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徐宋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三层的小别墅里漆黑一片,一点人气都没有。打开门,摸索着开了灯,骤然的亮光让徐宋不适的眯起了眼睛,半晌才缓过来。 揉了揉酸疼的额角,徐宋径直走进了卧室。今日连着做了三个大型手术,此刻的他已是累到极点,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做些什么,草草抹了把脸,便一头倒在了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后半夜迷迷糊糊间感觉身旁多了什么东西,徐宋也没在意,翻个身继续睡。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才五点,多年养成的习惯,即便身体依旧疲倦也会在这个点准时醒来。徐宋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等刚醒时眼睛的那一阵干涩消下去。然后才偏头,看向旁边。 周牧还睡着,眼睑下有着淡淡的青黑,下巴上冒了短短的胡茬,模样倒是显得比徐宋还要颓废。 看来这家伙昨晚闹得挺激烈的,徐宋不着边际地想着。 两米宽的床,他们两之间的空档还能再塞下两个人,除了自己压着的那块地儿,往边上一摸就是一手的寒意,刺得指尖生疼。 同床异梦也不过如此。 徐宋笑了笑,甩掉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想法,起床洗漱。 周牧起来的时候厨房里已经飘出了早餐的香气。 抱臂倚着门框,周牧望着正在厨房里忙活的男人,皱眉开口:“不是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准备宵夜的吗,昨晚怎么没有,连碗醒酒汤都没有。” 虽是质问的话语,语气里却像是藏着几分不自知的委屈。 正在煎蛋的男人头也不回:“昨天医院事多,太累了,就没准备。” 周牧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煎锅里**的油和鸡蛋相遇发出的“滋啦滋啦”声。 利落的关火、装盘、收拾好料理台,徐宋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赏心悦目得不像是在做琐碎的家务事。周牧安静的欣赏了一分钟,非常自觉的上前端盘子。 宽大的餐厅,仅有的两个大男人相对而坐,埋头吃饭。这情景说起来有些搞笑,放在这两人身上,却有种奇异的和谐之感。 毕竟这件事情这些动作已经重复了近十年,再多的怨恨再多的不满,也在这些相携走过的日日夜夜里一点点消磨殆尽。除了周牧依旧不喜欢男人,依旧十天半月的换着小情人之外,这两人的生活就像是任何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平淡而安稳。 一枚煎蛋啃到一半,徐宋才想起来被自己忘到脑后的事情:“过两天我会出趟差,大概两个星期之后回来。” “怎么这么突然。”周牧面上有着明显的诧异。 徐宋咬着煎蛋,含糊不清的说道:“临时接到的通知,说是Z市那边有个研讨会,院里派我过去。” 听到这里,周牧也不再多话,低头默默吃早饭。 然而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对劲。 徐宋人有些宅,甚少外出,要说起来基本都是他周牧三天两头的往外跑,为着生意满世界飞。然而无论什么时候回来,都总是能见着这个人的。 周牧面无表情的咽下最后一口牛奶,转身回了房间。 半晌之后徐宋抬起头,看了眼对面空荡的座椅,无声的笑了笑。 ———— 周徐两家都是A市数一数二的大家,两家关系一直十分亲密,两家的老爷子还是拜把子的兄弟,当年周牧还没出生时,两家就定下了婚约。没成想周牧是个男娃,而徐家也只有两个儿子。不过如今男男结婚早已合法,周老爷子寻思着还是打算履行这个婚约,尤其是后来徐老爷子因病去世,闭眼之前还念叨着这件事,他就更加坚决的想要实现当年两人亲口定下的婚约。 然而周家大少周牧是个只喜欢女人的主。周家当家周闻逍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最后还是把人打晕绑了才送进洞房,连婚宴都给省了。 周牧不喜欢男人,甚至说得上厌恶,对于徐宋这种上赶着贴上来的男人那就是心理加生理的双重厌恶。头两个月闹离婚闹得那是天翻地覆,后来被周老爷子给强力镇压了下来,周牧不闹了,改成出去鬼混,身边各色小情人变着花样的换,结婚半年,徐宋长成啥样他都没印象。 见周牧不再闹着要离婚,周闻逍也就不再管他,任他胡闹。原本周闻逍看上的是徐家大少徐然,没成想居然变成了徐家二少,他心里本来也就憋着一口气。而徐家自知理亏,也不好说些什么。 然而没人在乎徐宋心里怎么想。 说到徐宋,徐家二少十岁就出了国,A市的上流圈子几乎都快遗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直到这场联姻才把人又推到人前。 人人挤着一瞧,可不得了。长相自不必说,温文儒雅,谈吐不凡,便是不说话仅仅一个笑容一个眼神都让人如沐春风,又是一个一亮相便能让A市各家闺秀千金争相追逐的男人,偏生就陷在了周牧这么个只爱红颜的风流大少身上。 一时间人人叹惋。 整个圈子都在暗暗猜测周徐两家这场联姻能维持几个月,谁都没想到这婚一结,就是十年。 十年里徐宋头顶的绿帽子都绿得发亮了,周牧依旧我行我素。于是圈子里又开始流传,感叹徐宋爱周牧真是爱到骨子里去了,都被这样对待了还不肯走。自然也有人瞧不起徐宋,骂他犯贱,上赶着让男人操。 不过这些人究竟怎么说怎么看,都和徐宋没有关系。 他不在乎。 ———— 到达医院的时间正好七点。 医院里人不多,很安静,突然响起的那道声音也就格外突出。 “哟,嫂子,这么早就来上班啦。”林启归拄着拐杖歪歪斜斜的站着,笑眯眯的望着徐宋。 林启归和周牧是发小,年纪比周牧小两岁,性子张扬,平日里玩得比周牧还要过火。 徐宋见是他,还稍微愣了愣。 周牧身边跟着的那群少爷们都喜欢阴阳怪气的叫他嫂子,谁不知道周牧不喜欢男人,对长辈强加给他的这桩婚姻和嫁给他的这个男人都十分不满,何况再怎样他徐宋都是个男人,这一声“嫂子”,叫得是极其讽刺。 在徐宋的印象中,这个林启归对他并没有那么浓重的厌恶感,今日这是怎么了? 这念头在徐宋脑海中转了一圈,也就被抛开。微微提了提嘴角,徐宋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诶!”见徐宋转身就走,林启归急急出声,“嫂子,那么急着走干嘛。我都成这样了,你都不问一句吗?” 徐宋停下脚步,回头盯着他的脚看了两眼:“怎么弄的?” 林启归皱着一张脸装委屈:“被老头子打的。下手特别狠,腿都被打折了。” “嗯。”徐宋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次林启归没来得及叫住他,只好张大了嘴看着徐宋快步离开,半晌才闭上:“还真的就只问一句啊。” 林启归站在原地,直到徐宋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大厅一侧,坐下,掏出手机。 点开照片,划到底,有他前几日才新建的一个相册。轻轻一触,便弹出一两百多张照片。 全是女人的照片,各式各样的女人。 如果此时周牧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些全是和他有过一腿的女人。 若是让周牧知道,绝对会认为林启归是犯病了,不然怎么会无聊到收集他女人的照片。林启归也觉得自己做这件事不太正常,不过要不是他的突发奇想,他也不会发现这个天大的秘密。 这些女人的照片按照先后顺序整整齐齐排列在屏幕上,前面的大半,都千姿百态,各有特色,一路看下来只能感叹一句周大少爱好广泛,品味不错。而到得后来,那些照片上的女人,眉目之间或多或少都带上了同一个人的影子。 林启归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上,伸指点开。 年轻的女人眉目秀丽,气质温和,唇角轻扬带着三分笑意,分外的赏心悦目。 季柔,季家的小女儿,周牧现在的情人。两人私下里的关系从开始建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对于情人半月一换的周牧来说这段关系的持续时间已经长得超乎想象,圈子里都已经开始谣传周大少这次是真的动了心了。 林启归勾起唇角轻笑,幽深的眸子里,透着些嘲讽。 温文尔雅,赏心悦目,说到这两个词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偏生有些人,他始终都看不透。 林启归将手指挪到删除键上,轻轻按下,两百多张照片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林启归向后靠上椅背,抬头盯着天花板,唇角的笑容缓缓扩大,那股子讽刺的味道也越来越浓,良久之后,他缓缓闭上眼,动了动唇,无声开口。 “周牧,你个傻逼。” 正文 第二章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有有有,就是这里,疼死我了,快帮我看——哎呦我去,谁啊!”正忙着勾搭小护士,冷不丁被人在肩上狠狠拍了一下,林启归吃痛,偏头就嚷。 这一偏头就对上周牧那张冷脸,林启归立刻就怂了:“哟,牧哥,早上好啊。” 周牧冷笑:“这都下午三点了,还早。” 林启归咧着嘴,只是笑。 周牧觑了他一眼,稍稍放缓了语气:“腿折了还不老实,赶快回去给我躺着。” “我都躺了快半个月了,人都要发霉了。”一听这话林启归就发愁,鼻子眼睛都皱成一团,好好一张俊脸被他弄出一副衰样。 周牧不说话,拿眼盯着他。 “好好,我马上回去。”林启归无奈投降。 周牧满意了,搀着林启归向病房走去。 此时是午休时间,过道上来往的人不多,一路走来只偶尔能听到细碎的谈话声,气氛很是安静。 但林启归不是个喜欢安静的主,不说话他就不舒服:“牧哥,今儿怎么突然过来了?” 周牧垂着眼,开口道:“公司里没什么事,就想过来看看你这腿还在不在。” “我好着呢,就是吓唬吓唬老头子。”林启归笑得特别欠揍,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周牧挤眉弄眼,“诶牧哥,你那个小情人呢?” 周牧皱眉想了想:“你说季柔?” “是啊,你们这好了都快大半年了,兄弟们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诶我说,你不是真的栽进去了吧。”林启归拿胳臂肘戳了戳周牧,一脸好奇的凑过去问。 周牧眉头皱得更狠,下意识的否认:“别乱说话。玩玩而已,没腻味也就一直处着了。” 林启归整张脸都写满了不相信。 周牧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又被林启归的胳膊肘给戳了。 “诶牧哥,那不是你家里那位吗?” 周牧下意识的就顺着林启归的目光看过去。 徐宋站在窗边,正低头和一位女医生讨论着什么,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三分温雅笑意。秋日里素净的阳光透过窗正好洒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都干净明亮到不可思议,眉眼发梢都似是在发着光。 周牧一时愣住。 似是感知到这边的目光,徐宋抬起头,眼神朝这边扫来。 目光相接的一刹,周牧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乱。 对视不过三秒,徐宋平静的转开目光,继续与那名女医生谈话。 胸口霎时涌上一股滞闷的感觉,周牧突然就觉得很烦躁。 林启归一手拄拐一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徐宋:“你说,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做一个妇产科医生?” “谁知道他怎么想!”周牧硬邦邦的回了一句,拽着林启归就走。 林启归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带得一个踉跄,手里的拐杖差点就飞了出去:“轻点轻点!我是伤患!” 周牧拽着嗷嗷叫唤的林启归目不斜视的从徐宋身边走过。 而徐宋头也没抬,漂亮的黑色眼睛里半分波动都没有,像是身旁只是路过了一团空气。 随后,林启归就叫唤得更大声了:“他娘的好生对待伤患你懂不懂啊!” —— 面前的门半掩着,一推就能开,周牧却已经在门前站了五分钟。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该直接就回去的,却鬼使神差的绕到了徐宋的办公室外面。 下午那不过三秒的对视场景一直反复在他脑海里浮现,压下去了又冒出来,弄得他十分烦躁。 再次狠狠皱眉,周牧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没人。 心头诡异的松了口气,却又有着更加复杂难以名状的情绪冒出来,周牧闭了闭眼睛,压下所有的纷乱情绪。 徐宋的办公室就如同他这个人,整洁干净,看起来十分舒服。办公桌上摆着一盆绿萝,长得很茂盛,叶色莹绿,显然被照顾的很好。 周牧盯着它看了许久,慢慢伸出手,刚触上一片绿萝叶子就听得身后有开门声响。 周牧心里一紧,转身张口便道:“徐宋我来找你是——喂!” 一句话没能说完,周牧只见得进来的那个人影向里走了几步,晃了晃,便直直向他这边倒下来。 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动作,周牧接住倒下来的男人,低头查看。徐宋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唇色也是惨白,眼睛紧紧闭着,眉头皱得死紧,显然是十分难受。 周牧有些手足无措,抱着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几分钟一耽搁,徐宋稍微缓了口气,勉强睁开眼:“你怎么在这儿?” 声音都有些发颤,透着显而易见的虚弱。 “你还有心思管我?”周牧瞪了他一眼,面色严肃,“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徐宋咬着牙道,“你先放开我。” 周牧不打算理他,将人打横抱起放到角落里的躺椅上,倒了杯温水,又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摸了一盒药出来。周牧居高临下的盯着徐宋,面色有些难看:“胃痛?你吃晚饭了没?” 那目光压迫性太强,徐宋别开脸,摇了摇头。 周牧面色黑了一分:“你自己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午饭你吃了没?” 徐宋目光闪了闪,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周牧脸色沉的快要滴出水来:“把药吃了,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买饭。” 办公室的门被周牧甩出一声巨响。 徐宋将目光挪到门上,盯着看了许久,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什么在翻滚不息,却又被一一收敛禁锢。 收回目光,徐宋缓缓闭上了眼。 —— 周牧以最快的速度买了份清淡的蔬菜粥和几样点心回来。徐宋也确实是饿了,顾不得周牧近在咫尺的有如实质的目光,接过粥便吃了起来。 徐宋的吃相很好,速度不快,动作间透着股优雅,配上他此时苍白的面色,又多了几分文弱。 周牧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一个人吃饭的样子,此时却也没什么反感不耐的情绪,只是皱眉,觉得面前这个人是该好好补补了:“胃不好就记得按时吃饭,别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徐宋嘴里塞满了食物不好说话,就含糊的“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一碗粥的份量并不多,没多久就见了底。周牧见徐宋放下碗一幅不打算再吃的模样,眼疾手快的拿了一个小巧的奶油馒头就往徐宋嘴里送。 徐宋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一贯的平静面容被打破。 看多了徐宋温和淡定的样子,此时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因为诧异而睁大,瞳孔之中水色流转,耀眼剔透。一头短发黑亮而柔顺,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揉。 周牧压下心底那股子蠢蠢欲动,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张嘴。” 徐宋张嘴咬住递到唇边的奶油馒头,拿眼扫了扫周牧,示意他赶快放手。周牧装作没看懂他的眼神,伸着手一动不动。徐宋无奈,只好就着周牧的手咬下半个馒头。 周牧眸中笑意微深,还捏着半个馒头的手又往前凑了凑。不过这次没能如他愿,他才动,就听得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徐主任在吗?” 徐宋推开周牧的手,朝外应了一声:“进来。” 办公室的们被推开,进来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小姑娘。 “徐主任,427病房的病人状况不太对,您快去看看吧。” “好,我马上去。”闻言徐宋面色一凝,立刻起身,“你先回去吧,今晚我可能要加班,会回得比较晚。” 只来得及丢下这么一句话,徐宋就跟着那个小护士匆匆出了门。周牧望着瞬间空荡的办公室,面色一点点沉下来。手中还捏着徐宋没来得及吃掉的半个奶油馒头,周牧盯着看了半晌,抬手送进了自己口中。 —— 周牧在床上翻腾了许久,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伸手摸到手机摁亮一看,已经过了凌晨一点,然而身边的位置依旧是空的。 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这偌大的卧室空得慌。 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知道看了多久,周牧终于听到了一点细碎的声响从门外传来,渐渐靠近。 床垫被压下去一块,躺下的身影上带着淡淡水汽。周牧却没听到水声,想来是怕吵到他去了客房的浴室。周牧唇角微微勾起一个细微弧度,突然又想到这人轻微的洁癖,撑起身子凑过去找准位置一摸,摸到一手的湿意。 这人果然洗了头发。周牧啪的一声打开床头的灯,拽着徐宋的胳膊就要把人拉起来:“起来,吹干头发再睡。” 徐宋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睡觉,被周牧用力一拉,整个人就顺势倒进了周牧怀里。 这突然的投怀送抱让周牧浑身一僵,透过睡衣渗进来的水意又让他立刻回过神来。微微皱了皱眉,周牧下床拿了吹风和干毛巾,让徐宋趴在他腿上,亲自动手给徐宋吹头发。 暖风吹得徐宋睡意更甚,在发间摩挲的手指力道也恰到好处,徐宋面颊蹭了蹭周牧大腿,就着趴在周牧腿上的姿势,没过多久就已睡熟。 头发很快就吹干了,周牧关掉吹风,插在徐宋发间的五指却没有立刻撤出。轻微摩挲几下发丝,手指顺着眉骨往下滑至面颊,指下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人流连。手指最后不经意的碰了碰微红的唇瓣,顿了顿,周牧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怕吵醒徐宋,周牧没敢搬动他,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徐宋身上,周牧就这么靠坐着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困了,这次他很快便睡着了。 正文 第三章 第二天林启归再次见到周牧时,整个人都是震惊的。他张大了嘴望着周牧半晌,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牧哥,你公司还好吧?” 这是破产了么?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一面的大忙人居然连着两天来他面前报道,林启归受宠若惊的双手捧住自己的小心脏,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望向周牧,又或者说是自己这次的受伤让这个大魔王终于醒悟,意识到他们之间深厚的兄弟情了? 周牧瞥了他一眼,冷冽的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一圈,落到床头的药盒上,那意思很明显,有病就快吃药。 林启归受到无情打击,摊在病床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周牧只斜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给自己倒了杯茶径直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林启归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周牧说话,耐不住偏头去瞧,却见周牧端着个杯子坐在沙发上,坐姿端正,神情肃穆,林启归却敢打赌他在发呆。 稍微花点心思,林启归也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闭上眼睛躺了回去,林启归决定不去打扰他,让他自己慢慢想。 周牧现在心里不怎么安静。 今早醒过来时他是躺在床上的,身上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而身畔已是空无一人。 —— 他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许久,混沌的思绪一点点清晰起来。 昨晚,是怎么睡着的? 他给徐宋吹了头发,盖了被子,靠坐着直接就睡了过去。然而脑海中模模糊糊留下的印象,却依稀有他们俩滚做一团,他将徐宋整个揽进怀里的情景。 结婚十年,他与徐宋在睡觉时中间隔着的距离从来没变过,这还是他在最初刚结婚的时候亲自定下的规矩。那时的他满心怨愤,对着徐宋也没个好脸色。一张双人床,被他仔细丈量过距离,并严词警告绝对不准越界。 现下想来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不想与徐宋有任何接触能用的方法那么多,他偏偏挑了最为幼稚的一种。 但徐宋一直很听话,听话得过分。这十年他所有的要求,无论多么无理取闹,多么让人难堪,徐宋都安静的完成了。 徐宋应该还没离开多久,身畔还残留有几分温度。在他翻身的时候有冷气从被子掀开的缝隙间灌进来,将那仅剩的的温度一点点消弭。 心绪突然就有些慌乱。 徐宋这个人,只有在抓在手里的时候你才觉得他是真实的。 温雅笑颜是他用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戴得太久都融进了骨子里,便是与他一起生活了十年,周牧也只是偶尔在极细微的地方才觉察出一分潜藏的疏离。 就是这一分疏离,让徐宋整个人都显得飘忽不定。 周牧不知道,如果徐宋消失在茫茫人海,他还能不能将人找回来。 —— 一念至此,周牧坐不住了,跟林启归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出了病房。然而到了徐宋的办公室却没见着人,一打听,才知徐宋早已离开。 “你说他中午就走了?”周牧不死心的再确认一遍。 “是的,大约十一点半的时候。”值班的小护士很是干脆的点头。 眉头紧皱,周牧掏出手机准备给徐宋打电话。解锁之后却发现有一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时间都是十一点半,显示是来自于徐宋。 今天上午的会拖得久了一点,到了十二点才结束,他的手机一直处于静音状态,所以没接到电话。周牧垂下眼,唇角紧抿,这人就不知道多打几次吗? 眸色微黯,周牧伸指点开短信,三个方方正正的汉字瞬间跳入眼帘。 “我走了。” 一阵恐慌瞬间席卷了周牧全部身心,让他差点就摔了手机。深吸几口气,周牧找到徐宋的电话,飞速拨了过去。电话接通前的滴滴声此刻听起来十足的让人心烦,周牧觉得自己等了许久,直等到耐心都快耗尽,才听得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徐宋的声音并不如往常的清亮,有些哑,带着些微的鼻音,像是刚睡醒。 “你在哪儿?”周牧张口就问。 “嗯?什么?” “你在哪儿?”周牧重复着这个问题,沉稳的语声里压着一丝怒火。 似是听出来他声音不对,徐宋有些不明所以:“我在Z市,刚下飞机,现在在车上。前两天不是跟你说过我要出差。” 想起来徐宋好像是说过要出差这么回事,周牧语气弱了几分:“怎么说走就走,我都不知道。” 徐宋笑了笑:“中午打你电话没人接,我不是发短信通知你了吗?” “说得那么不清不楚的。”周牧小声哼哼,竟有几分委屈。“还吓我一跳。” 他声音太小徐宋没听清,不过徐宋也没心思去听了:“周牧,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我有些头晕,想再睡会儿。” 周牧心里一紧:“晕机?那你好好休息。” 徐宋轻轻嗯了一声,道了再见就打算挂电话,周牧却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周牧有些迟疑,耳朵尖微微发热:“你……早些回来。” 那端似是传来一声轻笑,半晌,徐宋轻声应道:“好。” —— 周牧捧着部手机窝在沙发里面无表情的发呆,四周光线昏暗,没有笑意的眉眼在暗色里自然流露出生人勿近的气场,故而整个包厢里虽闹腾得很,周牧在的这一角却安静得诡异。 林启归端着酒杯在周牧身旁坐下,一手抢走周牧的手机,挤眉弄眼的问:“大少爷今晚这么心不在焉的,是在挂念哪位小情人呐?” 周牧偏过头望着他皱眉:“手机还我。” 林启归将手里的酒杯塞进了他手里:“我好不容易才出院,将大家请过来庆祝,牧哥,你好歹要给我点面子吧。” 周牧沉默了半晌,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林启归正要叫声好,就见周牧放下杯子把手伸到他眼前:“手机还我。” 林启归扶额:“牧哥你究竟在等谁啊?季柔?” 周牧也有些无奈:“最近怎么总听你提起季柔,你看上她了?看上了让给你便是。” 林启归怪叫一声躺倒,半晌又突然直起身凑到周牧面前,盯着周牧的眼睛:“我的大少爷哟,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周牧很是疑惑。 林启归满脸的难以置信:“季柔同你在一起的事情被远在T市的季老爷子知道了,老爷子大怒,亲自下令把季柔关在了家里哪儿也不让去。这消息在A市都传了一圈了,你居然不知道?往常这A市有什么动向,你可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周牧垂眸细想了一遍,似乎有过谁向他来汇报过季柔的事情,但他当时根本没心思去听,后来也就忘了。 “关起来就关起来,正好也省得我去跟她说分手。” 林启归眨眨眼:“啥?腻了?” 周牧向后靠上沙发背,闭眼伸手揉了揉额角:“谈不上腻不腻的,就是突然不想继续下去了。” 林启归笑:“还不就是腻了嘛,我说实话,季柔那张脸虽然漂亮,但是看上一两个月也就差不多了。这都大半年了,你也是该甩了她了。” 周牧没睁眼,懒得和他争辩。 “还是我有先见之明,新来了一批好货色,都给你留着呢。” 听见林启归这话周牧就直觉不妙,然而还没等他出声叫住林启归,那人就已经风风火火的跑远。 林启归回来的时候脸上笑容灿烂到不行,巴巴的凑到周牧面前,就差没在脸上写上邀功两个字。见他这样,周牧也来了几分兴致,想看看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周牧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让他满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很快包厢门就被推开,经理带着一群人鱼贯而入。包厢里一时间安静下来,灯被打开一片亮堂,人人都暗暗打量着新送来的这批新鲜货,有人按捺不住,呼吸已经粗重起来。 周牧一眼扫过去,意料之中的失望,都是些没什么新意的漂亮美人,他是真的有些腻了。 直到目光落在最后一人身上。 看清了那人的眉眼,周牧微怔,眸色一点点深邃起来。 在一群莺莺燕燕之中,那人显得格外突出,因为他性别为男。 连男人都算不上的清瘦少年,至多不过十七八岁,长相算不得如何漂亮精致,只能说上一声清秀干净,他身旁的任何一个女人摆出来都要比他漂亮许多。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并不怎么出彩的少年,却牢牢抓住了周牧的目光。 无他,只因这少年的眉眼竟有几分像是徐宋。只是没有徐宋那种温润的气质,没有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劣质的仿制品。 周牧转头看向林启归,瞳孔幽深:“这是什么意思?” 林启归依旧笑得没心没肺,他抬手将那少年招过来,推到周牧面前:“不试试怎么知道?” 周牧面色沉得能滴出水,越来越迫人的气势压得周围的人呼吸都不怎么通畅。有人不断的在给林启归使眼色,叫他不要去惹怒周牧,谁不知道周牧厌恶男人,万一惹恼了他,谁都没好果子吃。 林启归将周围各色暗示通通无视,只笑盈盈的瞧着周牧:“既然满汉全席吃腻了,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牧哥您觉得呢?” 没人知道这天晚上的周牧在想些什么,在他揽着那个少年出去之后,包厢里的人基本都石化了。 有人抖着嗓子问林启归:“周少这是突然转性了?” 林启归眯着眼睛,笑得高深莫测:“谁知道呢,牧哥的心思你别乱猜。” 那人连忙叠声应是。林启归勾了勾唇角,给自己倒了杯酒,起身走向另一边的美人堆。 又是一晚的醉生梦死。 正文 第四章 周牧一打开门就撒了手,将那少年留在客厅里,自顾自去了浴室。 这家会馆是他们这群人固定聚会的地方,周牧来得也算勤,便直接包下了一间顶级套房,平日里会小情人也方便。 杨晨在客厅里局促的坐着,有些坐立难安。方才那短短一路走来,他已经看出来周牧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主。 就在他快要坐不住时,周牧终于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发梢上还滴着水,沿着面颊流过脖颈直没入胸膛,仅穿着浴袍的男人气势依旧强大,也性感到无以复加。 杨晨望着向他走来的周牧,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眼睛里带上几分畏惧几分倾慕。 周牧眸色沉了沉。 徐宋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他虽温和,骨子里却比谁都要骄傲。 “你叫什么?” “我叫杨晨,早晨的晨。”杨晨讨好的笑,回答的异常乖巧。 周牧表情淡淡,语气也很是平稳:“去洗个澡吧,洗干净一点。” 杨晨应了一声,听话的去了浴室。 周牧坐在沙发上安静的抽完了一支烟,才起身进了卧室。 没过多久杨晨就过来了,清瘦的躯体,松松垮垮的套着一件白色浴袍。少年有些手足无措,却还是鼓起了勇气,爬上床,凑过来吻他。 周牧偏了偏头,原本对准嘴唇的吻就落到了脸上,杨晨僵了僵,没有抬头,沿着周牧的脖颈一路吻了下去,手也开始在周牧身上四处游走,青涩的动作,却意外的撩人。 杨晨用牙齿咬开了周牧浴袍的系带,舔吻过衣袍遮掩之下的结实胸膛,留下一片水渍。他正要继续往下,却听得头顶响起低沉的男声。 “睡吧。” 杨晨还在发愣,周牧已经起身重新系好了浴袍的带子。周牧伸手揉了揉杨晨发顶,低沉的语声听来有种错觉般的温柔:“睡吧,今晚什么也不用做。” 周牧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发呆,方才杨晨吻他那种黏腻的触感似乎还留存在身上,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他依旧不喜欢男人,和男人上床只会让他觉得恶心。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在这时亮了起来,黑暗中一道白光,让屏幕上那两个字越发显眼。 周牧几乎是没经过思考就接起了电话。 “徐宋?” “是我。” 熟悉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周牧烦躁的心绪忽的就平静下来。 电话那边没了声音,周牧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然而只是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浅浅的呼吸声,他就觉得心里很安稳,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飘忽不定的心终于找到了安放的土地。 微微有些泛蓝的夜色里周牧忽然露出一个笑,笑容里满含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睡不着吗?” “是啊,就试着给你打电话,果然你也没睡。”那端徐宋似是也在笑,语声轻柔,听得人心里一片柔软。 “我也睡不着。你不在,我怎么都睡不好。”周牧握着手机的手渐渐用力,低沉的语声却一点点放得柔软,他垂着眼,唇边笑意温柔,“徐宋,快些回来吧,我想你了。” 那端沉默了很久,周牧也不说话,静静等着。 良久,才听得一声似有若无的“好”,透过手机从千里之外传来,砸在周牧心底。 砸得他心旌摇曳,久久不能平静。 周牧将自己关在浴室里冲了许久的冷水。冰冷的水流从头淋到脚,却消不去身体的热度。 被杨晨亲吻抚弄都只觉得厌恶的他,却因为徐宋一句话情动至此。 他闭着眼倚靠着冰冷的墙壁,在兜头而下的冷水里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周牧,你真的是疯了。 —— 第二天早晨,周牧拉开门就看见似是在门外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的林启归。 一晚上的好心情散得飞快,周牧面色沉了沉,伸手拽住林启归衣领,大步走向走道尽头。 松开被拽得步伐踉跄的林启归,周牧打开窗户,在城市上空盘旋的风呼啦啦涌进来,带着晨间还未散去的雾气,吹拂过发丝,在颊边留下一片湿润的凉意。 周牧居高临下的望着窗外已经开始变得拥挤的街道,面无表情的开口:“你在试探什么?” 林启归垂着眼整理着自己被扯歪的衣领,慢吞吞的开口:“只是帮你弄清你自己的心思。” 周牧沉默了半晌,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没多久。”林启归靠上墙,仰头回忆,“我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李澄他们几个来看我,说起你和季柔。你这任小情人处的时间确实是太久了,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就多说了几句。本来我只是无聊跟着听上几句,结果说到季柔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徐宋的脸。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了,你知道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周牧觉得有些可笑:“这样你就下了结论?” 林启归摇摇头,对着周牧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然后我找人把你所有小情人的照片都弄了过来,然后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周牧身体微僵。 “前面都没什么,数量壮观,质量上乘,只能感叹一句你艳福不浅。不过翻到后面,我就发现,你这几年的所有小情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有几分徐宋的影子。” 周牧沉默了很久。从窗外涌进来的白雾未曾消减,反而越来越浓,将他深邃的眉眼笼在一片朦胧里,看不真切。 “启归,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陷进去的。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好像已经挣不出来了。” “那就不要挣出来。”林启归难得的一脸严肃,“你们已经结婚了,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结婚了,他现在是属于你的,他未来的所有日子都是和你绑在一起的。你爱上的人早就成为了你的合法伴侣,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比这更幸运的?” 周牧怔了怔,盯着林启归看了许久,唇角缓缓勾出一个笑来:“你说的对,我很幸运。我已经浪费了十年,不能再浪费下去了。” 听见周牧这样说,林启归也不由得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老大这边搞定了,接下来就该是他那位嫂子了,林启归在心底默默吐槽,每天操心老大的感情生活,他这小弟也是做得不容易。 不过,林启归垂眸,微微收敛了笑容,徐宋的心思,可没有他家老大这么好猜。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有一种感觉,徐宋的内心,并不如他平常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平静。 —— 等待的日子总是分外难熬的。 周牧整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从往常睡着的那一侧向另一侧挪了又挪,最后彻底霸占了徐宋的位置,枕着徐宋的枕头,盖着徐宋的被子。 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周牧睁着眼睛,在一片黑漆漆中望着天花板,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 他看过无数小情人翘首期盼等待他的样子,但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亲自来体会这种甜蜜又煎熬的滋味。 他偏过头,将面颊蹭在柔软的枕面上,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念叨着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徐宋。” “徐宋。” 简单至极的两个字,过去的十年他曾以各种各样的心情来说出这两字,或怒或怨或心如止水。然而直至今日他才发现,便是这简单的唇齿开阖,都能如青葱朝露之中徐徐盛开的红玫瑰,芬芳馥郁,醉人心魄。 止不住的便想起徐宋的唇,色彩并不红润,有些淡,是三月新桃幼嫩的色泽,薄而柔软,一如他唇瓣浅笑,温软却又靡丽。 吻上去,一定是这世间最美妙的滋味。 周牧神色有些迷醉,忽而又黯淡下来。 十年已过,他们却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都不曾有过。 他们有着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两颗心的距离,却远得像是隔了亿万光年的两个沉默星系。 藏在被褥之下的手缓缓攥紧,周牧垂下眼,眸中暗色沉沉。 忽而腾的坐起,周牧摸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就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那端立刻传出一阵哀嚎:“我的周大爷哟……现在是凌晨3点!不是下午3点!” “帮我查到徐宋的具体位置。” “哈?”林启归一嗓子还没嚎完就听得这么一句,“牧哥你要干啥?” “别问那么多,照做就是。” “哦。” 周牧挂了电话,深沉的精英脸立刻被一抹傻笑破坏。下了床,他大步走向衣柜,没过一会儿又走回来,如此循环往复,在卧室里不停打转,最后懊恼的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重新倒回了床上。 滚了几圈,周牧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不动了,全然镇定的样子,黑发掩映之中,白皙的耳郭却有些发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明明打定了主意去找人,然而此刻他竟有些胆怯,或者更恰当的说,是羞燥。 他这样冒冒然冲过去,徐宋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理他?他见到徐宋该说些什么?怎么解释他突然的出现?说想念?说喜欢? 不不不,还是装作出差顺道路过比较好。 周牧暗自点头。 见到人之后他又该做些什么? 周牧苦恼的挠头,努力思索。 直接将人拖上床给办了? 周牧的眼睛亮了亮,在心底唾弃了自己一番后,起身冲去了浴室。 怎么办,光想一想他就全身发热不能自已。 周牧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客厅里大口大口的灌酒。一件薄睡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天气虽冷,但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又灌了许多酒,此刻周牧全身都是热的,头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方才的冷水澡算是白洗了。 不过醉了的周牧倒是比刚才要清醒些,此刻已经开始在心底里唾弃起自己那畏首畏尾的模样。高傲与威严尽数回归,周牧面色严肃的想,现在可以完美的去见徐宋了。 便在此时,忽然响起了门铃声。 正文 第五章 杨晨其实早就已经站在了门外。 他是林启归托人从外地弄过来的人,一开始虽不知A市上流圈子的具体情况,但上次的聚会足以让他确定周牧是站在这圈子顶端的人物。这些日子他也打听到许多,周闻逍虽然依旧攥着手里的最后一点权利不肯下放,但周家其实早已是周牧的天下。 送他过来的那个男人眼中暗藏的对这屋子主人的畏惧他瞧得可是一清二楚。 只要他能抓住这个男人。 脑海中浮现出过去曾受到的屈辱,杨晨咬了咬唇,眸中透出丝狠戾。 传闻周牧厌恶男人又如何,那晚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的眼神和话语,足以让他赌一把。 原本他狠下心来打算在这门前呆上一晚,让第二天出门的周牧瞧见他苦苦等待一晚之后面色苍白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对他心生怜惜,然而没想到,原本漆黑的别墅里居然亮起了灯,他踌躇许久,一咬牙,按响了门铃。 周牧的思绪已经有些混沌。 连着几天他都没怎么睡觉,精神亢奋然而身体却是疲乏,几瓶酒灌下去,他没立刻倒在沙发上睡过去已是难得。 当他摇摇晃晃走过去打开门的时候,一时间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徐……宋?” 低喃的问句才将将出口,那人就扑过来,一头扎进了他怀中。 “周少,求求您救救我,我真的走投无路了,那些人只知道往死里虐待人,我不要卖给他们!求求您救救我!” 怀中的少年哭得梨花带雨,声音断续却尖锐。周牧面色未动,心里却幽幽的叹了口气。 不是徐宋啊…… 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周牧抓住杨晨的衣领,将他从自己怀里扯开:“出去。” 杨晨被甩得一个踉跄,嘴角却轻轻勾起。周牧的状况明显不对,不用靠近他都能闻见周牧身上浓厚的酒味。 见周牧甩开他就转身向里走,杨晨一咬牙,就追了上去,将人紧紧抱住。 周牧眉头紧皱,显然是有些怒了。拽住杨晨手臂将人狠狠甩开,然而他脚下也没踩稳,顺势倒了下去。 正挣扎着想要起来,身上便压上一个温热的躯体。 杨晨知道凭自己这小身板绝对压制不住周牧,于是他低头凑近周牧下腹,直接含住了那物事。 那一摔摔得脑中越发迷糊,周牧本就十分难受,杨晨这一举动,直叫他脑中轰然巨响,一时忘了动作。 快感堆叠涌来,很快便将他被酒意弄得混沌的头脑占据。倾泻而出时,一片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了徐宋。 那怎么可能是徐宋。 徐宋不可能会有这般冷漠的表情,他从来都是温和的笑着,让人永远摸不透他的心思。 徐宋的面色很差,心情也很差。每次胃疼到一定地步,他脸上的笑就不太容易挂得住。 反正估计地上这两人此刻也没心思注意他笑没笑。 将手中行李扔到一边,他蹲下身,凑近周牧。黑色的瞳孔清冷冷的泛着幽光,直直的盯着周牧尚还迷茫的双眼。 “你叫我早些回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明明是一句问话,从徐宋嘴里说出来却不带任何情绪,直直刺进周牧耳里,在他脑海中炸响。 迷茫尽散,瞳孔骤缩,周牧的声线还有些不稳:“徐……宋?!” 胃部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徐宋觉得他得赶快去吞几片药然后睡一觉:“你们继续,我累了想休息,别来打扰我就好。” 周牧盯着徐宋转身离开的背影怔愣许久,等徐宋上楼,人都快看不见了才突然醒悟过来,一脚踹开还扒拉在他身上的杨晨,踉跄着追上楼去。 “徐宋!徐宋!” 头脑依旧昏沉,周牧不知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只能不断地唤着这个名字,将那具温热的躯体死死的抱在怀里,任他如何挣扎也不放手半分。 “周牧你给我放手!”勒在腰间的手臂紧得他骨头都在隐隐作痛,加上胃部越来越强烈的绞痛,徐宋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直接疼晕过去。 周牧什么都听不进去,混混沌沌的头脑之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绝对不能放开这个人。 他凑过去吻着徐宋的脖颈,吮吸舔舐啃咬,留下一个又一个烙印。柔软温热的皮肤让他尝到不可思议的美妙滋味,被杨晨勾起的那一点欲念此刻如同燎原之火,从他四肢百骸每个角落里燃起,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叫嚣着想要占有怀里的这个人。 身前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让徐宋暗觉不妙,因为身体的痛楚他眼前也开始阵阵发黑,若真让周牧做了估计他半条命也没了。徐宋喘了几口气,低头一口咬在周牧肩上,他用了十成的力道,没多久就见了血。 趁着周牧吃痛微微松开手的档口,徐宋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然而还没等他走到门口,便被人从后压倒在地。 周牧的眼珠子已经泛了红,徐宋越是挣扎,他就越是发了狠劲儿的将人压在身下,撕扯啃咬,只想着要将这人完全占据,再不让他有逃开的可能。 徐宋被压在冰冷的地板上,只觉得浑身血液也在一点点冰冷凝固。他不再挣扎,只睁大了眼望着虚空某处,感受着周牧一寸寸不容抗拒的侵入他的身体。 有某根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支撑不住,“啪”的断裂。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刹那间失了焦距,涌出大片大片的空茫。所有的痛苦连同着意识尽数湮灭在无尽黑暗里。 —— 徐宋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下午。 天气难得的晴朗,从窗外透进来的光洒了满床,轻柔的覆上徐宋苍白的面容,一片细腻的温暖。 他睁不开眼,眼皮像是被那层轻薄的日光压住了,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到大片大片刺眼的白芒。 头脑中也是混沌一片,时而清醒时而迷茫。 他就这样又躺了许久,直到一些细微声响在他耳畔响起。最开始他听得不甚真切,慢慢的才明白过来,那是周牧,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说“对不起”。 等听清了周牧说了什么,他习惯性的就想露出一个笑,然而他的身体并不受他的控制。他觉得他弯起了唇角,笑容温柔又凉薄。但其实他依旧安静的躺着,面无表情的陷在沉眠里,不曾有过任何表情,任何动作。 然后他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拳头砸在人身上的声音,有人摔倒撞到柜子的闷哼,以及一句满含着怒火的质问。 “我一回来就听见阿宋出了事,你究竟是怎么照顾人的?!我当初真他妈是瞎了眼,才会放心把阿宋交给你这么个人渣!”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徐宋费力的思索了半晌,才恍然,哦,来的是他大哥,徐然。 然后就失去了想要醒过来的心思,他在意识中闭上眼,再次睡过去。 徐然那一拳又快又狠,直对着周牧的脸砸过去,瞬间那半边脸就肿了起来,唇角溢出红艳的血丝。 周牧眼神暗了一瞬,伸手擦掉嘴角的血渍,撑着柜子站起来,对上徐然似欲喷火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道:“出去吧,别吵着他。” 徐然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徐宋,冷着脸跟着周牧出去了。 “医生怎么说?”心里担忧着徐宋的身体,一出门徐然就问出口。 周牧靠着墙,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颓丧痛苦的气息:“胃穿孔,说是再晚一点就救不回来了。”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里都听得出明显的发颤。 然后又是狠辣的一拳,砸在他的腹部,痛得他直不起腰,差点要呕出血来。 徐然的眸子已经发红,细细的血丝从眼球边沿逐渐蔓延,他咬着牙,表情狰狞:“周!牧!” “好,很好,算你狠。”他冲过去拽住周牧的衣领将人提起来,用通红的眼盯着周牧,出口的话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似的。 “我会带阿宋回家,绝对不会再让他‘碍着’你的眼。” “不可以!”周牧猛的抬头,反手拽住徐宋的手腕,一双眸子也是布满血丝,额头青筋尽现,“你不能带走他,我不准你带走他!” 徐然挑着眼角,满眼讥讽:“留着他在你身边继续受罪吗?我是他大哥,你不在乎他我在乎。十年了,阿宋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我都清楚,再继续让他留在你身边遭罪我他妈就不是人!” 周牧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唇瓣止不住的开始颤抖,徐然的话句句戳心,无一句他可以反驳。他爱上徐宋花的时间太久太久,等他发觉想要珍惜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被他伤得彻底,如今更是性命垂危。 心开始绞痛,痛得他快要不能呼吸。有一股森然的冷意从脚底板冒上来,将他浑身血液寸寸冻结。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张着嘴,从喉咙口挤出几个带着血腥气的字:“他不能离开我。” 正文 第六章 两人僵持之间,突然听得屋内一声异响,周牧心头一凛,思维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已经冲了进去。 徐宋已经醒过来,挣扎着想要下床,一个没注意扫落了床头柜上放着杯子。 周牧冲过去扶着他,小心翼翼的问:“有没有伤到哪儿?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话在感觉到怀中身体微微的闪躲抗拒之时戛然而止,周牧垂着头,极力维持着自己的冷静,心底翻涌的痛悔快要将他淹没。 徐宋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缓慢开口,声音嘶哑:“我想喝水。” 周牧一怔,慌忙应道:“我马上去倒。” 他叠起两个软枕放在徐宋背后,小心翼翼扶着徐宋的肩让他靠上去,又拉了拉被子将之盖好,才拿了杯子去一边倒水。 房间里有电热壶,他一直都准备着热水,兑了些凉水将温度调得适宜,他才将杯子送到徐宋唇边。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很,气氛也轻松许多,不再如方才那般沉闷伤痛甚至有些绝望。 周牧心里将将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便又听得徐宋开口:“你先出去吧。” 周牧显得有些无措,他伸手轻轻拉着徐宋的衣袖,小声的唤:“徐宋——” 徐宋握住他的手,像是安抚,出口的话却不容拒绝:“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大哥说。” 瞧着徐宋始终不愿意正眼看他的样子,周牧心底忐忑甚至是恐慌的起身,咬咬牙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徐宋和徐然两个人。 徐然坐到床边,握住徐宋摆在被面上的手:“阿宋,跟哥回家。” 徐宋抬起眼看着他,缓慢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徐然不解,“你在这儿过得一点都不好,他周牧就是个人渣。你跟哥回家,哥会好好照顾你的。” 徐宋微微睁大了眼睛瞧着徐然,像是第一次见着他一般,面上还能瞧出几分好奇的痕迹。 良久之后,他忽的笑起来,笑容是他一贯的温和干净,有着令人如沐春风的魅力:“哥,当初求着我回国,求着我嫁给周牧,完成爷爷的遗愿完成周徐两家这场联姻的人,不就是你吗?” “你忘了吗。” 徐然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其实我在国外过得很好啊,生活安稳学业顺利,认识了很多不错的朋友也不会觉得异国他乡很寂寞。其实我不需要亲情不需要金钱地位,这些我要来都没有用,再说了,你们也从来没给过我。”徐宋垂着眼,掰着自己的手指,动作有些幼稚,却让徐然整个人都开始僵硬。 徐宋说着歪了歪头,表情困惑:“我其实一直不太能明白你和母亲试图来说服我的时候用的那些理由,生养之恩手足之情,我并不是很懂这些,不过我想你们说的应该都是对的,所以我回来了。” “不要再说了……阿宋……是我对不起你。”徐然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心底的内疚与悔恨逼得他要发狂。 徐宋依旧温和的笑着,眼神面容干净得不见一丝阴霾:“我回来了啊……抛弃了我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一脚踏进了这场注定没什么好结局的婚姻。我在这里的确过得不怎么好,可是我不想回到徐家。徐家养我十年,我已经还了十年,还有我接下来大半辈子,我觉得我们已经两清了,我还欠你们什么吗?” “不……是我们欠你,徐家欠你太多。”徐然抓着徐宋的手抵在额间,哽咽出声。 徐宋的语气陡然轻松起来:“这样不就好了,我不欠你们什么,也不需要你们补偿什么。如果你还是希望我叫你大哥我也会叫,不过以后,别来打扰我好么。” “不!”徐然猛的抬头,张嘴就想要拒绝,却在看见徐宋的面容时消音,什么也说不出来。 徐宋看着虚空的某处,瞳孔有些涣散,茫然的样子让人心里止不住的揪痛。唇角依旧弯着,笑容一点没变,像是已经成为了这个躯壳的本能,不管这个壳子里有没有灵魂,是悲伤还是欢喜,总是这样笑着的,笑得人眼眶发酸。 “阿宋……”徐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见徐然满脸悲戚的摇头拒绝,徐宋也不管,自顾自做了决定,“周牧!” 听见徐宋叫他,周牧立刻推门进去奔到床边:“怎么了?” 徐宋仰起头看着他:“送大哥出去吧,嗯,还有,我饿了。” “好。”周牧心情陡然雀跃起来,他勉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转身礼貌的将徐然请了出去。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徐宋唇角一直挂着的笑容也一寸寸收敛,不过到得最后,依旧能窥见一抹细微的弧度。 他一动不动的坐了许久,久到他的腿都开始有些发麻,他才偏头,将目光投向一旁桌子上放置的果盘上。 徐宋将水果刀拿在了手里。 光亮的刀身映着他的眼睛,眸光冷得刺骨。另一只空着的手缓慢抬起,一点一点接近刀刃。在还剩下不过一毫米的时候,徐宋停住了所有动作。 他垂着眼,神情莫测。 周牧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挨着徐宋坐下:“你现在吃不了什么东西,只能喝些牛奶,先忍忍,过些日子等你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嗯。”徐宋没什么不满的,低头抿了一口,“先放着,有点儿烫。” “哦。”周牧有点儿委屈,牛奶是他亲自试过的,刚刚好的温度。 徐宋笑了笑,将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周牧愣了愣,有些受宠若惊:“给我的?” “不然呢?”徐宋笑着反问。 周牧维持着一副迷茫飘忽的表情啃完了一整个苹果,徐宋眼疾手快的把苹果核从他嘴里抢出来,忍不住笑出声来,第一次发现这个家伙还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被笑声惊醒,周牧回过神来,盯着徐宋的眼睛,神情复杂。 徐宋止住笑,眨眨眼,与他对视。 周牧忽然倾身抱住了徐宋,顾忌着徐宋的身体他不敢太用力,只虚虚环抱,将人圈进自己的怀抱里。将下巴搁在徐宋肩上,周牧对着徐宋的耳朵一字一句的念:“阿宋,以前是我不好,我太混账,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受伤了。我会对你好,比任何人都要好。我们以后好好过,好不好?” 徐宋闭着眼睛,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散,却是切切实实传进周牧耳朵里:“好。” 一声微弱的“好”,让周牧整颗心都狠狠颤了颤。 静默无声的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两个人的心跳都缓缓变得安宁平稳,安静的氛围里只有两道浅浅的呼吸声响起,此起彼伏又渐渐重合。 只是徐宋的呼吸明显要弱上许多,节奏微乱。 周牧眼里藏了心疼的情绪,微微敛了眸,手头稍稍用力,将怀中单薄的躯体抱得紧了些。徐宋身上的热度就这样透过衣衫烫在他的皮肤上。 那晚徐宋发起了高热,到得现在身上的热度依旧比平常要高几分。 温热柔软的触感挠得周牧心头微痒,却不敢有任何动作,想起被冷落在一旁的那杯牛奶,凑过去几分咬着徐宋的耳尖,压低了声音委委屈屈的开口:“把牛奶喝了吧,再晾下去就冷了。” 徐宋点了点头。 瘦得只剩个尖的下巴戳在周牧肩头,让他心里又是一酸,敛下所有心绪,周牧放开怀中人,端了杯子递过去。 看着徐宋安安静静小口小口的抿着牛奶的样子,只觉得分外养眼,只是太瘦了,往后一定要将这人养得胖些,看起来舒服,抱起来也舒服。 牛奶这种东西,徐宋谈不上讨厌,却也不算喜欢,那股淡淡的奶腥味留在嘴里的感觉会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可以忍受。而且眼下,他的确吃不了别的什么东西。 半杯牛奶下肚,胃里也的确舒服了些,徐宋微微抬眼,就见周牧望着他抿着唇笑,好好一张俊脸,竟透着三分傻气。 徐宋有些无奈,微微勾了勾唇角:“一直看着我干嘛?” “就是想看。”周牧张口便答。 徐宋无言以对,将杯子递还给他:“我喝不下了。” 周牧望着眼前还剩下一半的牛奶直皱眉:“太少了。” 他接过杯子自己灌了一大口,对准徐宋的唇便吻上去。双眼紧闭,捏紧的手心里出了一层汗,他生怕徐宋会拒绝他,甚至直接推开他。 不知过了多久,相贴的那张唇动了动,微微开启,周牧猛的睁开眼,想要去看徐宋此时的神色,却只看见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低垂的长睫。 周牧心弦一颤,死命抑制住自己心底的激动,小心翼翼的将口中液体渡过去。 等徐宋将牛奶尽数咽下,周牧仍舍不得将唇移开。他在徐宋唇上浅浅触吻着,力道轻柔得不可思议,见徐宋并没有什么抗拒的动作,便试探着伸出舌,舔舐过温软的唇瓣,不动声色的一点一点向里侵入。 周牧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紧张过,额头都出了汗,攥紧的拳头上青筋尽现,然而他唇舌间的动作依旧是缓慢而温柔的,像是怕一个用力便将身前人给吓跑了。 湿软的舌一寸寸舔舐过唇瓣、牙床,轻柔扫过口腔**,再一点点试探着触上徐宋的舌。 并没有遇上什么阻碍,周牧以一种缓慢而温柔的动作,一再的加深这个吻。被他吮住的舌有着干净而甜蜜的味道,诱使着他不断的沉沦。 这是一个并不激烈却缠绵入骨的吻,尽管从始至终徐宋没有给过他任何回应,然而不曾拒绝,周牧就已是激动得想要落泪。 直到怀中人呼吸已变得急促,眉峰微微蹙起,周牧才从这个甜美的吻里回过神,将人揽在怀里好一番安抚。 周牧遗憾的看着徐宋干脆的干掉了杯子里最后剩下的牛奶,意犹未尽的咂咂嘴。 不急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正文 第七章 徐宋往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拉回了一条命,但情况依旧算不得好。 徐宋平日里看着健康无事,然而实际上他从根子里就是带着病弱的,医生又是个累人的职业,身心俱是日日损耗,往日里一口气撑着到没觉着什么,此次一病,这口气一松,徐宋的身体就彻底垮了下来。 剥开外面那层鲜妍完好的壳,内里,全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徐宋再次昏迷的时候周牧正抱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小时候干过的傻事蠢事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自己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发笑。听到有趣的地方,徐宋也会笑着应上一声,然而渐渐的,周牧就只听得见自己的声音了。 “阿宋?”怀里的人眼睛闭着,一副安然入睡的样子,然而脸色却是苍白得吓人。周牧摸不准他究竟是睡了还是怎么了,去摸额头也没什么发热的迹象,然而人却是怎么都叫不醒。 周牧心里一时慌得不行,不过立时人便冷静下来,拿出手机一个电话打到了家庭医生的手机上叫人立刻赶过来。 别墅里一阵兵荒马乱。 周牧给徐宋掖好被角,俯身在他额头落下轻柔一吻,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转身出去。 轻轻带上门,周牧柔和的面色立时冷了下来,眼角眉梢都凝着冰一般。他一把拽住等在门口的沈黎生的衣领,拖着人就往楼下走。 等走到楼下客厅,周牧一拳就将人揍翻在地。 “卧槽!周牧你发什么疯!老子火急火燎的跑过来给你老婆看病,你就这么对待我?”猝不及防挨了一拳,沈黎生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指着周牧就开骂。 周牧直接捂了他的嘴:“你给我安静点!” 沈黎生睁着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周牧,眼里的愤怒快要烧起来。然而他最终还是屈服在了周牧的淫威之下,耷拉着眼皮,安分了。 揍了人,周牧心里憋着的火也弱了几分,然而面色依旧是黑的,声音听在人耳朵里跟刀刮似的:“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就别想竖着走出这个门。” 沈黎生满脸无奈:“你让我说什么?我就是说出一朵花来徐宋也不能立刻就好起来。” 周牧面色更差,紧抿着唇没说话。 沈黎生瞧着他这个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不是一直对他不上心吗?以前——” 沈黎生刚开口,就在周牧森冷的眼神下闭上了嘴。 “他的病……怎么会这么严重?”周牧稳了稳心神,垂着眼半晌才问出口。 “他底子本来就不好,虚得很,估计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好,只能好生精细的养着。”沈黎生撇了撇嘴,看着周牧的眼睛里也有点责怪的意思,“周牧,我今天就跟你坦白了说,不管你现在对他是个什么心思,好歹是一条人命,你得好生顾着。啧,我就不明白了,徐宋哪点不好?哪点比不上你的那些小情人?你说什么他做什么,屋里屋外都操持得井井有条。你要真娶个娇滴滴的女人回来,日子说不定还没现在舒心。” 沈黎生说着说着,心里头那点埋怨也逐渐扩大。因为职业原因,他与徐宋的交情不错,算是周牧身边的朋友里难得的会为徐宋说上两句话的人。 周牧指尖颤了颤,舌尖尝到一点血腥味:“你说的一条人命……是什么意思?” 沈黎生吊着眼角笑了笑:“你看他那样子,哪里像是好生养过?他的身体估计早年被糟蹋得比较狠,就算没病也给弄出病来了。再说工作,第一医院的情况你也知道,那儿的医生有几个不被累出一身病来的,把徐宋放在那儿,根本就是嫌命太长了。” 周牧有些怔愣:“怎么会……堂堂徐家二少,谁能糟蹋他?” “诶我说,你今儿怎么尽犯傻?”沈黎生咬牙,恨铁不成钢地骂,“结婚之前,你听谁提过徐家二少的名字?结婚这么久你见着他回徐家几次?我都看得出来的事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周牧张了张嘴,半晌才从喉咙口憋出模模糊糊一句话:“我没注意……” 沈黎生翻了个白眼:“现在人是没事了,以后可说不准,你好生伺候着,好歹是你老婆。” —— 送走了沈黎生,周牧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半晌,指间夹着的烟闪着猩红的光,眼看就要烧到尽头。 日头已经西斜,微黄的光透过落地窗铺洒满地,没什么热度,瞧着却是柔和又温暖。 周牧浸在日光里的眉眼却是冷的。黑色的眼里像凝着一团化不开的墨,浮动着沉郁的暗光。 一支香烟燃到尽头,指尖传来灼痛的感觉,周牧仿佛突然被惊醒,起身便往楼上冲。 等到了卧室门前,所有的动作又都放得轻缓。 徐宋还没醒,安静的躺在床上。俊秀的面容带着病态的苍白,看着直叫人心里发疼。 明明是个大男人,此刻的徐宋看起来竟是单薄脆弱至极。 周牧慢慢走过去,在床边蹲下,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徐宋的脸。 他想不明白,徐宋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沈黎生说的话的确没错,只要稍微多想想就能发现徐宋与徐家并不和睦,但徐家毕竟是豪门大家,A城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徐宋再怎么受到冷遇,也不至于被虐待。 心里遏制不住的冒上来一股凉气,嘴里血腥气弥漫,周牧伸手缓缓抚上徐宋苍白的面颊,眼神温柔,语气却是森冷:“阿宋,你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 医院那边请了假,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日子徐宋就在家里安心修养。周牧也收了性子,每天家和公司两点一线的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徐宋身边。 周牧有心照顾人,然而向来被伺候惯了的大少爷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胜任全职保姆这一职业,接连许多天也闹了不少笑话,向来沉稳如周牧,也羞窘得垂头抿唇说不出话,一连许久那耳朵尖都是殷红的。 不过他这般样子,倒是让徐宋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刚刚怎么了?”徐宋这日午睡刚醒,走出房门就听见楼下乒乒乓乓的响,下楼查看,就见周牧脚步急促走向卫生间的背影。 周牧脚步一顿,身体有些僵硬:“没怎么。” 狐疑的踱步过去,绕到周牧身前一瞧,徐宋不由失笑:“你这是在做什么,嗯?” 周牧没抬头,眼睛盯着手中端着的盘子里还没来得及销毁的一堆黑不溜秋的东西,张了张嘴,又果断闭上。 拿过周牧手中的盘子,徐宋笑着叹了口气,因着方才起来的缘故,黑亮的眸子里还蒙着一层润泽的水意,眉眼微弯,就仿佛要沁出来:“不用勉强自己。” 周牧静静瞧了他半晌,小声说道:“我只是……想试一试。” 徐宋没接他的话,转身进了卫生间处理手上的东西,将瓷盘细致的洗过,流水冲洗下一片瓷白之上附着修长白皙的手指,因着连日来的病弱体虚,手指都已清减许多,弯曲之时微微用力便能看见细瘦的骨节。在冷水里浸得久了,指尖就浮起几分浅红,意外的撩人心魄。 周牧扯了挂在一旁的毛巾,握住徐宋的手,一寸一寸仔仔细细的擦拭,认真严肃的模样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两人站得极近,周牧比徐宋要高上半个头,此时微微低头,两人的鼻息几乎要交缠在一起。 卫生间里很安静,浅浅的水流声渐没,只剩下两道呼吸声此起彼伏。 有些纷乱的心跳缓缓归于平静。 徐宋动了动手指,五指交错着插入周牧指缝,握紧:“好了。跟我去厨房,我来教你。” “好。”周牧抿紧了唇,唇角轻轻勾起。 徐宋握刀的时候总是分外认真,无论他拿在手中的是手术刀还是仅仅只是一把菜刀。 他放慢了切菜的速度,以便让周牧看清他的动作。一刀刀切下,干脆利落,切片均匀,没过多久一个完整的土豆就在他刀下变成了一堆剔透的土豆片。徐宋放下刀,对着周牧挑了挑眉。 周牧拿起刀选了一个胖乎乎的土豆切了起来,姿势还挺像模像样的。 然而在徐宋看来,就是哪哪儿都不对。 “拇指收一点,对,别切到手。” “别摁那么死紧,它不会跑。” “慢一点,没人催你。” 一句句提点响在耳边,徐宋的语气虽不如往常一般的温和,却也清清润润,听着舒服。然而落到周牧耳里,却让他开始变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不过周牧脸上,依旧撑着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神情,直叫徐宋哑然失笑。 手被人握住,背后覆上温热的体温,周牧僵了一瞬,视线挪到徐宋的手上又飞速挪开,撇了撇嘴,小声哼了声:“这像个什么样子!” 这差不多被人环抱的姿势让他别扭极了。 不过却也没挣开。 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一声声搅碎厨房里的宁静氛围,却更让人觉得平静安宁。 周牧不算是个喜欢安静的人,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很好。 心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大团绵软甜美的棉花糖,一点点膨胀扩散,渗透进每一个细胞里,清清淡淡的甜,却让人不想放开。 淡蓝色的火焰安静燃烧,油盐酱醋混合入新鲜的食材,升腾而起的烟气里满满都是食物鲜美的气息。 周牧倚着流理台,静静望着正在炒菜的男人。徐宋的侧脸线条很是柔和,眉眼低垂,漂亮得就像是一幅画。 “阿宋,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在国外留学的时候。” 周牧很是好奇:“为什么会想到要学这个?” 手里的动作不易察觉的一顿,又恢复如初,徐宋没抬头,平静的回答:“为了吃饭,所以就学了。” “哦?难道徐家派过去的厨师不合你心意?”周牧调笑着开口。 “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提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周牧,别再想了。”徐宋的语气平淡至极,却不容反驳。 空气突然就滞涩起来。 周牧撑在流理台边缘的手一点点用力,黑色的眸子渐渐暗沉。 徐宋弯了弯眼角,将锅铲塞进周牧手里,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来试试吧。动作快点,我觉得饿了。” 周牧一把抓住他不安分的爪子,俯身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语气温柔:“很快就好,你看着,有哪里不对你就说。” 最后的最后,依旧还是徐宋亲自上阵做了三菜一汤,而周牧对着自己那一堆看不出原貌的成果窘迫了三秒,果断的端着盘子将之一股脑倒进了马桶里彻底销毁。 他果然还是不适合做这种高难度的事情,所以这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徐宋,他一定得绑紧了,绝不松开。 正文 第八章 修养了大半月,医院那边的“求救”电话早就快要将徐宋的手机打爆,周牧再不情愿,也架不住徐宋一心坚持要回去上班,只好不情不愿的松了口。 将人亲自互送到了医院,又一路跟着进了办公室,周牧板着脸将几条要紧的注意事项絮絮叨叨的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好脾气如徐宋一条一条应到最后都恨不得开口赶人。 等到周牧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徐宋才长舒一口气,走回办公桌前坐下。 已经大半月没来上班,他需要好好调整一下状态。 向后仰靠着椅背,徐宋闭上眼,伸手捏了捏眉心。这几日虽闲在家里休息什么也没做,却总觉得心神疲惫,脾气也差了许多,莫名的烦躁。 过了半晌,徐宋放松了皱紧的眉头,提了提唇角,睁开眼,重又恢复温润带笑的模样。 第一医院这样的地方是不会给人多长的调整时间的,很快,徐宋就忙得根本没时间去想那些杂乱的心思。 下午临下班时送了个病人需要紧急手术,等徐宋从手术室里出来,天已经全黑了。 大病初愈的身体经过这一日的折腾早已十分疲惫,徐宋靠着墙缓了一会儿,才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一坐下来,整个人就不想再动弹。 助理小程从门外探出一个脑袋:“主任,下班了,还不走吗?” 徐宋笑了笑:“等一会儿,等我喘会气再走。” “啊…今天真的是快累瘫了。”小程倚着门框,苦着脸抱怨,“我觉得我整个人都憔悴了。” “赶快去把晚饭吃了,好好休息一会儿,晚上还有得忙。” 小程一阵哀嚎:“生活怎么如此艰难……” 徐宋摇头轻笑。 嚎完了,小程又来关心徐宋:“主任,你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徐宋笑着回答。 “突然请病假还吓了我一跳,”小程皱了皱眉,“一定是平时没照顾好自己,说了好多次了别这么拼,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你倒下了,苦的就是我们。” “是是是,大小姐您教训得是,保证没有下次。” “这还差不多,我去吃饭啦,主任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明天见。”小程大发慈悲的饶过了徐宋,俏皮的眨了眨眼。 “明天见。” 小程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徐宋收回目光,垂着眼睛沉默了半晌,低低笑出声。经过小程这么一打搅,原本有些烦躁不愉的心情倒是变得轻快许多。 弯了弯唇角,徐宋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手机打开,一眼扫过去然后便顿住。 屏幕上显示着有五六个未接来电,两个周牧打来的,剩下三四个全是来自于林启归。 徐宋微微皱眉。 想了想,正打算拨过去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进来,正是林启归。 “喂?” “喂,嫂子,下班了没?” “刚下班,怎么了?” “嫂子你快过来,我们在怡嘉,牧哥他又被女人给缠上了!” 林启归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人发现,语速却很快,很是忿忿不平的样子。 徐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听见这么一句,沉默一瞬,问:“那边是吴家的宴会吧。” “嗯。” 徐宋笑了笑:“我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就不过去了。” “这是什么话!”林启归猛地拔高了音调,“你才是正主,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哪有资格往牧哥跟前凑。” “只要他喜欢不就行了。” “但牧哥现在喜欢的是嫂子你啊!”林启归嚷嚷着,伸长了耳朵听着徐宋的反应。 徐宋维持着唇角的浅笑,声音一如往常:“嗯,我知道。” “那……牧哥这么招蜂引蝶拈花惹草的,你就一点都不生气?”林启归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林启归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仿佛过了很久,林启归才听见徐宋的声音传来,又轻又缓,听到耳朵里似乎有些失真。 “他本性如此,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有什么好生气的。” 林启归表情有一瞬的凝固,然后缓缓放松下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嫂子,你过来吧。” “……好。” “我去接你,在医院等我。” “好。” 林启归挂了电话,目光往大厅中扫了一遍,落到刚打发走一群莺莺燕燕,此刻明显心不在焉的周牧身上。 林启归盯着周牧看了几秒,转身朝门口走去。 —— 似乎是心有所感,发了半天呆,周牧刚回过神目光游移到门口,便看见了徐宋。 他应该是刚下班直接就过来了,穿着打扮并不是很正式,然而依旧好看得紧,身形挺拔,面容清俊,微微弯起的唇角永远带着三分笑意,轻而易举的就能吸引他人的目光。 周牧目不转睛的盯着徐宋,见他径直朝自己走来,心跳有些快。 他是特地来找自己的吗? 然而等徐宋走得近了,周牧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徐宋的面容表情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然而周牧知道,这人此刻已经是疲累至极了。 他快步走过去,一手揽住徐宋的腰:“怎么突然过来了?” 徐宋翘起唇角:“启归打电话给我,叫我过来捉奸。” 周牧愣在原地。 “阿宋我真没有——”急急忙忙辩解,却在接触到徐宋揶揄的目光时消音。 周牧暗自叹了口气,心底有些无奈,又有些甜蜜。 “今天医院很忙?” “嗯,忙得有点喘不过气。” 徐宋眉宇之间潜藏的疲惫让周牧心疼不已,又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问道:“你吃晚饭了没?” 徐宋摇了摇头:“刚下班就被启归带过来了。” 周牧面色一变,握住徐宋的手就往餐桌那边走。 徐宋拉住了他:“回家吧,我不想在这里吃东西。” 周牧回头看着他,眸光深沉:“好,我们回家。” —— “Joe,你在看什么?” 商庭缓缓啜饮着杯中红酒,漂亮的桃花眼里暗光流转,被酒液染得红润的唇角轻轻勾起:“美人。” 吴丰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周牧伸手揽住徐宋,两人靠得极近,呢喃私语,姿态暧昧。 “Joe,那位美人你还是不要招惹的好。”虽然传言周徐这两人关系一直不好,但看面前这场面,便可知传言有误。 徐宋,无论是作周牧的伴侣,还是作为徐家二少,都是一个惹不得的存在。 听得吴丰衍的劝告,商庭笑了笑,没再说话。 —— 虽然疲累,然而徐宋睡得很浅,周牧手脚一缠上来他就醒了过来。 试着掰开周牧的压在他身上的手,然而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徐宋也就不再费力气,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有短信进来。 徐宋打开短信。 ——阿宋,最近过得怎么样?想我了没? 很久没有见过的号码。 徐宋对着这短短一行字出神了许久,直到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开始有些酸麻,徐宋才回过神,打下回复。 ——我很好。 回信很快。 ——我准备了惊喜给你,很快就送到。 ——是吗,我很期待。 —— 眼前刺眼的白光一瞬消退,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徐宋的眉目重新隐入一片暗沉里,窗外透进来的单薄月光只浅浅照亮他眼角,在翘起的眼睫上打个转,就尽数湮没在了深沉如墨的瞳孔里。 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痛感不大,频率也不快,只是持续时间过长,便扰得人心绪不平。脑海中混混沌沌涌出无数纷杂往事来,破碎影像迷离交织,一团浆糊般湿哒哒粘糊糊的堆积着,缺氧的窒闷感如汹涌而来的巨大潮水,将他淹没。耳边似是听见有人在说话,时轻时重,时断时续,无数道声音渐次重合,声响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一声尖锐而绵长的蜂鸣。 徐宋最后是在一阵刺痛中清醒过来的。 掌心有些濡湿,徐宋盯着被掐破的地方看了半晌,倏然伸出舌缓缓将那猩红血渍舔舐干净。 颜色偏淡的唇沾了血,竟有些别样的妖冶。 徐宋一时失神,原本清明的双眼微微迷茫。 便在此时,颈间突然凑过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将徐宋的腰紧紧搂住,周牧在他颈间蹭了蹭,喃喃出声:“阿宋……” 周牧只算是半醒,整个人还十分迷糊,抱着徐宋像是小孩抱住了心爱的玩具,揉揉蹭蹭,无比满足的样子。 徐宋整个人一时僵住,吐出一口气又缓缓放松下来,习惯性提了提嘴角,露出温润柔和的笑模样,伸手揉了揉周牧发顶。 感受到头顶的力度,周牧缓慢的眨了眨眼,试图使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阿宋……你醒着吗?” “嗯,睡不着。”徐宋扒拉着周牧的头发,温声应着。 “怎么了?有心事?”捂住徐宋的眼睛,周牧伸手摸索着打开床头的灯。 “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有点头疼。” 徐宋闭上眼,眉头微蹙,周牧撑起身体,低头轻吻他眉心:“别皱眉,会变老的。” 徐宋轻笑出声,捏住周牧面颊扯了扯:“老了你就不要我了?” 轻柔的吻从眉心一直落到唇角,湿滑的舌撬开唇齿探入温热的口腔,辗转舔舐吸吮。等吻够了,周牧才压着徐宋的唇含糊出声:“什么样的我都要。” “阿宋,我要你。” 太阳穴的抽痛一直未曾消退,纷乱的心绪虽被压下,却依旧搅得他不甚安宁。徐宋深呼吸,闭上眼放任了周牧动作。 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 此刻的他,需要一场足以麻痹所有感官的沉沦。 正文 第九章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放着偌大的家业不管远渡重洋跑来A市当医生?” “是啊,不满意?”商庭凑到徐宋面前,一手搭上徐宋的肩,眼眸微抬,桃花眼中水光潋滟流转,艳丽逼人。“我可是为你而来的。” 商庭的脸凑得极近,一开口灼热的呼吸便直直喷在徐宋唇畔,还带着红酒的香甜,芬芳旖旎。 唇角传来温热细腻的触感,商庭缓缓将唇贴在徐宋唇上,注视着徐宋的眼里深情如许。 包厢里一时寂静,空气也逐渐变得热烈而缠绵起来。 徐宋神色平静,波澜不惊。 “啧,一点反应都不给。”商庭嘴角一撇,稍微拉开了些距离,捏了捏徐宋面颊,眼神幽怨。“我这么喜欢你,你却如此冷淡,真是伤心。” 徐宋微微垂下眼睫,唇角勾了勾:“你喜欢的人又不是我,我何必对你热情。” 商庭彻底侧过身子面对徐宋,双手环过他脖颈将人拉近,四目相对,商庭笑得邪肆:“我喜欢的人被你弄没了,自然要你亲自来补偿。” 徐宋挑眉:“当初可是你亲自动手的,要怨也先怨你自己。” 纤长手指轻柔抚上徐宋的面颊,沿着轮廓细细摩挲:“是我亲自动手的,但我没想到留下来的居然是你。” “后悔了?” “还真有点。” 徐宋握住在他脸上肆虐的手,一字一句念得缓慢而认真:“后悔也晚了。” 商庭与他对视半晌,倏地笑开:“所以才让你来补偿我。” 说着便凑过去作势要来个火热的亲吻。 徐宋直接给他来了一拐子。 “别闹,你知道我讨厌什么。” 商庭疼得倒吸凉气,苦笑:“真不知道这十年你是怎么过的。” 徐宋笑笑,没说话。 见他如此,商庭也不再闹他,坐直了身子,眼神微凛:“身体怎么样?” “还行,不好不坏。” “听你这么说总觉得可信度不高。” 徐宋无奈:“难道还要我给你一份体检报告?” “也行。”商庭笑眯眯的答应了。 徐宋白了他一眼:“你这次来A市准备待多久?” “我也不知道。”商庭颇有些烦躁的揉了把头发,向后仰躺在沙发上,眉心微蹙,“这次来A市除了想看看你,主要还是为了躲我家老头子。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想抱孙子非逼着我结婚,三天两头往我屋里塞人,赶都赶不完。” “你早就该结婚了,你以为你还是二十一二的小年轻?再拖几年床上威风耍不起来了你就该哭了。”徐宋很不厚道的开口。 商庭从鼻子里哼了声,不过却没立刻反唇相讥,而是将手搭在额上,闭了眼,半晌才开口。 “阿宋。”他声线平稳,语气里却藏着几分黯然与疲惫,“你知道的,我是真的喜欢他。” 徐宋面上的表情一点点淡下去。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伸手,拍了拍商庭的肩膀。 商庭却是飞速的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捉住徐宋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嬉笑着凑过来:“心疼我?那今晚陪我吧。” 徐宋懒得看他,直接抽回手:“滚远点。” 商庭丝毫不为徐宋的态度所动,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里噙着灿烂笑意,直往徐宋身边凑。挨着人还不满足,索性将全身大半重量都压在了徐宋身上,下巴搁在他肩上,朝着他的后颈吐着热气。 徐宋也没推开他,任他压着。此时四肢百骸里又涌上一股难言的疲惫来,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商庭抬头瞧了他一眼,眉头微蹙。 徐宋的皮肤触感很好,天生底子便上佳,柔软而细腻。常年工作在室内不见光,皮肤白得过分,又因着身体原因,面上也没什么血色,往日里总是笑着时不觉什么,一旦失了表情,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就透出苍白来,安安静静在那儿像是座精雕细琢的雕像,漂亮精致,却无生气。 商庭瞧着他这般模样,也不知如今自己心里该有怎样一种心情。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徐宋后颈,商庭的思绪逐渐飘远。 他始终忘不了他刚刚见到徐宋时这人的样子。 那时候的徐宋不过十三四岁,身子骨都还没发育完全,最是水灵鲜活的年岁,一身白嫩柔软的皮肤之上却布满了深深浅浅触目惊心的伤痕。 伤痕有些陈年,有些新添,还往外渗着殷红的血。 有些是殴打所致,有些是利器所伤,还有的,是他自己咬出来的。 这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后来都得到了治疗,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器械最好的药物,却抹不尽那些刺目扎眼的伤疤。 商庭垂下眼,顺着徐宋后颈衣领与脖子分开的间隙里看下去,裸露的肌肤很快便隐没在了衣物之下,商庭却记得清晰,这本该光滑平整的背脊之上,纵横交错着几条怎么也消除不了的伤疤。 这伤落在他身上时,该有多痛苦? 那时候的徐宋,还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凭着记忆,商庭伸手按上徐宋脊背,隔着衣物摩挲过留有伤疤的位置:“周牧有没有问过你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他不知道我身上有这些印子。”徐宋没睁眼,顺口便答了,然而话音落了,他神经却微微紧绷起来。 过去十年周牧没碰过他,也不曾见过他赤身裸体的样子,自然不知道他身上留有伤疤。 然而前两日的那个晚上—— 徐宋眉头紧蹙,脑中越发昏沉。 “怎么了?”商庭见他面色越发苍白,竟是十分难受的样子,也一时紧张起来。 “我不确定周牧有没发现,如果他真发现了问起来,编个理由糊弄过去便是。”徐宋端了桌上的白水一饮而尽,撑着头揉了揉额角,“最近总是无缘无故的头疼。” 商庭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下午去做个全身检查。” “嗯。”徐宋也不反对,最近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太乐观。“不去中心医院。” “我会安排,你先好好休息。” —— “回去之后饮食方面要多注意,清淡为主,少吃或不吃辛辣冷凉食物,多吃些应季蔬菜水果,注意营养均衡,记得定期过来检查。” “好,好,谢谢医生。” …… 送走了暂时的最后一位病人,徐宋长舒一口气向后仰靠上椅背,就这么靠着,一动也不想再动。 “啧啧啧,真是受欢迎。”还没等徐宋的耳朵消停几分钟,商庭的声音就从门外飘了进来。“明明请过假,检查做到一半就催你回来,一忙忙到现在,怪不得你身体总不见好。” 徐宋闭着眼没答话,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无奈。 “结果出来了,没什么新的状况,都是老问题。”商庭双手抱胸慢悠悠踱到徐宋身边,没骨头似得靠着徐宋的椅子背,眼刀直接扎到徐宋脸上,“不过光这些老毛病就有的折腾了。你胃病又加重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在这个地方忙起来谁还顾得上吃饭。”徐宋微微侧头,笑着安抚,“别担心,我有分寸的。” “你啊——”商庭还想说他几句,然而开了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悻悻作罢。 “别光顾着说我,你呢?在这儿待了几天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我那儿不比你这儿,精神科病人本来就比这少,还有一大帮子人顶着,我清闲得很。” “所以你就来我这儿秀优越?”徐宋失笑,看着他的神情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商庭翘了翘嘴角,很是愉快的样子,一双桃花眼颇为轻佻的挑了挑,眸光流转间却是分外的勾人心魄。 徐宋瞧见他这模样就来气:“把你这套给我收一收,外面那些小护士一个个都恨不得当场就扒了你似的,把我们医院的素质都丢光了。” “那是她们定力不行,与我有何干系。”商庭笑得越发艳丽,他俯下身挨近徐宋,胳膊搭在徐宋肩上,一手挑起徐宋下巴细细打量,“啧,都说徐医生谦谦君子,温润端方,绝世好男人一枚,怎么就不见几朵桃花开到明处来呢?” 徐宋扬了扬左手,纤长白净的手指上一枚素净的戒指就这么送到商庭眼底:“已婚人士,我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内。” 商庭嗤笑一声:“你也好意思拿这话来堵我。”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徐宋摊了摊手,眉梢轻扬,难得露出点俏皮神色。 商庭拿他无法,咬着牙笑。 便在这时,响起几声叩门声。 两人转头去看,便见周牧立在门边,唇角紧抿,一张俊朗面容上没什么表情。 “啧,正主儿来了,那我先走了。”顺手在徐宋脸上摸了把,商庭眨眨眼,嘴角噙着风流不羁的笑,目不斜视的与周牧擦肩而过。 “怎么突然过来了?” “他是谁?” 同时开口,两人俱是一怔。徐宋很快反应过来,勾了勾唇,柔和了眉目,露出温润悦目的笑来:“一个朋友,在国外时认识的,这次他被家里逼婚,想着避一避,顺便来看看我,就到了这医院里,现在在精神科混日子。” “精神科?”忽视掉看见那个男人时心底升起的不悦,这三个字让却周牧觉出几分难以忽视的怪异。 “他的个人爱好。”十指交叉撑着下巴,徐宋将目光放到办公桌上的盆栽之上,“我也不懂他怎么会想要研究这个。不过这样说起来,我这个妇产科医生在你们眼中应该也是十分怪异吧。” “嗯,的确有点。”周牧走过去,握住徐宋支在办公桌上的手,将人揽进怀中,“但这是你的事业,你喜欢就好。” “不过中心医院工作量太大了,我怕你身体吃不消,阿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换个轻松点的地方?” 徐宋默了半晌,没答话。 周牧叹了口气,低头下巴在徐宋头顶蹭了蹭:“不想换咱就不换。我天天守着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天天守着我你公司还要不要了?” “不要了,我老婆厉害着呢,赚的钱足够养活我们一家子了。”低沉的笑声从唇齿间溢出,又被辗转碾入另一双唇里。 “唔……”徐宋猝不及防被偷袭成功,“你还没说……你过来……干什么……” 将被吻得气息不稳的人圈在怀里,周牧伸手一下一下拍抚着徐宋的背脊,唇角带着温柔笑意,语气却有些迟疑:“阿宋,妈打电话过来说让我们回去,今晚家里有个小聚餐……和徐家一起。” “你,要去吗?” 周牧能感受到怀中人那瞬间的僵硬。 徐宋垂下眼,半晌回道:“好。” 正文 第十章 徐宋和周牧到达周家时已经是下午六点。 两家人基本都已到齐,正坐在偌大的客厅里一团和气的聊天。 临进门时周牧停下了脚步,握住徐宋的手,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徐宋垂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上却微微用力回握。 周牧刚露面张萍婉就迎了上来,拉着他上下打量嘘寒问暖。 周牧和周闻逍的关系不怎么好,但对于母亲他还是很敬重的,微笑着任之打量,关心的问话也都一一应了,语气平缓轻柔,竟有几分乖巧模样,让周母眼里笑意更盛。 这般寒暄了好一会儿,张萍婉才顺着周牧握着徐宋的手将目光移到徐宋身上。 这下,她面上的笑容就浅了几分。不过仍端着和蔼可亲的架子,让人挑不出错处。 “都进来吧,堵在门口像个什么样子。” 周闻逍低沉威严的声音传来,张萍婉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般有些抱歉的笑笑:“瞧我,一时有些激动了,快些进来,外边冷,别冻着了。” 两人顺从的进了门,对着沙发上落座的几人挨个称呼过来。 此时在场的除了周父周母徐父徐母,还有周牧的小叔周闻泽一家三口,以及徐宋的大哥徐然和他妻子方清眉。 周闻泽比周闻逍要小上五岁,早早就表露出自己对于经商不感兴趣,从了文,现在是某知名杂志社的主编,两兄弟关系不错,故而周闻泽也常来这边。他的妻子柳棠是柳家的独女,柳家虽地位不如周家,但素来是清贵的书香门第,在这A市名头也不小,两人是自由恋爱,夫妻感情很好,两人的独生女周语西今年二十四岁,生得眉清目秀的,性格很好,总是笑眯眯的,很有活力。 周语西小时候经常跟在周牧身后,周牧也挺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表妹,两人曾经的关系算得上很是亲密,但后来周牧和徐宋结了婚,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出了些问题。 周语西很喜欢徐宋,第一眼见到就很喜欢,这个男人温润柔和,儒雅清俊,一举一动都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满足了她少女时代对于异性的所有幻想,让她情不自禁被吸引。 然而她见到徐宋的时候,徐宋早已经成为了她的嫂子了。 第一次的暗恋无疾而终,周语西消沉了一段时间,又迅速振奋起来。既然男神已经没可能娶她了,还有什么比男神和自己最喜欢的哥哥结婚成为自己嫂子更令人高兴呢? 然而周语西的高兴依旧没持续多久,她就发现她的哥哥对于这桩婚姻十分不满,将徐宋丢在家里不闻不问不说,还在外面拈花惹草。 周语西找周牧谈过许多次,然而每次都是不欢而散,周牧也渐生不耐,几次下来两人关系也疏远许多。 此时周语西见到周牧,便只是冷淡的扯了扯嘴角,叫了声“表哥”。而她眼神往旁边一挪,落到徐宋身上,她整个人都变得愉悦明媚起来,声音甜得像掺了密:“徐宋哥。” 周牧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能无奈苦笑。这丫头会有今天这态度也是他一手造成的,现如今他自己回想过去,都觉得自己太不是个东西,周语西只是这样对他已经算是不错了。 徐宋对着周语西时,面上的笑容也深几分,一双黑亮的眸子更显温柔深情,瞧得周语西都不禁低下头,面上有些飞红。 这下周牧心情就不是很愉快了,居高临下的瞪了瞪周语西因为低头而露出来的头顶,暗暗捏了捏徐宋手心。 徐宋不明所以的偏头望着他,然而还没等两人的视线对上,边上便传来的徐然的声音。 “阿宋。” 徐宋转过身去,视线落到徐然身上,然后微微一偏,方清眉的脸便直直映入他眼帘。 看着面前这张还有些陌生的,眉眼精致的脸,徐宋微微有些恍惚。 十年前,就是为了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徐然千里迢迢去往伦敦去找他,甚至不惜跪下来求他,让他回国,让他嫁给周牧。 方清眉的确生得漂亮,目若秋水,眉如远山,一颦一笑都是清婉脱俗的美。 方清眉的家世也十分漂亮,漂亮到足以让徐迄突然向他示好,让向来厌恶他的楚芸突然来对他嘘寒问暖。 这十年里,与他和周牧这一场暗地里几乎被当做笑料一般的婚姻正好相反,对于徐家长子和方家小姐的联姻,人人提起来无不称羡。 徐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想要吐出胸口滞塞的那团浊气,然而却无济于事,反而觉得头脑有些昏沉,并且隐隐作痛。 “怎么了?”周牧敏锐的察觉了他状况不对,想着他才病好没多久,生怕又出些什么事,面色立刻就严肃起来。 而那端徐然正对着徐宋,见着徐宋面色发白,眉头微皱,也是立刻起身走了过来:“怎么了?不舒服?身体还没恢复吗?” 徐宋摇了摇头,微笑:“我没事。”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周语西已经快速倒了杯温水凑过来:“徐宋哥,先喝口水,要不要上楼去休息一下?” 余下几人也满脸担忧的看过来,招呼着让佣人扶他上楼休息。 徐宋依旧保持着温润的笑容:“不用了,我没事,估计是先前连着接了几个急诊还没喘过气,坐一会儿就好了。” 周牧却皱起了眉,徐宋唇色都已经有些发白,额上还出了些薄汗。他直接伸手揽住了徐宋的腰,带着他往楼上走:“我陪阿宋去休息,等会儿叫我便是。” 周牧带着徐宋回了自己房间,想动手给徐宋脱衣服却被拒绝,他怔了怔,无奈退步,转身进了浴室。 等周牧拿着热毛巾出来的时候徐宋已经躺在床上,眼睛闭着,面色依旧苍白但眉心已经舒展开,安然宁静的模样透着一种脆弱的美感,让周牧一瞬间心跳漏了一拍。 周牧稳了稳心神,走过去用毛巾给徐宋擦脸。尽管他动作十分轻柔,但徐宋原本就并未进入睡眠,周牧一碰他他便睁开了眼。 周牧朝他笑笑,柔声道:“擦了会舒服点。” 房间里窗帘拉着,周牧又只开了床头一盏夜灯,光线并不明亮。周牧低着头,轮廓被暖黄的灯光勾勒得十分柔和,此刻他笑着温言细语的样子,竟是显得分外的深情。 徐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便垂下眼睫,任他动作。 将徐宋脖颈也仔仔细细擦拭过,周牧俯身在徐宋眉心吻了吻:“睡吧,还有不舒服就跟我说,我就在旁边。” 徐宋“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 方才那一阵疼痛已经退去,然而他整个人却变得十分疲惫。 生理上和心理上都十分疲惫。 或许此刻睡一觉才是最好的。 —— 周语西觉得今天她的眼睛好像出了点问题。 周语西觉得今天整个世界好像都出了点问题。 从周牧握着徐宋的手进门时她就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到得后来徐宋面色有异周牧紧张万分的模样,再到周牧小心翼翼护着徐宋上楼,眼里的柔情满溢的模样…… 周语西觉得一定是她自己今天醒来的方式不对。 虽然念叨着一定是我眼花了,然而周语西心里依旧滴溜溜转起了各种小心思,抓心挠肝般的好奇。过去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这么奇妙,变得这么……温馨又暧昧。 周语西端端正正面带微笑的坐在沙发上,听着爸爸妈妈叔叔阿姨的谈话,心里有一只小人在挠墙。 直到厨房做好饭,张萍婉让她去楼上叫周牧两人下来吃饭,她才矜持的应了声好,矜持的奔上了楼。 在周牧房门前转了四五圈,她终于平复下心情,回复了冷淡高贵的模样,抬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很快周牧就打开了门。 虽然不得不仰着头,周语西依旧端着架子,掀了掀眼皮,高贵冷艳的开口:“吃饭了。” 周牧没去在意她的神情语气,听得她的话,微微皱了皱眉:“我们等一会就下去。” 然后他便转身进了房间里面。 周语西眨眨眼,向前走了几步,眼神跟着周牧的背影就飘了过去。 然后她就惊悚的看见周牧走到床边,俯身,对着徐宋的唇就吻了上去。 她甚至还看见周牧把舌头伸进了徐宋嘴里。 不要问她这么昏暗的环境里她是怎么看清楚的。 …… 徐宋向来浅眠,被周牧这么一弄很快就睁开了眼,不过目中尚还迷茫,又被周牧吻得有些喘不过气,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泛着迷蒙水雾,差点叫周牧把持不住。 等终于尝够了这人嘴里的甜蜜滋味,周牧才微微挪开唇,鼻尖蹭着徐宋鼻尖,轻笑:“起来啦,要吃饭了,吃完饭我们回去再睡。” 拉着徐宋起来,看他穿好衣物走进卫生间,周牧才似是终于想起来一般把目光投向了门口依旧崩着一张脸实际上已经整个人都懵了的周语西。 看着周牧眉眼严肃气势迫人的走过来,周语西偷偷咽了**水,小声唤:“……哥?” 周牧走到她身前,十分严肃的盯着她,直看得周语西想要转身就跑,半晌之后,才终于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柔和笑容,伸手揉了把周语西的头顶:“如你所见。” 周语西在心底唾弃了一把被美色迷惑的自己,然后才反应过来周牧话里的意思。不过她却没显露出心愿达成的激动兴奋,而是转过身,哀伤的叹了口气,小声嘟哝了一句,朝楼下走去。 这回变成了周牧一头雾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徐宋一出来就看见周牧杵在门口,表情怪异。 周牧便把刚才的事情都给徐宋说了,徐宋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我想我应该知道语西在想什么。”徐宋笑得温润,语气却有几分促狭,“为了我的事她多次找你谈话都不成功,后来她就直接来找了我。” 周牧神色警觉起来:“她找你干什么?” “她说——”徐宋慢悠悠的吊着周牧的胃口,“如果有哪一天我真的过不下去了就和你离婚再去娶她,她说她会一直等着我。” 周牧脸都绿了:“反了她了!” “不行!我得去跟小叔做做思想工作,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能还不嫁人!” 周牧越想越觉得危险,转身就要往楼下奔。却被徐宋一把拉住。 周牧一回头眉眼就耷拉下来,勾住徐宋小指晃呀晃,惊慌又委屈的样子:“阿宋,你不能抛弃我。” 徐宋没说话,只看着他,唇角的笑容都一点点淡下来。 “阿宋……” 周牧刚刚是做出来的样子,这下却是真的开始心慌了。 周牧手心里渐渐渗出汗,身体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人说话,寂静的氛围里那点恐慌就被无限制的放大,周牧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接近失控。无数画面在他心底里翻来覆去,脑海中的弦越崩越紧,随时都有可能崩断。 就在周牧想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快让人发狂的寂静时,徐宋突然伸手捏住他鼻尖晃了晃,嘴角笑容灿烂:“想什么呢,我怎么舍得抛弃你。”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绵长,才终于得到了救赎,周牧脚下轻微一个踉跄,手上却是用力将徐宋搂进怀里,仿佛要将人勒进身体里的力道。 “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千万不要离开我。” “不会的。”徐宋在周牧耳边轻语,恢复了一些血色的唇微微翘起一个弧度,配着苍白的面色,莫名的显出几分邪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