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洗尽铅华 第1章 前世 他坐在餐桌旁,面前放着黑安格斯牛肉做的顶级牛排,旁边的酒杯里盛着波亚克红葡萄酒。 他是一个很懂享受,也愿意去享受生活的人。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他已过不惑之年,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私人订制的西装,笔挺又合体,江诗丹顿的铂金腕表,在灯光的映射下闪闪放光。 他拿着刀叉的手,白皙又修长,高贵又灵活,看上去,像是一双天生该去弹钢琴的手,恐怕没人会想到,这双手,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 他进餐的速度不慢,但却偏偏给人一种优雅的感觉。 刀叉灵活的将牛排切割成一个个的小块,他不紧不慢地叉起,塞入口中,细嚼慢咽的咀嚼,悠然儒雅,温润如玉。 进餐中,他感觉有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起头,看到对面的餐桌,一位金发碧眼、皮肤白皙的女人正不时地偷看自己。 他嘴角微微扬起,慢条斯理地放下刀叉,骨节分明的手指夹在高脚杯,向对面的女郎举了举,而后,浅浅地喝了一口。 女郎玉面绯红,眼角透着春色,缓缓垂下头,故作不在意地继续进食。 他脸上的笑意加深。 他不是欧洲人,生了一张纯正的亚洲面孔。 身材也算不上高大,与大多数的欧洲男人相比,反而还有些单薄。 但他很清楚自己的魅力在哪。 成熟稳重,富庶多金,儒雅绅士,这些,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对面的那位女郎,他在心里打了八十分。 三十左右岁的样子,是他喜欢的年纪,身材高挑,凹凸有致,是他喜欢的体型,至于样貌,也称得上是美艳动人。 最最关键的一点,她和他一样,都是一个人。这很重要。 法国,素有浪漫之都的美誉,想来,今晚会是个美妙的夜晚。 他拿起餐巾,轻轻抹了抹嘴角,正当他准备起身,主动走过去的时候,口袋中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 他暗暗皱眉,已然挺起的身形慢慢缩了回去,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解锁,点开来信。 “杰森,有人公布了你的信息。” 杰森,是他的代号,在他这部私人电话里,很少会有人以‘杰森’这个名字来称呼他。 布里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知道他的过去,也知道他的现在。 他站起身形,同时把电话拨打过去。 看到他起身,对面的那名女郎脸色更加娇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向她微微一笑,但并没有走过去,而是径直的往餐厅的后门而去。 时间不长,电话接通。 “是谁出卖的我?” “我不知道。” “公布出去多少信息?” “全部。我所知道的全部,还有一些是我不知道的……” “多久了?” “一个小时之前。” “……” “杰森,我只能祝你好运。” “呵呵!”他笑了,目光深邃地说道:“地狱见,布里。”说完话,他果断挂断了电话。 他很清楚,像他这样的人,身份一旦被曝光,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 他所有的仇家,都会通过他现在的身份,查到他所用的手机,再通过他的手机,来定位他现在所在的位置。 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足够他的仇家找上门的了。 事实证明,他的推测没错,此时他再想离开餐厅,已然来不及了。 当他走到餐厅后门所在的走廊时,后门突然打开,从外面快步走进来两名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 一个黑发,一个金发,五官深刻,都是欧洲人。 他看到了那两名彪形大汉,两名彪悍大汉也同样看到了他。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似的,双方站在原地,谁都没有动。 毫无预兆,他率先发难,箭步冲到黑发大汉的近前,顺势提膝,猛掂对方的胸口。 黑发大汉抬起双臂格挡,嘭的一声,他身形摇晃,向后倒退了两步。 不等对方做出反击,他再次蹿到对方近前,手中的手机向前一推,不偏不倚,正插进对方的嘴巴里,紧接着,他一拳击出,整支手机被他硬生生地打进了对方的嗓子眼。 黑发大汉双手捂住自己的脖颈,脸色憋得涨红,身子依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只眨眼工夫,人便不动了。 身份已然暴露,手机对他而言,已经无用,反而还会成为仇家追踪他的媒介。 金发大汉怒吼一声,越过同伴的尸体,向他直扑过来。 他在向旁闪身躲避的同时,从口袋中快速拔出一支笔,手臂顺势向旁一挥,噗,笔尖插入金发大汉的脖侧,大半截的笔身都没入进去。 金发大汉向前踉跄两步,身子软绵绵地瘫软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两名彪形大汉,只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两具尸体。 他看都没多看一眼,推开餐厅的后门,快步走了出去。 后门外,是一条小巷子,没有路灯,黑咕隆咚。 他走出没几步,突然间,巷口和巷尾同时射出刺眼的强光。 堵在巷口的两辆轿车和堵在巷尾的两辆轿车,前照灯同时点亮,把小巷子照得亮如白昼。 与此同时,数十名黑衣大汉分从巷口和巷尾走了进来,把他夹在当中。 沙、沙、沙…… 一把把铮亮的开山刀出现在人们手中,刀身闪烁出刺眼的寒光。 他瞧瞧前方的众人,再瞧瞧身后的众人,缓缓抬起手来,把西装的扣子解开。 哗…… 众黑衣大汉一同发难,其中一人率先冲到他的近前。 他身形一晃,手臂向外扬起,西装外套被他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罩在那名大汉的头上。 他一跃而起,下落时,胳膊肘向下猛砸。 咔! 他的胳膊肘正砸在对方的头顶,颈骨被生生挫碎的脆响声格外刺耳。 落地后,他身子向旁翻滚,闪躲开斜面砍来一刀的同时,顺势把落地的那把开山刀捡起。 他翻滚到墙角,身子依靠着墙壁停了下来,迎面而来的是三把开山刀。 他横起手中刀,全力向上招架。当当当!随着三声脆响,空中乍现出三团火星子。 不等对方收刀,他连续出脚,嘭嘭嘭,一气呵成的三脚分别蹬在三名大汉的小腹上,趁着对方踉跄后退的空档,他追上前去,分向左右挥出一刀。 两侧的两名大汉闪躲不及,应声倒地,正中间的大汉抡刀刚要向他劈砍,他身形一晃,闪到对方的身侧,一走一过之间,钢刀的锋芒从对方的脖颈处抹过。 嘶…… 猩红的鲜血喷射出来。不等尸体倒地,他侧身一脚踹出,把大汉的身子踢进后方的人群里。 哗啦! 由巷尾冲杀上来的大汉被撞到一大片。他箭步上前,一刀刺出,刀锋毫不留情的没入一名大汉的胸口。 快、准、狠,格斗术的三大要诀,已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他的每一刀都是杀招,每一刀都是攻向对方最薄弱又最意想不到的要害。 双方的火拼,在小巷子里正式展开,刀光剑影当中,不时有血箭喷射出来。 倒在他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渐渐的,潮湿的地面都快被鲜血染红。 不知过了多久,双方的血战终于告一段落,数十名大汉,现在还能站立的只剩下十几人,二、三十具之多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小巷子里。 很难想象,这些凶神恶煞般的彪形大汉都是死在他一个人的手里。 余下的那十数名大汉提着开山刀,五官扭曲地怒视着他,不过在人们的眼中,都透出丝丝的惧意。 这就是杰森!最顶级的中间人,同时也是最顶级的杀手。 他就像《黑色星期五》里的那个变态杀手杰森一样,一只杀不死的恶魔! 此时,他依靠着墙壁而站,头上、身上全是血,已分不清楚哪些是他自己的,哪些是别人的,血珠顺着刀尖不断地向下滴淌。 他垂下头,看了看胸前的两处伤口,暗暗苦笑。 他以为自己的体能从未衰弱,而实际上,他的体质还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在被慢慢的变弱。 如果再年轻十岁,哪怕再年轻五岁,他相信,解决掉眼前的这些敌人,他不会受一丁点的伤。 深吸口气,他把手中刀交到左手,右手在裤腿上用力蹭了蹭,擦干掌心的血水。 他提刀,主动向那十几名残存的大汉走过去。 接下来,又是你死我活的血战…… 当他解决掉最后一个敌人时,身上的刀伤已从两处增加到四处,尤其是小腹处的伤口,又深又长,他不得不扒下一名大汉的衣服,死死系住腰间,否则,他担心肚腹内的肠子会流淌出来。 他提着血迹斑斑的开山刀,走出小巷子,坐进一辆空车内。 他喘息得厉害,时不时地剧烈咳嗽两声,他扔掉开山刀,启动汽车,直奔码头而去。 他在加来的码头有游艇,只要让他登上游艇,他相信,世上再无人能找到自己。 轿车启动,风驰电掣般驶向码头。 深夜的街道,空荡荡的,他将车子的速度开到极致。 码头已历历在目,当车子穿过十字路口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一辆装载着集装箱的大货车。 即便他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把油门踩到了底,但还是稍慢了一点,车尾被货车的车头刮碰到。轿车在路上急速的旋转,最后终于失去控制,打着旋的翻滚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秒钟,又好像有几个世纪那么久,他感觉自己被人从车里拽了出来。 “杰森,我们为了找你,找得很辛苦,也找了很久!” 话音,从对面传来。 血,顺着他的额角眉梢,流淌进他的眼睛里,让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染上一层红彩。 隐隐约约中,他看到一名东方脸孔的青年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问道:“你……你们是谁?” “洪门。懂了吗?” 他没有再说话,无力地垂下头。 他曾接过一笔买卖,刺杀昊天金控的大小姐,结果,这笔买卖就是个圈套,他派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不幸的是,这次的行动,非但未能伤到昊天金控的大小姐,反而伤了洪门老大的女朋友。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萌生退意,打算彻底放弃中间人的身份,转而去做一名正经的商人。 可惜,出卖他的人,不想给他转行的机会,而洪门的人,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你们,要杀我……” “不,你现在不用担心,我们会带你回中国。” “呵呵……”他笑了,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们想让谢先生亲自动手杀我。” “看来,你并不笨,但你做的事,却很蠢。” 他身子向下瘫软,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左右两边的大汉将他的双臂死死架住,让他的身子不至于倒下去。 就在他二人想把他架走的时候,他猛然提腿,一脚踹在左边那人的膝弯处。 咔! 关节断裂开的脆响声清晰可闻,大汉的右腿反关节的弯曲下去。 他片刻都未迟疑,一记肘击打在对方的面门上,将其击倒在地。 另一名的大汉见状,怒吼一声,抡拳就打。 他快,可他更快。 他向下低身,让过对方的拳锋,身形提溜一转,闪到大汉的背后,双手探出,抓住对方脑袋的两侧,双臂交错,猛然一挫,就听咔嚓一声,那名大汉的颈骨被他硬生生地拧折。 站于他对面的东方青年扬了扬眉毛。 杰森的战力,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包括这名东方青年在内。 他只是一名中间人而已,可己方数十号兄弟都未能擒下他,反而还被他杀了个干净。 刚才他所乘的轿车被撞得那么惨,而他也浑身上下全是伤,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伤人、杀人,生命力之顽强,意志力之坚韧,令人咋舌。 东方青年冷哼一声,疾步上前,一拳击向他的面门。 他向旁避让,东方青年抡腿又是一脚,横扫他的小腹。 这回他没有再闪躲,只是顺着对方的横扫,向后退了一步,把对方这一脚的力道降至最低。 硬受了对方的一击,他感觉对方的脚尖似乎都顺着小腹的伤口,踢进自己的肚子里。 他闷哼一声,不等对方收脚,他双臂向回一搂,抱住对方的右腿,紧接着,他大吼一声,向前急推。 东方青年不由自主地向后连蹦两步,终于站立不住,仰面而倒。 来不及再继续施展杀招,周围无数的黑衣大汉已纷纷向他直冲过来。 他紧咬着牙关,向一座小码头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他的游艇,就停泊在那里。 东方青年从地上爬起,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举目一瞧,他已经跑出了十多米远。 他一只手拿出手机,另只手向左右挥了挥,示意手下人把枪都收起来。 他快速打出一行字,发送出去。 对不起东哥,我不能把杰森活着带回中国了。 等他把信息发走后,举目再瞧,杰森已经通过小码头爬上一艘白色的游艇。 东方青年嘴角勾了勾,说道:“杰森,再见。”说着话,他手指在手机上划动,快速拨出一个电话号码。 随着这个电话号码拨打出去,那艘游艇内突然传出电话的铃声。 使出浑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爬上游艇的人,在听到电话铃声的瞬间,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他没有在游艇内安装卫星电话,也没有放置手机,那么…… 来不及细想,他本能反应的从游艇上跳了下去,可惜,还是迟了。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整艘游艇瞬间化成了一团火球,直冲夜空。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变得很轻,很轻,仿佛飞上了云端。 噗通! 落水声让他的头脑恢复神智。 他能看到水面上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团,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在不断的往水底下沉。求生的本能,让他死命的挥动双臂,可是,他并没有浮上去。 他向左右看了看,原来他的双臂都只剩下半截,连白森森的断骨都露在外面。 他苦笑。 冰冷的海水不断侵入他的体内,他的身子,也在不断的下沉,好像一直要沉入无底的深渊,要一直沉入地狱。 原来,这就是死亡。 他这一生,给无数人送去死亡,现在,终于轮到了他自己。 他慢慢闭上眼睛。 死亡,并不恐惧,而死前那种彻骨的冰冷,灵魂被生生剥离出肉体,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第一卷 洗尽铅华 第2章 重生 带着腐臭气味的潮湿阵阵袭来,让他悠悠转醒。 他的眼皮颤动了两下,猛然,眼帘撩起,露出一双似醉非醉、似醒非醒,仿佛蒙着一层迷雾的眼睛。 我,竟然还没有死? 杰森清楚的记得,自己的信息被人公开,洪门的人追踪而至,他与洪门精锐展开厮杀,在以一敌众的情况下,他杀掉洪门数十人,硬是杀开一条血路,逃至加来码头。 可就在他登上游艇,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追杀时,结果游艇发生爆炸。 洪门的人早已查清楚他的一切,在他的游艇上安装了炸弹。 沉入大海时,他看到水面上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团,感受到冰冷的海水不断侵袭自己的身体,但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死命的挥动双臂,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也浮不上去,他看见自己的双臂只剩下半截,连白森森的断骨都露在外面。 他眼珠转动,打量四周。 现在,他正处在一条狭窄的胡同里,就在他的旁边,是一个垃圾堆,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正是从垃圾堆里散发出来的。 他想要起身,可是刚一用力,脑后便传来钻心的剧痛感。 他眯了眯眼睛,死死咬住牙关,让自己不至于叫喊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也不知道洪门的人是不是在附近,他不敢出声,更不敢大喊大叫。 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感觉后脑没有那么疼痛了,他双肘拄着地面,费力地坐了起来。 猛然间,他仿佛意识到什么,抬起双手,放在自己的眼前。 这是一双又白又胖的手,但绝不是他的手。 与他的手相比,这更像是他的尸体在海水中浸泡了十多天,膨胀后的双手。 可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在他被炸飞的瞬间,双臂都已经被炸断了。 这不是我的手,我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手扶着墙壁,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后脑又是一阵剧痛。 他下意识地回手摸了摸,感觉掌心黏糊糊的,放下手掌一瞧,掌心里全是血。 愣了片刻,他又低头瞧了瞧,衣服不是他的,鞋子不是他的,甚至连这副身子都不是他的。 因为他没有这么矮,更没有这么胖。 他是个以冷静著称的人,但这个时候,心底里还是生出一丝丝的寒意。 他依靠着墙壁,痛苦地闭上眼睛,脑仁仿佛要炸开似的,他抬手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缓了好一会,脑袋不再那么痛了,他方步履蹒跚地走出小胡同。 小胡同的外面是一条宽敞的街道。 天刚蒙蒙亮,街道上,车子和行人都很稀少。 他向左右看了看,眉头紧锁。 这里不是他所在的法国,不是法国加来。在加来,根本没有这么宽的街道,也没有这么中国化的唐人街。 看到路边有块广告牌,他快步走了过去。 在广告牌前站定,他闭着眼睛,做了三次深呼吸,才慢慢挑起眼帘。 广告牌的玻璃面仿佛镜子一样,把他的身形映射在上面。 只看了一眼,他的眼帘立刻又垂落下来,而后他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双眼,重新再看,和刚才一样,映射在玻璃面上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改变。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的五官样貌,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脑袋是圆的,身子也是圆的,冷眼看上去,好像一只大球上面安装了一只小球。 由于脸上的肥肉太多,连五官都被挤得看不真切,一张又大又圆的白脸上,还长满了一颗颗红点状的粉刺。 他身上穿着运动装,很是肥大,袖口要向上拉起好多才能露出双手,至于裤腿,长得已经能拖地了。 他这一生,经历过无数次的大风大浪,也经历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但睁眼醒过来,发现自己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这种稀奇事,他还真没经历过,见所为见,闻所未闻,同时也令他毛骨悚然。 正当他站在广告牌子前怔怔发呆,还处于极度震惊和茫然之时,一名穿着橘色马甲的清洁工阿姨从他身边走过,还时不时地斜眼瞅瞅他。 他猛然反应过来,三步并成两步,追上那名清洁工阿姨,问道:“请问,这里是中国?”他用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恐怕除了中国,世界上也再没有这么中国化的街道了。 清洁工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像是看一个精神病患者。 “不是中国,还是美国啊?” “这里是中国的哪里?” “F市啊!” F市!他听说过,中国东北的一座城市,只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忍不住揉了揉越来越痛的脑仁,喃喃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轰! 猛然间,他的脑袋里仿佛有一颗炸弹突然炸开了似的,一段段的画面在他脑中浮现出来,信息量之大,让他忍不住蹲下身形,双手抱住脑袋,低声的呜呜哽咽。 这些闪现出来的画面,与他完全无关,确切的说,是一个陌生少年人的短暂记忆。 少年的名字叫吴尽欢,中国F市人,今年十七岁,就读于F市的第十一中学。 吴尽欢的父亲吴明,是一名军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公殉职了,可以说他对父亲的记忆很少,在他的记忆里,大多都是他的母亲。 可能自小没有父亲的关系,他的母亲对他格外宠爱,宁可一天做两份工,也要让他每天都能吃上大鱼大肉。 吴尽欢之所以会这么肥胖,与他母亲的娇惯也是有直接关系的。 虽说有一位烈士的父亲,但吴尽欢并没有继承他父亲的优点,初中的时候就开始不愿意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逃课成了常态。 初中毕业后,托关系好不容易才上了高中,之后愈加变本加厉,常常两三天不去学校,终日和校外的小混混鬼混。 这次他之所以昏倒在小胡同里,是昨晚参与两拨小混混的斗殴,结果挨了一记闷棍,被人给直接打晕了。 可笑的是,他在小胡同里由足足昏迷了一个晚上,直至天亮,他的那些所谓的哥们、兄弟们,竟然无一人来找他,更无人把受伤的他送到医院。 结果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吴尽欢已经不再是吴尽欢,而变成了他。 “小伙子,你……你没事吧?”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关切的问话声让他惊醒过来。 他慢慢把抱住脑袋的双手放下,迷离的双眸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清洁工阿姨。 他现在很清醒,但他的眼睛却偏偏给人一种似醉非醉的迷离感。 看着他水汪汪、雾蒙蒙的眼睛,即便已经上了年岁的清洁工阿姨都有片刻的失神,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小伙子,你的头受伤了吧,出了好多的血……” 只是一记闷棍而已,若换成以前的他,他恐怕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吴尽欢却因为这记闷棍,魂飞魄散,而他,则重生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不是普通人,常年行走在生死边缘,早已让他练就了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冷静的本事。 虽说借尸还魂这种事很诡异,诡异到匪夷所思,但既然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也没有太排斥,只是搞不明白这等诡异之事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无论事情发展到哪一步,都不会比死亡更差了。 作为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只要能活着,只要还能喘气,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如果死亡的结局,是新的开始,那么自己的死亡,倒真的是赚到了。 他缓缓站起身形,对清洁工阿姨笑了笑,说道:“我没事,只是摔了一下,脑袋磕了个小口而已。” “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脑袋受伤可不是小事啊!”清洁工阿姨好心地叮嘱道。 “嗯。”杰森,不,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杰森,他拥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全新的身份,吴尽欢,第十一中学即将升高三的学生。 突然之间,他有种想仰天长笑的冲动,洪门的人再怎么神通广大,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算到,自己死后,竟然会重生在一个少年人身上。 他拍了拍自己的头顶,说道:“刚才有些发昏,现在好多了,阿姨不用替我担心。” 清洁工阿姨又仔细看了看他,确认他没有大碍,便推着装满清洁工具的小车走开了。 目送她走远,吴尽欢退回到广告牌近前,看着映在里面短粗胖的身影,他微微眯缝起眼睛,说道:“吴尽欢,以后,你的人生,由我来帮你完成!” 过了片刻,他慢慢凑近广告牌的玻璃面,近距离的观察自己的眼睛。 睫毛长,眼睛细,眼角微微上弯,形状看上去像桃花的花瓣,眼黑多,眼白少,黑白并不分明,水汪汪、雾蒙蒙,给人一种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迷离感。 现在他总算明白刚才清洁工为何会瞅着自己的眼睛愣神了,即便是他,在对着镜子看自己眼睛的时候,也会看有些晃神。 过了好半晌,他才缓缓吐出一句:“好一对桃花眼。” 一个人,倘若生了一双桃花眼,哪怕相貌生得平凡点,也会很勾人。 只可惜吴尽欢太胖了,胖到脸上的肥肉都快把眼睛都挤成一条缝,桃花眼生在他的脸上,只会显得他色眯眯的,很猥琐。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嫌弃地撇了撇嘴。 这一身的肥肉,让他感觉自己好像穿了一套上百斤重的铠甲,即便是站着,都有胸闷透不过气的感觉。 这样的身体,他一天也忍受不了,必须得把这身肥肉卸掉。 他抬手再次摸摸后脑勺,还有些未干的血迹,若是以前,他不会在乎,但这副身体太弱了,如果不去处理,他担心自己会流血致死。 吴尽欢把身上的口袋翻了一遍,最后只找出两枚一元和一枚五角的硬币。 即便有些年没有回国,对目前中国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但他也不会蠢到认为这两块五毛钱够他去医院包扎伤口的。 还是先回家,自己处理一下吧。 这里距离吴尽欢的家不算近,但也不远,凭着脑中残留的记忆,步行半个钟头,他走到一片住宅区。 这片住宅区里的楼房已经有些年头了,许多楼房的墙皮都已脱落,看上去灰突突的。 地面凹凸不平,有不少的水洼,因为天气炎热,地上还有积水的关系,空气中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吴尽欢暗暗叹口气,早已经过惯了贵族般生活的他,现在竟然要住在这样的地方,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他做过娃娃兵,做过佣兵,做过杀手,最后又做了中间人,他的积蓄很多,随便取出一点,都足够他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的。 不过现在,他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不用去调查他也能判断得出来,他名下的那些银行账号早已被监控了,只要稍微动一动,他的仇家就能追踪而至,找上门来。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连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想到仇家,他自然而然地想到自己被炸碎的身体,想到自己沉入大海被活生生的淹死,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第一卷 洗尽铅华 第3章 恩情 恨吗?当然恨!被杀之仇,又怎能不恨? 他倒不恨置他于死地的洪门,毕竟他动洪门的人在先,人家来寻仇也属正常。 就算洪门的人不找上他,也会有其它的仇家找上他的。 他恨的是那个在暗中出卖他的人。 熟悉他的身份和底细的人并不多,都是与他最亲近的人,五根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也恰恰是这样,那个人的背叛才更加不可原谅。 只是,于他现在的身份而言,想把那个背叛他的人查出来,太难了。 “吴尽欢!” 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让正在胡思乱想的吴尽欢回神。 只见停在小区门口的一辆警车的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名三十左右岁的青年警察。 这人身材高大,肩宽背厚,相貌堂堂,只不过此时他脸色阴沉得吓人。他手指着吴尽欢,正对他怒目而视。 吴尽欢下意识地抬起手,插进自己的口袋里。 以前,他的口袋中总会习惯性的放着一支笔。 笔,是用来写字的,但在他的手里,笔却是能置人于死地的利器。 但现在,他的口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这才恍然想起,这已经不是他自己的身体了。 他插进口袋中的手也随之又抽了出来。 青年警察如同见了仇人似的,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近前,怒声质问道:“昨晚你去哪了?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还学会夜不归宿了?你知不知道,喻姨找你都快找疯了……” 吴尽欢的脑中闪过一连串的记忆片段,很快,他便知道了这名青年警察究竟是谁。 他叫冯继中,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他的父亲冯正雄,则是市局局长。 冯正雄和吴尽欢颇有渊源,他的父亲吴明和冯正雄是战友,十多年前,在一次缉毒行动中,吴明不幸中弹牺牲,作为特战队队长的冯正雄也受了重伤。 伤愈之后,他便专业到了市公安局工作,一步步做到市局局长的位置。 对于战友的不幸牺牲,冯正雄很是自责,对于战友的遗孀,冯正雄也很是照顾,早些年,还时常带着礼物来家中做客。 不过吴尽欢的母亲喻欢,对他始终没有好脸色,认为丈夫的牺牲,就是由于冯正雄的失职造成的。 喻欢的心结,冯正雄能够理解。 渐渐的,他便很少再到吴家,改而让儿子冯继中代自己过来。 喻欢对冯继中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并没有因为冯正雄的关系而迁怒到他身上。 对于吴家的状况,冯继中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对吴尽欢失望透顶,怒其不强,恨其不争,对他的态度也越加的严厉。 弄明白其中的关系之后,吴尽欢紧绷的神经松缓下来,他迎上前去,说道:“冯哥,你怎么在这?” 冯继中比他大十好几岁,但论辈分,他俩的确是平辈。 “你说我怎么在这?昨晚你到底去哪了?” “摔了一跤,在条小胡同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宿。”吴尽欢故意抬起袖子闻了闻,五官都快扭到一起,说道:“冯哥,你闻闻,现在我身上还带着臭味呢!” 冯继中没好气地把他递过来的胳膊打到一边,见他衣领上粘有血迹,他快步走到吴尽欢的背后,看到他后脑勺的伤口,他眉头紧锁,问道:“这是摔的?” “是啊!” “从你小子嘴里听不到一句实话!”冯继中瞪了他一眼,懒得追究,甩头说道:“上车!” 吴尽欢扬了扬眉毛,说道:“冯哥,只是摔一跤而已,也不用去警察局吧。” “谁要带你去市局?去医院!你这个样子回去,你妈还指不定怎么担心呢!” 吴尽欢一笑,说道:“冯哥,先说好了,我身上可没钱。” “少废话!快上车!”冯继中不耐烦地甩头催促道。 有人肯主动花钱为他治伤,他当然乐于接受,谁会傻到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当然了,这个身体在几个小时之前还不是他的。 见他老老实实地坐进车内,没有像往常那样和自己执拗,冯继中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说道:“你今天倒是变乖了不少。” 以前,吴尽欢总是嫌他管东管西,见了他就躲,而且也很少会叫他冯哥,大多都是以挖苦的语气叫他‘警官’,今天也不知道这小子吃错了什么药。 吴尽欢扭头,对他笑呵呵地说道:“现在的我,不会再像以前的‘我’那样了。” 在市局里有人,这是多好的人脉,有这层关系在,完全能在F市横着膀子晃。 可惜,这吴尽欢明明手握着一把好牌,却是以最烂的方式把牌打了出去。 还跑去当什么小混混?暴殄天物。 这种错误,他不会犯,有价值的人脉,他得牢牢把握住。 冯继中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你小子不会又在外面犯了什么事吧?和上回一样……” 话没说完,他猛然顿住。 吴尽欢不解地问道:“上回?上回什么?” “算了,没事,算我没说。”冯继中显然不愿意就此事多谈。 吴尽欢耸耸肩,也未多问。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都与他无关,现在的他,要过自己全新的生活。 想到新的生活,他又想到了重生前的事。 英国有一家老牌的游艇制造公司濒临破产,正在对外出售,价格谈不上便宜,但也不贵,要价二百五十万英镑。 像这种老牌的又经营不善的公司,英国有很多,真正能卖出去的,屈指可数。 他对这家游艇公司倒是很感兴趣,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去做了调查和研究。 这家公司并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只是发展方向错了,可以说它的实际价值被严重低估。 他原本已经计划好了,把这家游艇公司买下来,从此以后,做个正经八百的生意人。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没来得及付之行动,就惨死在仇家的手里。 现在,他仍对这桩生意感兴趣,毕竟在他眼中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机会难得。 只是重生之前,二百五十万英镑对他来说,虽不算是个小数目,但也能负担得起。 而现在的他,一个口袋里只有两块五毛人民币的他,二百五十万英镑当真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天文数字。 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 世间万事,有一利就有一弊。 他从一个恶贯满盈的中间人,变成了一个平凡的学生,从不惑之年,变成十七岁的少年,何其幸运,但同样的,以前拼死拼活累积数十年的积蓄,全部荡然无存。 正琢磨着,他敏感地察觉到来自于自己身旁的注视。 他扭头一瞧,正看到冯继中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他微微皱眉,说道:“路在前面,不在我脸上,你看我做什么,看路啊!” “我怎么突然感觉你像是变成了个小老头子。”冯继中这话并不是在开玩笑,在吴尽欢的脸上,尤其是在他的眼中,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当真看到了沧桑。 在重生之前,吴尽欢这大半辈子经历过的事太多太多,在缅甸做过娃娃军,而后到非洲继续做娃娃军,长大之后,又转做佣兵,职业杀手,再后来,他又由杀手转做了中间人,可以说他的心态,比同龄的中年人都要老成,都要沧桑。 “曾经沧海难为水吧。”说着话,他向后依靠,后脑碰到椅背上,他夸张的嘶了一声,疼得直咧嘴。 “该!”冯继中狠狠白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路上,冯继中给吴家打了个电话,告诉喻欢,他已经找到吴尽欢,不用再担心。 到了医院,吴尽欢的后脑勺被缝了两针,伤口不大,但却很深,否则的话,也不会血流不止。 头上缠着一圈白纱布,吴尽欢跟着冯继中离开医院。 两人就近去了医院附近的大排档,吴尽欢细嚼慢咽地吃着油条,时不时地喝口豆浆。 看他那副斯文的样子,冯继中差点被逗乐了。 感觉一宿不见,这小子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人还是那个人,却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就连他那张胖得变了形的大肥脸,现在看起来都不再那么令人讨厌了。 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两根油条,吴尽欢放下碗筷,不再多食。 冯继中好奇地问道:“饱了?” 吴尽欢的饭量他还是知道的,两根油条,一碗豆浆,那只够塞他牙缝的。 “没饱,但也不能再吃了。油炸食品,吃进肚子里,除了能增肥,再有就是能致癌。”他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角。 冯继中险些把自己口中的豆浆喷出去,一向贪食的吴尽欢,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自己不会是幻听了吧? 他看了吴尽欢好一会,摇摇头,嘟囔道:“我真怀疑你小子是不是中邪了。” 吴尽欢眼眸一闪,淡笑未语。 饭后,冯继中送吴尽欢回家。 车上。 吴尽欢问道:“冯哥,有没有能赚钱的工作,介绍介绍。” 冯继中瞥了他一眼,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摸进口袋里,说道:“你还未成年,现在没地方招童工,你的任务就是学习。”说这话,他把钱夹掏了出来,问道:“要多少?自己拿。” 吴尽欢看眼他的钱夹,舔了舔嘴唇,老神在在地说道:“两百五十万。” 冯继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气道:“你小子逗我玩呢?” “英镑。”吴尽欢又补了一句。 “还英镑?如果我有两百五十万英镑,那我也不用去上班了,天天坐在家里数钱得了。” 冯继中从钱夹中抽出五张百元的钞票,塞进吴尽欢的手里,说道:“就这么多,爱要不要。” 吴尽欢知道冯继中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对自己很照顾。 他只是一名底层警察,为人又正值,没有灰色收入,一个月也赚不了多少钱,对自己一出手就给五百块,也当真称得上是大方了。 他刚抬起手,想把钱递回去,冯继中板着脸说道:“别和我撕吧,给你你就拿着,以后,让你妈少操点心,这些年,你妈不容易。” 喻欢娘家那边有没有亲戚,吴尽欢不清楚,反正从来没见过,吴家这边的亲戚倒是不少,不过有跟没有差不多。 这些年,喻欢一直未改嫁,基本就是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又当娘又当爹,日子过得的确很辛苦。 吴尽欢没有再推辞,抬起的手也放了下去,说道:“冯哥,这钱以后我会加倍还你的。” 从小到大,真正对他好的人不多,也正因为这样,他受人恩惠,哪怕只是一丁点的恩惠,他都会铭记于心。 冯继中笑道:“你小子好好学习,以后考上大学,找份体面的工作,就算是还我钱了。” 冯正雄对冯继中说过很多次,他的命,就是用吴明的命换回来的,冯家永远都欠着吴家一份救命之恩,照顾喻欢和吴尽欢,也是冯家的责任。 第一卷 洗尽铅华 第4章 发飙 吴尽欢耸耸肩,没有接话。 稳定的工作,平凡的人生,普通的生活,那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过得更好。 他就是个凡人,一个贪图享乐的凡人,想用最好的,想吃最好的,想享受最好的。前世,他也一直在为这个目标而拼命奋斗。 只不过他走的路很危险,位于悬崖边缘,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那么艰难的路,他眼瞅着要走完了,尽头已近在咫尺,结果脚下一滑,还是摔了下去。 前世,他没得选择,但这一世,他有很多种选择,他不会再重复前一世的老路。 两百五十万英镑!只要能弄到两百五十万英镑,他便可以完成前世的计划,去做一个身世清白的商人。 可是,想弄到这么一大笔钱,又谈何容易? 吴尽欢拄着头,慢慢闭上眼睛。 车行二十多分钟,冯继中把吴尽欢送到吴家的楼下。 吴尽欢下车后,对车内的冯继中说道:“冯哥,到家里坐坐?” 看看手表,距离上班还有段时间,冯继中点点头,拔下车钥匙,和吴尽欢一并上了楼。 还没走到自己的门口,只在楼梯道里,便听到上面传来嗷嗷的吵闹声。 吴尽欢和冯继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约而同的加快脚步。 吴家在六楼。若是以前,区区的六层楼,他登上去和玩似的,而现在,吴尽欢只爬到四楼,就已经气喘如牛,心脏跳得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肺子被挤压的都快爆炸了。 这副身子骨必须得变强,否则的话,两百五十万的英镑还没赚到,自己就先一命呜呼了。吴尽欢在心理暗暗嘟囔。 好不容易上到六楼,吴尽欢已累得脸色煞白,双腿打颤,满头满身都是汗。 他手扶着楼梯把手,举目一瞧,自家的房门大敞四开,门口聚了好多的人,通过人群的缝隙向里面看,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太太站在玄关附近,正跳着脚的大喊大叫着。 吴尽欢下意识地看看身旁的冯继中,后者脸色阴沉,黑得都快滴出水来。 他眯缝着眼睛,回想一番,从残存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个老太太的身份。她是吴尽欢的奶奶,钟桂英。 吴尽欢的爷爷已经过世,现在吴家最大的长辈,就是这位吴奶奶。 吴家有五个孩子,三男二女。男的这边,老大吴光,老二吴明,老三吴耀,女的这边,大姐吴兰,小妹吴芳。 老二吴明因公殉职,吴家的孩子还剩下四个,其中最有能耐的,要属老大吴光,目前在市办公厅担任助理调研员,副处级的干部。 老三吴耀则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但也是吴奶奶最宠爱的一个孩子。 要说以前的吴尽欢,像吴明的地方不太多,反而更像他这位三叔吴耀。 大姐吴兰嫁得不错,丈夫是搞科研的,收入高,待遇好,只不过长年不在家。至于小妹吴芳,今年已经快三十了,但还没有嫁人。 “搬走!你们这对扫把星马上给我搬走!” 老太太尖锐刺耳的叫喊声让吴尽欢回过神来。看着老太太的背影,他皱了皱眉头。 “妈,你让我和欢欢搬到哪去啊?”房间里,传来柔软又颤抖的话音。 吴尽欢侧了侧身子,目光越过老太太,终于看到了自己那位年轻的妈妈。 喻欢的年龄的确不大,二十一岁的时候就生下吴尽欢,现在还没到四十岁,比重生之前的吴尽欢都要小上好几岁。 不过打眼看过去,喻欢的年龄都像有四、五十岁的样子,脸色暗沉,皮肤粗糙,长年的操劳,再加上从不保养,让她看上去的年纪比实际年纪大上许多。 吴尽欢打量得仔细,虽说这位吴妈妈满脸的风霜,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得出来,底板不错,尤其是那对桃花眼,吴尽欢完全是继承她的,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位大美人。 他心中暗道一声可惜,明明是个美人,怎么就喜欢上一个当兵的了,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吴尽欢不喜欢军人,从来都不喜欢。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与他的身世有关。 “你们爱去哪就去哪,反正给我马上搬出去!”老太太脸红脖子粗,冲着喻欢跳脚大骂:“一个大扫把星,生出个小扫把星,克死我儿子,你们还好意思住在我儿子的房子里?”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吴家的事,冯继中本不想插手,但听完老太太的这番话,他再忍不住,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子里,沉声说道:“这个房子,是部队照顾烈士,分给烈士家属的,你凭什么让喻姨和尽欢搬出去?他们是烈士的遗孀,就应该住在这里,天经地义!” 吴老太太认识冯继中,看到他,老太太的嘴都快撇到耳朵根底下。 同是烈士家属,老太太没看到冯继中来过自家几次,倒是常看到他往喻欢这里跑,谁知道他两人在背地里有什么勾搭。 她怒气冲冲地说道:“这对扫把星是家属,我老太太就不是家属了?我儿子的房子,凭什么我老太太不能住?今天我就在这不走了,我就不信,国家还能把我老太太撵出去!” 房子不大,才五十多平,虽说是两室,但房间都很小。 老太太抬手指着喻欢,怒冲冲地说道:“你这个不要脸的扫把星,赶快带着你扫把星的儿子,给我搬出去!” 说着话,她又指着冯继中,大声嚷嚷道:“这是我吴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和扫把星不清不楚吗?现在你正好遂你的愿,可以接她去你家住!” 冯继中闻言,气得脸都青了,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吞,吞不下,吐又吐不出来。 他是刑警队的,对待罪犯,从没怕过谁,但对这个胡搅蛮缠的吴家老太太,他是真的没辙。 听老太太越说越不像话,还不时的把冯继中向自己这边推搡,喻欢来到老太太近前,拉住她的胳膊,哽咽着说道:“妈你别说了……” “谁是你妈,滚开!我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儿媳妇!你个扫把星,克死我儿子不算,现在还想克死我这个老太太啊?”说着,她把喻欢狠狠推开。 别看老太太上了年岁,但力气可不小,喻欢站立不住,噔噔噔的倒退了三步,身子向后倒去。 冯继中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把向后栽倒的喻欢及时扶住。 看到冯继中‘抱住’喻欢,老太太更不干了,啪啪地直拍着桌子,大声喊道:“左右的邻居都来看看啊,这臭不要脸的扫把星,勾三搭四不说,还霸占我死去儿子的房子,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公道了?” 吵闹之声,早已引来左邻右舍,凑到房门口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人们看着又喊又叫,仿佛受了多大委屈的老太太,再瞧瞧站在里面的喻欢和冯继中,人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正所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就算没什么事,被老太太这么一闹,也变得有事了,再这么继续胡闹下去,事情传扬开来,以后喻欢恐怕也没脸再继续住在这里了。 关键是,喻欢若决定搬走,吴尽欢也得跟着搬走,他可不想过居无定所的日子。 他现在还没有身为吴家人的觉悟,吴家的破事,他本懒得去管,但现在涉及到了他切身的利益,他就不能束手旁观了。 “让让、让让,都请让让!” 吴尽欢分开围观的人群,走进屋内。 看到他,吴老太太的火气更旺。 “你个小扫把星,一大早死哪去了?” 吴尽欢耸耸肩,说道:“老太太,适可而止吧。” “你……你叫我什么?”吴老太太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着吴尽欢。 “不叫老太太,难道还要叫你老爷爷?”吴尽欢不解地反问道。 听闻这话,外面围观的邻居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吴老太太气得老脸通红,跳着脚大喊道:“我是你奶奶!” 吴尽欢淡然说道:“如果你不提醒,我都快要忘了我还是你的孙子。毕竟,这世上能指着自家孙子大骂扫把星的奶奶,并不多见。” 老太太表情一僵,转而说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子,你和你妈,立刻给我搬出去!” “我们会搬走的,但不是现在。”吴尽欢扫视四周,暗暗皱眉,这个小房子,还没有他前世一处房产的客厅大呢。 “我不管,你立刻和你那个臭不要脸的妈一块搬走!”老太太脸红脖子粗的大吼道。 吴尽欢扬了扬眉毛,扭头看向喻欢,此时她已哭得眼圈猩红,身子突突直哆嗦。 真是没用,人家已经欺负上门了,却只知道哭。 “三年。”他说道:“三年之后,我们自然会搬走。” 三年的时间,他想自己足可以赚到一栋房子的钱了。 这么个破旧的小房子,在吴老太太眼里是块宝,但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听闻他的‘大话’,喻欢和冯继中同是一惊。 老太太冷笑出声,她当然不会把吴尽欢这个小屁孩的话当真。她说道:“三年?别说三年,三天都不行!你们这对臭不要脸的扫把星……” 从来没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哪怕是他的敌人,在提到杰森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会带着敬畏。 老太太话没说完,吴尽欢低头向四周瞅了瞅,见墙角那有几只空啤酒瓶,他走了过去,将一只空酒瓶提了起来。 见状,老太太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两步,说道:“你……你要干什么?大家快来评评理啊,孙子要打奶奶了……” 冯继中也吓了一跳,刚要上前拦阻,拎着啤酒瓶的吴尽欢挥手就是一下。 他没有把啤酒瓶砸向老太太,而是直接砸在自己的脑袋上。 啪! 随着一声脆响,啤酒瓶应声而碎。 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人们瞠目结舌地看着吴尽欢,久久回不过来神。 “够了吗,奶奶?”吴尽欢把手中的半截啤酒瓶轻轻放到桌子上,碎掉的玻璃渣从他的头上哗哗向下掉落,与此同时,一道鲜红的血水从他头顶缓缓流淌下来。 “可能,还不够吧,反正我这个扫把星孙子的死活,在你眼中都无关紧要。”说着话,他再次走到墙角,又拎起一只空啤酒瓶。 喻欢反应过来,跑到吴尽欢近前,把他死死抱住,回头对老太太哭喊道:“妈,你想逼死欢欢吗?” 第一卷 洗尽铅华 第5章 毒瘾 老太太满脸的尴尬和不知所措,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可没打他,是他自己把自己砸伤的,邻居们刚才也都看到了吧,是他自己把自己砸伤的,和我可没关系……” “虎毒不食子啊!老太太,你对你儿媳妇和孙子也太狠了!” “就是,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狠心的老太太。” “真是为老不尊!” 人们总是同情弱者的。 如果刚才吴尽欢把酒瓶砸向的是老太太,哪怕他再有理,人们的矛头都会指向他。 可他砸的偏偏是他自己,一个才上高中的学生,本应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现在却硬是把自己的脑袋砸开了瓢,这是被逼到什么地步才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人们对老太太指指点点,指责的声音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老太太耳朵好得很,当然听得清楚人们在说什么,知道今天自己肯定是讨不到好处了,她怒气冲冲地看眼喻欢和吴尽欢,不甘心地说道:“一年,这就给你们一年的时候,一年之后,马上把房子给我空出来!”说完话,老太太也不愿再多呆,在左邻右舍的指责声中灰溜溜地快步走了出去。 “欢欢,都是妈不好,妈带你去医院。”喻欢紧紧搂抱着儿子,眼泪一个劲的流淌下来。 欢欢…… 吴尽欢砸自己一酒瓶没什么事,但听到这个小名,他呕得快要吐了。 “不用去医院,洗洗就行了。”他下手很有分寸,只伤皮不伤骨,看着挺吓人,实际上没什么事。 “都流血了,怎么能不去医院?”喻欢求助地看向冯继中。后者点点头,赞同道:“还是去医院吧!” 重生的第一天,吴尽欢去了两次医院,第一次,后脑缝了两针,第二次,头顶又缝了一针。 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喻欢本想请一天假,留在家里照顾他,但吴尽欢没同意,一再说自己没事,不需要人照顾。 一个人在家,五十平的小房子,不到半分钟就逛了个遍。 看罢之后,吴尽欢满脸的嫌弃。 以前的吴尽欢很懒,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他想了解他以前的生活,只能从脑海中支离破碎的记忆中搜寻。 中午吃过饭后,吴尽欢开始心绪不宁,烦躁的在房中来回踱步。 刚开始还只是心情烦乱,渐渐的,身体越来越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钻进自己的体内,啃咬着自己的骨头。 妈的!走来走去的吴尽欢猛然停下来,双手握成了拳头,在心里咒骂一声,是毒瘾! 吴尽欢才十七岁而已,家庭的条件又这么差,竟然还能染上毒瘾? 他现在真想仰天大笑三声,老天如此厚待自己,不仅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还顺带着送给自己这么大的一份厚礼。 他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子。 这时的他,鼻涕眼泪已经完全是不受控制的向外流淌,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抽他的筋,碎他的骨。 他走到墙壁前,面对着墙壁,用脑袋嘭嘭的锤墙。 前世,他也有戒过毒瘾,那时的感觉,好像在地狱里爬了一圈。 而这一世,他想好好的活着,当然要把毒瘾及时戒掉。 可与前世不同的是,前世有药物辅助戒毒,而这一世,他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身的意志力来戒毒。 就在他不断的撞墙,以外力的痛苦来减轻体内的痛苦时,电话铃声响起。 电话足足响了二十多秒,吴尽欢才从房间里出来,走到主卧,把电话接起。 “喂?” “老肥,在家呢!” 吴尽欢怔住片刻,才弄明白,对方说的老肥是指自己。 他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对方没有听出他声音的异样,语气中带着兴奋,说道:“老肥,快出来,星哥又来咱们活儿了!这次把货送到地方,咱俩每人能分到五支。” 正饱受毒瘾折磨的吴尽欢,没心思去琢磨对方的话,他随口问道:“什么货?” “你傻了?杜冷丁啊!” 杜冷丁?原来吴尽欢的毒瘾是打这来的!他总算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还是学生的吴尽欢,竟然在暗中帮人运毒,同时自己还吸毒。 唉!他暗叹口气,他想不明白吴尽欢的脑袋里都装着什么东西,怎么就偏偏干上了这一行。 “以后,这种事我不做了,也不要再打电话来找我。” “啊?老肥,你说啥?” “别再打电话找我。” “喂,老肥,你疯了吧你,不做了,那你以后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说完话,他已没耐心再说下去,狠狠将话筒摔在座机上。 他揉着自己疼痛欲裂的脑袋,用脑门在桌子上狠狠撞了两下,而后快步走到厨房,提起一把菜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把菜刀直接砍进床头柜上,然后躺在床上。 如此一来,只要他一转头,就能看到竖立在床头柜上的那把菜刀。 要想结束痛苦,很容易,只要拿起菜刀,在脖子上一抹即可。 可话说回来,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这点痛苦,这点折磨吗? 这正是吴尽欢在给他自己做心理建设和心理暗示。 吴尽欢很清楚自己的求生欲望有多强,哪怕他的身体被炸碎,他已经沉入大海,他还在奋力地挥动残缺的断臂,拼命的向上游,想要活着,想要活下去。 在缅甸战场上,在非洲战场上,他就是靠着这股子求生欲望活下来的。 他不确定靠自己的意志力能不能战胜毒瘾,但他可以确定,自己的求生欲望一定能战胜毒瘾。 躺在床上左右翻滚的吴尽欢,几次都伸出手来,去抓立在床头柜上的那把菜刀,但每次手伸到一半,便又收了回去。 还是那句话,你连死都不怕,你还怕什么,世界上,还能有什么是比死亡更可怕的? 尤其是对死过一次的他而言,每次想到死亡的那一刻,他总会激灵灵地打个冷颤,混沌的头脑立刻变得清明起来。 活着!不管经受多大的痛苦,不管面临多深的绝境,咬着牙活下去,这便是人生在世最有意义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吴尽欢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浑浑噩噩中,门锁的转动声将他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刚被水洗过似的,衣服都已被汗水浸透,连身下的被褥也变得潮乎乎的。 他缓缓坐起,浑身上下,每一处的关节都在酸疼,每一根筋都像打了好几个结似的。 “欢欢?欢欢?”玄关传来喻欢的声音。 真是个讨人厌的女人!吴尽欢不喜欢‘欢欢’这个昵称,他不喜欢喻欢,不喜欢他这副身体生理上的母亲。 受了欺负,不懂反击,只知道哭和逆来顺受,这是弱者的表现。 从小到大,他的世界,一直都是弱肉强食,强者为王,他不喜欢弱者,也不会去同情弱者,对弱者,他有的只是鄙视和厌恶。 感觉身体舒服了一些,不像毒瘾刚发作时那么难受,他明白,今天的毒瘾发作算是熬过去了。当然,这也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他从房间里走出来,倚靠着门框,歪着脑袋,默默看着正在换鞋的喻欢。 当喻欢换好鞋子,转回身一瞧,被突然站在那里的吴尽欢吓了一跳。 她故作气恼地说道:“在家怎么也不应一声?” 稍顿,她提了提手中的塑料袋,从中拿出一大块的酱猪肘子,笑道:“欢欢,快看看,妈给你买了什么,你最喜欢吃的猪肘子!” 看着酱猪肘子通红的猪皮和白花花的肥肉,吴尽欢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可真是亲妈啊!儿子都胖成这副奶奶样了,你还大鱼大肉的喂呢! 他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不吃这个。” 喻欢愣了一下,抬头看看他,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说道:“嘴上说不吃,快擦擦你的嘴角吧!” 吴尽欢下意识地抬手摸摸嘴角,好嘛,嘴边的口水都快流淌出来了。 此时他真有掩面泪奔的冲动,天地良心,这他妈的完全是这副身体的自然反应,和他真的没半点关系。 “快坐下来吃饭吧,今天可得好好补一补!”在医院时,看着儿子头顶的伤口,她打心眼里心疼、难受又自责。 吴尽欢老脸涨红,扔下一句:“我先去洗个澡。”说完,快步向卫生间走去。 “欢欢你头受伤了,大夫说不能沾水。” “我知道。” “还是等伤好了之后再洗吧!” “……”吴尽欢懒着多言,头也不回地走卫生间。 喻欢看着关闭的房门,有些愣神。 她感觉欢欢今天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但要具体说哪里不太一样,她一时间还真说不清楚。 她摇摇头,当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 晚饭,吴尽欢只吃了几块瘦肉,喝了一碗粥,便不在多吃。 喻欢把装满猪肘肉的盘子推到他面前,说道:“欢欢,再多吃点!” 怕她啰嗦,吴尽欢说道:“我头晕,吃不下去,还有,大夫也说了,现在不能吃太油腻的。”说着,他起身向外走去。 喻欢忙道:“欢欢,头伤了就不要出去玩了,上床多休息。” “我是出去锻炼。”吴尽欢扶额,说道:“开学之前,我打算减掉五十斤的体重。” 距离欢欢开学还有一个多月,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一下子减掉五十斤?喻欢还想说话,吴尽欢已然穿好鞋子,快步走出家门。 这副身子究竟有多弱,他已有过体验,能减掉多少脂肪倒在其次,关键是先把这副身子骨练得精壮起来。 这里的小区面积不小,有二十多栋楼房,按照吴尽欢的计划,自己绕着小区跑三圈就好。 等他付之行动后,别说三圈,他连一圈的一半都没跑上,就已经累得汗流浃背,汗珠子顺着下巴直往下滴淌。 他抹了两把脸上的汗珠子,感觉自己实在是跑不动了,便用走的。总之,就算用走,这三圈他也得走下来。 当他走到小区后身一条小巷子的时候,迎面过来三名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 看到他,那三名少年一窝蜂的跑了过来,为首的一位,短头发,高个子,看上去很精神。 他站在吴尽欢的面前,双手插进口袋里,歪着脑袋,挡住他去路。 他说道:“胖子,昨晚你干啥去了?你他妈也太不仗义了吧,要用到你的时候你他妈又跑路了?” 第一卷 洗尽铅华 第6章 旧识 没看到人,吴尽欢也想不起来什么,看到了人,一段段的记忆便在脑中浮现出来。 这名高个少年名叫孙凯,家里排行在二,因为性情暴躁,粘火就着,绰号二驴子。 看到孙凯,昨晚事情的原委,便在他脑袋中一一浮现出来。 在十一中附近,混的比较开的是郭正义,手下有一大批年纪不大、辍学在家、游手好闲的不良少年,孙凯是其中之一,而吴尽欢也是其中的一员。 只不过吴尽欢向来胆小如鼠,每次团伙打架,他不是躲在最后面,就是找由头借机跑掉,郭正义和手底下的人,大多都不待见他。 昨晚,是郭正义一伙人和临近街区的李红星一伙人发生火拼,这次吴尽欢倒是破天荒的胆大了一回,参与到火拼当中。 结果混乱中,他糊里糊涂的挨了一闷棍,一命呜呼,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他。 见吴尽欢眼帘低垂,一声不吭,这种一脚踹不出个屁来的德行,让孙凯更加恼怒。 他忿忿不平地说道:“昨晚义哥伤得很重,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你去买点水果,跟我们一起去医院探望义哥。” 吴尽欢抬起头来,对上孙凯的目光,指了指自己的头,说道:“我也受伤了。” 孙凯扬起眉毛,问道:“昨晚弄的?” “对,昨晚我一直都在,脑袋被人敲了两棍,但却没人管我,我自己一个人,在胡同里昏迷了一整宿。” 孙凯斜眼打量着他,仿佛想看出他说的这些是真是假。 以前的吴尽欢,不敢与孙凯对视,只要孙凯的目光向自己扫过来,他立刻会缩脖低头。而这一次,他倒是很坦然的与孙凯对视。 瞅了他一会,孙凯耸耸肩,说道:“以前打架的时候,你他妈跑得比谁都快,这次大家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又跑了呢!” 所以,你也别怪大家没去找你,你以前给大家的印象就是这样。 “我不会去看义哥。”吴尽欢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说什么?” “以后,我也不想再跟着义哥混了。” 虽说他们这伙人还算不上是黑社会,但难保以后不往那方面发展。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好不容易有个干净的底子,他是真的不想再染黑。 “不跟义哥混了?我操你妈的,当初你求我们收你的时候你忘了?” 孙凯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次火拼打输了,他已经够窝火的了,老大又受了重伤,躺在医院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痊愈,在这个时候,连吴尽欢这个窝囊废都要退出了,他心底里的怒火已经烧到了头顶。 他一把揪住吴尽欢的衣领子,五官扭曲地怒声说道:“操你妈的,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没等吴尽欢说话,左右的那两名少年急忙走过来,拉着孙凯的胳膊说道:“二哥,行了行了,反正咱们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愿意走就让他走呗,不过,以后他要是受人欺负了,也别想再求到咱们头上!” “就是,二哥,你不用和他这种人一般见识,不值当!” “太他妈气人了!”孙凯两眼喷火地怒视着吴尽欢,说道:“以前义哥威风的时候,都他妈的使劲往前凑,现在出事了,义哥住院了,都他妈的要走,属白眼狼的啊!” 听起来,要退出的不止是自己,很多人都想要退出。 对这些事,吴尽欢不关心,也没兴趣知道太多,他拉了拉被抓得褶皱的衣襟,说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胖子,我丑话告诉你,你现在想躲,没那么容易!义哥的这个仇,我们必须得给报,过几天,我还会再来找你的!”说完话,孙凯狠狠瞪了他一眼,带着两名少年走开了。 吴尽欢耸耸肩,也没太往心里去,孙凯的威胁,对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已然走出一段距离的孙凯恍然想起什么,突然停下脚步,扭回头看着吴尽欢的背影,眉头渐渐皱起。 “二哥,怎么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胖子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在他印象里,吴尽欢胆子小得很,在他们面前,大多时候都不敢抬头说话,就是一只跟屁虫,而今天,他不仅敢抬头,敢正视自己的眼睛,还敢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要退出,是谁给了他这么的大胆子? 经他这么一提醒,另外两名少年也觉察到今天的吴尽欢是有些反常,和以前唯唯诺诺的表现完全不同。 其中一名青年低声说道:“二哥,你说吴尽欢这小子会不会暗中勾结了李红星那帮人?” 另一名青年闻言,立刻大点其头,应道:“我看啊,这小子八九不离十!” 孙凯狠狠握了下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可他妈的别怪我下手太狠,翻脸不认人!” 吴尽欢根本没把今晚的偶遇当回事,但他不知道,人家已经把他给惦记上了。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这几天,吴尽欢的生活很简单。 早上出去绕着小区跑两圈,跑不快就慢跑,慢跑也跑不动,就用走。 回来之后,和喻欢一起吃早饭。 他和喻欢的话不多,也从来没叫过她一声妈,虽说他的生理年龄很稚嫩,但心理年龄,比喻欢都要大,管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女人叫妈,他做不到。 好在以前的吴尽欢就属闷葫芦的,不是个话多的人,又处于叛逆的年纪,一天到晚,母子二人也将不上几句话。 现在,喻欢倒没察觉出儿子的反常,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儿子对自己更加疏远了,这让她很是无奈。 白天,喻欢出去工作,吴尽欢在家中看看书,或者上网查查资料。 前世,他没上过学,但自修过好长一段时间,确切的说,自从他转做中间人之后,就一直在努力自修,为自己的漂白做准备。 前世的努力,他在前世没有用上,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高中的课程,对于他来说一半难,一半简单。难的是政治、地理、历史和语文,简单的是英语、数学、物理、化学。 他是根正苗红的中国人,但在中国生活的时间并不长,还没到十岁就去了缅甸,后来又去了非洲,再后来到了欧洲。 对中国的政治、地理、历史,他只能算是一知半解。至于语文,中国话他会说,中国字他也能看得懂,但让他去写,大多数的字他是写不出来的。 英语、数学、物理、化学这四门属于他的强项。 在非洲生活那么些年,法语和英语几乎快成了他的母语。数学是锻炼人的逻辑思维能力的,一直是他的偏爱。物理和化学与他的‘工作性质’息息相关,他自然也都精通。 锁定目标,一枪解决,这样的职业杀手,哪怕枪法再精湛,身手再高强,也只能算是二流杀手。真正的一流杀手,是杀人于无形,他们能制造出各种各样的意外,让人合情合理的死亡,不留下任何痕迹和线索,让人无从查找。杰森,正是一流杀手中的佼佼者。在制造意外的过程中,需要用到大量物理和化学知识。 好在吴尽欢选择的是理科班,政治、地理、历史这些都不在考试的范围之内,他重点学习语文这一科就好。 学习语文,没什么技巧可言,就是靠死记硬背。 等他背累了,便看看东北的资料,看看东北的电视剧,听听二人转,让自己能完全融入到当地的生活当中,不显得太突兀。 到了下午,是吴尽欢最为难熬的时刻,他身上的毒瘾,会准时在这个时候发作。 前三天算是最艰难的,他甚至有好几次都冲动的想拿起菜刀抹脖子。 每次毒瘾过去,他都要昏睡好长一段时间,浑身上下,好像被雨水淋过似的。 三天过后,虽说毒瘾还是会时不时的发作,但不知道是身体已经渐渐适应了,还是他的意志力变得更强了,咬咬牙,也就顺利挺了过去,没再有过寻死觅活的冲动。 一周之后,他的毒瘾没有再发作,吴尽欢也长长松了口气,他明白,自己算是戒毒成功了。 …… 这天下午,他抽空去趟医院,把头上的缝线拆掉。 缝针的时候,吴尽欢没太感觉疼,倒是拆线的时候,把他疼得直咧嘴,那真的是从皮肉里面往外拔线,硬拔啊! 回家的路上,吴尽欢又遇到孙凯。 孙凯和几名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小青年蹲在小区门口,时而抽口烟,时而说几句话。 当吴尽欢从他们面前大摇大摆走过去的时候,孙凯愣是没认出来他,反而是一名黄头发的小青年站起身,抬手指着走过去的吴尽欢,疑问道:“那是不是胖子?”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感觉有些像,但又不太像,吴尽欢没有这么瘦。不知是不是饮食变得健康的关系,连他脸上密密麻麻的粉刺也掉了很多。 孙凯不管那么多,冲着吴尽欢的背影大喊一声:“胖子!” 吴尽欢脚步未停,甚至身子连顿都没顿,继续往前走去。 孙凯又大叫一声:“吴尽欢!” 这次,吴尽欢终于停下脚步,不解地扭转回头。 “还真是你小子啊,刚才我都没认出来!”孙凯的目光落在吴尽欢脸上好一会,越看越觉得惊奇。 以前吴尽欢的那张脸,简直都没法看,而现在,虽然还是胖得发圆,但起码已有点人样了。 孙凯站起身形,摇摇晃晃地向吴尽欢走了过去。到了他近前,像是不认识了他似的,上一眼下一眼,把他打量个仔细。 看了好一会,他笑嘻嘻地说道:“我说胖子,你他妈在哪买的减肥药,挺好用的,才几天不见,你竟然瘦了这么多!” 和重生前的吴尽欢相比,现在的吴尽欢的确瘦了好大一圈,当然,他之所以会瘦得这么快,一是坚持锻炼的关系,其次,戒毒也成为他快速瘦下来的主因。 吴尽欢看看孙凯,再看看另几名小青年,问道:“有事?” “你小子架子大了,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了?”孙凯双手插进口袋里,歪着脑袋,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吴尽欢耸耸肩,说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完,他片刻都未迟疑,转身便走。 孙凯突然抬手,摁住他的肩膀,说道:“等等!” 吴尽欢站定,侧头看了看自己肩头的手,没有说话。 “晚上,我们去找李红星报仇,你小子也一块来吧!” “没兴趣。” “你说什么?”孙凯故意侧着脑袋,把耳朵贴近吴尽欢。 “我说,我没兴趣。”吴尽欢一字一顿地说道。 孙凯噗嗤一声笑了,毫无预兆,他的手猛然向前一挥,一巴掌直接扇向吴尽欢的脸颊。 第一卷 洗尽铅华 第7章 亲情 孙凯以为自己这一巴掌十拿九稳,就算不把吴尽欢拍在地上,起码也得把他打个口鼻蹿血。 可没想到,吴尽欢微微向后仰身,看似随意却又恰到好处的闪过了他这一巴掌。 一巴掌抡空,孙凯不由得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吴尽欢,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已经退出了,不想再和你们有什么瓜葛,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说话时,吴尽欢向孙凯点下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我操!”愣神的孙凯突然反应过来,他叫骂一声,登步上前,对准吴尽欢的后脑就是一拳。 吴尽欢的后脑勺如同长了眼睛似的,当拳锋马上要打中他的瞬间,他突然向左侧身。 沙!孙凯的拳头几乎是贴着吴尽欢的右侧面颊掠过。 不等他收拳,吴尽欢抬手将他的手腕扣住,胳膊肘顺势向后一拐,正撞在孙凯的肋侧,后者疼得闷哼一声,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下弯曲。 吴尽欢扣住他的手腕不放,双臂向前拉,臀部向后顶。 孙凯连怎么回事都没弄明白,已被吴尽欢的一个过肩摔,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圆睁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天空,眼神还完全是茫然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谁都没想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有‘二驴子’之称的孙凯,只这么一瞬间便被吴尽欢这个废物打倒在地。 人们简直怀疑自己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是不是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那名黄毛小青年反应过来,三步并成两步,跑到还在地上躺着的孙凯近前,把他扶坐起来。 “二……二哥,你……你没事吧?” 此时,孙凯仍是满脸的茫然,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明明是他主动打吴尽欢一拳,怎么最后变成自己躺在地上。 他看眼身边的黄毛小青年,问道:“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是……”黄毛小青年支支吾吾,眼神却一个劲的飘向吴尽欢那边。 孙凯一把把他推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边揉着疼痛难忍的后脑勺,边上下打量吴尽欢。 过了好一会,他凝声说道:“行啊,真没看出来,原来你小子还藏着这本事!来来来,咱俩再打一场!” 其实,吴尽欢有手下留情,否则的话,以他的一摔之力,足够让孙凯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在他眼里,这些小混混就是一群小屁孩,换句话说,他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看着满脸不甘,又跃跃欲试的孙凯,吴尽欢笑了,点点头,说道:“也成!不过,你们也别一个一个的上了,太麻烦,还是一起上吧,省时又省力。” 孙凯和几名小青年闻言,鼻子都快气歪了。 恰在这时,居住在吴家楼下的一位邻居大妈刚好路过,看到吴尽欢被五、六名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围在当中,大妈立刻大声喊道:“你们干什么?不准在这里打架!” 听闻喊声,孙凯回头狠狠瞪了大妈一眼,满脸戾气地喝道:“关你个屁事?滚!” 那位大妈倒也没客气,立刻掏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报警。 黄毛青年见了,连忙拉了拉孙凯的胳膊,小声说道:“二哥,还是先算了吧,不然警察来了,我们也麻烦。” 孙凯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抬手指向吴尽欢的鼻子,说道:“胖子,你给我记住了,这事不算完,你等着!” 扔下这句狠话,他向两旁的小青年一甩头,众人一溜烟的跑离了小区。 大妈也只是拿出电话吓唬吓唬他们,并没有真的报警。 她走到吴尽欢近前,问道:“欢欢,你没事吧?以后可别再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 吴尽欢向大妈笑了笑,应了一声:“我知道。” …… 又过了几天,这日傍晚,吴尽欢正在自己房中边做俯卧撑边看书,嘴里还念念有词:“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屋外传来房门的开锁声,他知道,自己的小妈妈下班回家了。 不过紧接着外面又传来的嘭的一声闷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侧着耳朵听了一会,从地上站起,随手拿着一条手巾,在脸上胡乱擦了擦,走出房间。 到了屋外一瞧,只见喻欢瘫坐在地上,手扶着墙壁,正在费力的站起。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架住喻欢的胳膊,把她扶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 “没……没事,就是摔了一跤。” 见喻欢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吴尽欢扶着她坐到椅子上。而后,他蹲下身形,去拉她的裤腿。 喻欢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腿,拦住吴尽欢,笑道:“妈没事,刚才不小心卡了一下。” “我看看。” 吴尽欢坚持,他把喻欢的裤腿慢慢提起,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在她的小腿外侧,又好长一道的血淋子,血珠都已渗出来好大一片。 这根本不可能是摔伤,显然是刮伤。 他看了一会,把喻欢的裤脚向上挽起,走回自己的房间,同时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不小心摔得,真没事!” 时间不长,他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双氧水、云南白药和白纱布。 “没说实话。”吴尽欢在喻欢面前重新蹲下来,查看一番伤口,把双氧水的盖子拧开。 “是……” “到底怎么回事,我想听实话。”吴尽欢抬起头,双目直视喻欢。 他的确不喜欢她的软弱,但并不代表他不关心她的死活。 看着吴尽欢那对雾蒙蒙的眼睛,喻欢有片刻的愣神。 她从未发觉,在被儿子凝视的时候,自己身上会产生那么强烈的压迫感。 她清了清喉咙,小声说道:“刚才进小区的时候,被一辆电动车刮了一下。” “骑车的人呢?” “跑了。” “为什么刚才不说实话?” “妈不是怕你担心吗?妈真没事……” 她话还没说完,吴尽欢突然把双氧水倒在伤口上,顿时间,喻欢倒吸口气,五官都快揪到一起。 你不是没事吗?现在知道疼了!吴尽欢挑目白了她一眼,暗中坏心眼的腹诽。 看着双氧水流过伤口,起了一堆的白沫,他嘴角微微勾起,随口问道:“骑车的人长什么样?” 喻欢疼得龇牙咧嘴,缓了一会,才感觉伤口没那么痛了。 她摇头说道:“没看清楚正脸,不过年纪应该不大,染着黄头发,欢欢,以后看到这样的人骑车,你可要离远点。” 年纪不大,一头黄毛,骑着电动车,没撞别人,偏偏撞上了喻欢。 吴尽欢的动作僵了一下,很会又恢复正常。 胖子,你给我记住了,这事不算完,你等着! 他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几天前孙凯临走时对他说的那番话。 他眯了眯眼睛,注视着喻欢,语气不善地说道:“看到有人撞过来,你不会事先躲避着点吗?视力不好,就去配副镜子。” 说着话,他把云南白药慢慢洒在伤口上,又拿起白纱布,小心翼翼地对伤口进行包扎。 他的语气很不好,话也很难听,但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话中隐隐透出担心。 听着儿子的训斥,喻欢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窝心感。 她真的感觉到,这些天来,儿子成熟了好多。 不再任性,不再叛逆,不再动不动的就向自己发脾气,只是偶尔还有些小性子,和自己闹闹别扭。 “你在这歇着,我去做饭。” 喻欢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看到吴尽欢真向厨房走去,她急忙站起身,说道:“还是让妈来做吧……”她刚走出一步,身子便哆嗦了一下。 回头瞅她一眼,吴尽欢没好气地说道:“腿脚不方便,还逞什么能,老实坐好。” 吴尽欢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青椒和西红柿,放在水槽中清洗。 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喻欢的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她从不知道,向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欢欢,竟然还会做饭。 她禁不住问道:“欢欢,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以前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吴尽欢头也不回地说道。 把青椒和西红柿洗干净,放到菜板上切起来。 他的切工,当真可用赏心悦目来形容,哚哚哚的切菜声,间隔一致,声音大小一致,仿佛在演奏一篇乐章。 吴尽欢从来都是个乐于享受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讲,自己对自己刻薄,那就是在侮辱生命。 他的口欲很强,而但凡口欲强的人,基本都会具备一身好厨艺,吴尽欢也不例外。 以前,他什么都不干,可以坐等着吃白食,就算喻欢的厨艺差了一些,他也能忍受。现在喻欢受了伤,他也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半个钟头后。 吴尽欢做出一盘青椒炒肉和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很简单的两道家常菜,但却格外的香气扑鼻。 把饭菜都摆好后,见喻欢一会看看桌上的饭菜,又一会看看自己,知道她有一肚子的疑问,但不给她开口询问的机会,他坐下来,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吃饭吧,还有,食不言、寝不语。” 喻欢看眼即熟悉又陌生的儿子,把到嘴边的问话咽了回去。 她垂下头,肩膀一颤一颤的。 吴尽欢很想装作看不见,但他又偏偏装不出来。他无奈地放下筷子,问道:“又怎么了?” 喻欢抬起头,眼圈通红,下颚还挂着泪珠,她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说道:“没事,妈就是高兴,妈的小欢欢,终于长大了……” 吴尽欢实在理解不了喻欢的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一顿饭嘛,至于激动成这样吗?女人啊,真是难以理解! 他摇摇头,重新拿起筷子,加重语气,沉声说道:“吃饭。” 喻欢连连点头,还挂着泪痕的脸上满是笑容,应道:“吃饭、吃饭,欢欢多吃点。”说着话,她夹起一大块黄灿灿的鸡蛋放进吴尽欢的碗里。 吴尽欢从来都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若换成旁人这么做,他恐怕得连碗带饭一起扔掉,但喻欢这么做,他心里却生不出来任何的厌恶感。 他吃饭的动作只是稍微顿了顿,而后夹起那块鸡蛋,一口塞进嘴巴里。 或许,这就是血浓于水的缘故吧! 第一卷 洗尽铅华 第8章 处理 “好吃!欢欢做的菜真好吃!妈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吴尽欢也不抬头,一个劲的扒饭,心里却在腹诽:头发长,见识短!这就叫好吃?你这辈子也是没吃过真正好吃的饭菜吧! 其实,哪怕他做出的是一堆难以下咽的饭菜,但只要是自家孩子做的,在父母的口中,那都是天下间最美味的佳肴。 何况吴尽欢的厨艺着实很厉害,以前他做杀手的时候,为了接近目标,曾在五星级的酒店里做过三个月的大厨。 后来接任完成,他要离职的时候,连酒店总公司的老总都有亲自打来电话挽留他,由此也能看得出来他厨艺之精湛。 饭后,吴尽欢向喻欢甩甩头,说道:“你回屋歇着,我来刷碗。” 他恍然又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我一会出去锻炼的时候,顺便去趟同学家玩会儿,要晚点再回来。” “欢欢,记得别玩得太晚。” “嗯。” 把碗筷洗好、擦干、归位,吴尽欢哼着二人转走了出去。 “你要让我来啊,谁他妈不愿来啊,哪个王八犊子不愿意来啊……啊……你家的墙又高,四处搭炮台啊……” 听着吴尽欢的二人转,躺在床上的喻欢额头滑下三条黑线,这死孩崽子,从哪学来的破歌? 今晚,吴尽欢没有绕着小区跑圈,而是去了十一中附近的一家烧烤店。 这家烧烤店,是郭正义开的,平日里,这便成了他和手底下那群小混混的聚点。 这次和李红星一伙人的火拼,郭正义伤得很厉害,身上挨了十多刀,大多都是集中在胳膊上,两条手筋都被砍断了。 虽说送到医院后有被接上,但以后双手再想使力气,已不太可能,即便是重点的体力活都做不了,更别说拿刀去砍人了。 可以说这次火拼过后,郭正义几乎成了半个废人。 吴尽欢来到烧烤店后,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烧烤店里的人还不少,有十多号,但来吃饭的一个都没有,全是郭正义手下的那些小混混,孙凯也在其中。 看到吴尽欢来了,孙凯骂了一声‘操’,把叼在口中的半截烟头吐掉,站起身形,说道:“你小子他妈的不是要退出吗?现在还滚过来干什么?” 吴尽欢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环视烧烤店内的众人,问道:“黄毛在哪?” 绰号黄毛的小混混名叫周学庆,他和孙凯一样,初中辍学的无业游民。 “胖子,你找黄毛什么事?”坐在孙凯身边的一名青年转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这名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但在这群小混混当中,已经算是年纪比较大的了。 他名叫高航,可能年龄比周围人要稍长一些的关系,与小混混们相比,他要成熟稳重许多,平时不太爱讲话,举止斯斯文文,看上去完全不像个小混混,更像是个大家闺秀,正因为这样,他也有了一个非常别致的绰号,格格。 别看高航斯文,但头脑精明,满肚子的坏水,如果说郭正义是头狼的话,那他绝对是狼身边的那头狈,平时他也没少给郭正义出谋划策。 吴尽欢看着高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再次问道:“黄毛在哪?” 高航扬了扬眉毛。 孙凯说吴尽欢变了,他还没往心里去,今日见到吴尽欢,倒是觉得,他确实变了很多。 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了似的,以前的影子,一丝一毫也找不到了。 没等高航再说话,躺在烧烤店里端的周学庆坐了起来,打着哈欠,囫囵不清地说道:“谁在叫我?” “我。”吴尽欢接话。 周学庆扭头一瞧,见叫自己的人竟是吴尽欢,他不由得怔了一下,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原来是胖子,你他妈的终于舍得来了……” 不等他说完,吴尽欢打断道:“是你做的吗?” 他一句话,把在场众人都说愣了。黄毛做什么了? 见周围的兄弟们纷纷向自己看过来,周学庆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故意装糊涂道:“什么是我做的?胖子,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我再问你一次,是你做的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敢做不敢当吗?”吴尽欢嘴角勾起,面露嘲笑。 若是被旁人嘲笑,周学庆或许还能忍,但被吴尽欢这个废物嘲笑,他绝对忍不了。 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身,歪着脖子,大声说道:“操!你妈就是老子骑车撞的,怎么的?你能把老子怎么的?这就是给你个教训!” 在场众人听闻这话,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难怪口口声声要退出的吴尽欢今天会来找他们,原来是黄毛把他妈给撞了。 高航、孙凯等人纷纷皱了皱眉,周学庆如果直接去找吴尽欢算账,那倒也没什么,可是他骑车去撞吴尽欢的妈,这就有些过了。 啪! 高航叼起一根烟,点燃,目光落在周学庆脸上,慢条斯理地说道:“道歉。” “道歉?格格,我凭什么道歉?胖子可口口声声说他退出了,现在他就是个外人,格格,你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里外不分啊。” 高航的眉头皱得更深,他正要说话,吴尽欢缓缓口开说道:“她的腿伤了。” 周学庆梗着脖子叫嚣道:“那又怎样?老子没撞死你妈,就算你妈运气好!” 吴尽欢眨眨眼睛,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动我的人,就是踩我的底线。你伤了她的腿,我要你一只手,一条腿,不过分吧?” 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好像在问今天的大白菜多少钱一斤。 事实上,踩到吴尽欢的底线,他没要对方的命,的确是已经格外开恩了,如果他不是珍稀现在干净的身份,不想再染黑,他根本不会来这里说这些废话。 不过他的格外开恩听进在场众人的耳朵里,那就成了笑话。 周学庆和孙凯笑到肚子疼,即便一向老成的高航,也边摇头边笑出声来。 他对吴尽欢说道:“胖子,这次黄毛撞伤你妈,的确是黄毛做得不对,让他给你妈道个歉,再买些水果、补品,这事就算结了,成不?” “我只要他一只手,一条腿。”吴尽欢笑吟吟地说道。 高航脸上的笑容僵住,目光深邃,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吴尽欢。 孙凯则是歪着脑袋,走到吴尽欢的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胖子,你他妈的也别给脸不要脸……” 他话还没说完,吴尽欢的巴掌已然抡了过去。 太快了,也太突然了,谁都没想到,向来胆小如鼠、懦弱又猥琐的吴尽欢会突然发难。 他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孙凯的头侧,一瞬间,孙凯就觉得自己的左耳嗡的一声,接着什么都听不见了,不等他回神,吴尽欢下面又是一脚,狠狠蹬在他的胸口上。 孙凯闷哼一声,仰面摔倒在地。 吴尽欢走上前去,一拳砸了下去,啪,拳锋正砸在孙凯的面门上,顿时间,他口鼻蹿血。 “我操……” 附近的一名小青年怒骂一声,直奔吴尽欢冲了过去。后者用脚尖向旁一勾,抓起一把椅子,片刻都未迟疑,直接抡了过去。 咔嚓! 椅子结结实实地砸在那名小混混的脑袋上,椅子撞了个支离破碎,小混混也应声倒地。 说时迟,那时快,吴尽欢一连打倒两人,只是瞬间的事。 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吴尽欢,久久反应不过来。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吴尽欢吗? 吴尽欢拍了拍手中的木屑,边向周文庆那边走过去,边慢悠悠地说道:“这事和你们无关。我说了,我只要他的一只手和一条腿,但谁敢拦着我,我只能让他躺下,不信的话,尽管来试试。” 说话之间,他已经从高航的身边走了过去。 高航下意识地叫道:“胖子!” 他刚要起身,吴尽欢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 他语气淡漠地说道:“你在这里还算是聪明的,识点趣,坐在这里别动,论头脑,你在行,论打架,十个你捆在一起也不行。” 吴尽欢的话好像有股魔力似的,让原本准备起身拦阻他的高航,坐在椅子上愣是没敢起来。 周围的小混混们,也随着吴尽欢的走近,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 不是他们想退,而是身体在本能的规避危险的靠近。 以前的吴尽欢,可以随便他们怎么欺负,而现在的吴尽欢,他们感觉他更像是一头猛兽,可以撕碎一切的猛兽。 随着他的靠近,人们感觉好像有一股阴风迎面刮了过来,让他们从脚底板生出一股子寒气,直冲发梢。 他们不知道,其实那不是阴风,而是杀气,是双手沾过无数鲜血之人的身上,特有的杀气。 旁人的感觉尚且如此强烈,作为吴尽欢目标的周学庆,更是首当其冲。 他呆呆地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吴尽欢,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个不停,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怕他。 终于,他忍受不了这种难以用语言行动的压迫感,突然尖叫一声,甩开双腿,直奔烧烤店的大门奔跑过去。 吴尽欢想都没想,随意的一腿抡出,把身旁的一张椅子踢了过去,耳轮中就听噗通一声,周文庆连人带椅子,在地上摔滚成一团,椅子都被他压碎成好几块。 他趴在地上,哼哼呀呀地站不起来。 吴尽欢耸耸肩,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路过一根椅子断腿时,随手操了起来。 他到了周学庆近前,站定,见他还奋力的想从地上爬起,他语气淡漠地说道:“以后,记得学聪明点,分辨清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说话之间,他把椅子腿举起,猛然向下一砸。 咔嚓! 周学庆发出啊的一声惨叫,小腿骨被硬生生的打折,连带着,吴尽欢手中的椅子腿都断成两截。 吴尽欢将手中的半截椅子腿扔掉,重新捡起一根,继续说道:“这次,我饶你一条命,如果再有下一次,”说着,他抡起椅子腿再次砸了下去。 咔嚓!又是一声脆响,周学庆的臂骨又被他硬生生的打折,不过这回他没有再发出惨叫,而是两眼向上一翻,直接晕死了过去。 吴尽欢扔掉椅子腿,看着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周学庆,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要你全家的命。” 他的话,周学庆听不见了,但在场的众人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一刻,无论是坐在椅子上的高航,还是被打得口鼻蹿血的孙凯,以及围站在四周的小混混们,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 他们看向吴尽欢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头怪物。 第一卷 洗尽铅华 第9章 解决 吴尽欢扭头,环视在场的众人一眼,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高航身上,说道:“我妈被撞伤了。” “啊……”那么精明的高航,此时他的脑子都是麻木的,没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我妈被撞伤了,这医疗费、误工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又该怎么算?” 高航愣了愣,而后站了起来,双手插进裤兜里,翻了半天,掏出两把零钱。 放到桌子上时,钢镚都噼里啪啦的直响,他低声说道:“我就这么多。” 吴尽欢走上前去,低头看了看,问道:“最大面值,十块?” 高航眨眨眼睛,向四周众人挥挥手,说道:“大家都过来凑一凑。” 小混混们纷纷围拢过来,就连孙凯,也一边擦着脸上的血迹,一边走了过去。 众人把身上的口袋都翻遍了,很快,桌子上铺了一层皱皱巴巴的零散钞票。 吴尽欢的眼珠咕噜噜地乱转,目光在桌面上扫来扫去,看了几圈,他连一张百元的大钞都没看到。 他深吸口气,低声嘟囔一句:“妈的一群穷鬼啊!” 说完,他懒得再多看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你……你不要了?”高航有些结巴地问道。 “就这么点钱,你们自己留着吧,拿去给黄毛治伤,骨头接的好,以后或许还不会留下残疾。”吴尽欢迈步向外走去。 眼瞅着他要走出店门,高航仿佛想起什么,快步追上他,一把将房门按住。 吴尽欢扭头看着他,笑问道:“格格,几个意思啊?” 近距离看着吴尽欢那对仿佛蒙上一层迷雾的眼眸,高航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 他清了清喉咙,说道:“上次火拼,义哥的两条手筋都被砍断了,现在几乎成了废人。” “又不是我砍断的,这事和我说得着吗?” “以后,义哥也不太可能出来混了。义哥不在,我们这些兄弟们可就要散了。” “关我屁事。” “胖子,我叫你一声欢哥,以后,你做我们的老大,带着我们混吧!”高航郑重其事地说道。 听闻他的话,在场的小混混们第一反应是不满,胖子有什么资格做他们的老大? 可转念一想刚才发生的事,人们心中的不满又立刻烟消云散了。 就胖子刚才的表现,简直比义哥还能打,如果以后由胖子来做老大,或许己方真能压过李红星一头。 吴尽欢则是乐了,抬起胖嘟嘟的手掌,慢慢贴在高航的脸上,他手臂猛然向外一推,高航忍不住噔噔噔的倒退出好几步。 他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同时说道:“我没兴趣。” 别说叫我声哥,就算叫我声爷,我也不干。 这辈子,他不想再染黑,对这些小混混,他躲还来不及呢,要他做他们的老大,简直是笑话。 退一步讲,就算他迫不得已,真要混黑道,也不会收这些毛头小子做手下。 他们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要想把他们培养起来,他得耗费大量的精力,耗时几年的时间才有可能做得到,远不如收服现成的高手来得省心、省力又省时。 “你要让我来啊,谁他妈不愿意来啊,哪个王八犊子不愿意来啊……啊……” 吴尽欢唱着二人转,晃着圆滚滚的身子,悠哉的回家了。 高航还想追上去,孙凯抢先一步拉住他的胳膊。 回头看了他一眼,高航急道:“二驴子,你拉我干什么?” 孙凯脸色阴沉地说道:“格格,你什么意思啊?真要让胖子做我们的老大?” 高航正视孙凯,反问道:“你觉得他不配吗?” 当然不配!这话刚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到肚子里。 以前的吴尽欢,别说不配做他们的老大,连做他们的跟班都不配。 而现在的吴尽欢,他已经看不透了。 己方明明有十多号人,刚才竟然被吴尽欢一个人给震慑住了,眼睁睁看着他打折了黄毛的一只胳膊一条腿,无一人敢上前拦阻。 当时吴尽欢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有种感觉,无论是谁,只要敢去拦阻他,都会被他撕个粉身碎骨。 沉默好一会,他低声嘟囔道:“自从上次火拼之后,胖子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格格,你发没发现,胖子比以前瘦了好多。” 高航弄不明白吴尽欢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想弄明白,总之,现在的吴尽欢是最适合接替义哥,做他们老大的人选。 他幽幽说道:“只要他肯回来,做我们的老大,我们打败李红星,为义哥报仇,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看胖子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明显是想和我们划清界限,有多远躲多远……” 是啊,这倒是个难办的事。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赶快送黄毛去医院。” “胖子下手也太黑了!” “说起来,这事也怪不到胖子头上,纯粹是黄毛自找的。” 出了这样的事,吴尽欢没有单独找黄毛报仇,而是找上他们所有人,当着他们的面,硬是打断了黄毛的一只胳膊一条腿,看似鲁莽又冒险的行径,实际上,却是简单粗暴,行之有效。 打这以后,他们这些人,恐怕也没有谁再敢去找胖子的麻烦了。 看来,胖子的变化,不仅仅是身手的变化,连头脑和手腕都变得高深莫测。 这次到烧烤店找黄毛,算是吴尽欢重生以来,独自走得最远的一次。 趁着这次机会,他也顺便在学校的四周逛了逛。 十一中的附近,有座公园,面积不小,四周没有大型的车道,空气很好,在花园里逛了一圈,吴尽欢很满意,以后,自己不用再绕着小区跑步了,可以来这里锻炼。 他边闲逛,边回家,等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平常这个时候,喻欢早已睡下。 吴尽欢进门时,也是轻手轻脚。 不过他刚把房门关上,主卧的灯就亮了,里面传来喻欢的问话声:“欢欢,你回来了?” 听喻欢还没睡,吴尽欢也不用放轻动作了,快速地换上拖鞋,问道:“怎么还没睡?” “等你回来呢。” 吴尽欢差点笑了,说道:“我要是一宿不回来,你是不是也一宿不睡啊?” 听喻欢没有接话,吴尽欢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冲了点。他说道:“快睡吧,你明早不是还要上班吗?” “嗯,欢欢,你也早点睡。” 翌日早上,吴尽欢穿着运动装,去往十一中附近的那座公园。 清晨,天刚蒙蒙亮,公园里锻炼的人还不多。 他绕着公园的外围跑了一圈,头上已经见了汗,跑了两圈,人已是气喘吁吁,等跑到第三圈的时候,他就只能用走的了。 现在的体能,还远远无法达到让他满意的程度,但与刚刚重生时相比,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公园里有许多的健身器材。 吴尽欢挨个试了试,感觉都不错。 现在他没钱去健身房,也没钱买健身器材,这里倒是为他提供了不少便利。 等到天色大亮,吴尽欢业已出了一身的透汗,他准备打道回府,正往外走时,发现路边的树林中有人在打拳。 他好奇地走了过去。 打拳的人是位六十多岁的老者,正绕着一颗粗粗的老树打桩。虽说树干上缠了好厚一层的麻绳,但老者的每一掌拍在树干上,都能发出嘭嘭的响声。 吴尽欢看不出来老者打的是什么拳,感觉上有点像太极。 驻足瞅了一会,他嗤笑出声,说了一句:“没用。” 他转身要走,打桩的老者突然停了下来,看向正要转身离开的吴尽欢,问道:“小伙子,你刚才说什么?” 吴尽欢把转到一半的身形又正了过来,扬了扬下巴,说道:“没用。” 老者打量吴尽欢一番,问道:“你说的没用是?” “你这种拳,可以用来表演,可以用来拍功夫片,充其量能强身健体,但真到了实战中,没什么大用。” 老者闻言笑了,摇头说道:“年纪轻轻就满口大话,对于你不了解的事,还是不要妄下结论的好。” 吴尽欢耸耸肩,不再与老者继续争辩,随口说道:“你慢慢练吧,以你的年岁,也很适合练这种花架子。” 说完,他又要走,老者突然开口问道:“听起来,小伙子似乎也练过功夫?” “没练过,只会些格斗术而已。” “你认为你的格斗术能胜过我的功夫?” 吴尽欢撇了撇嘴角,意思不言而喻。 “既然这样,我们来比试比试如何?” 吴尽欢咳了一声,上下瞅了瞅老者,说道:“还是算了吧,你一把年纪,我要是伤了你,可没钱给你治病。” “如果你真能伤了我,我非但不让你给我治病,我反而还给你钱。”老者笑呵呵地说道。 “逗我呢?” “真的。” “给多少?” “你要多少给多少。” 嗬!好大的口气啊!吴尽欢扬起眉毛,老神在在地说道:“两百五十万英镑。” 老者怔了一下,晃着脑袋笑道:“那我没有。” “看来,说大话可不是年轻人的专利,老先生也会说大话。” 想不到这个看起来胖乎乎的少年反应如此敏捷,心思如此刁钻,会用自己的话反过来将自己一军。 他老脸一红,正色说道:“两百五十万的英镑我是没有,但百八十万的人民币我还是有的。” 吴尽欢心思一动,百八十万的人民币,这对现在的他话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至少可以买个新房子,改善一下居住的条件。 “也行吧,百八十万就百八十万。” 听他的口气,好像打赢老者,也就抬抬手、踢踢腿的事。 也不知道老者是被气笑的,还是被逗笑的。他双腿分开,腰身下沉,双臂如杨柳,摆出个起手势。“年轻人,刚才我忘记说了,我练得是八卦掌。” “都一样。”吴尽欢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 见老者已经准备妥当,他不紧不慢地拉了拉衣袖,等他把两只衣袖都拉起来后,突然侧身横冲,直奔老者撞了过去,借助惯性,顺势一记侧踢蹬了出去。 老者以双臂硬接他的侧踢。 嘭的一声,老者倒退了一步。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吴尽欢,说道:“年轻人,力气不错!” “还差得远呢!”说话之间,吴尽欢已一拳直击老者的面门。 他现在身提素质,和重生之前向比,的确是还差得远呢,若是在重生之前,以他侧踢的力道,都能把人直接蹬飞出去。 第一卷 洗尽铅华 第10章 学艺 经过刚才的硬碰硬,老者已然对吴尽欢的力道有所了解,现在见他一拳直击过来,他身形向旁一侧,仿佛鬼魅一般闪到了吴尽欢的背后,同时双掌向前推出。 老者的身法极快,吴尽欢并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不过他毕竟久经战场,经验丰富,他想都没想,提腿向后倒勾。 吴尽欢的应对显然出乎老者的意料,他忍不住轻咦了一声,暗道一声古怪,抽身向后退去。 两人分开之后,老者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这是什么招法?” 吴尽欢嘴角微勾,说道:“这招叫‘我死一千,你伤八百’。你能在背后插我一刀,我也能让你断子绝孙。” 老者被他的话气乐了,再次摆出起手势,说道:“年轻人,再来!” 两人又打了几个回合,都是一触即分,吴尽欢在试探老者,老者也同样在试探他。 经过几次的交手,吴尽欢能感觉得出来,老者的身法,或者说他的步法,十分诡异,又快又灵巧。 同样的,吴尽欢的身手也让老者大为震惊,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胖嘟嘟、其貌不扬的少年,身手竟然如此了得,如果不是他年龄小,力道还不太够,他应对起来恐怕还真挺费劲的。 难怪这小家伙的口气狂,他还确实有点狂妄的资本。 又过了几个回合,吴尽欢的体力开始渐渐跟不上了,他深吸口气,这回变成步步为营的向老者一点点靠近。 二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半米,吴尽欢突然发难,侧踢一脚。这一脚,即是实招,也是虚招,能踢中对方,便是实招,踢不中对方,他接下来还有后招。 他以为老者会像刚才一样,利用身法闪躲,可老者站起原地根本没动,等吴尽欢的脚已经踢到老者小腹近前,碰触到他的衣服时,老者猛然向后收腹。 吴尽欢这一脚还是有踢中他,不过他感觉自己不像是踢中一个人,更像是踢中一只气囊。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猛然间,一股强大的力道从老者的小腹处迸发出来,震得吴尽欢脚底板发麻,他单腿向后连跳了两步,最后还是控制不住身形,一屁股坐到地上。 什么鬼? 他坐在地上没有马上起来,抬头惊讶地看着老者。 老者吁了口气,笑呵呵地看着他,问道:“怎么样?小伙子,认输了吗?” 吴尽欢盯着老者的小腹好一会,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什么话都没说完,转身就走。 “哎,你怎么走了?” “我不和你打了。” “怕了?” “哼!”吴尽欢哼笑出声。 他的招式大多都是用来杀人的,像锁喉、挖眼、撩阴等等,如果只是单纯比试的话,他连三成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这太不公平了,也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 “呦,看来你小子还是不服。” “当然不服。” “那我们再比。” “不用了。”只为了比试,万一把你打死了,我还得偿命,不值当。 老者眼珠转了转,问道:“小伙子,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刚才是怎么把你震倒下的?” 吴尽欢嘀咕道:“谁知道你衣服里面藏了什么鬼东西。” 老者把衣襟向上提了提,露出里面的背心,然后又把背心提了起来,露出腹肌分明的肚皮,他笑吟吟地拍了拍,说道:“什么都没有。” 吴尽欢眯缝着眼睛,瞅瞅老者,再看看他的肚皮,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突然开口说道:“暗劲。” “什么?” “功夫,讲的就是个劲,而颈分三种,明劲、暗劲和化劲。胸口碎大石,单掌劈碎砖头,那都是明劲。整劲上身,而拙力未尽,发劲时需身形配合,小伙子,你刚才用的那些招式,发的都是明劲。” 吴尽欢沉吟片刻,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暗劲要在明劲之上?” “练功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刚开始,练的都是明劲,等你练到一定境界了,接下来练的自然就是暗劲。暗劲阶段,可化尽拙力,浑身上下,皆可用劲。看似不动如山,实则劲在全身,蓄势待发,不着痕迹,此为暗劲。” 吴尽欢边听边在心里琢磨,问道:“就像你刚才那样?” “没错,刚才我用的正是暗劲。” “那么化劲呢?”吴尽欢好奇地追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老头子连连摇头。 吴尽欢撇撇嘴,说道:“不说就算了。” 他转身又要走,老者问道:“想学吗?” “你肯教我?” 老头子揉着下巴,故意以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吴尽欢一番,说道:“我看你资质还行,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不是他故意拿乔,想拜他为师的人海了去了,让他主动开口收徒,他还真拉不下那个脸面。 “那你先说说,究竟什么是化劲。” 老头子正色说道:“学武,从来没有捷径,从来没有速成,练到什么阶段,就学什么阶段的功夫,等你练到了,自然也就水到渠成,提前教你更高阶的武学,那是在害你,首先你理解不了,其次,容易理解错误,走上歧途,前面所学,前功尽弃。” 吴尽欢不知道他说的这些是对还是错,但老头子说这番话时,倒是很真诚。 他眼珠转了转,说道:“你教我可以,但咱们得把丑话说在前面,我可没有学费给你。” 老头子闻言,鼻子都差点气歪了,气呼呼地说道:“臭小子,你以为我是在求着你学啊?” 吴尽欢耸耸肩,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臭小子,你什么意思?” “人命脆弱,这人啊,没准哪天,说没就没了。” “你咒我?”老头子瞪大眼睛。 “我可没咒你,我是说万一,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你这一身明劲、暗劲、化劲的,带进棺材里,也怪可惜的。” 老头子啐了一声,说道:“我的徒弟多了去了。” 吴尽欢问道:“练到暗劲的有几个?练到化劲的又有几个?” 老头子不言语了,瞅着吴尽欢干瞪眼。 憋了好一会,他气哼哼地说道:“明早五点,你来这里跟我练拧旋走转。” “什么转?”吴尽欢只听过二人转,没听过什么拧旋走转。 “拧、旋、走、转!”老头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不是教我练暗劲吗?” “颈,凭的就是一口气,拧旋走转即练身法,同时也练气,懂了吗?” “了解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吴尽欢。” “嗯,欢欢,记得明早五点,我不喜欢人迟到。” 吴尽欢差点被唾沫呛到,暗中腹诽,你和我那个小妈妈认识吧你? “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陈家栋。”老头子从胸口的口袋中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吴尽欢,说道:“你现在还算不上我的徒弟,也不许打着我的旗号招摇过市,否则的话,我决不轻饶。” 吴尽欢接过名片,低头看了看,名片很精致,内容很简单,只有陈家栋的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再无其它的头衔和说明。 他随意地把名片塞进口袋里,说道:“放心吧,我这人,从没靠过谁,也从没去指望过谁,我只靠我自己。”说完话,他向老头子挥挥手,转身离去。 望着吴尽欢渐行渐远的背影,老头子悠悠一笑,小声嘀咕道:“这小子,比我还有傲骨。” 陈家栋能选中吴尽欢,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吴尽欢只有十七岁,而他的身手,可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所能具备的,哪怕他打娘胎里开始练功,也不可能练到这般程度,这只能说明他天资过人。 当然,陈家栋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吴尽欢的表是十七岁,而里子却是个年过四十,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洗礼的佣兵、杀手。 翌日,吴尽欢起得更早,还没到四点他就洗漱完毕,出了家门。 此时天还是黑的,他来到公园,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和昨天一样,他先绕着公园跑三圈。 等到五点,他满头是汗的去找陈家栋。 看到吴尽欢,老头子下意识地望了望天,嘟囔道:“也没下雨啊!” 吴尽欢翻了翻白眼。 “你掉河里了?” “这方圆十里之内有河吗?” “那你这一身水……” “出的汗,刚刚绕着公园跑了三圈。” “才跑三圈都累成这样,你这身体素质可太差了。”老头子满脸的嫌弃。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暗暗点头,师父教徒弟,不怕徒弟笨,不怕徒弟没天赋,就怕徒弟懒。 懒人哪怕是练一辈子武,也不可能练得出造诣。 “你绕着公园跑圈做什么?” “减肥。” 老头子乐了,拍拍吴尽欢的肩膀,说道:“有哪闲工夫,不如练拧旋走转,保你减得更快。” 所谓的拧旋走转,就是依照八卦掌的步法,绕着树桩打转。 看似简单,实则不然,需要长年的磨炼,才能在实战中应用自如。 八卦掌的步法讲究的是‘步如蹚泥,转如磨磨’,即练气,也练韧劲和身法。 吴尽欢的天赋的确很高,或者说是他的底子太好了,老头子只演练了两遍步法,他便记住了大概,能有模有样的跟着老头子练拧旋走转。 老头子也在暗暗观察吴尽欢,可越看他心里越是暗暗感叹,人比人,当真是气死人啊! 他的那些徒弟,刚练拧旋走转的时候,哪一个不是练了好些天后,还偶尔会被自己的脚绊到,摔个四仰八叉的,即便是他刚开始练的时候,也适应了好久。 而吴尽欢到好,才练了几分钟,就能跟着自己转了。 遇到这样的徒弟,即是幸事,也是不幸。 怎么说呢,就算把这样的徒弟教得再好,作为师父的,也不会有太大的成就感,好像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应当的事。 后来,陈家栋也对吴尽欢讲过,学武,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悟性的,悟性不够,哪怕后天再怎么努力,也很难取得太大的成就,但悟性高,却不肯努力,那也同样不行,若想学有所成,除了天赋,还要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行…… 陈家栋讲了很多,最后还是吴尽欢帮他总结了一句:成功的秘诀是,百分之一的智慧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只不过成功的秘诀绝不会告诉你,这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其实都没有那百分之一的智慧来得重要。 听吴尽欢说完,陈家栋一拍大腿,笑道:“我就说你小子有天赋,总结得好,这么年轻就能有这样的觉悟,不简单啊!” 吴尽欢听得有些脸红,这可是他活了四十多年的经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