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引章 自从灭了华山云家,顾希文就成了万众口中的恶人,修仙之家也就算了,连民间的小童都知道他的大名了。 一家露天的小酒馆里,顾希文本想安安静静地喝会儿酒,旁边的几个小童却一直议论着他,说他长得多么多么凶煞,手段多么多么残忍,还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他的头像,顾希文瞄了一眼,那画丑得就像是被马车碾压过了一样。 顾希文放下了酒杯,起身拽了一个小童的辫子责道:“不懂就不要乱说,快回家。” 许是顾希文拽得有些用力了,那小童捂着脑袋哭了起来,哇啦哇啦的声音听得顾希文直皱眉。 “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一男子的声音在顾希文身后响了起来,清冷似冰霜,孤傲似苍鹰。 这样的声音顾希文太熟悉了,转头,终是看到了那让他挂念了三百余年的眉眼。 微风撩动那男子的发丝,在他左耳的耳郭上,一块鲜红指甲大的印记艳若云霞。 黎约,你还这好打抱不平的性子还真是没变。顾希文在心里叹道,抻着压抑了百年的脚步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 “阿约,这一世,可是你先惹我的。” 说罢,顾希文便抱起了眼前这人,踏着风飞向云端。 黎约这一世托生为凡人,哪里有过腾云驾雾的经历,一时连惊叫都忘了,下意识地抓紧顾希文的衣角,双眼紧闭,只听得风声在耳边呼啸。 顾希文嘴角含了一抹笑,带着怜惜,带着释然,看着怀里这人,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他没想到自己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寻到他。 昆仑山巅,一片洪旷浩然。 阿约,或者叫他这一世的名字,莫承,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被一个男子压在身下当做女人用,身上的衣袍早就被顾希文扯掉了,此刻一丝未着,被他死死地箍着。 “你到底要干什么?”莫承咆哮,震得顾希文耳朵疼,干脆从莫承的衣服上撕下了一块布条,将他的嘴堵住。 “你这辈子,还是我的。我找了你这么久,吃得苦,得要你还。”顾希文在莫承的耳边说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那块鲜红的印记就跳跃在顾希文的眼前,不只是带着幻悦还是带着嘲笑。 莫承大睁着眼睛看顾希文除掉自己身上的衣服,胯间那物,饱满得不成样子。莫承呜咽着摇头,不断挣扎着,直到一阵剧痛冲淡了他的神智,泪水被逼得顺着眼角向下流去。 顾希文眼里这才流露出一丝不忍,用沾了血的手拭去了莫承脸上的泪水,除去他嘴中的布条,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莫承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身下的痛感,喘着粗气答道:“恶人。” “那你恨我?” “恨。” “真好。”顾希文笑了,笑得就像刚刚得到糖块的孩子,一时间,莫承有些恍惚。 第一卷 第一章 捡了个傻狐狸 人人都知道,昆仑山巅有这样一间逍遥居,逍遥居内住着一个逍遥仙人名唤延之,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延之还有一个徒弟,名叫顾希文。 微风轻轻推晃着半掩的轩窗,吱呀吱呀地慢慢响着,又是无比惬意的一天早上,顾希文却被自己身边躺着的一个赤身裸体披头散发的男子吓得魂儿都没了,骨碌着身子“咣”地从床上摔到了地下,胡乱地抓起衣服和鞋就往外跑,边跑边结结巴巴地喊着:“师师师师父,成精了成精了。” 榻上原本沉睡着的男子顾希文的喧闹声惊醒,茫然地睁开眼睛,支着身子坐了起来,揉着有些发胀的脑袋环视着这间被顾希文收拾得花里胡哨的屋子。 顾希文一边提鞋一边向自己的师父延之跑去,因是跑得太急,左脚踩到了右脚上,在延之的鞋边摔了一个狗啃泥。 延之蹲下,用酒勺敲他的头:“你才成精了。” 顾希文撑着身子坐起来:“不是,我不是说您,我昨天捡的那个狐狸,他他他,他变成人了。” 延之不屑地嗤了一声,站起来继续用他的酒勺舀着缸里的酒,道:“都告诉你了那是只灵狐,化为人形很正常。” “师父,我被他睡了你都不管吗。”顾希文搂起地上的衣服问。 延之闻着酒香刚要嘬上一口,结果被顾希文这话震得酒勺都掉进缸里了。 “臭小子你瞎说什么?”延之踢了他一脚骂道,“谁让你晚上睡觉不穿衣服。”微微愣了一下又蹲下神秘兮兮地向顾希文问道:“我昨儿还真没仔细看,你捡的那是一只母狐狸?变成女子了?” 顾希文摇头,“公的,是个男的。” 延之起身,又踢了顾希文一脚,道:“男的你怕个屁,走,我过去看看。” 榻上的男子见了师徒二人站在他面前有些不知所措,久居秦云山的他实在没和什么人打过交道。 “衣服穿上。”延之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扔到了男子的面前,“身上的伤感觉怎么样了?” 男子不答也不动,浅灰色的眸子警觉地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师父你长得太丑吓到他了。”顾希文白了延之一眼,上前拾起男子面前的衣服轻轻地披到他身上,温柔地道:“我叫顾希文,这是我师父延之,你的伤还疼不疼?” 或许真是上苍注定的缘分,那男子见了顾希文之后眼色慢慢平和了下来,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叫黎约。” 延之虽然表面上没有说破,但以他的阅历和修为,早已知道黎约是一只七尾灵狐。 传说灵狐生九尾,可每隔千年,总会有一只七尾灵狐降生于世。少了两尾便是少了两念,一念为恨,一念为爱。无爱无恨,七尾狐是极易成仙的个性。 延之实在想不出自己会和一只七尾狐有上缘分,想着这狐也是稀有,世上自是物以稀为贵,况是黎约也没离开的意思,毕竟秦云山已经荒芜一片,理所当然地,黎约在这里住下了,嗔痴情缘,由此而始。 昆仑山巅极为清净,世人都知那是逍遥仙人的住所,外人闯不得。黎约在这里,也算是求得了些许日子的平安。 顾希文练剑,黎约修炼,延之依旧整日抱着他的酒葫芦。 日子波澜不惊,本来可以不遇见云敬的,这样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惜了,都怪那只火麒麟。 这日顾希文带着黎约奉延之的命令下山去采些沽酒草来,这草极难伺候,生长在上古神兽出没的荒蛮之地。两人费了大半天的功夫才采齐了一小把沽酒草。 正想着趁着天还没黑回到昆仑巅,却是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野兽般的哀鸣,期间还掺杂着些许人语声。走近着一看,竟是一直年幼的火麒麟被人制住了,打头的是一个青衣少年,身姿透着意气风发之意。 顾希文正暗自叹息准备回头却见黎约迈着步子向那火麒麟走去了。 “阿约,你这性子能不能改改,这沽酒草咱也拿到了,你就当没看见这事儿回去吧。”顾希文拉着黎约的衣角劝着,他知道黎约又想管闲事。 “火麒麟会被杀。”传闻火麒麟的血是淬剑的好材料,依黎约的意思,绝对不能见死不救。 “唉哟我的祖宗,跟你出来一趟真累。”顾希文叹气。 两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引起了那青色衣袍少年的注意,他不由举起手中的青锋剑,在他身后的几个人手执胳膊粗的铁链,将那只半大的火麒麟捆得紧紧的。 “你们来找死吗?”青衣少年很不客气。 “别别别大侠,你们玩儿着,我们就不••••••”顾希文连忙摆手为开脱道,然而他话还说完,黎约就迈了步子向火麒麟走去。 那青袍少年见这人无惧无畏也没敢贸然动手,把剑横在身前戒备着。 “又惹事儿了。”顾希文苦着脸嘀咕,知道黎约不救下火麒麟是不会罢休的。 “放了它。”黎约离在少年不过一步远的地方站定,指着火麒麟,“我来换他。” “哈?你算哪根葱?”青袍少年问道。 “嗯?什么是葱?”黎约傻了吧唧地问了一句。 这不怪他,顾希文和师父都不爱吃葱,黎约也就自然没见过。 这话问得青袍少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张着嘴呆在了那里。 “大侠,我这兄弟脑子不好使,人又倔,你就先放了那麒麟吧。”顾希文跑过来接道。 青袍少年转了手腕,剑尖儿直指顾希文的眉心,语气轻蔑地说道:“带着你这傻子兄弟,滚!” 顾希文虽不好惹事儿,但也不是好欺负的,听了少年的话,收起了刚刚说笑的眉眼,目光凌厉,语气冰冷:“你再说一遍。” “叫你们滚。” 话音刚落,四周尘土扬起,“叮”地一声,剑锋相撞,带出了几朵火花,顾希文墨色的剑一出鞘,那青袍少年就挂了彩。 制着麒麟的那些少年虽然很想帮忙,但为了不让麒麟逃走,手上的铁链却不能放开,只得一声声焦急地喊着:“少主。” 扭打到最后,顾希文也受了一点儿皮外伤,可再看那青袍少年,一身的衣服已经被顾希文的剑削得只剩亵裤了。 “要不是本少爷手下留情,你现在就没有皮了。”顾希文傲慢地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青袍少年对他怒目而视。 “听好喽,我叫顾希文,最后问一句,这麒麟你们是放还是不放。” 少年咬了咬牙,对手下挥了挥手,那些小厮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松开了手中的铁链。 没有了铁链的束缚,那火麒麟似是受了委屈一般,呜咽了两声逃走了。 “顾希文你听好,我云敬早晚有一天会打败你。”只剩亵裤的云敬还要在这立一个誓,那表情看起来颇为好笑。 顾希文对他深深地鞠上一躬说道:“请滚吧大侠。” 云敬气得直瞪眼,但是败了就是败了,气愤地哼了一声带着手下人走掉了。 整个过程中,黎约就只是静静地看着,甚至在顾希文和云敬打斗的时候还向远处退了退。 “黎祖宗,你可满意了?”顾希文收了剑,转头向黎约问道。 黎约走近,扯了身上的一块布条,给顾希文胳膊上的一个伤口包扎,“我应该回去告诉师父,第三十二式的那个走位你还是没走清楚。” “我••••••”顾希文语塞,想着这狐狸真是不知好歹。 “什么是葱。”黎约是只勤奋好学的好狐狸。 “我一剑捅死你算了,怎么那么多麻烦事儿。”顾希文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一卷 第二章 裸睡 顾希文带着黎约在集市上尝过了葱,这才转回了昆仑巅。 “你这是又跟野狗打架了,还是又跟野猫抢食儿了。”延之看着灰头土脸,身上带着几块儿伤的顾希文问道。 顾希文白了他一眼说道:“遇到个姓云的小娃娃欺负火麒麟,黎大祖宗看不下去了,让我把他教训一顿。” “姓云的?”延之皱眉问道。 “嗯,好像是叫,云敬。”顾希文漫不经心地答道。 “哟,那是华山云家少主啊,小子,你可真会惹。”延之摇头笑道。 “还不都怪你那狐狸徒弟。”顾希文脱下脏兮兮的外袍扔在了木桶里后,走到延之身边,压了声音说道,“师父,我怎么觉得阿约越来越傻了。” 延之拉着顾希文的胳膊给他看伤,边看边说:“他虽然活了很久了,毕竟涉世未深,又失了两念,很多事情还不是要你教他。” “你怎么不教?”顾希文反问。 “我懒。”延之答,看着顾希文伤没什么大碍了,仰身在躺椅上蹭了一蹭,慵懒地答道。 再说云敬带着一群人空手而归,站在华山自家云渊门的门口,低头看了眼自己赤条条的身子,指了身边的一个小厮说道:“你把衣服脱下来给我。” 那小厮用手指了指自己,瞪大了眼睛面露疑惑。 “对,就是你,动作快点。”云敬命令道。 可还没等那小厮有所动作,另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云敬哥哥,你这是••••••” 说话的姑娘名叫云悠锦,是云敬的妹妹,比他小两岁,却古灵精怪得很。 云敬转头,正是撞见悠锦错愕的目光,下意识地抱起胳膊挡在自己的身前,脸上的红晕一直烧到耳根。 “悠锦••••••你可不能说出去。”云敬皱着眉流露哀求的神色,这事儿要是让他父亲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罚他呢。 “噗。”悠锦掩嘴笑了一下,道:“你还是快穿上点儿什么吧,免得一会儿再有人出来撞见。” 云敬闻言,匆忙地扒了那小厮的外衣套在自己的身上正要往门内走,却被悠锦伸开双臂挡住。 “我可不会白白帮你。” 云敬拍了拍脑门儿,就知道这丫头没这么好心,扁了扁嘴说道:“替你洗一个月的衣服怎样?” “一言为定。”悠锦在云敬面前打了个响指,迈着欢快的步伐走掉了,留着云敬握着拳在心里暗骂顾希文。 逍遥居建筑简朴,面积不大,只有两间屋子,院子倒是不小,种了不少奇异花草。 从前是延之和顾希文一人一间屋子,黎约留下后便和顾希文共用了一间屋子。刚开始顾希文没觉得怎样,但是随着他长大,身子变得壮实,床就越来越不够用了,后来他在山间弄了些石头,凿好,把床加宽了这才觉得舒服。 这天晚上,顾希文想着白天和云敬打架用的那些身法走位身法走位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望着棚顶发呆。 “你在想什么?”暗夜里一个声音在耳边炸开。 顾希文下意识地侧头,就撞上黎约在晚上会发幽幽绿光的眸子,很是瘆人。 “你吓我一跳,你闭眼睛闭眼睛,这样看着我我害怕。”顾希文责道。 “嗯。”说罢,黎约就乖乖闭上了眼睛。 借着窗外溜进来的月光,顾希文望着这张平时很少会有表情变化的脸,刚毅的眉骨,刀削的唇锋,清冷而俊丽。 “阿约,你以前在哪里生活?”顾希文轻声问道。 “我不记得了,来这儿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黎约闭着眼睛回答。 这话顾希文问过他好多遍,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一个字儿都不差,也越是这样,顾希文越爱问,没准儿哪天就少字了,这下自己就可以好好羞辱他一顿,不过直到现在,黎约都没给他这个机会。 “顾希文,你为什么睡觉不穿衣服呢?”沉默了片刻,黎约问道。 “你懂什么,我这叫吸日月之精华取天地之灵气。”顾希文胡扯道。 “你不冷吗?”黎约问。 “不冷啊。”顾希文答得理直气壮。 “那你把我的被子还我。” 顾希文低头往怀里一看,自己果然抱着两床被子,而黎约身上只有一件里衣。 黑暗之中,顾希文的脸红了一红,从怀里分出了一床被子给黎约盖好。 “睡吧,别翻了。”黎约紧了紧身上的被子说道,估计刚刚是冻醒的。 “嗯。”顾希文应道,目光在黎约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也就转过头去睡了。 第二日醒来,顾希文在门口冲着朝阳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见师父正在给他的蓝翎凤凰梳毛。 那蓝翎凤凰勉强算是延之的坐骑了,说勉强是因为顾希文的印象中,师父根本就没下过山,也就没有坐过这只大鸟,顾希文每次想坐,都会被它嫌弃般甩下来。 没有人支使它,这大鸟也就乐得清闲,整日在山上睡着,偶尔自己飞出去玩玩,多年过去,倒是越来越胖了,原来尖尖的脑袋都变得圆了。 “难得啊师父,许久不见您给大蓝鸟梳毛了。”顾希文说着走了过去,在蓝翎凤凰的胸口拍了拍。 凤凰还是很不待见顾希文,伸开爪子朝顾希文抓了去,要不是顾希文躲得快,估计他那张英气的脸就变成大花脸了。 不待见顾希文的凤凰倒是和黎约处得很好,伸长脖子在他的肩膀上蹭着,青蓝色的眼睛里漾着笑意。黎约也抬手,抚摸它的脑袋,动作极尽轻柔。 顾希文气愤。 延之给凤凰梳了半天的毛有些累,抖了抖手道:“我下山去一趟。” 顾希文听了师父这几十年不遇的话缓了一缓精神,这才说道:“下山?什么事请得动您?” 延之脸色如平常般云淡风轻,顾希文看不出一点儿不对的地方。 “见些故人,你这小毛孩儿懂什么,好好看着逍遥居和我那傻徒儿就成。”延之牵过蓝翎凤凰跨上,留下这句话之后便引着凤凰飞去了。 其实时隔许久了,有些事情还是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轻轻靠着一旁的凤凰,延之挠了挠头。 “逍遥仙人,许久不见。” 不掺杂一丝情感的声音灌入双耳,延之抬首,见眼前一人仙风道骨,却是满面风尘,那人是天上仙,名为白尹。 “切,位列仙班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会老。”延之嘀咕道。 参悟天机,醒道修仙之人,也逃过了岁月的痕迹,逃不掉内心的风霜。 第一卷 第三章 冤家路窄 白尹拉着延之在一家安静的小酒馆坐下,给延之倒了酒,问道:“我听说你,近些年收了一个徒弟。” 延之傲慢地伸出两个手指头,“两个,不过另一个是我大徒弟捡来的灵狐。” “哦?那狐狸我不知道,不过你的大徒弟可是个?”白尹不紧不慢地问道。 延之点头,“是,不然你以为,我带他回昆仑山干嘛?” 白尹也不再说什么,他太了解延之的性子,这人表面上吊儿郎当的似是很洒脱,其实内心比谁都压抑,一个巨大的缺点就是喜欢把坏事儿往自己身上揽。 “你不在上头陪那帮老头儿好好呆着,来人间干嘛?”几杯酒下肚,延之捻了几粒花生米,一边嚼一边问道。 白尹优雅地放下酒杯,极讲究地收了手,抖了抖袖子。那动作看得延之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暗骂白尹这死脾性还是不改。 “玄芝失窃,东君还是没找到,就派我过来看看。”白尹说道。 那玄芝乃仙家神物,每千年才会长出一棵,食之则得不死之心。 延之扁了扁嘴骂道:“小心眼儿。” 白尹抿着嘴笑了,天上地下,可没有几个人敢这样骂东君。 “诶,你可知,华山云家家主再过些时日就要飞升了。”白尹笑够了之后说道。 “谁?云承林?”延之有点儿不敢相信,云家家主云承林终日板着一张脸,延之对他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白尹点了点头说道,“他的大儿子云眠过几日就要成婚了,到时候众修仙之家许是都要去贺一贺,我想着到时去问问玄芝的下落,延之,你去不去?” 延之摆摆手表明他的态度,他这隐居着的逍遥仙人可不再想过问世事了,尤其是华山云家。 “也好。”白尹淡淡地叹了一句。 此后无话,尽是杯盏相碰,和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旧友相叙,如此便好。 延之和白尹这边儿云淡风轻地叙着旧,远外昆仑山,两人玩得倒是相当热闹。 “你知道这俩人儿在干什么吗?”顾希文指着书上画的两个小人儿问道。 自打师父下山,顾希文就开始放肆了,昨儿晚上非要在院子里点火烤土豆吃,差点儿没把黎约的胳膊腿儿卸掉当柴火烧掉,今日又偷了延之藏在枕头下的春宫图册给黎约看。 “不知道。”黎约诚实地摇头。 “唉,孺子不可教也。”顾希文叹道,手在那两个小人儿身上摸了摸便把书合上了。 “阿约,下山玩会儿吧,我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花柳巷。”顾希文神秘兮兮地拉着黎约说道。 “师父让你看着逍遥居。”黎约满眼认真。 “脑子转一转好不好,这地儿没人来放心吧。”顾希文劝道。 黎约哪里经得住顾希文的花言巧语,三哄两骗地就随着顾希文下了山。 尘世凡间,自是热闹的很。 若说是热闹,那都是凑出来的,就比如冤家,不凑在一起怎么能叫做热闹? “顾希文!” 身后一个带着愤怒的声音猛然响起,顾希文正端着一碗加了冰糖的梨汁的茶水准备喝呢,被这声音吓得双手一抖,那茶水一滴没漏,全都洒在他的裤子上了。 顾希文转头,望见那张有些狰狞的脸。 “哎呦我的老天爷,云大侠你吓我一跳,这茶你可得再请我一碗。”顾希文抖着浸湿的裤子说道。 黎约不知死活,端着他的那碗茶,很响地嘬了一口,“好喝。” “你••••••”顾希文的铁齿铜牙碰见黎约就总是像耗子见了猫似的。 “顾希文,我要再跟你比剑。”云敬指着顾希文,脸上说不出的坚定。 得,顾希文这时候才觉得自己真是像师父说的那样,太会惹了。不怕不要命的,就怕死不了还缠着不放的。 “别了云大侠,我连剑都没带,这次算你赢了好不好,你看我见了你都尿裤子了。”顾希文一边说着还恬不知耻地向前拱了拱他的胯,让云敬看得更清楚些。 云敬无视了他拧得麻花一般的胯,冷脸说道:“你用我随从的剑,不会比你的剑差。” 顾希文心里虽然想着差多了,嘴上却没说,好言劝道:“大侠你看这人来人往的,你为天下苍生想想也不能在这儿动手啊。” 这话说完,顾希文就后悔了,云敬要是真心血来潮把他绑去个什么没人的地方,自己找谁帮忙去。 还好云家那些弟子都不是吃白饭的。 “少爷,办正事儿要紧,婚宴上用的东西今天必定要采购齐全。” “婚宴?你要成婚?恭喜恭喜啊。”顾希文说着便假作亲昵地拽上云敬的袖子。 云敬皱眉,抽回攥在顾希文手中的袖子,向旁边退了两步和这个湿了裤子的人拉开了距离后说道:“不是我,是我大哥成婚。” “那是好事啊,云大侠你有事儿你快去忙吧。”顾希文摆着手催促道。 云敬想着顾希文就心烦,看着他更心烦,听他说话那就烦得不行了,虽然特别想和他再比一回,但见他没带剑,自己又有任务在身也就罢了,瞪了顾希文一眼掉头走了。 一直看着云敬走远,顾希文才舒了一口气邋遢着步子走回黎约身边,裤子上的茶水碰到皮肤凉飕飕的,他只能像螃蟹一样挪着。 “好喝吗?”顾希文凑过去挑着语气问道。 黎约雷打不动地看戏,见顾希文凑过来了,连忙一口将碗里剩下的茶一口吞下,微笑着冲顾希文点着头。 “你倒是无爱无恨了,全都用来长心眼儿了。” 两人在街道上逛荡了小半日,可以说顾希文对于一些鸡鸭来讲确实是煞星,一不留神就被拔了毛去。再次回到昆仑山巅逍遥居的时候,顾希文抱着一大把的鸡毛。 天性使然,黎约闻见鸡的味道会有些兴奋,牢牢地盯着顾希文手中的鸡毛。 顾希文被他看得背后发凉,仔细琢磨着才想起来别看黎约现在风度翩翩的,但毕竟是只狐狸啊。 “别看了别看了,这又不能吃,我是来那它们扎鸡毛掸子的,不然柜子顶上的灰我总是擦不掉。”顾希文道,找来了一段很直的树枝,开始着手扎鸡毛掸子。 不过他失败了,这鸡毛压根儿就不听他的话,七扭八歪地躺在树枝上,难看得很。 顾希文气愤地拔了扎在一起的鸡毛,把那根树枝扔进了炉火里,团起了满地的鸡毛,塞到了柜子的一个抽屉里。 他哪里知道,日后这鸡毛对他会有大用处,调教黎约的大用处。 第一卷 第四章 华山行 华山云大少爷成婚,延之到底是没去,顾希文倒是去了。 用顾希文的话来说,他是去给云敬赔罪,实际上顾希文不过找了个借口出去玩,他长这么大可还没见过别人成婚呢。 黎约是黏着顾希文的,延之想着两个人儿也有个照应,自己也乐得清净,由着他们两个去了。而且若是没有黎约,蓝翎凤凰估计是怎么都不会载顾希文的。 云家家门宫宇依着华山的险峰怪石而建,有直冲云霄的磅礴之感与九区回折的奇绝之势。 顾希文仰头看着云家这些建筑,把脖子都仰酸了,心想云家可真是给自己找罪受,这么险的山峰峭崖,每天来往穿梭的,也真是不嫌累得慌。 山门口站定后,黎约拍了拍凤凰,意思是叫它自己去找乐子,凤凰会意,临走时还不忘用它圆圆的屁股拱顾希文一下。 顾希文被它拱得踉跄了一下,转头恶狠狠地看着他。凤凰弯了弯眼睛似是在轻笑,欢快地鸣叫了一声便飞走了。 云家大少爷,也就是未来的云家家主成婚,阵势自然是不小的,云家就差用红布把华山缠个遍了。这日各大门派的宾客人来人往的,谁也没有功夫去注意这两个不太起眼儿的后生,顾希文和黎约也就很轻易地混了进去。 宴席台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顾希文抿了两杯佳酿之后就拉着黎约向华山里面走去了,据说云家的淬剑阁内奇兵异甲纵横,这也是顾希文来华山的原因之一,只是这淬剑阁到底建在华山何处,他就不得而知了。 越向华山内部走去,人也就越来越少了,多数弟子小厮都在宴席那边忙碌着,留下守卫的也不过三三两两心不在焉的人,两人蹑手蹑脚地避过这些人,一路上也没被谁发现,不过走着走着,顾希文就跟见了鬼似的赶紧拉着黎约蹲下了。 “怎么了?”黎约问。 顾希文拨开眼前石头上生的杂草给黎约看。 不远处华山论剑台造得浸满风骨,一方天地似是装着整个江湖。 论剑台上练剑的,正是顾希文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云敬。 “要是被他发现了肯定又要不依不饶。”顾希文悄声说道。 “你打得过他。”黎约肯定地说。 “我是来找淬剑阁的,再说华山剑法变化多端,我以后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不过,云家大喜之日他居然独自练剑。”顾希文道。 “勤奋。”黎约点评。 “••••••” 两人就这样蹲着看云敬练剑,时不时地点评上一两句,殊不知云敬正练的,便是华山剑法的绝章,只不过火候不到,让人看不到威力。 “你们••••••”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两人中间响起,两个字还没说完便没了声音。 顾希文转头一看差点儿叫出声来,黎约平时闷葫芦似的出手还挺快,这女子已然被他弄晕过去了。 “你干嘛!你怎么还打女人呢?”顾希文压着声音气愤地说道。 黎约被骂了之后脸上有点儿愧疚地说道:“她吓我一跳。”然后把那躺在地上的女子倚到石头上坐好,恭敬地说了声“对不起”。 顾希文扶额,人家都晕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现在怎么办?” 黎约叹了口气,伸出了两根手指,上面缠着银色的辉光,轻轻在女子的头上点了点。 女子被黎约这样一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顾希文见她眼睛动了动,立刻摆出了一副讨好的表情,别提多猥琐了。云家家风严谨,小姑娘哪见过这个,扯着嗓子“啊”就喊了出来。 “悠锦?”云敬不聋,立刻就听出了这是表妹的声音,提着剑就冲了过来。 “过来了。”黎约指了指论剑台的方向。 顾希文哭笑不得,道了句:“跑。”说着便从石后起了身,飞也似地逃。 云敬跳过石头,扶起靠着石头的云悠锦问道:“悠锦你没事儿吧。” 悠锦摇摇头,道:“云敬哥哥,大哥叫我来叫你呢。” “等我把那两个人抓到再说。”云敬咬着牙说了句便朝着顾希文逃走的方向追了去。 华山路险,两个人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顾希文拍了拍身边的黎约道:“吹••••••吹口哨••••••叫,叫那笨鸟来。” 黎约点头,含了两根手指在嘴里打了个哨子,不消一会儿,蓝翎凤凰就开心地鸣叫着来了,两人赶紧爬了上去,随着凤凰飞了起来。 顾希文大口喘气,可算是逃出来了,不过还没高兴一会儿,一道白色的身影略过顾希文的眼前,一眨眼的功夫,黎约就从凤凰的背上消失了。 顾希文猛然之间傻了眼,这整日在自己身边的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正发着呆,忽听远处传来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借用。” “诶那你得还啊,完好无损地还,还有利息,你到底谁啊?”顾希文扯着嗓子向远方喊着,可是没有得到半点儿回音。 没有黎约在,这凤凰也不老实了,顾希文好说歹说才没缺胳膊少腿儿地回到昆仑巅,站在逍遥居的门口,不知道应该怎么进去。 此刻华山,云敬望着腾空而起的蓝翎凤凰紧紧攥了攥手中的剑,他认出那是顾希文了,可惜还是让他逃了,不然云敬估计会把他关在华山,拿他练剑。 叹了口气,转身,云敬往大哥的婚宴上走去。 延之倚着逍遥居不太结实的木门问道:“那傻狐狸呢?” “师父••••••他被人借去了。”顾希文带着一点儿哭腔说道,接着便把华山上的事儿和师父说了一遍。 听着顾希文的描述,延之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白尹,可是他掳走黎约的目的何在?难道和玄芝有关?他可没看出来自己这徒弟的身上有玄芝的气息。 其实不仅他没看出来,白尹现在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黎约现在被他打回了原形,倒挂在门口,睁着灰溜溜的眸子,任由白尹运着法力在他的身上探索着。 他的身上纵然是有玄芝的气息,却并不完全,或者说这是一种和玄芝很相似的气息。 白尹挠头,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自诩为好神仙的,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把黎约怎么样的,只是把他取了下来柔声问道:“你说实话,玄芝到底是不是在你那里,为什么你会有玄芝的气息,我又不会杀你,我只想取回玄芝。” 黎约摇了摇自己的狐狸脑袋,他决定一直装傻。眼前这人说是不会杀他,其实取回玄芝本身就是在杀他,因为黎约吃下的玄芝早就和他融为一体了。 白尹无奈,这是延之的弟子,怎么着也得给点儿面子,于是他眯着眼睛,掐上黎约耳朵上的那块儿红色印记向下扯了扯,道:“在没找到玄芝之前,我可会盯着你,别耍什么花招。” 黎约被他扯得垂下了头,用力点了点。 第一卷 第五章 玄芝 其实黎约吃那玄芝纯属偶然,太偶然了。他在秦云山的时候修炼估计是只长了修为没长脑子。 黎约出去溜了溜不过是因为有些饿想去找点东西吃,谁知那日七宿变换,黎约在不经意间就踏入了阵中,也就朦胧间踏入了仙家领地,踏入了也就罢了,还非要踏入东君的药田。 黎约转悠了一阵儿,也着实是饿了,颓颓然地坐在茫茫望不到边的药田里,脚边正好就是那株极其珍贵的玄芝。也不知道那根儿神经搭错了,黎约伸手摘下那长得黑乎乎的玄芝,吃掉了。 之所以知道自己吃下的东西并非寻常之物是因为黎约感觉到了身体的异常,根骨劲强,修为大增,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死不了,秦云山山门前的那场战斗,他看着自己可怖的伤口都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谁知现在到现在还活着。 活得挺好,除了被白尹拽得有些耳朵疼。 第二日早,黎约就被“还”了回来,以狐狸的形态。 顾希文数了数,两个胳膊,两条腿,嗯,不少。再把黎约提起来,对着太阳仔细地看了看,嗯,和从前也没什么不一样。 黎约在他手里忽然化回了人形,顾希文没拿住,被黎约一屁股坐在了身下。 顾希文笑着踹开他问道:“你没事吧,你被什么人掳走了?” 黎约摇了摇头道:“没事,那人认错人了。” 延之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紧不慢地煎着茶,好像他这徒弟就应该完好无损地回来一样,并没有多大的意外。 煎好的茶分了三盏,冒着幽幽的香气从茶盏中漫起又散开。 “黎约,你也修行这么久了,可想过成仙一事?”延之嗅着茶香问道。 黎约登时被热茶烫了一下,不由得舔了舔上唇,说道:“师父,成仙了能怎么样?” 延之顿了一下才答道:“长生不老呗,以你无爱无恨、六根清净的性子,成仙可是很容易的。” 黎约想着自己本来也死不了,成不成仙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便淡淡地说道:“现在的日子就很好。” “噗,我要是你,挤破脑袋都是要成仙的,可以长生不老,多好啊。”顾希文在一旁接道。 “你小子这劣根就别想了,好好练你的剑法,没准儿还能多活几年。”延之笑话他这大徒弟。 黎约此刻却在歪着脑袋想,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茶凉了,人也醉了。 当夜,顾希文还是有些不放心,盘着腿儿坐在黎约的面前问道:“你真的没事儿和我说?” 黎约摇头。 “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真的没再受什么伤吧?”顾希文道。 黎约还是摇头。 顾希文侧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黎约望着顾希文的侧脸分明的棱角弯了弯眼睛,倾身向前将下巴搭在了顾希文的右肩上。带着一点依赖和感激。 也就是在这突然之间,黎约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暖洋洋的却带着不可抑制的冲动,黎约想说却不知从何说,想动又不知从何动,能做的便只是贴着顾希文的肩一动不动地感受着心内的复杂情感。 顾希文感受到肩上的重量转头,眼前正好是黎约那只带了一块红痣的耳郭,上面盖着几缕散乱垂下来的发丝,随着顾希文的呼吸飘动。 那一刻,顾希文也不知自己是怎样想的,伸手拔下了黎约头顶的紫檀发簪,任由发丝散落而下,扑在他的脸上,轻轻柔柔的,带着一种来自旷野的清香。顾希文感到很奇怪,明明是一只狐狸,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让人舒服。 黎约还是未动,乖乖倚着顾希文的肩,感觉褪去了一身的疲惫。 黑色的发丝挡在顾希文的脸前,让他看着周围的景物有些模糊,唯有眼内一小块红色,艳得清明。顾希文觉得那红可爱,张开微带笑意的嘴轻轻咬了下去 黎约就纳闷了,怎么谁都那么愿意跟他的耳朵过不去,待顾希文松口,黎约才抬起了下巴,揉了揉自己披散着的头发,有些疑惑地看着顾希文。 顾希文冲他笑,笑容有些发甜,黎约那张有些乖傻的脸让他很想去揉一揉、掐一掐,不过理智告诉他,还是睡觉吧。 于是顾希文毫无顾忌地脱了里衣,光着身子对黎约说了声:“睡吧。” 黎约吹灭了案上的孤灯,裹紧身上的被子在黑暗中说道:“下次脱衣服之前,灭灯。” “噗,怎么你还害羞?”顾希文笑他。 黎约不答,舔了舔嘴唇又蹭了蹭头下的枕头,很安稳地睡去了。 七日后,墨云漫天滚滚而来,只是在远方依稀可以看出一束从浓密云层中透出来的阳光,在周围昏暗的景物下显得格外的耀眼。 据延之说,那是有人将要登仙了。 “谁啊?”顾希文问道。 “云承林。”延之回答。 “云家家主?” “嗯。” 华山巅,云敬对着场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只是盼着自己的父亲赶紧上天上去,省得每天都要看见他这张板凳脸。倒是云眠带着一副不舍的表情和云承林告着别。 这一日,华山云家易主,家主为云承林的长子云眠,执掌华山事务。云敬漠然地看着大哥接下家主之印,接下淬剑阁的机关令,好好地封存了起来。 接下家主之位的云眠吹着华山山巅的清风满心澎湃,眼望着华山奇景,一片感慨。毕竟是鲜衣怒马的壮志青年,毕竟有着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野心,眼高气傲愿与苍天试胆。 云敬倒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各家门派皆知云家长子云眠年轻有为,对于次子云敬就是只知其名而已。于是云敬现下的愿望不是成为家主,而是好好练剑,早日打败顾希文,然后...然后的事儿他还没有想,也许就是继续练剑,帮着大哥把云家治理好,仅此而已。 事情要是真的这样发展下去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许多事了,要不然怎么说造化弄人呢?很多你并不愿意做的事情,偏偏就有人逼你去做。 第一卷 第六章 说媒 黎约微微勾着的狐狸尾巴尖儿随着嘴里哼出的调子缓缓地摆着,迎接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半睁着的狐狸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另外两人。 顾希文被延之踩在了脚底下,气鼓鼓地大口呼着气,吹起了地上的尘土,尘土又飘飞,落到了顾希文的眼睛里。现在顾希文那张脸就像个泥猴似的。 “倒是比以前精进了不少。”延之赞道,移开了踩着顾希文的脚继续说道:“学了云家剑法就是不一样,不过还不流畅,瑕疵太多。” 顾希文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接过师父递过来的剑问道:“我这算是偷艺,师父您不生气?” “我还能废了你不成?”延之反问,又说道:“看都看了,怎么能不学。不过你这剑法还是尽量不要在云家人面前用出来的好。” 顾希文花着一张脸嘿嘿地笑道:“您可真是我师父。” “行了,少跟我耍贫嘴,说好了洗一个月的衣服。”延之道。 “您这是耍赖。”顾希文不干。 “两个月。”延之伸出两根手指晃着。 “••••••” 顾希文埋头苦大仇深地搓衣服,黎约在旁边坐着看,就只是看,悠哉游哉地看。顾希文知道黎约又在故意气他,捧了一捧水就向黎约砸了过去。黎约轻身跳了一下躲开,又敛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哼着他不知调子的小曲儿。 洗了一大天的衣服,顾希文这胳膊都快断了,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句话都不说。黎约戳了戳他的脸,顾希文也只是动了动眼珠。 黎约长长出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将双手覆在了顾希文的两条胳膊上。 酸胀感渐渐消失,床上这人又活了过来。 黎约冲他眨眼睛,表情很乖。 “别以为我会感谢你。”顾希文说道。 “那我给你弄回原样。”黎约说着便要抬手施法。 “诶别别,我谢谢你还不成吗。”顾希文妥协道。 黎约这坏狐狸笑得欢。 顾希文白了他一眼,拽了被子躺下。黎约也脱了外衣钻进了被子里,转头看了眼发呆的顾希文,像虫子一样拱了拱身子,凑近顾希文,歪头,把脑袋搭在了顾希文的肩上。 “干嘛?”顾希文侧了侧脸问道。 “这样舒服。”黎约回答。其实他不过是想再次体验一下那种奇妙的心境。顾希文的肩膀怕是有一种神奇的作用,黎约靠着就不自觉地笑。 “快睡,谁知道那老头明天又有什么幺蛾子。”顾希文也歪了一下头,抵着黎约的脑袋说道。 其实本是很温馨的睡姿,早上醒来就变样了,俩人儿折腾了好半天才分清哪个是你的胳膊哪个是我的腿。 “云敬哥哥,上次闯论剑台的那两个男子,你是不是认识?” 华山清凉亭,云敬正翻着一本书,悠锦坐在他对面,满眼桃花地问道。 “嗯。”云敬不咸不淡地回答,甚至都没抬头看悠锦一眼。他正看到关键的地方,哪有功夫细细地想她的问题。 “那...他们叫什么啊,住哪啊?”悠锦继续问。 “背剑的那个叫顾希文,另外一个没记住。住哪儿...我不知道。”云敬答。 悠锦带着失望的语气说道:“那我怎么去找他们啊。” 云敬这下才从书里回过神来,抬眼望着悠锦问道:“你找他们干什么?” “说媒啊。”悠锦理直气壮地大声回答,震得云敬耳朵嗡嗡直响。 “什么?”云敬把书拍在了桌子上。 悠锦被他的这个反应吓了一跳,又小声地重复了一句:“说媒啊。” “跟...跟顾希文?”云敬不可置信地问道。 悠锦点了点头,道:“我都跟云眠哥哥说了,他说只要我喜欢就成。” 云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至于被眼前这小丫头气晕过去。 “云敬哥哥,你真的不知道他们住哪里吗?”悠锦一脸期待地问道。 云敬猛摇头,他忽然巴不得顾希文永远不要出现才好,自己的仇人怎么能和自己成为一家人,听来简直可笑。 不过云敬忽略了一点,以云家的势力,怎么会找不到顾希文呢,况且顾希文还是个好凑热闹没事儿找事儿之人,云家要向他说媒的事情已经传遍了,顾希文也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成了江湖上的名人。 “你小子惹下的好事,不是说去华山找云敬认错吗,你怎么还勾搭上人家的小姑娘了。”延之拧着顾希文的耳朵质问道。 “冤枉啊师父,那个叫什么云悠锦的我根本就不认得,疼疼疼。”顾希文哀嚎着回答。 “会不会是,那个被我打晕的女子?”黎约在旁边接道。 “她?那你别说,长得还挺好看。”顾希文说道。 延之听他这么说,手下更用力了,恨不得把他的耳朵扯下来。 “你打算怎么办?”黎约拿他有些凉的手指尖儿捂着顾希文通红的有些发肿的耳朵。 “云家都那么说了,我能怎么办,成亲呗。”顾希文说道。 “你小子敢。”延之说着伸出手来又要掐。 顾希文挥着手躲,“师父我说着玩的,我明儿就去把话说开还不成吗?” 延之听了这话才收回了手。 “什么是,成亲。”傻狐狸问道。 “大概就是,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过日子。”顾希文解释道,至少在他心中是这样的。 “那咱们两个不是已经成亲了吗?”黎约道。 顾希文呆在那里,按照他的说法,黎约这么认为还真没错,这狐狸脑筋就是和寻常人不一样。 “噗。”延之没忍住,捂嘴笑了一下说道:“要不,你就拿黎约挡一下。” “挡?怎么挡?我已经成亲了,跟一个公狐狸?”顾希文惊异地反问。 延之带着奸笑点了点头道:“且说黎约是你正室,云家人心高气傲的一定不会答应做小,如此大家都安心了不是?” “嗯,好主意。”黎约在旁边不知死活地认同道。 顾希文觉得,这俩人是在合起伙来整他,不整死他不罢休。 第一卷 第七章 老子就是喜欢男的 在自己师父的催促下,顾希文决定再去一次华山。 云家迎客居内,黎约自然地挽着顾希文这一幕可以载入史册了。 云眠坐在主位上,云敬则坐在次位,愤恨地盯着顾希文看。云悠锦身为女儿家,必要的矜持还是有的,因而此刻还在打扮,并未出现。 顾希文没搭理云敬的目光,只是埋头喝茶,偶尔抬眼和黎约交换一下目光。 云眠的眼皮跳了跳,开口打破屋内的沉默对顾希文赞道:“顾公子可真是,真是一表人才,只是不知道身边这位是...” “这是我妻子。”顾希文快速接过话头,大声回答着,像是希望华山的所有人都知道。 “嗯。”黎约点头应和道,表情认真。 云家两兄弟听了顾希文这么说,此时的表情是一样一样的,脸上出现了三个圈儿,两个小的是眼睛,一个大的是嘴。 还是云眠先反应了过来,咳嗽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知顾公子原来有,有这等癖好。” 顾希文冲云眠礼貌地笑了笑,放下茶杯拉着黎约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个礼,朗声说道:“云掌门,顾某已有妻室,云家美意恕难从命。” “顾,顾希文?”悠锦刚刚迈进迎客居的大门就听见了这句话,嘴里有些生涩地唤出这个名字。 顾希文转头,那是悠锦经常梦见的眉眼。 “哟,云大小姐好。”顾希文微微欠身嬉皮笑脸地问候道,“那日真是不好意思,让云大小姐受惊了。” “你说,你已有妻室?”悠锦没理他葡萄串儿般的那对话,思维似还是停在不久之前,带着些小心问道。 “啊,那个,是,就是这个人,黎约。”顾希文说着便拉过黎约,搂在了自己的身旁,黎约就势往顾希文的怀里靠了靠。 这动作在悠锦看来简直是不堪入目。 “可,可他是个男人啊。”悠锦指着黎约的鼻子跺脚说道,“你怎么能喜欢男人呢?” “谁说我不能喜欢男人了?”顾希文反问,“不好意思了云大小姐,我还真就喜欢男人,我顾希文这一生就只爱阿约一个,您这貌美如花的姑娘还是找个更好的人吧。” 悠锦听了顾希文这话,咬了咬唇,掉头跑走了,连云眠都没叫住。 “顾希文!你太过分了!”云眠刚要说话却听云敬在一旁吼道。 顾希文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问道:“我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了不耽误你的妹妹?” “你,你,你不可理喻。”云眠“啪”地把剑摔在了案上嚷道。 “那你就不要喻。”顾希文答道,牵过黎约就准备向外走,可没走几步又忽然想起了一个事,转过头来说道:“云家两位大爷,我住昆仑山巅,以后有事儿直接来找我就成,可别再大肆宣传了。” “昆仑山巅?逍遥仙人住的地方?”云眠问道,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离经叛道的小子会和逍遥仙人有联系。 “嗯那是我师父,他这名号传得倒真是广。”顾希文笑道,再次牵起黎约的手,在云家两兄弟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大概只有黎约知道,顾希文只是表面上看着很潇洒。 “你别抖。”俩人一边走着,黎约一边说道。 “我那有抖。”顾希文狡辩。 “你手在抖。”黎约道抬起两人牵着的手,顾希文的那只确实是以肉眼可见的频率抖着。 “那你还是挎着我吧。”顾希文甩了黎约的手,弯了胳膊肘说道。 “哦,你紧张什么?”黎约嘀咕。 其实顾希文那里是紧张,他在回忆刚刚头脑发热说的那几句话,什么一生只爱阿约一个,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可以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俩人变换的姿势的动作在云家两兄弟看来就是在卿卿我我,简直不成体统。云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完全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甚至都没想起和顾希文比剑,就这样目送着两人离开了华山。 不过还好,昆仑山巅,他记住了。 再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昆仑山逍遥仙人有个徒弟,那徒弟叫顾希文,是个喜欢男人的断袖,发誓一生只喜欢一个男人的断袖。 顾希文仰在床上摇头,心想着估计这以后都不会有小姑娘嫁他了,他跟云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欠下了债。 黎约无聊,抽过顾希文枕头底下的春宫图册翻看着,把书页翻得哗啦哗啦直响。走马观花式地将一本翻完向黎约问道:“为什么都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 “阴阳相合。”顾希文想了半天才憋出了这四个字儿来。 “那若是两个男子呢?”黎约跳上床盘腿坐在顾希文的脑边,微微垂着头,看着顾希文的脸问道。一头黑发散乱地垂下,不经意间抚过顾希文的脸庞。 顾希文抬眼,借着有些泛黄的灯光望着黎约。发丝垂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导致黎约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模糊。 “你说一生只爱我一个人是什么意思,什么是爱?”黎约见顾希文不答,又吐出了自己心中的又一个疑问。 顾希文爬起,面对着黎约坐着。 “两个男子在一起,阳火相灼,谁先烧了谁可不一定。至于爱,那是一种感觉。”顾希文回答着黎约的两个问题。 黎约指了指那本春宫图册道:“那样做会有感觉吗?” 此话一出,顾希文愣了,他未曾预料黎约会有这种想法。 黎约眨着眼等待着顾希文的回答,一脸的傻气。 也许真的能感觉到什么?不然夫妻之间为何都有此举。顾希文心想。 “要不...试试?” “嗯。”黎约点头回答。 然后是沉默,无休止的沉默,沉默到顾希文不由得大喊:“阿约你倒是脱啊。” 黎约这才回神,起身褪去自己的里衣,重新坐回顾希文的面前。 顾希文不是第一次看到一丝不挂的黎约了,只是他从来没仔细观察过,现在这样一具线条鲜明的躯体裸露在他的面前竟使他有些脸红了。 顾希文不自觉地咳嗽了一声,道:“阿约,你离我近一点儿。” 黎约闻言乖乖地凑近了顾希文,两人之间基本上只是隔了一个手指的缝隙,顾希文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黎约身上的热度,甚至感受到自己越来越乱的呼吸和渐渐坠胀的小腹。 第一卷 第八章 屁股疼 黎约的面色,依旧是平平淡淡,浅灰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顾希文从面色到身体上的变化。 也是这一双冷静的眸子,衬出顾希文的心神不安,也逼出了顾希文的些许怒意,翻身,压上对方。 这下子,刚刚两人肌肤间隔着的那薄薄一层空气也消失殆尽,纹理相扣,密不可分。 “你好烫。”黎约抽出被顾希文压在身下的手摸了摸他通红的脸说道。 没做任何润滑措施,黎约注定是要疼的,这个长了无数心眼的老狐狸怎么会白白忍着疼呢?所以张口,用力咬上了黎约的肩头。 顾希文吃痛,张口欲叫却被黎约一手捂住嘴巴。见顾希文把喉咙里的声音完完全全地咽下去了,黎约才松了口,拿下捂在顾希文嘴上的手。 “疼。”黎约皱眉说道。 “这话应该我说。”顾希文指着肩膀上发青的牙印对他说。 “要不你下来试试?”黎约不服。 “不。要。”顾希文一边说着,一边动作着,黎约的身下就又开始疼了,张嘴又要咬下去。 顾希文见状扭了一下身子,迎着黎约牙的不是肩膀而是脸,再准确地说,顾希文的嘴被黎约咬住了。 一股血腥的气息在两人的口腔内蔓延开来。黎约的眼中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愧疚,刚想松开牙齿却被顾希文的手按住了脑袋,而这人不规律的呼吸则像极了春天的微风,暖暖的,黎约笑了。 顾希文缓缓抬开两人黏在一起的唇问道:“你笑什么?。” 黎约微笑看着那双有些泛红的,还带着他刚刚留下的齿印的唇不答。 顾希文很少看见黎约笑,他的脸色终日平静,说不上冷漠,也说不上热情。如今挂上浅浅一抹笑容净是说不出的陌生。顾希文抬手捏了捏黎约的脸,挑着他的下巴再次吻了下去。 和黎约不同的是,顾希文毕竟是个人,一个七情六欲俱在的人,是人就难免会动情,动情处,自己是抑制不住的。所以抛了羞臊廉耻,一夜尽欢。黎约还是没搞懂世人这样做的意欲何在,顾希文却有了很深的感触。 不过黎约也不是一点儿收获没有,至少他知道这样做会屁股疼。 第二日早上,黎约干什么都要捂着自己的屁股,走路要捂着自己的屁股,晒太阳要捂着自己的屁股,就连吃饭时坐下都要慢慢蹲着坐。 延之问他怎么了,黎约摇头,顾希文就替他答是昨晚着凉,今日闹肚子拉坏了。延之便摘下了院里的两株药草喂着黎约吃了下去。黎约本是犹豫的,但看着延之身后挤眉弄眼的顾希文还是将药草吞了下去。 在两人做过那事儿之后,晚上的气氛总归会有些尴尬。顾希文也不裸着了,把里衣穿得完完整整的。直到黎约的肚子咕噜了起来,这尴尬的气氛才缓和。 “噗。”顾希文听了这声音笑了下。 黎约苦着脸揉了揉肚子。 顾希文见他这表情,憋回了笑,关切地问道:“肚子疼?” 黎约都来不及点头,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捂着屁股就向茅房奔去了。 顾希文也跟着跑了出去,但是心里真的快笑疯了,他觉得师父是故意的。 茅厕门口,顾希文捂着鼻子对里面的黎约喊道:“阿约啊,你还行吗,若是不行就赶紧叫我,我好冲进去救你,你可别蹲得腿软掉进去。” 黎约从来没有这么想打一个人,但是解决完之后,黎约实在是没有力气了,靠着顾希文的后背才勉强站住。 顾希文笑叹了口气,其实不管怎么说,黎约这样自己可有很大的责任。他弯了膝盖对黎约说:“上来吧,背你回去。” 黎约也没推脱,软绵绵地将自己搭在了顾希文的背上。 从茅厕到屋子里的这一段路很短,顾希文托着黎约揉了一天的屁股,黎约把胳膊环在顾希文的脖子上,有些昏沉的头埋在他的颈窝中。顾希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将步子走得很慢。 回了屋内,顾希文开始给黎约揉肚子,黎约捧着一碗热茶慢慢地喝,顾希文揉得手臂都酸了,问道:“可好些了?” 黎约嘴里含了一口茶冲顾希文眨了眨眼睛。 接着顾希文也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了,捏着黎约的两腮,将他嘴里的茶尽数吸到了自己的嘴中,茶水兴奋地打了两转儿,顺着顾希文的咽喉滑下。 黎约被顾希文这动作弄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将微微张开的嘴合上,举了茶杯到他面前说道:“再喝一点儿吗?” 顾希文被他逗笑了,戳了戳他的肚子带着几分认真又杂着几分玩笑地说道:“阿约,你说咱俩的事儿外边都传开了,甚至说,咱俩都睡过了,你说要不然咱就凑合着过得了。” “凑合着······过?”黎约大概又是没听懂。 顾希文捏了捏黎约略显天真的脸说道:“就是像现在这样。” “嗯,好。”黎约点头,“那你继续揉肚子。” 顾希文白了他一眼,他经常分不清这只狐狸是装傻还是真傻。 且说着这日那只蓝翎凤凰竟然拐了一直双头白龙回来,那龙看着修为不高,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看上了延之家圆圆的大凤凰。 凤凰似乎也很是得意这只双头白龙,都不怎么去搭理黎约了。 两只灵兽在昆仑山巅常是腻腻歪歪的,看得延之恨不得瞎了眼睛,再看自己的两个徒弟,也是腻腻歪歪的,就他自己一人儿无聊地敲着酒勺。 不过想当年延之可也是一风流浪子啊,谁还没年轻过呢,只不过造化无常,最爱的人早就转世投胎去了,临走的时候将顾希文托付给了他。最好的兄弟也已经位列仙班不会回转为人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不上不下的,不肯断了凡尘的念想成仙,又不肯对故人食言撇下顾希文不管,其实都是无奈。 第一卷 第九章 煞星 自打顾希文出生的那一刻起,煞星的名号他就注定要担一辈子了。他如果晚出生或者早出生哪怕一眨眼的功夫,他都会平安地度过这一生。 可是顾希文天生不是个畏手畏脚的人,偏偏要选了那样一个具有挑战性的时刻爬出来,也就注定了这一世的不安稳。 每至阴阳大行交替之时,星宿颠倒一夜,晨昏倒转一日,在交替至末出生的孩子,被叫为煞星。 传说取了煞星的血沐浴可以除却周身浊物,进而登仙。可传说终归是传说,还是一个如此残忍的方法,况且人海茫茫,谁能确定这世上那个人是在至末之时出生的呢。 所以时至今日,此种方法只在近万年前,被一个道士用过。据说那道士沐浴后便成了仙,只不过修为不满,贪欲未灭,弃了仙位后又重归红尘,现在早已不知所踪了。 延之是抱着侥幸心理的,这上古传说虽然人人都知,但除了他以外怕是没有人能咬定顾希文的煞星身份。 就连顾希文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事情悬就悬在,真的有人可以咬定。那人本是个宫廷女巫师。 按理说巫师的话并不是所有人都信的,尤其是宫廷中人,以取悦皇帝为目的的巫师。 可是这个巫师很特殊,因为她的上一世是顾希文的生母。 延之知道她会转世,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遇见。 顾希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女子缠上。 那日顾希文只身下山采药,没走多远就被一个女子挡住了去路。女子比他小了几岁,身着一身黑色大袍,白净的脸颊上涂着两抹橘红色,腰间挂着一只铜铃。 顾希文只是简单地看了她一眼,调整了一下背上药篓的位置,和那姑娘擦了肩继续向前走。 那女子也是倔强的个性,一言不发地在顾希文的身后跟了一路,铜铃也叮叮当当地响了一路。 “我没钱。”顾希文终于是憋不住了转头对那女子说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女子见他停步,立刻抓了他的衣角,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还凑近了用鼻子嗅了嗅,这才在顾希文疑惑的目光下眯着眼睛开口说道:“我可算找到你了。” “可我和姑娘素不相识。”顾希文道。 “我叫沈汀,是名巫师,想取点儿小兄弟身上的血。”沈汀一边说着一边把住了顾希文的手腕,两根纤细的手指摸上了他的脉搏。 顾希文想要收手,却发现这女子虽看着孱弱,力道却极大,心下疑惑着也就不敢乱动,谁知道自己又缠上了什么妖魔鬼怪。 沈汀见他挣了两下不再动了,便大方地抓了他的手把起脉来,沈汀脸上的表情由严肃转为了喜悦,柳叶眉弯弯的,怎么也掩盖不住眼中的笑意了。 “你笑什么?”顾希文觉得这女子真是奇怪得很。 沈汀收回了手背在身后,傲慢地抬了抬下巴道:“跟我走吧。” 顾希文想着赶紧办完事儿好回逍遥居,今儿师父开了一坛埋了七十年的老酒,晚一点儿他就自己全喝了。结果半路上遇见这么个姑娘,素不相识就要自己跟着她走。 顾希文看着那姑娘不屑地嗤了一声,转头继续走路。 “喂,我可是好心劝你,日后其他人找你取血可不都是我这么好说话的,我保证你会没有半点儿痛苦好不好?。”沈汀见顾希文不理,忙追了两步说道。 “我又不是鸡呢,取我的血干嘛?”顾希文加快了脚步暗自嘀咕道。 沈汀见顾希文态度冰冷也就没有再追上去,想着,毕竟是一条人命,至少现在还不急,观望观望再说吧。沈汀停了脚步,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自私又残忍了? 顾希文耳边的铜铃声消失了,心上的铜铃声却一直在敲打。他现下有很多疑问。 延之很抠地用最小的杯给顾希文倒了一杯酒。酒香浓烈,带着七十年的烟尘。 顾希文端起杯子嗅了嗅那酒,觉得真不愧被师父藏了七十年。醇酒顺着舌尖儿一路滚下,冲刷着沿途的惆怅。 “师父,你到底是从哪里把我捡来的?”一杯酒下肚,顾希文问道。 延之是想听顾希文夸他的酒酿的好的,谁知道他突然冒出了这句话,便不耐烦地回答道:“我说过了,你小时被白虎叼了去,险些丧命,我把你救回来的。” “那我的血有什么用处?”顾希文追问。 延之心里抖了一下,感受到了顾希文的反常,但延之本已决定了,煞星的身份,万不得已自己绝对不会说的,便随口敷衍道:“血能有什么用处,做饭?” “师父你到底是什么人?”顾希文盯着延之的眼睛问。 延之敲了两下桌子道:“顾希文,你今儿怎么了?净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俩人儿谈论的功夫,谁也没注意黎约化为狐形跳上了延之开着口的酒缸边缘,咕噜咕噜舔了半天的酒。 纵是黎约有再好的酒量,也经不住延之的醇酒。那狐狸醉了,晃晃荡荡地“噗通”一声掉进了酒缸里。 顾希文和延之的谈话没有再进行下去,而是被捞狐狸这戏剧性的一幕取代了。延之心疼他辛辛苦苦酿的酒,顾希文则心疼他家傻啦吧唧还不会水的狐狸。 黎约满身是酒,味道浓烈。顾希文烧了一点儿热水给依然醉醺醺的黎约洗澡。一团毛茸茸的黎约被顾希文扔进了盛着温水的木盆里,像搓衣服一样被顾希文搓来搓去。搓好后便被顾希文像挂衣服一样挂到了院子里,所以黎约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天地是倒着的。 “喝多了。”这是黎约清醒过来之后对顾希文说的第一句话。 这一大天中,顾希文总算是露了笑,揪着黎约的尾巴把他取了下来,抱在怀里叹了句:“傻狐狸。” 黎约眼前的天地总算是恢复了正常,肠胃也归了位,顺带着打了一个饱嗝,带着浓烈的酒味。顾希文白了他一眼,将怀里的狐狸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