烧火燎地疼,但腹中剧痛却是真的减轻了不少,就连意识也清醒了许多,抬头正想和木芳夕说点什么,就见她又端了一大杯水过来,下意识就想吐:“我喝不下去了……”   木芳夕将防风的外皮削掉,粗粗地打碎了熬成汤,听她说不喝,也没有强求,反手将汤碗放在一边的矮柜上:“我明天会通知别人来为你收尸的。”   双喜吓得挪动着无力的身体,抖着手捧着那汤碗,一滴不拉地将那怪味的药汤喝了进去。   木芳夕看着满地的狼藉,再看看形容凄惨的双喜,示意她让开位置,重新进了寝室,栓上门,自去休息去了。 正文 第四章   第二天天色大亮的时候,木芳夕在寝室中练完了一套八部金刚功,带着一身涔涔的汗意缓缓去开了门,昨夜狼藉一片的小厅今天如今已经被收拾好了,只没有见到双喜的身影。   木芳夕自己去打水洗漱了一下,想了想,走到双喜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有人虚弱地应了一声,才推门进去。   双喜正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木芳夕轻声制止了,走到床边,示意她就这么躺着,调息搭脉之后,面色和缓了许多:“这几日多吃点好消化的食物。我也不要你伺候,你养好了身子,自去吧。”   双喜经过这一遭,对木芳夕并不若之前那般看不起了,原本还想说点感恩戴德的话,没想到木芳夕竟然并不愿意留她吗?   见双喜不说话,木芳夕问:“你收拾完小厅是什么时辰了?”   双喜躺在床上,有点摸不准木芳夕的意思,但才刚刚承了木芳夕的情,她比往日里要老实不少:“约莫是寅时四刻了。”   寅时四刻,那已经是可以领早膳的时间了。木芳夕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依旧只是淡淡的:“你用过早膳了吗?”   双喜摇了摇头,有些难受地捂着肚子:“我清理完小厅,已经耗尽了力气,想着回房来休息一会儿再去领早膳,没想到一觉睡到了现在。大小姐,双喜……双喜这就去领早膳。”边说着,她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但就像一个真正力竭了的人一样,挣扎了半天都没能成功。   木芳夕将她的种种举动看在眼里,见她起身的动作逐渐小了下来,才淡淡道:“我去领吧。”   双喜昨天晚上确实是遭了大难了,但她来向木芳夕求救得还算及时,木芳夕的处理也很到位,不管从哪方面考量,她都不该是现在这么一副样子。   为什么双喜在无意中毒之后不愿意去后厨了呢?   木芳夕找不到太多线索,干脆就没有再去思量这件事,但也不能这么饿着,她决定再去一趟后厨。   只是出门并没有上次那么顺利,昨日里木芳夕的态度惹怒了梁氏,今天早上天才蒙蒙亮,严嬷嬷就带着昨日那大丫鬟出现在了木芳夕院子的大厅中,身后依旧带着那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   见木芳夕缓缓走出来,严嬷嬷坐着没动,很闲适地喝了一杯茶,抬眼,淡淡地看了眼那丫鬟。   那丫鬟立刻冷笑着起身,快走几步,挡在了木芳夕的面前,开口就是一顿冷嘲热讽:“大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主母可吩咐了,让大小姐闭门思过,大小姐这是想违抗主母的命令不成?”   那丫鬟名唤流香,十八九岁的年纪,容长脸,眉目修长,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风情,鼻梁挺拔,皮肤白里透红,虽说略带些风尘味,却也算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嘴角微微往下撇着,无端端显出一丝刻薄的意味来。   流香是梁氏从家里带来的陪嫁丫鬟,为人精明干练,虽说平日里行事有些刻薄,但手段了得,倒也笼络了府上不少大小丫鬟,除了严、杨两个嬷嬷,流香就是梁氏最器重的下人了。   小可怜的记忆中对于这个流香可谓是印象深刻,小可怜记忆中几次刻骨的恐惧和濒死的经历都拜这个流香所赐。木芳夕看着流香,嘴角缓缓地挑了起来,半晌,忽然抬手,毫不客气地甩了流香一巴掌,怒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小姐面前大呼小叫!”   流香一时不察,被木芳夕打的脸都歪向了一边,左手捂着发红的左脸,习惯性地就想打回去:“你这个贱种……”   “还真是什么人说什么话。”木芳夕寸步不让,随手抄起不知道哪个丫鬟放在小桌上的茶盘就朝着流香扇过来的手砸了过去,气势咄咄地缓缓上前,逼得流香不得不后退了两步,“谁给你的胆子辱骂主子?总不能是母亲吧?你好歹是个大丫鬟,走出来都代表着母亲的脸面,你这样给母亲难堪——我就是杀了你,母亲也不会说什么的。”   流香猝不及防被砸了一下,顿时惨叫一声,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退却感到耻辱,就被木芳夕眼中平静的杀意给吓呆了——这个素来软弱无用的大小姐,是真的不在乎杀了她。   严嬷嬷也没有料到情况会变成这样,赶紧起身迎上去,笑着解围:“大小姐素来是最爱说笑了,流香到底年纪小,最是掐尖要强的,一时间说话不过心也是有的,大小姐何必与她一个丫鬟计较?”   木芳夕淡淡地看着严嬷嬷,神情平静矜贵:“严嬷嬷,这么一大早的,你倒是用上了早茶,想来守着本小姐的日子是很惬意的了?”   严嬷嬷是梁氏面前得用的人,多少年没有被人这么下脸子过了,见木芳夕这么不上道,脸色也有些冷了:“不敢。”   木芳夕并不介意,依旧是那矜贵的模样:“不敢就好。本小姐还未用上早膳,既然严嬷嬷在此,想来不用本小姐亲自走一趟后厨了吧?”   严嬷嬷被她这一句顶的不上不下的,想着梁氏的吩咐,到底不敢在木合德的眼皮子底下太过磋磨木芳夕,只能让其中一个家丁去后厨领了木芳夕的早膳。   “慢着。”木芳夕制止了那家丁,看了眼严嬷嬷和流香,似笑非笑地,慢吞吞地说,“昨个儿本小姐用晚膳的时候,赏了双喜一盘菜,结果当天晚上双喜就闹起肚子来。本小姐希望,今个儿的早膳,可不要再出纰漏了。”流香抑制不住地冷哼了一声,抱着红肿疼痛的手走回桌边,并没有多想。   倒是严嬷嬷的神情有些微微地变了,她皱眉看了木芳夕几眼,没弄懂这个忽然间变了性子的大小姐到底知道了多少,只能依样吩咐了那家丁一顿,就让人去领早膳了。   木芳夕将在座众人的神情收进眼底,心中已经有了思量,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又往前走了两步。   流香不由怒道:“木……大小姐!你又要去哪里?”   木芳夕并未看她,只是缓缓地朝着门外走去。   流香一怒之下又要动手,却被严嬷嬷拦了下来。   木芳夕这才露出点浅笑的痕迹来,赞赏地看了严嬷嬷一眼:“严嬷嬷做得很好,有些狂咬乱吠的东西就是要多加看管才好,不然,就要为主人惹祸了。您说是不是?”   严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大小姐说的是。”   流香的脸色彻底难看起来,看着木芳夕的眼神充满了怨毒——这个曾经跪在她脚底下舔鞋底的废物,如今竟然敢这么让她难堪!她一定会报复的!一定!   木芳夕不可能不在意流香的态度,她并不打算留着这样一个对自己抱有极大恶意的大丫鬟,但到底该怎么做,还要看看小院中有没有能用得上的草药。   左右检查了一圈,木芳夕并没有找到剧毒的草药,有些不死心地蹲下来又翻了翻,除了发现了两株刚长出来的藜芦,之外,再没有其他收获。   木芳夕在院子中活动了一下手脚,正好这个时候那去领早膳的家丁也回来了,木芳夕顺手接过了饭盒,直接走回自己的小厅去了。   流香看着木芳夕逐渐走远的背影,恨声道:“昨晚怎么就不是她吃坏了肚子!”   严嬷嬷淡淡地看了流香一眼,忍不住提点道:“后厨的食物什么时候有不新鲜过?怎如何能让人吃坏了肚子?”   流香素来精明,闻言,面上都带出了惊喜来:“那是主母……”若是主母想要木芳夕的性命,那她就不用苦苦忍着了!   严嬷嬷之前还觉得流香聪明,但她都这么提点了,这个大丫鬟还不开窍,不由有些失望,但想着夫人的叮嘱,还是低声解释说:“木芳夕现在已经废了,夫人要她性命做什么?能做出这种事的,怕是二小姐。”   流香有些惊讶:“二小姐那可是天上的云彩,如何能理睬木芳夕这样的废物?”   严嬷嬷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复杂:“你可听说了,夫人准备将大小姐许配出去,但大小姐在府中生活了这么多年,名下的那些嫁妆,可不能便宜了外人啊。”   木芳夕的母亲是木合德在边关的时候救下的商队领队之女,那个领队天南海北地来往,积攒下了不少奇珍异宝,自小捧在手心的女儿一朝出嫁,那首领就拿了自己大半的收藏作为嫁妆。新嫁娘明艳动人,嫁妆丰厚且举世无双,当年那桩婚事,很是轰动了一阵子。   只是物是人非,当年张扬明艳的商队之女难产而死之后不过半年,木合德就娶了梁氏进门,紧接着那商队首领就因为一连串的意外没了踪迹,木芳夕年纪尚小不能管事,当年惊采绝艳的嫁妆,这么多年就被梁氏握在手里。   如今木芳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嫁,梁氏对于那些嫁妆早就有了徐徐图之的谋划,但她的亲生女儿木晴雪,可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   流香是跟着梁氏进门的,对于当年的事情多少也有所耳闻,只是当年她年纪小,并不把传言当回事,对于严嬷嬷明里解释暗里警告的话也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木芳夕胆子大了,真要拿捏住她,小打小闹可不行,就让我来帮二小姐吧。”   严嬷嬷见流香固执己见,冷笑了一声,想着“好言难劝该死鬼”,也不再说什么,只最后提醒了一句:“莫要让夫人难做。”   流香笑了笑,狠毒而自信的:“严嬷嬷放心,不过是整治那废物,奴婢向来做得熟练。” 正文 第五章   木芳夕虽说没有将流香看在眼里,但出了双喜误食砒霜这件事,她到底还是对内宅之中的种种龌龊有了警惕,想着古代的毒大多是强腐蚀性的毒素,用银器足以检测出来,她在用早膳之前,翻箱倒柜地找了出了所有的银制品,清洗干净之后,在早膳的清粥小菜中一一试了过去。   早膳并没有被下毒,木芳夕就吃了一些,将剩下的放在一边,皱眉沉思了起来。   梁氏掌管着整个内宅,想要对她做什么实在是太容易了,有道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必须要想个法子,震慑一下梁氏。   但木芳夕又有些顾虑,她现在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这其中虽然有梁氏有意引导,但更多的却是小可怜自己没用,木芳夕觉得,她目前最应该做的,是扭转众人对于她的固有印象。   只是此时的木芳夕并没有想到,在不久之后,她这懦弱无用的名声,能救了她一条命。   就在木芳夕想着要怎么制衡梁氏的时候,木晴雪在自己那华贵馨香的院子中等了一早上,没有等到任何类似木芳夕中毒的消息,不由有些安奈不住,带着两个得用的大丫鬟就风风火火地朝着木芳夕破落的院子走来。   严嬷嬷正在大厅中看账本,就听见守在院外的家丁禀报说二小姐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账本迎上去:“今个儿是吹了什么风,竟让二小姐来了,这小院可算是蓬荜生辉了。”   木晴雪算是严嬷嬷看着长大的,因此她素来和严嬷嬷也会更亲密一些,一张艳丽无双的脸上满是笑意,拖长了音撒娇道:“严嬷嬷——”   严嬷嬷是看着木晴雪长大的,自然也对她的个性很是了解,见她风风火火地就过来了,想着老爷毕竟还在府中,二小姐做事这么张扬实在不是件好事,不由小心提醒了一句:“不过二小姐这么一大早地过来,实在让老身很是感动,只是不知,二小姐和老爷请安过了吗?”   木晴雪仗着木合德宠她,学的规矩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这会儿也没听懂严嬷嬷拐弯抹角的提醒,很是随意地挥了挥手:“父亲早就免了我的礼了。严嬷嬷,我有点话要和木芳夕说,你在外面帮我守着啊,就算听见什么动静,也不要让人进来。”   能有什么动静?不过是二小姐要整治木芳夕罢了。严嬷嬷虽说有些担心,但到底没敢阻止木晴雪——二小姐在夫人老爷的宠爱之下,做事越发没了规矩,虽说她现在还尊她一声嬷嬷,但谁知道木晴雪什么时候会翻脸不认人?她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废物木芳夕,而去惹得二小姐不高兴、木晴雪带着两个大丫鬟一路进了木芳夕的小屋,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木芳夕,你这个废物还不过来请安!”   这要是放在以往,小可怜就只能哆哆嗦嗦地凑上前去“请安”了,但现在,坐在小厅中看书的是木芳夕,她听见门口的动静,只是微微挑眉,淡淡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三个少女,虽说一个个都算是容颜跌丽,但面上一个赛一个的骄纵刻薄之色却生生破坏了那种天生的美,木芳夕忍不住低声叹息了一句。   这将军府到底是什么风水,怎么养的女人一个个的都是黑心烂肠的货色?   “怎么,被吓得不敢动了?”木晴雪走上前去,随手就抽走了木芳夕拿在手里的书,一脸鄙夷地看了一眼,“《天工开物》?你一个堂堂将军府大小姐,看这等奇巧淫技的书干什么?和你那上不得台面的娘一样!”   木芳夕并没有去争夺那本书,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上一变,神情自若地看着木晴雪,眼中流露出深刻的同情:“木晴雪,你说一个人没有一身好的衣服,她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木晴雪不屑的视线在木芳夕身上转了一圈,只当她是在说自己,冷笑着说,“这种废物自然应该呆在屋内,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木芳夕对此很是认同,点了点头,眉目之间带上了点忧愁,很是认真地问:“那一个姑娘家要是没有丝毫教养,可该怎么办呢?”木晴雪总算反应过来了,不敢置信地指着木芳夕的鼻尖:“你这个废物竟然敢拐着弯骂我!”   木芳夕微微侧头,避开木晴雪尖利的指甲,依旧是没什么表情:“我说什么了?”   木晴雪向来习惯了欺压在木芳夕头上,见说不过木芳夕,当即就要动手,扑上去撕扯着木芳夕的头发,嘴里边不清不楚地骂着:“你这个贱人生的小贱人!你凭什么骂我?你凭什么有那么好的嫁妆?我警告你,你快去和父亲说清楚,你要把嫁妆全都给我!不然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木芳夕到底没有缓过来,身上依旧没什么力气,再加上对于木晴雪的不要脸程度估计错误,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抓住了头发,挠了个满脸开花,疼地忍不住抽气,却紧紧咬着牙,没有溢出一丝呻吟和求饶来。   木晴雪对着木芳夕踢打了一顿,也有些累了,见她没有反抗,只当做是理所当然,站在一边喘气,由着两个大丫鬟为自己整理衣裳头发,边威胁:“木芳夕你给我听着!嫁妆的事,你一天没有和父亲说清楚,我就一天不会放过你!你要不想天天挨打,就尽早做决定吧!”   说完,她也不看整个人蜷缩在小榻上的木芳夕,趾高气昂地出了门。   这是木芳夕人生第一次挨打,那种愤怒和屈辱简直能把她都淹没了,更何况她本来就不耐痛,木晴雪下手尽出黑招,跟泼妇打架似的,又拧又掐又挠,那尖利的指甲用得跟武器似的,一道道血印子还留在木芳夕的下巴、额头和手臂上。   躺在小榻上缓了将近一个时辰,木芳夕总算能正常下地行走了,她看着铜镜中略有些模糊的人影,看着她脸上、手上的血印子,想了想,还是拿出药膏给自己抹上了。   别说严嬷嬷现在根本不会让她出这个院子,就是她带着这一身伤见到了木合德,以他对于木芳夕的感官和梁氏煽风点火的能力,木芳夕讨不着好还是轻的,别又被寻了别的由头惩罚了才是万幸。   木合德偏心成那样,又是个对后宅之事睁眼瞎的,难怪木晴雪能养成这样嚣张而愚蠢的性子。木芳夕抿了抿嘴,想到木晴雪来闹了这么一场的原因,嫁妆吗?   小可怜的记忆中是没有“嫁妆”这种东西的,毕竟她一出生就没了娘,整个后宅又被梁氏牢牢把控着,在小可怜的记忆中,唯一属于她的东西,大概就是这个破败得雨下得大一点都要漏雨的小院了。   不过,既然木晴雪提了,还让木芳夕无端被折辱了一番,她要是不讨回场子,可就辜负了这一场穿越了。   严嬷嬷是亲眼看着木晴雪进了木芳夕的房间闹了一场的,木芳夕脸上手上的伤看得她都有些触目惊心——木芳夕可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闹了这么一场,要是留下疤可怎么办?木芳夕若是闹起来,老爷一定会恼怒的。   但是瞧见着木芳夕被打了之后还跟没事人一样,让她吃什么就吃什么,让她不许出院子,她就连自己的房间都不怎么出了,严嬷嬷这才逐渐放下心来——之前木芳夕被救下来之后的表现得太过怪异,以至于让她产生了忌惮的错觉,但现在看来,木芳夕根本还是那个懦弱没用的废物嘛,根本连告状的勇气都没有,没什么好担心的。双喜在房间中躺了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才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出来,进了木芳夕的房间,还不等做什么,就被木芳夕赶了出来:“这里不用你服侍。”   双喜沉默了片刻,忽然跪在了木芳夕的面前,含泪说:“大小姐!奴婢是真的没办法了,再继续呆在这个院子里,奴婢就要被熬死了!”   木芳夕只是往后坐了坐,避开双喜的手,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双喜低头垂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奴婢也很想报答大小姐的救命之恩,但,那份吃食毕竟是指给大小姐的,奴婢这也算是代主受过……”   木芳夕算是听明白了,双喜舍得出来,只是为了和她恩断义绝的,因为心里早有准备,面上也没有任何悲喜的神情,安安静静地听她说完了,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自去吧。”按照份例,木芳夕这个院子里本来应该有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并粗使丫鬟六个以供使唤的,但因为木芳夕不受待见,分配到她这个院子来的丫鬟大多受不了欺压和清贫,找了各种关系调走了,梁氏只当做没瞧见,由着木芳夕的院子里的下人一个一个减少,由着木芳夕逐渐活得连个下人都不如。   双喜算是跟在木芳夕身边比较久的一个丫鬟了,但她为人蠢笨,又嘴馋,府中的管事根本不愿意帮她,若非木芳夕身边实在没有其他得用的丫鬟了,她也得不到这个大丫鬟的位置。   在小可怜的记忆中,双喜是那个能够和她相互扶持过一辈子的人,再加上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双喜确实对她有救命之恩,木芳夕也不愿对双喜太过苛刻,见双喜听了她的话,真的就这么欢欢喜喜地站了起来,忍不住提点了一句:“你去求了谁?你要去谁的院子?”   双喜眉目间满是憧憬,对木芳夕的第一个问题避而不答,只是说:“要去西厢客房那边伺候着。西厢贵客多,活也轻松,是个好去处呢。”   木芳夕直觉有什么不对,眉头微皱,正要说什么,双喜却已经急急忙忙地开口了,生怕木芳夕反悔一般:“大小姐,你该为双喜高兴才是啊,双喜有了好去处,绝对不会忘了大小姐的。”   木芳夕当即也没有任何要关心双喜的心情了,挥挥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看着双喜关了房门,木芳夕又坐了一会儿,才走到火炉边上,用钳子夹着火炉的盖子,打开了火炉,火炉正中放置着一个茶杯,被烧得出现了丝丝裂纹,紧紧盖着盖子,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   因为盖子打开,火炉中烧红的灰碳扬起了不少灰尘,木芳夕用袖子掩住口鼻,用钳子轻轻挑起茶杯的盖子,露出茶杯中蓝澄澄的液体,杯底还有一些蓝色结晶体的残渣。   木芳夕对于看见的很是满意,不枉费她将小可怜所有的簪子上五水硫酸铜的结晶都抠了下来,才弄出这样一杯无水硫酸铜的液体来。   小心地用钳子将茶杯夹了出来,放在桌上,木芳夕又兑了些热水放在用完午膳之后昧下来的汤碗中,这才缓缓地将高浓度的无水硫酸铜液体倒了进去,看着满满一汤碗的五水硫酸铜液体,木芳夕微微勾起嘴角。   能不能顺利让木晴雪吃点苦头,能不能顺利制衡梁氏,就都靠着这一盆澄清漂亮的蓝色液体了。 正文 第六章   第二天,木晴雪舒舒服服地用过早膳,又带着昨日的那两个侍女一起到了木芳夕的院子中,这次严嬷嬷连阻止都没有,直接目送木晴雪进了木芳夕的房间之中。   木芳夕依旧靠在小榻上看书,房门被粗暴地推开,她才微微抬起眼睑,看着带着一脸纡尊降贵的神情走进来的木晴雪。   “木芳夕,你怎么还没有和父亲说?”木晴雪边说着边上前,抬手挑起木芳夕的下巴,啧啧啧了两声,“你这张脸,要是留了疤可怎么是好啊。”   木芳夕从小就没有得到什么照顾,以至于她明明比木晴雪大上两岁,身量却没有木晴雪高,当她蜷缩成一团靠在小榻上的时候,微微露着脸上的血印子,那可怜见的劲儿,大大满足了木晴雪的施虐欲。   木芳夕微微抬起头,胆怯而迷茫地问:“什么嫁妆?”   木晴雪愣了一下,眉头微皱:“你不知道有什么嫁妆?不可能!我知道了,你根本就不想把嫁妆给我是不是?”说到这里,木晴雪的表情变得恶狠狠的,尖利殷红的指甲几乎要戳到木芳夕的脸上,“我警告你木芳夕!你别给我耍花样!”   木芳夕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瑟瑟发抖,沉默了片刻,像是认命了一般,开口都带着点哭腔:“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嫁妆……但是,但是我昨天找到了一点好东西,你想不想看看?”   木晴雪觉得木芳夕这种态度才是真正的,施恩一般地一挥手:“拿过来。”末了,还不忘习惯性地威胁了一句:“木芳夕,要是你说的东西让本小姐看不上眼,你知道后果!”   木芳夕甚至都不敢抬头看木晴雪的眼睛,转身从火炉边上小心地端出了一个带着裂纹的茶杯,放在小榻边的矮桌上,小声地说:“里面有点神奇的东西,要凑近了看才比较能看出好来呢。”   木晴雪的眼珠子转了转,她毕竟是梁氏一手教养出来的,心中满是各种后宅手段,见木芳夕只是不远不近地站着,直接说:“你上去,把盖子打开!”   木芳夕低垂着头,在木晴雪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挑起嘴角,缓缓上前,动作轻柔地打开了茶杯的盖子。   茶杯中正是那蓝澄澄的液体,瓷白的茶杯底部还沉淀着一些五水硫酸铜的晶体,不大,但是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精致。   木晴雪等了一会儿,确认没事了才上前,一眼就看见这个从未见过的漂亮液体和杯底的那些细小的结晶,不由凑近了去仔细看。   木芳夕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含笑在一边看着。   不到半刻钟,木晴雪就觉得眼睛和鼻子特别难受,像是被什么烧灼了一般,但并不严重,因此她也没有多在意,只是挥挥手,对木芳夕说:“还挺好看的,那我就带走了。”   木芳夕有些不舍:“可是……把这些液体放久一些,还能长出更大更漂亮的宝石呢……”   木晴雪一听,眼睛都微微发亮,看着木芳夕心痛的表情,觉得心情大好:“木芳夕,就算我把东西留在这里,你觉得你守得住吗?废物就要有废物的自觉。看在你献了宝物的份儿上,我今天不整治你,但你做事也给我利索点!”敲打了木芳夕一顿,木晴雪就带着两个丫鬟捧着那茶杯喜滋滋地离开了。   木芳夕等她们走出房间,一改唯唯诺诺的神情,神色清冷,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这可是你自己要拿走的,木晴雪,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了。   木晴雪在木芳夕的小院中被提醒了一下那漂亮的液体中还能长出更大的蓝色宝石来,回到自己的院子中之后,就时不时地去看一看,随着液体的温度降低,还真让她看见了宝石一点一点“长大”的过程,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眼睛和鼻子那种隐隐的烧灼感变得越来越强,强烈到让她再也不敢忽视的地步。   一叠声地叫着让丫鬟去请大夫过来,木晴雪的一个心腹丫鬟从后厨回来,对木晴雪禀报:“大小姐,我已经将巴豆霜加入了木芳夕的晚膳之中,没有人会发现的。”木晴雪这会儿已经不怎么能说得出话了,睁着眼睛看她的时候,看见的影响也是模模糊糊的,心中不由更加害怕,闻言也只是胡乱点了点头,就嘶喊着:“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那名心腹侍女被木晴雪那状若疯狂的痛苦神情吓了一跳,不敢继续呆在她身边了,提着裙子赶紧往外跑去。   木晴雪的阵仗闹得很大,梁氏本来正在和木合德你侬我侬呢,忽然就听见门外一阵喧嚣,木晴雪的心腹丫跌倒在门前,凄声惨叫,一叠声地说:“老爷,夫人,快去看看二小姐吧,二小姐不好了!”   梁氏被吓了一跳,起身都没来得及穿好鞋子就要往外冲。   倒是木合德要更加沉稳一些,扶住慌慌张张地都要摔跤的夫人,边柔声安慰,边示意丫鬟过来帮着梁氏穿戴整齐。   有了木合德作为主心骨,梁氏多少也安定了下来,扶着木合德的手就往木晴雪的霁雪院而去。   木晴雪的丫鬟去请的大夫倒是要比梁氏更早到一些,原本按照规矩,他一个外男应该先去请示了梁氏再来为木晴雪看诊的,但是那丫鬟被木晴雪的惨叫吓破了胆子,不管不顾地扯着大夫直接就到了木晴雪的院子中来。   木晴雪这会儿已经抱着眼睛在地上不断翻滚了,桌椅被她拉倒了一片,从木芳夕手中夺来的茶杯轻而易举地摔碎成好几片,那颜色已经变浅了不少的蓝澄澄的液体也泼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深入地砖的缝隙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霁雪院中的大小丫鬟都被木晴雪的惨状吓得瑟瑟发抖,不管是平日里多么得用的丫鬟都远远避开木晴雪,生怕被这个狠毒野蛮的二小姐赖上。   被派去请大夫的丫鬟急急忙忙进了院子,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整个院子鸦雀无声,反倒衬出了木晴雪的惨叫瘆人得紧。   她也不敢耽误,连忙将那大夫推着进了小院,一叠声地说:“二小姐也不知怎么了,好好的就说眼睛痛起来,大夫你快去看看,这是怎么了啊!”   那大夫看着这精致幽香的女子闺阁,只能低声叹息一声,低头往里走,边说:“你们家小姐挣扎得太厉害了,找几个嬷嬷来帮忙按住她吧,不然老朽可无法看诊啊。”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木晴雪向来不喜欢拘束,她院中原先是有几个嬷嬷的,但是都被她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远远地打发走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她们去哪里找力气大的嬷嬷来?   倒是一些胆大的丫鬟率先上前,避着木晴雪将屋中散乱的摆设重新整理了一下,又细致地将地上破碎的茶杯茶壶清理了出去,力求让场面好看一些。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时候,木合德和梁氏终于赶来了,梁氏并没有听清楚那大夫说什么,一眼看见了木晴雪的惨状,眼泪都要下来了,扶着木合德,怒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没手吗?二小姐这么痛苦竟然不会帮扶一把?”   那大夫赶紧向梁氏行礼,说:“夫人,小姐挣扎得太厉害,老朽唯恐她会伤及自身,能够请夫人寻两个身手利索的嬷嬷来将小姐压制住,老朽也好看诊。”   梁氏赶紧点头,不用她吩咐,跟在她身后的杨嬷嬷和另一个嬷嬷就上前,小心地避开木晴雪的指甲,动作轻柔而不失力度地把她的四肢困住:“大夫,可以了。”   梁氏还有些心疼:“把小姐搬到床上去啊!都是死人吗!地上那么凉,二小姐要是受了风寒我唯你是问!”   那大夫却等不及两个嬷嬷搬动木晴雪了,快步上前,将她紧紧闭着的眼睛强行打开,就看见她的结膜和角膜已经充血得厉害,眼球上升至出现了一些红色的瘀点,要是再拖下去,恐怕会有失明的危险。   大夫不敢耽误,照实对梁氏和木合德说了一下,又补充说:“烦请夫人为老朽准备两块干净的丝绸过来,并为老朽准备一盆干净的清水。”   梁氏心疼慌乱到了极致,整个人反而冷静下来了,吩咐丫鬟照着那大夫去准备,很快就拿了两条全新的丝绸方帕并一盆清水过来。   那大夫示意其中一个丫鬟帮忙拉开木晴雪的眼皮,自己用丝绸方帕轻轻地点按她的结膜和眼球,动作已经尽量轻柔了,但在眼睛这么敏感的地方操作,还是免不了让木晴雪惨叫连连。   木晴雪的喉咙也被硫酸烧灼了一会儿了,开口的声音都带着难听的沙哑:“放开我——你这个贱民!竟敢害我,你竟敢害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说话间,木晴雪瞪大了眼睛,混杂着剧痛和狰狞的神情扭曲了她艳丽无双的容颜。   梁氏在边上听得直垂泪,浑身发软地靠在木合德的怀中:“老爷……老爷,这可怎么是好?晴雪平日里最是乖顺,如何能有人这么狠心地害她!老爷,你一定要为晴雪做主啊!”   木合德虽说有些不赞同木晴雪说的话,但看着这个自己平日里最爱惜的女儿这么痛苦,他也有些愤怒:“夫人放心,为夫定要为晴雪讨个公道!” 正文 第七章   梁氏虽说心思狠毒,但御下的手段高明,饶是霁雪院闹得鸡飞狗跳,木芳夕本人所在的院子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被严嬷嬷告诫了一顿,要安分地待着而已。   木芳夕本来也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出去凑热闹,只是安安静静地在屋子里看书。   流香在大厅中转来转去,忍不住对严嬷嬷说:“嬷嬷,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严嬷嬷端坐在椅子上,抬眼看了眼流香,很是平静:“主子的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不要乱说比较好。”   流香的神情有些焦躁:“要不是木芳夕,我早就去二小姐的院子里帮忙了……对了,我还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严嬷嬷见她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眉头微皱,忍不住提点了一句:“二小姐已经出事了,要是在这个时候木芳夕再出点事情,老爷要发怒的。”   流香笑着摆了摆手,说:“嬷嬷你就是太小心了,我并不会对木芳夕做什么呀,不过是帮她把午膳领回来罢了。”   严嬷嬷点了点头,笑道:“还是你有心了。”   流香乐呵呵地去了后厨,将木芳夕的午膳领了回来,提着饭盒走过了大厅,在屏风之后停了下来。   木芳夕的院子里除了双喜一个丫鬟之外就没有其他伺候的下人了,而双喜这几天不明原因地一直待在房里,流香想要在木芳夕的膳食中动手脚,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流香大喇喇地打开了饭盒的盖子,将随身携带的巴豆霜搅拌进了每一盘菜里,给两盘菜一碗饭加完了料,整瓶的巴豆霜竟然已经用掉了一半。   这么多的巴豆霜,要是全都吃下去,可是会要人命的。但木已成舟,流香耸了耸肩,轻松地想,一切都看命运吧,说不定木芳夕命中注定就该死呢,可不是她的错。   这么想着,流香脚步轻快地朝着木芳夕的房间走去,依旧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大小姐,午膳来了。”那语气,和狱卒招呼囚犯吃饭似的。   木芳夕眼睛都没有动,淡淡地说:“先放着。你出去。”   流香冷笑一声:“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没人会给你热去。”   木芳夕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颇为同情:“我明白你的生存状态,但是请你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像你一样可怜,好吗?”   流香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木芳夕的眼中一闪而过令人心惊的恶毒,忽然笑了笑,没有反驳也没有叫骂,直接转身出门,狠狠地把门给甩上了。   木芳夕看着还微微震动的房门,视线落在那饭盒上,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将饭盒打开,将饭菜端出来,依旧用银针试了试毒,银针并没有变色,顿时放下心来。   只是,当木芳夕尝了一口饭菜之后,又立刻吐了出来,并用大量的清水漱口,皱眉看着桌上的饭菜——饭菜中有一股相当奇怪而熟悉的辛辣的味道。   木芳夕将每一碗饭菜端起来,闻了闻,确定每一碗饭菜之中都有这个味道,她想了想,立刻记起来这是巴豆霜的味道,而且味道能这么浓郁,看来下的量还挺多。   木芳夕忍不住冷笑一声,双喜这几天几乎都不出门了,这份午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领过来的。她之前还疑惑,流香怎么会愿意向她示好了,原来是暗藏杀机。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木芳夕将米饭倒出来,用水过了一遍,滤掉米饭,又用宣纸将水过了几遍,然后将剩下的水以及宣纸放在窗台边上——晒干了之后,析出来的就是巴豆霜了。   木芳夕没有吃午膳,忍饥挨饿睡了一刻钟的午觉之后,实在忍不住,就绕过大厅去了前面的小院,摘了一下蒲公英和一些牵牛子回来,蒲公英用开水烫了一下,当做野菜吃掉了,而牵牛子则用麻布帕子包着,用石镇纸压着,放在窗台上一起晒。。   今天天气很好,到了晚上的时候,宣纸基本上都干透了,盆里的水还有一些,但地下已经析出不少淡黄色的粉末了,木芳夕小心地将宣纸上的粉末刮下来,放进用光了的面脂的瓶子里装着,放在半旧的梳妆镜的旁边。   当木芳夕将一切都做完的时候,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流香走过来的时候,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没有任何规矩,脚步也放得特别重,丝毫没有临洛梁家的侍女风范。木芳夕也不点破这一点,流香自己要丢了礼仪,迟早也会因为这份势力的心态而丢了人心。   流香看了眼放在桌角的饭盒,打开看看,里面的饭菜全都吃掉了,心中一喜,但看着你木芳夕神情自若的样子,她有些疑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没有不舒服吗?”   木芳夕依旧靠在小榻上,因为还有些饥饿呃,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精神,淡淡旳反问了一句:“我应该怎么不舒服?”   流香疑惑地掀开饭盒看了看,怀疑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落在依旧摆在窗台的铜盆上,故作好奇地走过去,问:“你这是干什么?水里的是什么东西?”   木芳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还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流香跟着梁氏进了将军府,这么多年也害死了不少人,这会儿听木芳夕这么说,立刻明白过来她知道了自己下毒的事情,装作不经意地一抬手,直接将铜盆掀到了窗台之外,惊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哎呀!我不小心弄掉了你的盆子呢。”她转过身,含笑看着木芳夕,略带挑衅地说,“但是我现在可忙了,大小姐自己去捡好不好?”   木芳夕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好。”   顿了顿,见流香一脸“果然如此”的鄙夷神情,木芳夕笑了笑,说:“在这里我不得不提醒一下你,我这个院子里可没什么人伺候,别说在膳食里下毒,就是在饮水之中下毒,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你,可要小心了。”   木芳夕说着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神情温柔,语调骤然轻柔起来,给人一种缠绵缱绻的感觉,却让刘翔背后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一样。   流香跟着梁氏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轻易就被木芳夕这么一两句话给吓到,她面上镇定无比地看着木芳夕,说:“大小姐说的是,您可是主子,命比我们金贵多了,更要多多注意啊。”   木芳夕含笑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流香根本就只是想威胁一下木芳夕,结果木芳夕这般反应,却好像是自己在讨好她一样,生生地落了下乘。   流香黑着一张脸,提着饭盒就朝着后厨走去了。   流香走了之后没多久,严嬷嬷在木芳夕的门口敲了敲门,低声说:“大小姐,老身进来了。”说完,不等木芳夕有所反应,严嬷嬷直接就推门进来。   木芳夕觉得挺可笑的,这府中的下人,一个两个的,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一个个矜持骄傲得能把她这个大小姐比进泥里。   不过,严格算来,严嬷嬷虽然是下人的身份,但在将军府中却可以算是半个主子,她说的话,对木合德是有影响的,木芳夕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处于面壁思过的阶段,并不打算因为礼仪举止而让严嬷嬷抓住了把柄。因此,木芳夕见严嬷嬷进来,主动从小榻上起来,对着严嬷嬷微微福了福身子,笑着说:“严嬷嬷是看着流香离开,才会过来的吗?”   严嬷嬷刚想说什么,就被木芳夕抢先了,但面色依旧很平静,淡淡地说:“和流香那丫鬟没有关系,老身只是单纯有几句话想要和大小姐说。”   木芳夕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嬷嬷坐下来说吧。”   严嬷嬷也不客气,率先走过去,坐下了,看着木芳夕,说:“大小姐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们这些老人,都看在眼里。”   来打感情牌?可是为了什么?木芳夕不动声色,只是含笑看着严嬷嬷。   严嬷嬷说:“老身原本以为,大小姐对于府中的形势已经看得非常清楚了,没想到大小姐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反倒犯了傻。”   木芳夕多少能猜出严嬷嬷想说的是什么了,她微微挑起嘴角,依旧是笑而不语。   严嬷嬷眉头微皱,她不相信,以木芳夕之前表现出的聪慧矜贵,她能听不明白自己的画外音,但人家就是不接话,严嬷嬷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整个将军府的后宅,都在夫人的管理之中,大小姐你就是再折腾,也不可能绕过夫人。何苦要为难自己,也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们呢?”   木芳夕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她看着严嬷嬷,决定来而不往非礼也,说:“嬷嬷,你说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您都看在眼里。既然您都看在眼里,您又怎么会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恨?”   严嬷嬷没想到木芳夕竟然真的敢和她说这种话,难道她不知道,这一秒木芳夕说了什么心里话,下一秒这些话就会被梁氏听见吗?   木芳夕还真的不怕,先不说估计到她出嫁之前木合德都不会离开王府,木合德这个人,虽说对后宅只是不通透,但一个军人该有的正义感还是有的,只要能合理利用他的这种秉性,木芳夕有自信能一点一点将局面扳回来。更何况,木晴雪的眼睛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她不相信梁氏能腾的出手来和她打对台戏。   木芳夕也没有打算和严嬷嬷多说,她只是看不惯严嬷嬷明明都在为虎作伥了,却还想着在她这个苦主面前装好人,典型的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这在之前那小可怜身上或许行得通,但是在她这里——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木芳夕见严嬷嬷还想劝说,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嬷嬷,你看我这脸上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   严嬷嬷顿时不说话了——木芳夕脸上的手是木晴雪挠出来的,这对于一个姑娘家的打击有多大,严嬷嬷自己也是过来人,不可能不知道。   木芳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面上依旧是笑吟吟的:“嬷嬷,你看管我,是职责所在,绝对不会迁怒嬷嬷。但是嬷嬷,你毕竟行的是这个职责,可不能把什么脏的臭的,有、毒、的、都放进来呀。”   严嬷嬷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她自然听懂了木芳夕说的那句话的重点是“有毒的”,上下看了木芳夕好几眼,才慢慢地说:“大小姐可不要说笑,这内宅后院的,最忌讳的就是下毒了。”   看吧,看吧,最初的感情牌打得多好,但是一遇到利益相关,立马就变了一副嘴脸。这人好好的,为什么就是要放弃良心恬不知耻地去当狗呢?   木芳夕觉得好笑,也并没有克制,当着严嬷嬷的面笑了出来,摆摆手,说:“严嬷嬷还有别的事吗?要是没有的话,还请回吧。我中午的午膳根本没法吃,这会儿正饿着呢。”   严嬷嬷也不敢问为什么流香都带了午膳过来给木芳夕了,木芳夕却没有吃,只是想到二小姐的叮嘱,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大小姐,你的婚事是夫人决定的,那点嫁妆必定也是夫人打点,你不过是对老爷松了口,又没有什么损失,何必这么僵着呢?”   木芳夕看着严嬷嬷,面上满是惊诧:“我娘留给我的嫁妆那都是我的吧?什么时候变成是夫人可以随意打点的东西了?更何况——”木芳夕冷了脸色,“本小姐的婚事是不是你家夫人能拿捏的,你且去问问她,再来和我掰扯!”   严嬷嬷被木芳夕骤然发难吓了一跳,眉头皱得紧紧的,看着她的神情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平淡温和,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甩手离开了。   木芳夕终于能得到一丝清净,重新歪在小榻上看书去了,虽然还是感觉饿,但架不住时光悠然,小日子过得也算舒适。   和木芳夕一比,木晴雪的情况就要糟糕许多了。   大夫好不容易才将木晴雪的眼睛、鼻腔、口腔清洗干净,用纱布将她的眼睛一圈一圈地缠起来,转身对哭得站都站不住的梁氏和依恋铁青的木合德行礼,低声说:“老爷,夫人,到外间说话。”   木晴雪闹了这么一场,早已经透支了体力,但毕竟没有昏迷过去,听见大夫这么说,早就盘踞在心头的惶恐骤然爆发,嘶吼着叫道,声音沙哑难听,:“不准出去!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你说啊!我是不是要看不见了?”   梁氏赶紧扑上去抱住木晴雪,淌着泪,一叠声地柔声安慰:“没事的,我的晴雪没事的,大夫让我们出去,不过是想让你好好休息。”   木合德也没见过自家骄傲美丽的二女儿这么狼狈凄惨的样子,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手都在微微发抖,同样安慰道:“对啊,你已经很累了,快些休息,这样才能快些恢复。”   木晴雪却不听,只是摇着头,用嘶哑的声音说:“你们就留在这里,有什么话我也要听着!”   没有听见梁氏和木合德的回应,木晴雪哭喊着说:“我要知道我这是怎么了!爹、娘!你们难道要让女儿不明不白地受了这种折磨吗!”   梁氏拗不过她,只能含泪将大夫叫到床边来,哽咽着低声问道:“晴雪……我这可怜的女儿,她到底怎么了?”   大夫低声叹息了一声,说:“小姐怕是接触了瘴气,眼睛、鼻腔和口腔是很脆弱的地方,自然最先受到伤害。不过这瘴气的量并不大,小姐的眼睛要是好好养着,还是能恢复的。不过这声音……”   “声音怎么了?”木晴雪忍不住尖叫,就要挣脱梁氏的坏怀抱,状若疯癫,“我的声音只能这样了是不是!你这个庸医……”   木合德实在受不了木晴雪这样疯狗一样乱咬人的行径,忍不住低喝一声:“晴雪!”   木晴雪被呵斥了一声,忍不住缩在梁氏的怀中瑟瑟发抖:“娘,呜……娘,我不要我的声音变成这样,我不要……呜呜呜……”   梁氏听得眼泪不住地滚下来,心疼得脸色都变了,有些埋怨地看了木合德一眼,抱着木晴雪一叠声地安慰:“没事,没事,你会好的……”   那大夫看着这抱成一团的母女,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尽量冷静地说:“这位小姐的声音会变成这样,只是暂时的,只要一个月之内少说话,并且尽量小声说话,日后就能慢慢养回来。”   梁氏赶紧抱着木晴雪说:“晴雪,听见没有?不要说话了,你好好养着,母亲会为你要回公道的。”   木合德并没有将梁氏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她在安慰木晴雪,上前拍了拍梁氏的手,亲自领着大夫去了外间:“大夫,这好好的王府,如何能有瘴气?”   大夫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面对木合德的疑惑,只能摇摇头:“我看那小姐是近距离接触瘴气才会有的这种症状,不如等小姐清醒了,老爷您再问问?”   木合德只能答应了,请大夫开了一个外洗一个内服的方子之后,才让小厮带着大夫离开了。   木合德将那两张方子交给木晴雪的大丫鬟,梁氏也出来了,她走到木合德身边,用真丝帕子轻轻按了按眼尾,说:“老爷,妾身今晚想留在晴雪身边……”说着,梁氏的眼泪又滚了出来。   木合德向来受不了妇人的眼泪,见她如今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赶紧点头答应了,自己则出门去了部下处喝酒。   梁氏得了木合德的首肯,再次回到木晴雪的床边,抬手轻轻地为木晴雪整理了散乱的长发,看着自己的女儿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变得惨白的脸色,眼中逐渐流露出凶狠的神情。   梁氏招了招手,示意杨嬷嬷过来,低声吩咐:“今天晚上老爷不在府中,无比要让木芳夕‘自杀’。”   杨嬷嬷心领神会,答应了一声,说:“夫人放心,这件事老奴亲自去办,保证谁也查不出来。”   梁氏笑着摇了摇头,视线还停在木晴雪的脸上,神情依旧是温柔的,但语气却逐渐冰冷下来:“不,不能你去办。流香现在不正在那贱丫头的院子里吗?让她去做。”   杨嬷嬷答应了一声。   梁氏又从袖兜中掏出些碎银子,交给杨嬷嬷,说:“那东西埋在哪里你也知道,你只要过去告诉流香一声,把这些银子给她,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是。”杨嬷嬷答应了一声,无声地下去了。   梁氏身为内宅妇人,想要得到毒物并不容易,但也不至于太难,随着木芳夕逐渐长大,梁氏对木芳夕一日日地存了杀心,但她也没有那么傻,将毒物放在自己的宅院中,而是将毒物埋在了木芳夕自己的院子之中。   这样,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遭殃的也不过是木芳夕一个人而已。   而如今,毒物是从木芳夕的院子中找出来的,木芳夕的死,自然而然就会被认为是自杀了。   多好,这么一个碍眼的人终于要死了,不会和她的女儿抢夺木合德的关心疼爱,那华美的嫁妆也全都是自己的女儿的了。   梁氏动作轻柔地为木晴雪盖好被子,神情很是温柔,那是十足十的慈母情怀。 正文 第八章   木芳夕看了一下午的书,待在房间里觉得整个人都要生锈了,就将已经晒干了的牵牛子随手放在了火炉的盖子上,又将巴豆霜重新倒了出来,放在宣纸上,摆在桌角。   安置完巴豆霜之后,木芳夕又走回火炉边上,看着牵牛子在高温的烘烤之下微微变了颜色,立即用钳子将那一袋子牵牛子夹了起来,放在桌上,又从博古架上拿了一方黑石砚台,和一只粗毫毛笔、镇纸一起放在桌上。   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之后,木芳夕将牵牛子倒进了砚台,又用镇纸细细地将牵牛子研磨开来,然后用毛笔将细小的粉末沾起来,抖在巴豆霜之中。   木芳夕从水中滤过的巴豆霜分量太小了,达不到致死量,她只能想办法加强毒性,好达到只用一招,就永绝后患的目的。将细小的粉末都滤过之后,木芳夕再次重复研磨的动作,又用毛笔将足够细小的牵牛子粉抖进了巴豆霜之中。   等木芳夕将所有的牵牛子都磨成粉,混合进了巴豆霜之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了。木芳夕稍微收拾了一下桌子,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流香的脚步声。   微微勾起嘴角,木芳夕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看着流香一点礼仪没有地推门进来,将饭盒放在桌角,也不走,就这么坐了下来:“吃吧!”   木芳夕面上微微露出好奇的神情:“你为什么要害我?”   流香今天下午才被严嬷嬷警告了一番,本来还生着闷气呢,杨嬷嬷急匆匆地就来了,告诉了她夫人的决定,现在流香看木芳夕的眼神就跟看一个死人似的,自然不会怕她:“我为什么要害你?你碍眼呗。”   木芳夕点了点头:“你害过多少人?”   流香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只知道,靠着对夫人唯命是从和那点狠毒的心思,她一步步从最底层的小丫鬟变成了今天可以作威作福的大丫鬟,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因为,被木芳夕这么追问,流香心中不仅没有半点愧疚或者惶恐,反而充满了不耐烦。   流香皱着眉头看着木芳夕,半晌,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嗤笑一声,不屑地说:“晚膳没有加料,你可以放心吃。真是的,这么怕死。”   木芳夕抿嘴笑了笑,像是害羞,又像是讽刺,并没有打开饭盒,而是转身进了寝室,从枕头下拿了一小包药粉出来,对流香说:“这几日我的胸口一直不太舒服,介意我煮点茶喝吗?”   流香眉头微皱,想着待会儿还要去前院挖夫人之前埋下的毒药,也没有耐心和木芳夕耗着:“你自便吧。”说着,转身离开了。   木芳夕悠然自得地将那粉末倒进茶壶之中,拿去偏房烧开,然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检查完晚膳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将晚膳吃干净。   木芳夕中午的时候真的被饿惨了,午膳没得吃,前院中的蒲公英数量不多,只能让她吃了个半饱,却让她更觉出饿来,那感觉,简直抓心挠肝。   木芳夕吃着粗茶淡饭,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好好的一个穿越,怎么好像就是和饿肚子杠上了呢?   晚上,木芳夕准备休息了,却听见门外再次响起了流香的脚步声,她立刻转身,将一直放在偏房煨着的茶壶拿回来,坐在桌边,等着流香进来。   流香依旧是直接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木芳夕坐在桌边看着她,一时间也吓了一跳,但想到她待会儿要做的事情,很快又镇定下来了。   将手中精巧的的食盒放在饭桌上,流香有些不情不愿地说:“给你赔礼道歉。”   “给我赔礼道歉?”木芳夕微微有些好奇,淡淡地说,“你,给我,赔礼道歉?”   流香听出了木芳夕的讽刺之意,但并没有放在心上,神情也是淡淡的,说:“中午我不该和你开那样的玩笑,这些点心是我单独请后厨开小灶做的,你尝尝看吧。”   木芳夕微微低垂着眉眼,将饭盒拿过来放在身前,又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想了想,也给流香也倒了杯茶,然后才缓缓打开了饭盒。   流香坐在木芳夕的对面,见她将那两碟子点心从饭盒中拿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紧张,忍不住拿起那杯茶,喝了一口,她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很嫌弃地说:“你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喝。”   木芳夕笑了笑,说:“我自己研制的新口味,不喜欢吗?”她也喝了一口,笑着问,“我觉得味道还好啊。”   流香被她这么盯着,只能将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催促道:“你也尝尝点心啊。”   木芳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抬手拈了一枚点心,缓缓朝着嘴里送去,却在即将要碰到嘴唇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对了,我想问问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流香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在面对木芳夕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发虚,顿时皱眉反问:“什么……什么不舒服?”木芳夕从来都没有用半夏害过人,但根据理论知识,大概能推断处,这么高浓度的半夏茶喝下去,应该用不了多久,声音就发不出来了吧。木芳夕但笑不语,就连拿在手里的点心都放了回去。   流香顿时有点着急了:“你把……把点心……尝……我的声音……”流香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得沙哑,最后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了,她不由惊恐地站起来,指着木芳夕,无声地喊叫。   木芳夕也没有心情去猜测流香的口型,冷笑了一声,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流香身边,忽然一个扫堂腿,直接将流香放倒在地。   流香忍不住惨叫,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只能抱着膝盖在地上滚来滚去。   木芳夕直接将桌上包着巴豆霜和牵牛子的宣纸包扯了下来,三两下卷成圆锥形,直接将流香的头按在地上,膝盖顶着流香的胸口,手上用力,生生逼得流香不得不张开嘴,木芳夕没有丝毫犹豫,将所有的粉末一股脑全都倒进流香的口中,将早就放置在桌边的茶壶提起来,对着流香的嘴就灌了进去。   流香被呛得不断咳嗽,但除了嘶哑的气因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木芳夕确认流香已经将所有的粉末都吞下去了,就快速起身,免得被流香挣扎的手抓到。   流香吞下了巴豆霜和牵牛子的混合粉末,用不了多久,腹中就传来一阵阵刀刮一样的疼痛,口鼻之中逐渐流出血来。   木芳夕站在一边看着,她是第一次用救人的医术去害了一个人的性命,理智上,木芳夕知道自己应该害怕或者厌恶的情绪,但是实际上,木芳夕发现自己非常平静。   这种平静是在经历了多次被陷害、被欺辱、被压迫之后终于得以报仇的平静。   流香在地上挣扎了半晌,回光返照一样,忽然睁着着站起来,满脸是血地朝着木芳夕走了两步,神情狰狞,不断做着同一个口型,木芳夕很平静地看着她,不用过多猜测,也知道流香在说什么。   流香说:“杀了你。”   木芳夕忍不住就笑出声来,这些人真有意思,只能他们去害人,只能他们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但被他们欺辱的人一旦反抗,就成了十恶不赦。   木芳夕后退了小半步,看着流香。   流香能站起来走了这么几步,已经到了极限了,走到木芳夕的面前,她脚步一软,整个人就栽倒在地上,最后抽搐了两下,彻底没了动静。   木芳夕站在一边等了一会儿,才上前,确认了流香真的没有了生命征之后,才将她拖到角落放好,去到了点水,拧了块帕子,一点一点地将地上沾染的、属于流香的血擦干净,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半夜了。   木芳夕想要把流香背起来,发现她根本没那个力气,只能退而求其次,托着流香的腋下,把人从门口拖出去,一点一点拖到了小院的后门处,将她整整齐齐地平放在地板上,又将她的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并小心地消除了自己来过的痕迹,才快速回到了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严嬷嬷再次领着家丁木芳夕的小院。   昨天杨嬷嬷来找流香的时候神神秘秘的,严嬷嬷今天早上没看见流香,也只当做是流香这丫头领了杨嬷嬷的什么任务先离开了。   这天是双喜真正离开木芳夕的小院的日子,她一大早地就起来洗漱,想了想,还主动去了后厨,最后一次为木芳夕领了早膳。   木芳夕昨天晚上干了一晚上的体力活,今天早晨正有些爬不起来呢,听见双喜进来的脚步声,只能强打精神,从床上起来。   今天她这个小院之中是要发生大事的,如果她在今天改变了作息,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木芳夕给自己打了盆冷水,用冷水洗了把脸,也没有擦面脂,就这么走了出去。   双喜已经打开饭盒,将白粥和一碟子小菜放在了桌上,见木芳夕面色红润地走了出来,笑了笑,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欣喜:“大小姐,双喜就要走了。”   这么蠢笨的性子,真要到了西厢客房伺候着,还不被其他丫鬟联合起来排挤死?   木芳夕虽说不待见双喜,但到底也是服侍了她——好吧,小可怜——那么久,记忆中的感情不是作假的,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点道:“双喜……”   双喜却没有让木芳夕把话说完,而是带了点戒备地说:“大小姐,你不能留我的!”   木芳夕愣了愣,眉头微皱,自从双喜那天因为贪嘴而中毒之后,她对自己的态度就发生了非常大的转变,在双喜离开之前,她觉得有必要问问清楚!   只是还不等木芳夕说什么,严嬷嬷忽然就带人闯了进来,眉目冷肃地看着木芳夕和双喜,一挥手:“都绑起来!”   双喜吓得尖叫一声,当即就跪下了。木芳夕料想是流香的尸体被发现了,但面上还是做出备受屈辱的表情:“我好歹是大小姐,是你们这些粗人可以随意碰触的吗?”   木合德和梁氏在严嬷嬷身后走了进来,木合德脸色铁青,怒道:“那我够不够格呢!”   木芳夕立刻跪下,深深地垂下头去,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深色的外袍,露出一截细瘦的颈部就格外显眼,像是一折就断似的脆弱。   木合德从未注意过,他这个不讨喜的女儿还有这种脆弱却倔强的姿态,眉头微皱,下意识地就放缓了语气,虽说还是严厉的,却没有了之前那种比她认罪的汹汹气势了:“流香怎么会死在你的院子里?”   梁氏一听木合德的语气,立刻就发觉事情不对,赶紧追问了一句:“芳夕,你告诉母亲,为什么流香的尸体会在你的前院中被发现?她日夜都陪着你,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木合德有些奇怪地看了梁氏一眼,眉头微皱,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木芳夕在心中冷笑,这个梁氏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陷害她啊,流香明明是在后院靠近后门的地方被发现的,她明明知道,却还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木芳夕更深地低下头去,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中充满了压抑的委屈和绝望:“我不知道,昨晚流香带了一盒点心说要给我赔罪,我不敢吃,就送她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流香,我根本不知道她竟然死了!”   梁氏还想说什么,却听木合德说:“你说点心?就是桌上那些?”   梁氏不动声色地顺着木合德的视线看过去,有些惊讶地说:“流香那丫头也是个嘴馋的,这个我最知道,但是这些点心却不是她会买的,芳夕,你告诉母亲,是不是你自己想吃,拜托了流香去买的?” 正文 第九章   木芳夕忽然抬眼看着梁氏,将面上被木晴雪抓伤的伤痕完全暴露出来,还不忘做出夸大了的惊讶神情:“母亲只是看一眼就知道那点心不是流香会买的了,看样子母亲对流香还真是相当关心啊。”木合德的视线扫过木芳夕脸上的伤口,心中对木芳夕更加不喜,在自家府中都能被欺负成这样,可见木芳夕有多么懦弱无能,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梁氏向来不把木芳夕放在眼里,但眼下身边还站着个木合德,梁氏不得不解释:“你这孩子就是多心。流香从小就跟着我,我是最知道她的,那丫头从来都不爱吃府中的点心,就爱攒了几个月的月钱去五芳斋买点零食回来……”说着,梁氏就红了眼眶,捏着丝帕,微微侧身避开木合德的视线,轻轻在眼角按了两下。一席话,将流香的地位生生拔高了一层。   如果说,木合德之前只是气愤于木芳夕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草菅人命,并未觉得一个丫鬟的死有什么大不了的,但现在,哪怕是为了安抚自家夫人,木合德也要严查木芳夕了。   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木芳夕没有再去做无意义的试探,面对木合德铁青的神情,恭顺地垂下头来:“女儿听凭父亲做主。”   木合德丝毫没有怜惜她是个女儿的意思,示意梁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梁氏淡淡地唤了一声,几个家丁并三个大丫鬟就进了木芳夕的闺房中搜寻,还有几个士兵摸样的男人散开去搜寻院子内外。   木芳夕任由身边的下人走来走去,脊背挺直,没有丝毫怨言,保持着俯身行礼的姿势约莫大半个时辰,梁氏像是才注意到木芳夕还跪着一般,惊叫了一声,歪倒在木合德的怀中,低声说:“芳夕你怎么不起来?莫不是心里也有忧愁?”   流香和木芳夕又没有感情,她一个大小姐,没点猫腻怎么会因为一个丫鬟的死而忧愁?木合德看着木芳夕,眉头一点一点地皱了起来。苦肉计失败。木芳夕心头微微一跳,为梁氏的狠毒,也为木合德的蒙昧,面上带着三分委屈七分软弱,说:“芳夕没有起来,不过是因为父亲和母亲并没有让芳夕起来罢了。”说罢,像是支持不住一般,身子还微微摇晃了一下。木合德眉头微皱,并未说什么,只是心中却更加不喜木芳夕的懦弱和迂腐。   梁氏却先笑了笑,亲自上前将木芳夕扶了起来,道:“你这孩子,自小就心思重,你又没错,如何就认为父亲母亲会不让你起来呢?”   木芳夕的脸色苍白,三分的委屈神情在这样的脸色表现下,也成了七分,顺着梁氏的力道站起来,强忍着膝盖的刺痛,垂眸低声道:“既然母亲也认为芳夕没有错,为何从进门来,母亲字字句句皆有所指,明里暗里一再强调芳夕就是害了流香的凶手呢?”梁氏没想到木芳夕竟敢质问她,心中怨毒横流,面上却做出心灰意冷的表情来,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靠在木合德的怀中,并没有说什么。   正在此时,搜寻木芳夕闺房的几个家丁并三个大丫鬟出来了,众人两手空空,向梁氏和木合德禀报说并未发现异常。   而就在此时,搜寻院子的士兵们有所发现。因为流香的尸体摆放得实在是太奇怪了,士兵们干脆将打开了后门出去探查了一番,这一探查,就让他们发现后门之外有些怪异的脚印,墙边不甚平整的位置甚至还勾着几片葛布,那是粗使的下人常穿的布料。   木合德看着那士兵手上拿着的布料,脑子过电一样地想起梁氏这几天不断唏嘘的事,顿时怒不可遏地将这几片葛布扯过来就往木芳夕的脸上扔:“下流胚子!”   木芳夕被木合德这一声喝骂吓得有点蒙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葛布碎片扔了一脸,顿时觉得可笑又愤怒。木合德这是笃定她去外头偷人了吗!就算是最贫苦人家的父亲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想得这么下作吧!忍着打回去的冲动,木芳夕再次低下头去,装着强忍哭腔的声音,说:“父亲为何这么说?”   木合德还是爱惜脸面的,这么多的下人在场,他实在不想叫嚷开自己女儿偷人、还有可能偷了不止一个的猜测,憋得脸色越发难看:“业、障!”   木芳夕对于这个父亲是彻底冷了心了,怒极反笑,但语调却显得更加悲哀:“且不说我这后院本就挨着巷子,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有多少,说不准谁的衣服挂上了墙也是有的。更何况那后院的门常年锁着,钥匙可没有一日在我手里过,父亲如何觉得我有那个力气把锁砸碎、将后门打开?”不等梁氏说什么,木芳夕微微抬起头来,满脸哀戚地看着木合德,快速而决绝地说:“父亲若是不信我,芳夕大可以死明志!反正在这府中,我也没有立锥之地了……”   木合德这个人一向是看重名声,见木芳夕这么说,当即就斥道:“你竟敢威胁为父!”   木芳夕戚戚然地看着木合德,还未开口,眼泪就滚了下来,哽咽着说:“父亲最了解女儿,女儿怎敢如此?府中无人不知我这个大小姐懦弱怕事,如何能将一个身强力壮的丫鬟弄死?女儿以死明志过一次就再也不敢寻死了,又如何敢欺骗、忤逆父亲母亲?女儿……女儿是真的不想死了啊……”   木芳夕本就瘦弱,这时又这样声泪俱下地凄声诉说着,木合德虽说很不喜她这般懦弱的做派,但到底也将木芳夕的话听进去了些。   梁氏见木合德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知道这件事不能让她如愿了,也就顺势跟着叹了一声,说:“芳夕,虽说那件事是你的错,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芳夕如何敢错?母亲的御下手段,芳夕是知道的。”木芳夕擦去眼泪,对着梁氏深深地福了福身子,认真道,“这么多年,母亲将府中下人管教得铁桶一般,断断是没有人敢阳奉阴违的。”   梁氏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木芳夕这贱胚子这分明是在打她的脸!她怎么敢!有些东西不挑明倒也没什么,但木芳夕这么一说,木合德就注意到了,这几日越演越烈的关于木芳夕的香艳谣言,这不是说明梁氏管理后宅不严吗?再加上木芳夕脸上的伤口,分明就是内宅之人打的,梁氏就是这样治家的?   见木合德微微皱起眉头,梁氏生吞了木芳夕的心都有了,装作受不住打击一般,踉跄了一下,面上也带出了黯然憔悴的神情:“这件事是母亲疏忽了,只是晴雪昨日也出事了,母亲实在是分身乏术,芳夕,你就原谅母亲……”   梁氏在府中经营二十年,断然不可能因为一两日的放松就让后院下人有了胆子去编排小姐,木芳夕如今所受的一切,分明就是梁氏有意指使!只可惜,木合德对后院事物是个睁眼瞎,木芳夕又不能明着和梁氏对上,有些话,只能暂时忍下。木合德此时也觉得梁氏说的有理,但看着木芳夕心灰意冷的表情,他眉头紧皱,最后确认了一句:“后院那丫鬟,真不是你杀的?”左右不过是个下人,死了也就死了,这没什么,木合德现在想明白了,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不能因为一个下人而坏了府中小姐的名声。木芳夕含泪看了木合德一眼,再次深深地垂下头去,认命一般,低声道:“不是。”顿了顿,她用更低的声音问了一句:“母亲先前说,那丫头的尸体是在前、院发现的,母亲从一开始就怀疑我吗?”梁氏装作没有听懂木芳夕强调的“前院”两个字,干脆点了点头:“毕竟事情发生在你的院子里。”   木芳夕苦笑了一声,说:“我的院子?母亲可看见,这偌大的院子破败成什么样不说,院子里只剩了我和一个丫鬟,如何能知晓院中发生的所有事情?”   先前还夸了梁氏治家有方,现在这么一对比,木芳夕这等于是活生生在木合德面前给梁氏上眼药了,偏偏她还表现得如此认命如此理所当然毫无怨怼,让梁氏一时间找不到可以斥责的地方,顿时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头一次在木芳夕身上尝到憋屈的滋味。木合德不通晓后宅之事,见木芳夕这般软弱无能,连这么小的一个院子都管不好,忍不住叱骂了一声:“你自己无用,如何能怪罪你母亲?”   木芳夕心中冷笑连连,但面上依旧是那副懦弱哀戚的模样,缩头缩脑地站在一边,并不说话。   木合德最不耐烦看她这副模样,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直接和梁氏一起离开了。   木合德先行离开,他带来的士兵自然也是要跟着离开的,但木芳夕很快就叫住了最后一个士兵,先福了福身子,低声问了一句:“这位大哥,院子中可有发现什么?”   那位士兵还从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将军府的小姐,被木芳夕这么一问,顿时都有些结巴起来:“没……没什么。”   木芳夕是相信这些亲兵的,含笑福了福身子,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到底有木合德坐镇,那些家丁和大丫鬟即使在搜寻自己屋子的时候也没有太过于野蛮,当然也有她屋内的摆设甚少的缘故,木芳夕稍微将屋子整理一下,就靠在小榻上休息。   刚刚也没注意,双喜似乎是跟着梁氏带来的那一群丫鬟离开了,木芳夕有点担心她会遭到梁氏的迁怒,但现在她都自身难保了,也无力为双喜做些什么。   木合德和梁氏一起离了木芳夕的院子,顺路去看了木晴雪,由于情绪波动太大,木晴雪没什么胃口,恢复得也不好,短短两天,整个人就像是蔫儿了的花一样,失了几分颜色。   梁氏一见她这样,自然又是忍不住抹眼泪,木合德实在受不了女人的眼泪,随意叮嘱两句,就接了部下的拜帖,出府去了。   木晴雪紧紧抓着梁氏的衣袖,声音嘶哑难听,才说了两个字,梁氏就痛不可当地捂着胸口,一把按住木晴雪的嘴,哽咽着说:“我的儿快别说了,母亲都知道,母亲都知道……”   深呼吸了两下,勉强压制住了心痛,梁氏示意所有丫鬟都出去,搂着木晴雪,低声说:“木芳夕那个下贱胚子不会有好结果的,她那上不得台面的娘留下的嫁妆母亲会好好打点的,娘无论如何都不会委屈了你。”   木晴雪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抓着梁氏的手微微放松了力道,但片刻之后又变得紧绷起来——木芳夕那个贱人害得她这么惨,根本就应该一无所有悲惨死去!她为什么还活着!   梁氏也明白木晴雪心中的恨,连忙拍拍她的手,更加放柔了声音,哄道:“娘的儿啊,让那下贱胚子生不如死,不是更能让你解气?”   木晴雪眉头微皱,用力拉了拉梁氏的袖子,显然挺不满意梁氏对于木芳夕的“宽容”。   梁氏只能低声说道:“娘会为那下贱胚子准备一份过得去的嫁妆,反正那丫头什么都不懂,还不是任由为娘拿捏?若无意外,那下贱胚子是要嫁给‘鬼王’的……”   梁氏后面的话没有说,木晴雪就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本朝崇尚道学,对女子的束缚虽多,但随着经济的发展,官家女子也在一定程度上被允许进入前朝的社交圈,因此,虽然木晴雪自小被养在深闺,但多少也听闻了“鬼王”欧阳靖予的事迹,那喜怒无常的性子、凶残暴虐的行为、备受猜忌的地位,嫁给他的女人绝不可能幸福!   见木晴雪终于高兴起来,梁氏也悄悄松了一口气,不忘提醒道:“之前娘和你说的事情还记得吗?你可要养好身子,千万不能在各家千金面前堕了脸面。”   华云国一直有个规矩,在冬至这天,由皇室地位最高的女人牵头,邀请三品以上官宦人家的千金前来赏梅,一方面表示皇恩浩荡,一方面则是方便太后或者皇后相看各家千金,以便在合适的时候为皇族宗亲填充后院——此即为赏梅宴。今年木合德正好升任正三品的云麾将军,木晴雪也终于有机会参加赏梅宴。   想到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赏梅宴,木晴雪的脸色变了变,最终化作一抹甜美的笑意,靠在梁氏的怀中,撒娇似的摇了摇梁氏的衣袖。   梁氏很是温柔地笑了笑,轻轻地为她整理好散落在额前的碎发。   霁雪院中气氛温馨,木芳夕所在的院子可就清冷得多了。   早上让梁氏吃了个哑巴亏,木芳夕已经做好了被报复回来的准备,但是她没有想到,最先到来的报复竟然是这样的。   第二天上午,木芳夕百无聊赖之下,决定把上辈子背诵下来的中医经典默写下来,刚在书桌上铺好纸笔,就听见门外传来严嬷嬷的脚步声,她依旧只是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没等木芳夕应声,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木芳夕在听见她的脚步声的时候就将饱蘸浓墨的毛笔放在一边,在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严嬷嬷。   严嬷嬷自从之前在木芳夕面前装好人被揭破了面皮之后,就不耐烦再继续对她保持虚伪的和蔼态度了,面上一派冰冷:“大小姐,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木芳夕淡淡地应了一声,见严嬷嬷还站在原地,知道她这是不给自己着装准备的时间,也不强求,直接拿了那件半长不短的破旧披风裹了裹,就跟着严嬷嬷出门了。   冬日里天气严寒,院子外少有下人走动,木芳夕一路走来只看见几个粗使仆役急匆匆地走过,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严嬷嬷直接将木芳夕带到了主院——也就是木合德和梁氏的院子之中。   这个时候木合德正好在为梁氏画眉,听见严嬷嬷的禀报声,示意丫鬟前去开门,自己则认真完成了最后一笔。   木芳夕进门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木合德放下眉笔,在晨光中和梁氏相视一笑的画面,不得不说,梁氏相貌雍容艳丽,木合德刚毅英俊,这样的画面其实还是挺美的。   木芳夕微微低下头,做出落寞的神情来——木合德似乎忘了,小可怜也是府中的一员,也是他的孩子,他和梁氏这般恩爱,可不是在戳小可怜的心窝子吗?   木合德转身过来,就看见木芳夕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站在边上,顿感不悦:“何事?”   梁氏起跟着起身,走过去轻轻挽着木合德的手,柔柔地说:“夫君,是妾身让芳夕过来的。”   木合德像是不愿意多看木芳夕一眼似的,直接绕过木芳夕,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梁氏也没让木芳夕坐着,笑着道:“芳夕,母亲有个不情之请。你之前送了晴雪一杯能产生宝石的液体,晴雪那丫头不小心弄倒了,现在想念得紧呢。”   木芳夕心中很是平静,但面上不忘做出委屈和惧怕的神情:“母亲,你弄错了,那不是我送给二妹妹的,那是二妹妹从我这里……”她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借走的。”   梁氏柔和的笑容中划过一丝冷意,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重复了一遍:“借走的?”   “是。”木芳夕低着头,语调清浅,像是不敢大声说话一般,“那是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说到此时,木芳夕忍不住哽咽了一声,像是再也忍不住委屈一般掉了眼泪,“二妹妹把它抢走又弄没了,我再也没有母亲的东西了……”   木合德眉头微皱,神情异常不悦:“你母亲的嫁妆都好好地留在府中,什么叫你再也没有你母亲的东西了?”   梁氏心中咯噔了一下,还不待说什么,就听木芳夕急切地扑到木合德面前,快速追问道:“真的吗?母亲原来还留下了嫁妆吗?我还以为母亲……”   梁氏再也不能忍了,直接呵斥了一声:“住口!”   木芳夕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往木合德的边上瑟缩了一下,微微侧过脸,好让木合德看清楚自己惊恐万状的神情。   木合德被木芳夕三言两语挑起了对前妻的记忆,那样鲜活爽利的一个姑娘,竟然会有这样懦弱无用的孩子,也是造化弄人了。他破天荒伸手将木芳夕扶了起来,顺便说了梁氏一句:“好了,不要这么严厉。”   梁氏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翻滚的怨毒压下,看了看木芳夕,视线最后落在木合德的身上,有些无奈地笑笑,那笑容包含了千言万语:“是,夫君。”   木芳夕才不管梁氏心中对自己恨得咬牙,既然你步步紧逼,别怪我不留情面,抬起头,很是期待地看着梁氏和木合德:“父亲,母亲,既然娘亲的嫁妆都还在府中,能……能让我看看吗?”说着,她微微红了眼眶,面上满是对于亡母的思念。   梁氏赶紧说:“那些嫁妆都在库房放着,你要看还需要登记造册,麻烦得很。左右那些东西都在府上……”   “芳夕知道。”木芳夕垂着头,委委屈屈地说,“但芳夕之前赖以寄托哀思的物件已经被二妹妹毁了,库房又不方便进,不若这样,母亲可否将嫁妆单子给芳夕拓印一份?”   嫁妆单子和账册放在一起,并不在库房,找起来很容易。梁氏之前已经拒绝过木芳夕一次了,这一次这么简单的要求要是还做不到,可能会引起木合德的怀疑。   梁氏被气得心肝肺都疼,她原本是想让木合德怀疑木芳夕对木晴雪做了手脚,没想到竟然被木芳夕三言两语地反将了一军,偏偏还不能在木合德面前生气,面上保持着最完美的柔和笑意,很是大度地点了点头:“这个简单,母亲晚些时候就差人将单子给你送过去。”   反正那丫头被养废了,能知道什么,梁氏打着小算盘,她将嫁妆都换了,只要数量不出错,木芳夕那下贱胚子对着名目想来也看不出什么!   木芳夕见梁氏收手了,便也笑了笑,低头站在边上,并不说什么。   木合德看着木芳夕瘦弱的身子,眉头微皱,但并没有说什么,倒是梁氏满面慈爱地说了些话,便让木芳夕回去了。   流香的尸体早就被拖走草草掩埋了,木合德对后院之事从不上心,梁氏更不可能主动关心木芳夕,这两天都是她自己收拾那小小的院子,倒也将废柴一般的体能逐渐锻炼了起来。   用过晚膳,梁氏就派了个大丫鬟将木芳夕亲生母亲的嫁妆单子送了过来,木芳夕回到自己的房间才仔细看了看那单子,果然是奇珍异宝无数。木芳夕微微挑起嘴角,秀美的眼中冷光闪烁,这些好东西,她一分一毫都不会留给梁氏!   木合德在府中的一个月,虽说不管后宅事物,但梁氏也不敢太过磋磨木芳夕,除了一直没有给木芳夕再安排伺候的丫鬟之外,其他地方倒没有短了木芳夕。木芳夕上辈子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再加上前院那么多宝贵的草药,她还不乐意别人来糟蹋呢,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一个月之内,木芳夕逐渐将体能锻炼安排成了日程,身体素质也好了不少,木晴雪在梁氏不要钱一般地调养之下,眼睛和嗓子也逐渐好转,终于赶在赏梅宴前夕,勉强恢复了正常。 正文 第十章   赏梅宴前的一晚,木芳夕正在房中作画,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她笔锋不动地勾勒完最后一笔劲松,才将画笔放在一边,淡淡地问候了一句:“母亲。”   此时只有梁氏、严嬷嬷和木芳夕三人,梁氏也懒得做那慈爱的嘴脸,面容冰冷:“明日就是赏梅宴,芳夕可做好准备了?”   木芳夕微微福了福身子,淡淡道:“自然是做好了准备的。”   赏梅宴不仅是官宦千金往上爬的途径,更是她这样的小可怜找靠山的机会,否则木合德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能被梁氏磋磨死!   梁氏眼波微动,皮笑肉不笑地问了句:“芳夕这般有信心,不若让为娘帮着参详参详?”   木芳夕微微垂下眼睑,顺从地打开衣柜,将其中一件天青色的抹胸长裙并一件蓝色撒花对襟夹袄取了出来,规规矩矩地摆在桌上。   梁氏冷冷地扫过那两件衣裙,不由微微挑眉:“新衣服?”   木芳夕明面上的月钱不少,但在梁氏的放任下,她的月钱几乎都被经手的仆从给贪了,根本没有什么银钱能到木芳夕的手中,不然她一个大小姐,光是用银钱收买人心,也不至于在府中过得如此凄惨。   只是明明没有银钱的木芳夕,从哪里弄来这样一套素雅大方并且布料还相当不错的衣裙?木芳夕微微抬头,看着梁氏,面上带着从容淡雅的笑容,道:“布料是从箱子中找出来的,衣服是自己做的。”   自从木合德的亲兵砸开了她后院的门锁之后,木合德让人来重新加把锁的时候,木芳夕就向匠人要了一把钥匙过来,如今她只要小心一些,就能通过后门自由出入巷子和自己的小院,想要做点什么,也要比之前方便许多。但是这些,她是不会让梁氏知道的。梁氏微微皱眉,木芳夕现在住的这个院子就是她那不入流的亲娘死之前住的地方,梁氏早就在进门的时候把这个地方搜了个底朝天,什么好东西都没有留给木芳夕,如今这么十几年过去,木芳夕更加不可能拥有这么好的布料,更别提还有这么好的女红技能了。难道府中有人暗自帮助这个下贱胚子?想到这种可能,梁氏眼中的怀疑几乎要化为实质了。   木芳夕依旧只是笑着,面容恬静,镇定自若。她知道梁氏是个什么玩意儿,也知道木合德最不能容忍什么样的女人,她笃定,当木合德还在府中的时候,梁氏绝不敢明目张胆地磋磨她!   果然,在争锋相对的两分钟过去之后,梁氏忽然微微勾起嘴角,甚至还伸手过来,笑着拍了拍木芳夕的手背,说:“你是个好孩子,向来是不用母亲操心的。”   木芳夕也跟着笑着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送梁氏和严嬷嬷离开了。   出了前院,梁氏立刻对严嬷嬷叮嘱道:“那下贱胚子这几日表现可有异常?”   “回夫人话,她每日都在房中,只偶尔会在前院后院走走侍弄野草,并无异常。”严嬷嬷有些担忧,“这一个月的禁足今日就要解了,老奴……”   “我倒是忘了。”梁氏笑着对严嬷嬷说,“劳烦嬷嬷再盯着那丫头一晚,明日来我院中复命吧。”   严嬷嬷答应了一声,转身回了木芳夕的小院。   第二天早上,当太阳升起之后,木芳夕也醒了,她熟练地打水洗漱,用了面脂之后,迟疑了一下,还是取过放置在左手边最边缘位置的一个陶瓷小盒子,打开,将其中淡黄色的脂膏涂抹在脸上痂皮将落未落的伤口上,轻轻点按了片刻,面上的伤痕总算被完美地掩藏了起来。   这脂膏是她利用院子中的草药做成的,原材料很好,但因为总找不到趁手的工具,木芳夕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堪堪做出来这么一小盒。   利用芦苇花反复浆洗、过滤、压制后制成了纯天然的化妆棉,木芳夕用这种化妆棉轻轻沾取了其中一瓶微微带着点粉色碎光的面脂,在脸上均匀地压开,仔细观察了镜中女子,这才满意地将梳妆台收拾好。   中医博大精深,许多中医古籍之中都有详细记载驻颜秘方,木芳夕上辈子除了治病救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将那些过程繁琐到匪夷所思的驻颜秘方捣鼓出来,小范围内流传。   而如今,木芳夕有了自己得到消息的渠道,得知华云国的女人虽然也喜欢化妆,但好的脂粉却很少在民间流传,制作胭脂备受推崇的材料还只是胭脂虫,这让木芳夕有点接受不了。好在她时间多,又没有人来打扰她,一个月的时间,倒也让她捣鼓出一些基础款的脂膏出来。   整装结束,木芳夕主动走出庭院,正好就瞧见严嬷嬷带着两个大丫鬟并两个家丁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木芳夕这才反应过来,她这一个月的禁足时间到了。   木芳夕和严嬷嬷互相福了福,第二次光明正大地走出了自己的院子,还没走两步,就看见有个大丫鬟快速朝自己走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大小姐,车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还请大小姐移步。”丝毫不给人准备的时间,果然是梁氏的作风。怎么,梁氏真敢不顾脸面让她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丢脸吗?木芳夕觉得挺可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看样子梁氏并没有她所表现得那么精明。   木芳夕缓缓走到门口,就看见妆容华美服饰高贵的木晴雪已经站在正门边上了,看见她走过来,木晴雪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惹得梁氏轻轻捏了捏她的侧脸,亲密无间。   木芳夕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对此表示索然无味。   木合德披着一件大氅也出来了,直接让下人扶着木芳夕和木晴雪上了马车,自己骑马走在马车边上,一行人缓缓朝着皇宫而去。   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才到了皇宫,此时开放的宫门口已经排了三辆马车,木晴雪掀开窗帘看着外面,兴奋莫名。   木合德带着木芳夕和木晴雪进了宫门,又将两人的邀请帖交给了前来迎接的公公,自己独自往皇上办公的乾南殿而去。   那位公公将木芳夕和木晴雪带到了御花园,就躬身退下了。   木晴雪是第一次参加赏梅宴,但衣着华贵、容貌艳丽,很快就融入了其他的官宦千金们之中,木芳夕则退后了一步,安安静静地观察着众人。   御花园很大,她们此时正在御花园的中心,偏南的位置有一个暖阁模样的房子,有几位千金受不住御花园的冷,相约进了暖阁,才发现暖阁之中早有人在了——那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正是华云国当朝太后何湘。   不多时,御花园中还在折梅吟诗的千金们多数都进了暖阁,只剩下两个装扮英武的将门虎女和衣着素雅的木芳夕还站在外面。   不过那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姐在御花园中追逐打闹,而木芳夕则隐在廊柱的阴影之后,含笑看着两人,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但这种放松的心情并未持续太久,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逐渐清晰起来的、慌乱的低声絮语,木芳夕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想都不想就准备避开,却不想,才刚一动作,就被人给叫住了。   “前面那丫鬟,赶紧过来帮忙!”大队人马走过转角,其中一个丫鬟一眼就看见了转身要走的木芳夕,赶紧把人叫住,“哎,说的就是你呐,跑什么?你是哪个宫的?还不快过来帮忙扶着娘娘!”   娘娘?木芳夕的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向那几乎要乱成一团的人,眼尖地看见被簇拥在中间的那女子戴着九凤步摇,她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皇后!   但皇后目前的情况并不是很好,她已有三个多有的身孕了,之前都好好的,偏生今日出门走动了片刻,腹中就隐隐地坠痛起来,原先她还不在意,如今这坠痛却让她心慌不已,早已遣了心腹侍女前去请御医,但此时对她而言,却不能再待在这四面漏风的长廊之中了,是尽快进入暖阁才是要紧。   木芳夕一言不发地跑上前,低声向皇后问安,这才和两个侍女一起,用巧劲搀扶起了皇后,快而平稳地将皇后带进了暖阁中一间空置的房间,太后见情景似乎不好,遣了个丫鬟来问,表现得倒也并不是很在意。   木芳夕没心思去揣度皇家婆媳之间的关系,她的全副心神都在皇后逐渐惨白的脸色和越发显得危险的脉象上,迟疑了一下,怕御医不能及时赶到,她深吸一口气,快速而平稳地对皇后说:“皇后娘娘,臣女乃云麾将军之女木芳夕,臣女自小学医,自问略懂医术,娘娘情况危急,怕是不宜延怠,若娘娘放心,臣女愿为娘娘诊治一二。”   皇后娘娘心中慌乱,这才看清木芳夕的穿着打扮和宫女是有不同的,勉强笑了笑,环视四周没看见御医的身影,心中一冷,咬牙道:“那就拜托芳夕小姐了。”   木芳夕面色平静地点点头,对宫女道:“去煮一碗紫苏姜茶过来,要快。”说罢,她认真感受了一下暖阁中的温度,又对皇后娘娘告了声罪,将皇后身上的衣服掀开少许,探手进去,微微用力,在穴位上有规律地按压起来。   在木芳夕完成第一遍按摩的时候,宫女捧着微烫的紫苏姜茶回来了,木芳夕立即说:“还请皇后娘娘缓慢将茶咽下。”   皇后娘娘虽然不明白这是何意,但感觉腹中疼痛正逐渐缓解,就顺着木芳夕的话,缓缓将茶咽下。   木芳夕按摩了九遍,背后已经汗湿了一小块衣服,缓缓松开按压在最后一个穴位上的手,对皇后娘娘说:“娘娘本就体寒,数九隆冬的,如今怀有胎儿,还是少在外面行走为好。”皇后娘娘感受着腹中暖洋洋的,原先的疼痛和心慌都像是做梦一样,看着木芳夕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欣赏:“多谢。”   木芳夕笑了笑,笑容真诚而温柔:“医者父母心。刚才那种情况,换做是谁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木芳夕话音刚落,原先派出去的心腹侍女含锦总算带着邱御医进了暖阁,神色惊惶地朝着皇后娘娘跑过去:“娘娘,你没事吧?奴婢半路上遇见了良贵妃,良贵妃硬说自己肚子痛,将奴婢和邱御医生生耽误了!”   良贵妃和皇后娘娘几乎是同时怀孕,而且宫中此时也只有两人怀有身孕,而明显皇上更加宠爱良贵妃,因此良贵妃没少仗着自己的肚子让皇后难堪。   这要是在平日,皇后娘娘说不定就忍了,但她只要一想到,要是她没有碰巧遇见木芳夕,今日良贵妃这么一耽误,说不得她就会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一想到这个,皇后娘娘就浑身发冷,态度也强硬了不少,冷笑了一声,说:“传本宫口谕,良贵妃言行无状、不修妇德,赏佛堂静坐一日!”   含锦见皇后娘娘没事,很快就收敛了慌张的神情,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一声,转身快速离开了。   今日之事凶险异常,且良贵妃有错在先,就算是皇上想要偏袒良贵妃,也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邱御医赶紧上前,小心地为皇后娘娘把了脉,发现脉象很是平稳,全然没有凶险之征,不由欣慰地笑着安慰了皇后娘娘两句,收拾东西也回了御医院。   皇后娘娘经过这么一折腾,早已疲倦不堪,知道腹中胎儿无事,她干脆就歪坐在矮榻上,笑着对木芳夕说:“芳夕小姐看着眼生,是第一次参加赏梅宴吧?”木芳夕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笑容浅淡,端的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回皇后娘娘,是的。”   皇后娘娘对她的姿态更是满意:“让本宫想想,你是木将军家的小姐吧。”   木芳夕含笑福了福身子,说:“回皇后娘娘,是。”   皇后娘娘看着她规矩的模样,忍不住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说:“你这丫头救了我和我这腹中孩儿一命,本宫准你在本宫面前不必拘礼。来,过来和本宫一块儿坐坐。”   木芳夕落落大方地对皇后娘娘道了谢,直接走到矮榻边上,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笑着看着皇后娘娘:“娘娘凤体至尊,如今更有了身孕,八风不动,乃是上策。”   木芳夕这话模棱两可,像是在说胞胎之法,又像是在提醒皇后娘娘不可与良贵妃争锋,皇后娘娘愣了愣,随即笑开了:“你这丫头胆子倒是大。”   “娘娘温柔敦厚,为天下之母实为百姓的福气。”木芳夕看了皇后娘娘一眼,重新垂下眼睑去,浅笑着说,“换做旁的任何一个人,芳夕都不会这么说。”   中医古籍之中包罗万象,其中也包含了风水数术之学,木芳夕对此学艺不精,但大致看出一个人的秉性还是可以的。   皇后娘娘的母族是百年大族崇归郑氏,她又是家族中精心教养的嫡小姐,高贵方端,温柔敦厚,虽然也学了些御下的手段,但为人处世有君子之风。这条金大腿的优质程度实在超乎木芳夕的预料,她不死命抱住才怪呢。   皇后娘娘浅笑着看着木芳夕,半晌,才终于抬手在她的额头上点了点,态度亲昵了不少,却并未说什么。   正在此时,太监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苍珣王驾到——”   皇后娘娘眉头一跳,面色微微有些变了——以往的赏梅宴皇上可不会出席,但是她才刚处置了良贵妃,皇上就来了,他这是要干什么?   木芳夕缓缓从矮榻上站起来,抬眼看了眼皇后娘娘,见她神情冷然,一副备受伤害还拼命戒备的模样,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微微摇了摇头。   皇后娘娘抿了抿嘴,略带无奈地笑了笑,让宫女扶着起身,带着一众宫女和木芳夕一起到暖阁前迎接皇上和苍珣王。   此时此时暖阁之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宦千金,见皇后娘娘一来,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不多时,明黄色的华盖已然到了暖阁之前,皇上命侍卫在暖阁之外守着,带着两个太监,和苍珣王一起进了暖阁。   木芳夕跟着那些官宦千金一起,抬眼偷偷看了看皇上和苍珣王。   皇上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年轻英俊,即使穿着五爪金龙的华服,但气度却稍嫌不足。   当木芳夕的视线转向苍珣王的时候,她的瞳孔陡然一缩,赶紧垂下头来。   苍珣王的样貌和皇上完全不是一个类型,这是一个容貌俊美得有些刺眼的青年,一双墨黑的凤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像是深渊一般,带着无限的恐怖和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穿着一身暗金色的常服,三寸宽的玄色腰带将他健美的身材完美地勾勒出来,即使坐在轮椅上,但周身气势深沉,让人捉摸不透。   只一眼,木芳夕心中就不断叫嚣着“危险”,当皇上和苍珣王朝着太后娘娘的暖阁走去的时候,她当机立断,不着痕迹地挪动进了跟着皇后的宫女队伍之中。皇后娘娘率先行礼,抬头看了皇上一眼,见他面容冷淡,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依旧是温婉可人的模样,说了句:“皇上,妾身身体不适,自去休息了。”   皇上的视线在皇后娘娘的微微隆起的腹部转了一圈,眼神幽暗,点了点头,随意说了两句安抚的话,抬脚朝着太后娘娘所在的方向走去。   皇后娘娘看也不看皇上的背影,带着宫女又回到原先休息的房间。   坐在矮榻上,皇后娘娘一抬眼,竟然看见木芳夕又跟着进来了,不由失笑:“你不和那些千金们一起,总跟着本宫有什么意思?”   对于无脑还丑的公主病患者,木芳夕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但这原因又不好光明正大地讲出来,只能瞥了瞥嘴角,慢吞吞地说:“跟着皇后娘娘清闲。”   皇后娘娘忍不住笑出声来,末了,含笑点破她的意图:“胡说。你分明是找到了靠山,才不乐意和那些小姐浑玩的。”她对于这个淡定自若、气质清冷的姑娘很有好感,再加上木芳夕对她有恩,她自然是乐意做她的靠山的。   就在木芳夕只差一步就能顺理成章地留在皇后娘娘身边的时候,忽然有宫人来禀:“皇后娘娘,太后有请木小姐前去一聚。”   皇后娘娘愣了愣,视线转向木芳夕。   木芳夕不用多想,若非木晴雪作妖,太后怎么可能会知道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不欲让皇后娘娘为难,木芳夕浅笑着对皇后娘娘福了福身子,转向那宫女,笑着说:“还请这位姐姐带路。”   那宫女还从未被这些官宦小姐称为“姐姐”,一时间有点受宠若惊,对皇后娘娘行礼告别之后,带着木芳夕前去太后娘娘的暖阁的路上,忍不住话就多了一些。   木芳夕在短短的一段路途中,三言两语就把自己需要的信息套得差不多了。   木晴雪在太后面前提到了先皇,惹得太后对她先有了三分好感,又顺势提及先皇和木合德的一段戏言,刚巧太后正为了亲子苍珣王的婚事发愁,被木晴雪这么一鼓动,也忍不住要见见由先皇定下来的、苍珣王的“婚约者”木芳夕。   也不知道木晴雪具体说了些什么,木芳夕一走进暖阁,立马就惹来所有人的注目,她只当做没看见,缓缓走到太后娘娘面前,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地问安。   太后娘娘上下打量着木芳夕,眉头一挑,也没叫木芳夕起来,直接转向木晴雪:“这就是你那姐姐?怎的如此……素净。”   在暖阁之中的人都听出了太后娘娘那意味深长的短暂沉默,知道太后娘娘并不喜欢木芳夕,看向木芳夕的眼神不由地带上了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神情。   木芳夕依旧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动作,神情平静,对所有的负面情绪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坐在一边喝茶的苍珣王欧阳靖予看着木芳夕,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淡淡的欣赏,但并未为出声为她解围。   木晴雪叹了口气,看了眼木芳夕,神情带着淡淡的怜惜和几分不赞同,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女这姐姐和臣女并非一母所生,姐姐的母亲难产而亡之后,姐姐就茶不思饭不想,十几年来眼中心里只有亡母,前几日还硬是从母亲手中讨走了她的嫁妆单子,借以寄托哀思。这十几年来,姐姐的打扮总是这样素净,还请太后娘娘不要怪罪。”   短短几句话,就已经将木芳夕的形象定型了——思念亡母而枉顾现任主母,这样一个软弱无能、不知好歹、养不熟的白眼狼,如何能讨人喜欢?   木芳夕眉头微皱,她现在是真的不明白木晴雪是什么意思了。要知道苍珣王可是当今太后的亲生儿子,而木晴雪之前还亲口说了她是先皇为欧阳靖予定下的妻子的人选,如今木晴雪这样污蔑自己的名声,对她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太后娘娘听了之后,竟然笑了笑,对欧阳靖予说:“这孩子倒是和你一样,是个长情的。”欧阳靖予懒洋洋地抬眼看了看木芳夕,锋刃一般的薄唇微微上挑,那样俊美得逼人眼球的脸上顿时带出了一抹冰冷的嘲讽弧度。   若是寻常女子,怕是要因为这样的笑容而无地自容了,但木芳夕只是转向欧阳靖予,淡淡地弯腰行礼,面色如常。   太后娘娘看着两人的互动,眼中有些深沉的光,还未说什么,就听木晴雪笑着说:“既然太后娘娘也这么认为,择日不如撞日,让姐姐和苍珣王独处片刻如何?”   太后娘娘淡淡地看了木晴雪一眼,木晴雪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但不等她说出什么补救的话,就听太后笑了笑,说:“这倒是个好主意。”   木芳夕心中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太后娘娘对她的印象实在说不上好,宫中的规矩又大,她若是没有得到太后的许可就贸然开口,恐怕会惹祸上身,一切还是顺其自然为妙。   欧阳靖予将茶盏往桌上一放,看了眼太后,没说什么,只是示意站在他身后的侍卫把他推出去。   那侍卫快速和皇上以及太后娘娘告了声罪,就推着欧阳靖予出了暖阁。   “木小姐。”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木芳夕,“还不跟上去?”   木芳夕一咬牙,含笑和太后以及皇上福了福身子,也跟着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