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一桩不寻常的生意 青越大陆天定七年,宇国都城上阳。 夜色已深,宵禁已过了半个时辰。黑漆漆的西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店家也好,百姓也罢。此刻都已陷入沉稳的梦乡。 日近五月竟是还有些倒春寒的迹象。夜半的凉风风呜咽,吹得门楼上暗淡的灯笼明灭不定,扑朔迷离。 下方,鲜红的牌匾铁钩银划“玉谿坊”被镀上一层深幽的色彩。 “掌、掌柜的!”门外,小厮匆忙忙地快步走了进去。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一副憨态可鞠的模样却露着几分仓皇。 “叫——boss!要我跟你说几遍,三胖?” 室内,静谧安宁,灯火明亮。噼里啪啦的算珠声稳定而和谐。 桌案前的人翻飞的手一顿,很是不悦。 “是是是,我的姑奶奶!Boss,大boss!”被称作三胖的小厮一脸无奈的点头哈腰。 “boss!外面有,有一桩生意,您去看看去?” 桌前拨算盘人半张脸隐在暗处,神情很是模糊。只听见她啐了一声,“大半夜的哪来的生意?三胖我看你是风大闪了眼珠子!” 三胖圆乎乎的脸上两道浓眉拧了拧,“我的老祖宗,你快出去看看吧,这事儿我可不知道咋个整呦!” 门外,两个“不知咋个整”的随从拖着一个昏迷的人站在台阶上,鬓发散乱,血污满身,看样子是刚经历了一场激战。他们搀扶的人伤势要更重一些。一道伤痕自左肩倾斜而下足有半尺长,和乌黑的外袍粘在一起渗出诡异的光泽。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传来,门外摇摇欲坠的人眼睛亮了亮。 “掌柜的就在这!”三胖的声音刚落后面便渐渐现出一个清瘦俏丽的身影。 两个随从顿感惊讶,女的掌柜? 还没到门口,杜若就先闻到了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 即将迈下的脚顿了顿,她打量着眼前的几个不速之客。 两边的人倒是还能凑合,中间的那一坨,嗯!杜若咂了咂嘴。伤成这个鬼样子估计连他娘都认不得了居然还能活着! 老子我就知道这三胖在说鬼话,大晚上做生意,和阎王谈条件呐? “这位掌柜的!”其中一人忍不住眼前女子掂量货物般的眼光,开口道“我们在半路遭仇家追杀,家中的公子身受重伤。还望姑娘怜悯,让我们在店中留宿一夜。江湖中人重信重义,他日必将涌泉相报!” 嗯,说的倒是很中肯嘛!江湖中人重信重义?搞得好像若是不收留你们就丧尽天良了一般! 不过…… 杜若唇角勾了勾。逆光而站的姿态遮住了室内的烛光。明暗交界处的那张脸,此刻神情不定。 坏了!三胖心想着。掌柜的心情又不好了,准是今晚算账又少了几两银子! “啪”的一声,三胖一惊。就看见自家的掌柜一个甩袖,手掌砸在了雕花的朱门上。艾绿色的衣袂在夜风中飘荡,渐渐渲染成一抹诡异的墨色。 她弓着腰,头向外伸着,眼光向上挑了挑。意思让眼前的人瞅一眼牌匾,说道:“兄弟,瞧好了!这里是玉豀坊,不是醉春苑,更不是同福客栈!出门左拐,慢走不送!” 果然这样!三胖抹了一把冷汗。 台阶下的两人先是一怔,其中一人到是缓过神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解下了他们“公子”的如意玉佩。 他伸到杜若的面前,语气很是真挚。“小物什,还望掌柜的笑纳!” 杜若漫不经心的眼瞬间放出狸光,在夜色里幽幽吓人。 靠!羊脂玉子料,有这玩意不早说! 三胖用胳膊捅了捅她。掌柜的,别在外人面前丢人! 被这一捅,杜若回了回神,咽了一口即将流下的哈喇子,故作清高的咳嗽了两声。“那个,人在江湖飘啊,哪能不挨刀!几位里边请!” 说完,以光速“抢”走了那人手中的玉,率先打头走了进去。 “……” 不说宇国人人诗书满腹,视金钱如粪土么?这个钱迷是从哪个国家混进来的? 台阶下的那几货,风中凌乱开来。 “二楼的第二间房就给你们了。顺子,去拿一点金疮药,纱布和热水来!三胖,去帮忙把人扶进来,麻利儿的!” 三胖应了一声,接过两人搀着的公子,稳稳地往楼上扶去。那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跟在后面踏上了红木的楼梯。 楼梯的木扶手触手温润,带着阵阵幽幽木香,站在上面整个一楼的格局尽收眼下。不大不小的面积,布置精巧又合理。 室内,公子已被三胖安排妥当,随从慌忙迎上走进来的女子道“在下凌风,这位凌悦。感谢掌柜的救命之恩,还不知姑娘名讳?” “姜杜若!”杜若潇洒地摆了摆手,露出一个简简单单的笑容。“不需客气!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她线条优美的下颚扬了扬,透着几分豪放的感觉。两条细长的柳叶眉下,一双黑嗔嗔的眼睛透亮若琉璃,到是不见商人一点儿铜臭气。 昏迷的男子已经被安顿好,她上前瞧了瞧床上平躺的人。脸上的血污被清理干净了,露出一张白净的面庞。许是失血过多,一张脸上毫无血色,竟虚弱得令人怜惜。 她毫不客气,上前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左左右右的看了看,眼角不自觉地挑了挑。 不过二十左右的模样。桃花眼,薄唇高鼻。细长的睫毛因不适而轻颤着,仅一个昏睡的神态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杜若承认,此刻她有一瞬间的失神。我滴个乖乖,长的可真俊…… 这让她记起了以前的学校也有一个长的如此妖孽的男生,为了炫耀自己的美丽天天打扮的像只开了屏的孔雀,还经常举个镜子自我陶醉的问:“我美么?” 想到这,杜若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三抽。忍不住地啐了一口:“娘炮!” 这一声也不知道是骂谁的…… 手一松,她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他的下巴。很是嫌弃地拍了拍手,像是在掸灰尘。转身之前,还不忘睥睨一眼,满脸不屑。 昏迷中的人,手指似乎动了动。 正文 第2章 公子是娘炮? 边上站着的两人,已经被雷的外焦里嫩!娘炮?掌柜的,我们主子是哪里得罪你了? 一旁擦桌子的顺子将这一幕全收眼底,嘴角得意的弯了弯! 白痴,一看就是乡下来的!也不打听打听我上阳西街大名鼎鼎的玉谿坊“菜娘”。吐槽从来都不需要理由的! 说起玉谿坊老板菜娘,这得从一首打油诗说起…… “绿罗白菜衣,人比花枝俏。震天一声吼,小偷都吓跑。”上阳城妇孺皆知的童谣所说的那位河东狮吼女壮士正是西街玉谿坊的掌柜——姜杜若。一个疯一般的女子! 这个掌柜的长着一张西施脸,有一个夜叉脾气,平时最喜欢穿艾绿色的衣服,离远了看就像一颗蔫儿头蔫儿尾的大白菜,自然也就得了一个外号——菜娘。 没办法,人的品味不好,再美的脸都救不了。 “菜娘”扭过头看了看那两个姓凌的护卫,他们脸上的夸张表情让人有一种想把他们大卸八块的感觉。 但送佛送到西嘛,临走之前她也不忘叮嘱一声“那个,你们家那个娘炮……哦,不对!公子!长点心好好看着,半夜要是高烧不退记得下楼叫我!”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下一旁戳着的两人看看门口,又看看自家的主子。一时竟是欲哭无泪。 掌柜的,您说话能走点心么! 下楼的一行人自是没有瞧见楼上那两人的表情,都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噼里啪啦的算珠声又一次在这夜色中响起。 “姜杜若你个二缺,放着研究生保送书不要偏偏穿越去找啥子沧月无双!活活被你气死!” “五公主,五公主你醒来了,真是太好了!” “朕许你去上阳城的街市做生意,但你可不能给朕弄出什么幺蛾子!”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凌乱的像一团理不清的线。杜若只觉得耳边嘈乱的很,一巴掌就朝上方拍了过去。 “你妹的,死滚!”仿佛是觉得还不解气,她又怨叨叨地骂了一句。 “啪”的一声脆响,正中想要摇醒杜若的凌风。他捂着一张黑脸,无语地拍了拍桌上睡熟了的人。 杜若瞬间地惊醒。我啥时候睡着了?胳膊一动,“哗啦啦”地带掉了十几张纸。她静静地趴在桌子上,眼神还是很迷离,如同刚刚出生懵懂无知的幼兽。 凌风匆忙地低头捡起。室内图纸?建筑?这个掌柜是画瑰师? 念头一闪而过,当然此刻的重点并不是这个,他也并没有多问。 “姜姑娘,我们家公子半个时辰前就开始高烧不退!” “高烧?公子?”杜若挠了挠脑袋,目光渐渐清明起来。“哦,对了,方才的那个娘炮!” 她忽的起身,“三胖,去外面的深井去一桶水来送到二楼!” “你去帮忙!”杜若朝凌风斜了斜眼。自己匆忙地朝楼上走去。 早知不收留这仨,钱迷心窍! 要真是死他一个两个在店里也太他丫的晦气! 当然,此刻杜若所想的,一脸感动的凌风是不知道的。 推门而进,顺子和凌悦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她上前看了看床上的人,高烧将他的脸庞蒸的通红,英气的眉紧紧地扭着,很是痛苦! 见到这幅情形,她顿时火冒三丈。“一个个少脑子,病人发烧就真的眼巴巴地等我了?不知道降温是不?活该被烧死!” 一旁的人耷拉着脑袋,被那一个眼刀子吓得心脏停了半拍。 “掌柜的,水来了!”三胖推门而进。 “放这儿!”说完,她指了指一旁的凌悦。“你,去帮你家公子擦身子。” “姜姑娘,我和凌风的手臂都有刀伤,恐怕,恐怕做不来这种细活了……” “三胖,顺子,你们去!” “好的!掌柜的。是要把这一盆水都用毛巾给涂在他身上对吧!”说完,三胖撸起袖子就招呼顺子准备开始。 “算了!”她摇了摇头,一把上前推开前面的两个蠢货。“我来!” 说完,杜若撸起袖子麻利地将毛巾濡湿,掀开棉被便是“嗤啦”一声。 众目睽睽之下,玉谿坊的女掌柜姜杜若把男子的上衣活生生地撕了下来。 现场的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察觉到此刻气氛不对,杜若斜着眼一个个扫过去,秀气的眉毛微挑着。 “怎么,有意见?” 周围的一圈人摇头如摇鼓。“没,没有!现在您就是上了他我们也没意见!” “呵呵!”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转回目光。一副本宝宝不与你们一般见识的表情。 皮肤洁白如玉,就是几处刀伤有些碍眼。肌肉纹理清晰身材却秀丽颀长不见粗莽,确实不错! 杜若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一个美丽的弧度。 又半个时辰折腾过去。经过反复的擦拭降温,来来回回换了四桶冷水,这温度终于是降了下来。 “行了!”杜若擦了擦额头细细密密的汗滴想要起身出去。 “啊——”突来的一个踉跄让她差点摔了下去。 杜若愤恨地回头一望。 你妹的!他的死爪子什么时候抓住我的! 我拔!不动。 我再拔!还不动。 来来回回几十下,杜若绝望了。一个该死的病人怎么力气比我还大?靠!涂了502么! 床上的人睡得很安稳,丝毫没觉察自己的手正死乞白赖地扣着人家的手腕。 众人就看见掌柜的脸由白变紫又变黑。四周的气压像是被压了一个八度。 凌风小心翼翼地走向前去,猫着腰问道“姜姑娘,要不然您就在这将就一晚?” 杜若一声不吭地紧盯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半晌道: “三胖!” “在!” “去厨房给我拿把刀来!” 听到这,三胖肥嘟嘟的黑脸刷的一下白了一半。“b-boss!你可别想不开啊!” “对啊,姜姑娘!你不能因此废了自己的手啊!你叫我们怎么跟公子交代啊!” “谁说我要砍我的?”杜若的震天狮吼再现江湖。桌角的瓷瓶都震得抖了三抖。乱嘈嘈的屋子一下子静的连呼吸都听不见。 “我要剁他的!” 又是一片死寂…… 正文 第3章 有趣的女人 反应过来的凌悦飞身扑向床边杜若的大腿。“掌柜的,我们老爷就这一个独苗,可不能给废了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着。 “我又没说要阉了他!” “姑娘,我们给您银子,您就当您是大夫照顾我们可怜的公子一晚吧!” 我是那种会被金钱收买的人么?杜若冷笑森然,看的凌悦心中一阵发颤。 “500两!” “顺子!”她喊道。 “800两!” “拿刀去!” “1000两!” “快点!” “2000两!” “成交!” “……” 那一瞬间,凌悦想扇死自己,刚才应该说1500才是的…… 此刻的杜若,心情是极度美丽的。半年外出的费用有了!不就是看一晚上么!她看了看床上的男子,顿时觉得他是如此的风姿不凡! 我的金主,老娘今晚一定好好伺候你! 众人只看见掌柜的朝着床上的人傻笑,好像看到的不是人,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银子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有杜若在这里看着,两个护卫也觉得踏实不少,也回去隔壁房间休息去了。三胖和顺子端着水盆下了楼。偌大的屋子,就剩了床上床下两个人。 窗台上的红蜡噼啪地燃着。杜若的手被拉着也不能利索地走动,便在床边撑着头数星星。 今晚风有点大,但是好在天气很好。顺着半开的窗户望去,一片璀璨的星空,让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闺蜜大饼现在在干啥呢,上网?看电影,和男友逛街?也不知道毕业设计答辩过关了没有,那个蠢货。 都到这个世界小半年了,该死的沧月无双怎么还是没有头绪呢? “一颗星星,两颗星星,三颗星星……”也不知道数了多少颗星星,原本清明的眼光渐渐混沌起来。 “就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她小声地嘟囔着,本能性地蜷缩成一团抱紧了身上的衣服,缓缓闭上了眼睛。 床上的人呼吸逐渐和缓起来,苍白的面颊也透着几分血色生机。一侧的女子半靠着床沿,长发披肩,遮住了小巧的脸庞,迤逦在艾绿色的长裙上。与烛光相应,透着一份难得的暖意。 此刻,堪称绝美…… 鸡鸣过三,天际也渐渐翻出鱼肚白,伴着丝丝旭日的初光照进屋子。 床上的人睫羽轻颤,像是被阳光惊醒。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眸若墨玉,映在春日的暖阳中别有华光璀璨。即使万千山河的俊秀朗逸也不及此刻一瞥惊鸿,风华无双。 他侧目看了看一旁蜷缩熟睡的少女,又瞥了瞥此刻交织的双手,轻轻一笑。 许是这一声随风而散的笑声,许是窗外渐趋强烈春光,床侧缱绻的杜若幽幽转醒。睡眼朦胧地抬头,正撞上了那人笑意盈盈的眸子。 杜若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好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昨天说这个人是娘炮,果真是瞎了狗眼了!这跟那个风骚的孔雀怪简直不是一个等级啊! 风姿不凡,貌若谪仙。随便救一个都是这样的极品,这个世界是要闹哪一样啊! 不对,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杜若赶跑心中千万只奔腾而过的草泥马。美色又怎么样?老娘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二十一世纪的好好青年怎能轻易被美男所惑,搞笑! 但是真的好美啊,肿么办?哭瞎了都! 男子安静地凝望着一旁表情斑斓的女子,开口: “这位姑娘——” 声音清脆,如同溪流潺潺,低沉,如暮鼓晨钟。 阿弥陀佛,善了个善哉!佛祖啊你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放了这么一个妖孽在人间啊! “咳——”杜若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压住那扑通乱跳的小心肝儿,一本正经地说:“你醒了?那就好!我去叫你的随从!” 一句话不伤不喜,不卑不亢。杜若都给自己的演力跪了,快来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正欲离开的身形一顿,她突觉不对劲。又走不动了! 回头一看,好么!还没放手呐! 管什么美色美男的,此刻的杜若一想起来昨晚的那双手就一肚子火气。回头,她的眉毛挑了挑,眼睛瞟了瞟男子的脸,又瞥了瞥那只仿佛置身世外的手。 床上的人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眉目中三分歉意七分狡黠,松开了相握的手。 那双手很小巧,带着淡淡的暖意,有一种沁人心脾的舒适感。手间的温度与触感一失,男子有片刻的失神。 “冒犯了——”依旧是歉意的微笑,但是眼眸深处确实看不到丝毫的诚意。 翩翩浊世佳公子?果然早上刚起眼神不好!我看是风流不羁大尾巴狼才是吧! 杜若心中千遍吐槽也不愿多说,略微点了点头便扭身离开。反正银子到手了,谁管你是人是妖。清丽的身形在空中划开一道美丽的弧线,那一抹略显苍白的翠色显得格外的动人! 良久,男子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撕得破烂不堪的里衣,墨色深幽的眼闪过一丝寒芒。 “有趣的女人。” 一路缓步下楼,正瞧见昨晚的那两人正和三胖与顺子吃早饭。三胖见自己的掌柜下楼,急急迎上前去。 “掌柜的,来喝碗粥吧,这一夜辛苦了!” 这一夜辛苦了?话是好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杜若打量着三胖那张大黑脸,一副“滚你奶奶的腿”的表情。 “对了,那两个!你么家公子醒了,快点上去伺候吧!”杜若摆了摆手又指了指二楼的房间。 “多谢掌柜的照顾!”两人齐齐躬身。 “别客气!记得给钱就行了!”她端起桌上的粥喝了一口。“对了,这块玉还给你!我对这些玩意没兴趣,你给我换成现钱!加上昨晚的2000两,也就差不多3000两吧,走之前交给顺子!” 杜若不傻,那块羊脂玉千金难求,二楼的那位公子也定不是什么寻常人物。昨天之所以拿下这块玉也不过是图个保险,要是人家半夜突然跑了也能是个辛苦费。但今早看看二楼那娘炮想必也不是普通百姓。若是因这块玉佩再惹出什么事端,她跳进黄浦江都洗不清了。 贪财也是要有脑子的! 凌风接过玉佩,朝着她点了点头,心想着这姑娘还算机灵,这个玉佩要是真给她了,还真是有些棘手。 杜若自是不知道凌风此时的想法。她大大方方地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我回去补觉了,你们收拾好就可以走了,不需要通知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 说完,一个潇洒的转身,离开了。 “凌风!” 突然,不大不小的声音自二楼的房间传来,声音带着丝丝愠怒。 “端一杯水给我!” 屋内的男子半撑着手臂,乌丝如缎顺肩披下。嘴角的笑容颠倒众生。 好一个没兴趣!可是我对你,有兴趣。 正文 第4章 画瑰师 门哗的一声被推开,凌风兴冲冲地蹿进来。“主子你没事啦?昨儿晚上可是吓死我了!” 床上的人端起水杯,洁白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玉石般的盈盈润光。“商俞的人离开了?” “昨天半夜就离开上阳城了,估计他也不敢在宇国的天子脚下有太大的动作。” “近期注意他的动向,不可让他在那一天再弄出事端!” “是!” 凌风向门外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道:“主子,这个老板看上去也不是您的故交吧,你昨天怎么放心让我们在这里借宿?” “不是故交,但这个人不会害我们。” “您怎么知道?” “猜的。” “……” 凌风哭丧着脸,“这一个晚上她也只是要了我们三千两银子,您说的对,她‘确实’没害我们。” 男子身形一顿,狭长皎洁的眼睛弯出一个美丽的弧度。 “嗯?所以呢? “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有没有。住皇宫都没这里贵吧?” 男子将散落的青丝向耳后挽了挽,又看了看身上被撕扯的凌乱不堪的衣服。剔羽般的眉舒展开来。“她既是要你就给她。把玉佩留下再留三千两,就说是我的谢意。” “主子,那个玉佩很重要的,你确定要给她?” “怎么,你有意见?” 和那姑娘一样的说辞,一样的语气。凌风哆嗦了一下,“没有。” 从某些方面来说,主子和那人,确实有几分相像。 “那就好,通知璇玑阁的副阁主众生一线和不群堂的涉风不群。明天午时西山忘我亭,我要见到他们!” “是!” 一楼的室内,杜若一个大字摔到自己的床上,幸福地喟叹一声。昨天那一晚上蜷在那里睡得像个乞丐,可把老骨头都要硌散了。 她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简约的白色带着金边的海棠花纹,锃亮的时针指向八,八点二十,还早。 她翻了一个身,眼中透着怀念。这块表是大饼年前送给她的,去年五月,今年四月,小一年都要过去了。她还没有沧月无双的半点线索…… “算了不想了!”杜若絮叨着,“十点的时候还要去陈尚书家把方案给交了,五百两,可不能——飞了……” 此时门外,一辆精美的马车停在一旁。深褐色的沉香木车身古典大气,带着独特的馨香。精致雕纹,明珠翠幄,华丽万分。 马车前收拾东西的凌风面带踌躇,忍不住向车里看了两眼,说道:“主子,那块玉佩不是我们国家和宇国联姻的信物么。你这样就给姜姑娘怎么跟宇国的皇帝交代啊?” 微光顺着车帘的缝隙飘进车内,隐约的人影晦暗不清。但闻一笑,轻若耳语。“没事,走吧!” 马蹄踏踏,伴着车轮的辘辘声,马车渐行渐远了。 四月的正午,日头渐渐高了。床上熟睡的人也慢慢苏醒。 “妈呀,十一点了!要死了!要死了!” 震天一声吼,大堂里喝水的顺子一口热茶喷了出来。刚要起身看看出啥事了却感觉一阵劲风扑面,自家的大boss似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去,引得两旁来往的行人频频回头。 一位妇人慌忙拉起自家的孩子。“儿啊乖!咱们快回家。要不然玉谿坊的菜娘把你抓去卖了!看着没?她刚才跑过去胳膊弯里还夹着一个小孩儿哩!” “娘,我听话!你别让菜娘抓我!” “……” 传说中夹着小孩正要去卖掉的杜若,此时正抱着一沓子图纸和一个金算盘在西街高速狂奔着。 陈府的孟管家正在门口修剪前两天新栽的月季花,就听见一阵地动山摇的喘息声和错乱的脚步。不由得老手一滑,剪刀扎进了土里。 孟管家的老花眼眯了眯,前方的女子正抱着一叠东西朝这边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双颊通红。想必是跑得太急发髻跑散了,及腰的长发在风中飘散开来,手里还握着一只玉簪。 呦!这不是玉谿坊的掌柜的么? 管家慌忙地迎了上去,“丫头啊,跟你说了我们家老爷今天一天都在家,晚点就晚点呗!跑那么急做什么!” 说着,他慌忙接过杜若手中的一叠图纸。好让她能好好顺个气儿。 “孟叔,画瑰师有画瑰师的原则。工作可要守时的!” “好好好,先进去!孟叔给你倒杯热茶喝!”老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儿个老爷有贵客接待,就麻烦你在侧厅等一会了!” 陈老爷到是很看重这个画瑰师,千叮咛万嘱咐要好生款待。孟德看了看身边的这个丫头。聪明机灵,踏实肯干,他倒是打心眼儿里欢喜。 说起画瑰师,杜若倒是没想到千年之前的青越竟也有这样的职业。在二十一世纪,这个职业说白了就是环境设计师。只是没想到到了古代竟有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画瑰师。但不管现代还是古代,总归技能都还是差不多的。园林规划,建筑外观设计,家具布置……虽说能请得起画瑰师的府邸不多,但每一次的收入都还是很可观的。 对此,姜杜若很是满意,到哪里都能发大财! 城府的一侧,一辆黄花梨马车停在那里。当然,风风火火闯九州的她自是没有察觉。 陈尚书家的府宅是去年七月份由杜若设计改造的。其中加入了园林景观布置的特点,一步一景,瑰丽淡雅,让那个陈老头欢喜了半个月。主殿与偏厅中间隔了一个小池塘和七曲画廊,中间一个小型的石拱桥相连着,并不算太远。隐隐还能听见不远处的人语声。 进入偏厅,两侧大片的花圃中虞美人开的鲜艳欲滴。孟管家从厅内收拾了茶具摆在花园旁边的石桌上,杜若四下看了看,四下生机令人倍感愉悦。 “孟叔,今天陈尚书招待什么贵客的?” 孟管家腼腆地笑了笑,“这个事我也不清楚,孟叔一个管家也不能问太多的事。” “那我需要等多久?” “不急,应该很快就好了。姜丫头要是嫌闷可以去旁边的画廊里坐坐。孟叔就先走了!”说完,他迈步出去,看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 杜若就这样静静坐在桌旁喝茶发呆,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却还是不见一人进来。 “啪!”杜若一手将茶杯往桌上一砸,与石桌相碰的瞬间发出温润的脆响。 正文 第5章 华国三殿下 老子的时间,老子的金钱。这个时代的人都不知道守时该怎么写…… “顾客是他奶奶的上帝,顾客是她奶奶的上帝!”她小声默念着来控制此刻马上要暴走的脾气。 又是“啪”的一声,她一拍桌子蹭地站起。 “老娘!老娘——去小池塘旁边溜达溜达!” …… 是的,在金钱的诱惑下,某些人就是如此的没有骨气。 此刻,陈府主殿中,青色的纱幔在春风中如水般上下荡漾,映着香炉中的袅袅烟气仙境般纯然。阳光顺着杜鹃花纹的雕花窗桕进入落在案前那人如画的眉目上,光影斑驳间氤氲如梦,又好似乍暖还寒时惊落得一片冬雪。 那人举起桌上白瓷鱼纹青花的茶杯。瓷器清润如玉,却远不及那指尖仿佛渡釉般的莹润波光。眸目流转,好似千思万绪会于那一瞬,烨烨生波。 他的眼一瞥窗外,像是透过那参差青砖黛瓦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启唇,勾人摄魄的一抹绯红弧度令百花羞惭。 “陈尚书可是还有其他客人?” 一旁站着的陈本华低着头好似思索了一番。忽的,他抬了抬头,像是想到了什么。 “老臣请了一位画瑰师来改造一下东暖阁。若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今天中午。”陈尚书不敢糊弄,如实说了出来。在一旁站了这两刻钟,老手早生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他看了看眼前这位悠然品茗的公子。心中倒是感慨万千,皇上将私下招待这位的事交给他,本以为只要恭敬些定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是没想到方才送茶的婢子不小心碰到了杯沿,结果他就被这位殿下要求在一旁站半个时辰。 素来听闻三殿下为人知书达理,谦逊和蔼。却不知如今一见却是这幅态度。那表面上温和的面容下,还不知藏了多少坏水儿。 看来他得想个办法向圣上请奏,联姻的事最好还是在考虑考虑吧。否则不仅嫁过去的公主没好日子过,宇国最后会不会被他倒打一耙都说不定。 陈尚书这边正撺掇着把这尊大佛轰出宇国,却不想这尊佛却不知何时已翩然起身向殿外走去。他急忙追上。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前方颀长的人影并没有回头,柔滑光洁的衣袂似一道娴静的流水般翩然而散,只听见清澈的嗓音传来。 “春光正好,去画廊赏花。” 殿下,画廊里根本没有花…… 陈尚书老脸一黑,也不知道这位葫芦里到底买啥药,只能忙不迭地跟上去。 男子口中的画廊里,杜若正倚着朱栏半躺着晒太阳。阳光太好了,照的她刚刚的火气一哄而散。下方剔透的流水,数条锦鲤欢快地游着。 她看着看着不禁舔了舔嘴角。好久没吃鱼了,哎呀,这条大!适合红烧。那一条看上去很有弹性,做烧烤再合适不过了。 “可恶,到现在还没好!我想吃饭啊!”她喟叹一声,啪的一声丢了一颗石子,惊跑了一群游鱼。 “殿下,老臣家里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的风景,还望殿下恕罪!” 不远处隐约有几声人语。杜若偏了偏头向七曲画廊的另一头瞧了瞧。 呵!这不是那公务繁忙的陈尚书么? 她眯了眯眼,合着我过来辛辛苦苦交方案,你却给别人当导游是吧! 顺着他的身影向前一看,杜若乐了。竟还是跟着一位公子身后当随从的。那前方的人步履翩然,不紧不慢确是走的迅速。可怜了身后的老头,匆匆忙忙跟在后面活像一个半大的孩子跟着爹。 龟孙子,龟孙子,可不就是说这样的么? 想到这,她不禁笑出声来。那头飘飘而来的公子似是听到了这一声嬉笑,竟偏着头朝这边看来。 四目相撞的瞬间,杜若傻了—— 靠!这不是今早上的那个娘炮么? 什么情况?不行,我得躲起来! 不对!她甩了甩头,赶走心中那没由来的一阵恐慌。我为啥要躲他,我又不欠他的。 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她端了端自己的架子,以一个自认为威仪万分不亚皇帝的姿势坐在那里,就等着那一老一小往这边赶。 陈尚书风风火火地往这一侧奔来时倒是不忘向前方看一看。这一瞧见不远处那个“我是女王”的身影。老心“咯噔”一声。 妈呀,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那位也在啊!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了,若是那位也来发个彪,估计谁都没个好果子吃。 忐忑间,相错的刹那,男子停下了脚步。脸庞白皙乌眉秀眼一如那日般朗逸却不见女子媚气。与那一身飞扬华贵的乌锦暗竹纹衣袍相应,是极端脱俗与妖媚的碰撞。 他手握着紫檀描金水墨扇,嘴角挂着一抹轻笑意味不明,眼神三分讥笑,三分玩味。 杜若修长的眉皱了皱。撇开外貌不讲,这男子的态度真是让人万分不爽。好像这天地间他是神,别人就是那匍匐在他脚下的蝼蚁。 “莫装逼,装逼遭雷劈!”她暗自骂了一句,眼光便投向了左侧的池塘,看样子是不打算打招呼了。 站立的男子,目光紧紧地锁在她身上,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阳春五月,东风和暖。廊下的一黑一绿两道身影间,恐怖的气场压得人喘不开气。 良久,但闻一声轻笑如春水琤瑽。黑衣男子俊秀的桃花眼弯成一个美丽的月牙,艳的不可方物却又皎洁如明珠。 他一收扇,指了指一旁的陈尚书,开口:“陈尚书,这便是你的客人?” 陈老头慌忙缓过神来:“是,是!” “让她等一下与我们一同用膳吧!” 听此,杜若一眼瞪过去。一副“陈老头你要是敢答应我就让皇上免你的职”的表情。 陈尚书看见了她冒火的双眼,又瞥了瞥眼前这尊黑衣大佛,一时竟没了决断。“这,这……” “嗯?”男子轻哼了一声。气压又低了几分。 陈尚书受不了了,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话音刚落,“大佛”满意地点了点头,兀自离开了。 可怜的陈老头也不敢这就狗腿般地跟上去,他小步来到杜若身后,那艾绿色的身影令他的老心脏一阵一阵的发寒。 祖宗,老臣不是要故意得罪你啊,实在是那位太恐怖了! 正文 第6章 见面礼 “五……五公主!”他颤巍巍地开口。 杜若一手撑着下巴,笑的狂妄。“呦!陈尚书还知道我是公主啊。我这公主当得可真窝囊,随随便便来一个人都能指使我干这干那,啊!” 她一个高音呵斥,陈尚书慌忙跪下。“老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只是那位我们是真的得罪不起啊!” “刚才那装逼货是谁,天王老子?我可不记得我爹有这么年轻!” “我的公主嘞您小点声!”他四下地瞟了瞟,然后飞快地猫在杜若身旁说道:“这位是……哎呀!这是你父皇私下命令我招待的,现在也不能说。反正您过两天也就知道了,不急着一时。要他真是啥张三李五的我怎么会让您受这气,关键是他这身份……反正公主就先忍一时吧。有老臣在呐,不会让您受委屈!” 他这一段啰啰嗦嗦像老太婆的裹脚布,偏偏还一点有用的东西也没有。 不是一般人?废话!杜若不眼瞎,能看不出来么? 那一身乌锦千金难求,一般公子哥能穿得起? 别忙!乌锦,乌锦。莫非是华国? 但是华国的人来我们这干什么? 思绪有点混乱,冥冥中她觉得最近也许会出什么大事。 “公主,别坐在这吹风了!咱们去西阁吃饭!”陈尚书见杜若脸上没有什么过激的变化,极有眼力劲儿“蹭”地从地上站起来。 吃饭?吃就吃!就不信他能吃了她这个救命恩人! “走!吃饭!”杜若站起,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迈步。 公主,咱们是去吃饭,不是去打仗…… 陈尚书抹了一把辛酸泪。 还未到西阁,飘飘渺渺的歌声便已传来。远远就瞧见西阁园中被桃花簇拥的高台上,一女子正做歌舞表演。粉红的衣裙飘荡好似要随风而去,几个舒袖间但见眉目嫣然,一眼眼皆是风情。 杜若像是看到了什么好戏,转身一脸鄙视地瞅了瞅陈尚书。“这不是你家大小姐陈月如么?连自己的闺女都贡献出来了,大人您可真慷慨!” 陈尚书一见急的跳脚。“哎呀,我可没让她出来!” “这也不是她的错!”杜若拍了拍尚书的肩膀。“都怪台下的那个人渣太招眼了!” 一声人渣,杜若刻意将音量调高了一个八度。声音不大,但方圆五六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 软榻上正欲饮酒的男子玉手顿了一顿; 台上正欲起跳的小姐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来; 可怜的陈尚书只有哭瞎的份儿了…… “公主,你和那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老臣代他给您赔罪行么?求您给老臣一条生路别再挑事了……” “陈尚书说笑了,我和他能有什么过节,只不过看着不爽而已!” 眼中一抹深幽的暗色一晃而过。她仰起头,毫不犹豫地迈进西阁的拱门。 装逼怪,今儿个你让姐不爽,姐怎么会饶了你? 陈尚书哆哆嗦嗦跟在杜若身后,前后坐进了面前的小几旁。 陈老头朝着那男子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殿下恕罪,老臣来晚了。” 软榻上的人位置要比其他人高出许多,这一种被俯视的感觉极其不好。但见他轻抿了一口清酒,迷离的眼睛依旧看着台上起舞的女子,对陈尚书视而不见。 陈月如感觉到台下紧追的眼,舞姿越发地妩媚委婉,腰肢软的像一潭春水。 他的眼波自杜若面前掠过,道:“陈尚书,这便是你请来的画瑰师?” “回殿下,没错。” 他这才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打量着她,手中的玉酒杯晃了三晃。“怎么这位画瑰师看上去比你的架子都大呢?” 欢快的气氛瞬间又凝重起来。 任谁都看的出来,这位阴晴不定的公子在找茬儿。 “老臣,老臣……” 杜若一笑打破僵局,满目挑衅与不屑,看向座上的人。“尚书向来尊贤者,重教义。对待有能之人从无卑贱之分,身份之别。小女子不才得尚书赏识,自是比那些高高在上,不学无术的皇亲贵胄与之亲近的多。” 她顿了顿,接着道:“至于架子么,小女子从不知道该怎么摆,这种事估计还是要和‘殿下’讨教。” 殿下,殿下。管你是哪一国殿下,到了她这你就别想吃不了兜着走! 一席话,震惊全场! 都说齐儒公主自一年前开始便纨绔不化,成了有名的草包公主。这他妈谁说的,简直是瞎狗眼! 陈老头猛地抽了抽鼻涕,感动得热泪盈眶。 哎呀妈呀,公主你这一席话说的太好了,真是替老臣出了一口恶气啊。 但是…… 陈尚书扬了扬老脸,那尊黑衣大佛还在上面坐着呢。公主这摆明地骂他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可真是摊上大事儿了! “月……月如,还不赶快下来给殿下斟酒!”陈老头朝着台上呵斥一声,希望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 只可惜那台上的闺女还不知道发生了啥,听到他爹这一声叫唤还以为座上的人看上了她,羞答答地下来朝着那个方向缓缓步上。 男子并没有陈尚书所想的那般有多大的变化,也并没有抬眼看一下风情万种的陈大小姐。杯中的清酒映着他绯然的薄唇,他半撑着头,像是有些醉意朦胧。 “这位姑娘的意思……是在下高高在上,不学无术?” 抬眼,一道寒光激射而去。那看似明媚的眼眸中哪有一丝的醉意! 座上的杜若此刻到是镇定非常。霎然间只感到一股狠历急速的气流自面颊边擦过。 顿时,几缕鬓发随风而落。脸侧白皙的皮肤渗出一道殷红的血丝,顺着面庞缓缓向下流,一滴一滴染红了杯中的清茶。 男子身侧,一脸欢喜的陈月如颤了颤。 “公,公……”陈尚书吓得脸色苍白,一声公主卡在喉咙中吐不出来。 “陈尚书!”杜若一声低吼。伸出袖子随意抹了抹脸上的血迹,那一片晕开的鲜红比刚刚更加骇人。 靠!要知道昨天救下的是这么一个白眼狼她早该把他给活生生掐死! “姑娘可还喜欢在下送的见面礼?”他笑的魅惑众生。 正文 第7章 你愿意嫁给本王吗? “当然喜欢!”杜若一脸狰狞如同地狱的厉鬼,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座上起身一步一步向着她的方向走来,却挺直了身子不露出丝毫的胆怯。 在这种人面前低头,是对人格最大的侮辱! 此刻的男子,目光流眄生波灿若朝霞,纯净的仿佛是天山之雪,偏偏那一身黑袍凌冽猖狂,相应生出一种妖治的魅惑。他似乎对眼前人眸中的决然与坚毅有几分赏识,笑的狂比东风。 一股强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杜若顿觉周身丝毫动弹不得。只感觉到仿若黑莲的步子一声声向来自鬼域的颤音。 男子弯下身,修长的手指挑起她小巧的下巴,从袖中抽出一块雪白的绢布细细为她擦拭脸上的血痕。 小心翼翼的动作,好似手中的是世间独有的珍宝。 男子的动作看似轻柔,却暗下狠力,隐约中甚至可以听见骨头颤动的脆响。她扭开眼看向侧方,却挡不住那似雪如兰的清冷气息环绕自身,偏偏是极为清冽的气息,却慢慢令人沉沦窒息。 可怕的气息,可怕的男子…… 觉察到了身下纤弱身体的反抗,他反而更加贴近几分,轻缓的呼吸扑在她的眼睛上,已不足两指的间距。宽阔的衣袖遮住了所有的阳光,唯有无尽的黑暗令人战栗。 “怕了?还闹不闹?”他低沉动听的嗓音在耳边回响,如同情人间呢喃的情话。 伸手,他挽了挽女子耳边的鬓发,轻柔的仿佛一碰就碎。做完这些,又执起她的握紧的左手紧紧相扣,一如清早的那般暖意沁人,他满意地叹了口气。 触手的瞬间,杜若只感到一股无尽的寒意自他的掌心源源不断的传来,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冷?”头顶的声音传来。一个慌神,身体已经被揽入一个怀抱中来,只可惜冰冷的气息只增不减,如同掉进了万年冰山。源源不断的冷在剥夺她的生息。 杜若的身子虽说还算高挑,但比起眼前的男子,还是差了太多。那人一个挥袖,杜若整个身体就完全被包裹其中,肌肤亲密地熨帖,生出一种狎昵的味道。 入骨的冷一波一波,这人,分明是想弄死自己。 偏偏身体还动弹不得,该死! 陈尚书看着这足以闪瞎人眼的一幕,一口老血差一点喷射而出。 公主和……和殿下什么……关系? 这这这…… 大庭广众,有伤风化啊…… 陈尚书头探了探想瞧瞧公主什么态度,却不想那怀抱中女子莹润的脸已浮现一种可怕的青白色,牙齿紧咬的唇,泛着濒临崩溃的红紫。 尚书老腿一软。 殿下,这是要弄死公主啊! 不行,要是发生什么不测他怎么跟皇上交代! 当即,陈尚书噗通一声跪下。 “三殿下恕罪。五公主年幼无知冲撞了殿下,还请看在两国关系的份上饶了她吧!求三殿下开恩!” “五公主?”他嘴角弯了弯,双臂更加紧紧搂住了怀中的人。 “那个闻名五国的齐儒公主钟离枂?” “有趣……”他伸手抚了抚女子的面庞,满目的深情。 束缚未脱,但杜若已觉得身体开始缓慢地回暖了,面色也渐渐恢复过来。 心中一份苦涩渐渐蔓延开来。没想到这该死的公主身份曾害了自己,现如今又救了自己。 真他妈的人生如戏! 这边杜若还在走神,又听见男子笑道:“如此这般甚好。你去禀告你们圣上,说华国昱王商怀夙对齐儒公主一见倾心。这一次的联姻,本王要娶她!” 平地一声惊雷!陈尚书被劈傻了。 杜若觉得自己的三叉神经要爆开了! 联姻? 你要娶老娘? 怕你没这个能耐! 冰刃的寒光自她袖中一闪而过。她偷偷地活动了几下僵硬的右手腕,无波的眼下杀机四现。 “这个,这个……老臣会转达。但,但毕竟还要问过五公主的意见吧……” 他低下头,眸光潋滟却遮不住深处的冰冷。开口,他问道:“枂儿,你愿意嫁给本王么?” 枂儿,儿你妹啊! 她袖中紧握匕首的手被恶心地抖了三抖,脸上却绽出一个明丽的笑容。这一笑倾国倾城,压得群芳都失了色彩。 男子看着怀中的人,有片刻的失神。 而变故,也就在这一瞬间。 商怀夙的眼风掠过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寒刃,剔透如墨玉的眸子却不见丝毫慌乱。他轻轻扯了扯杜若的肩膀,顿时刀锋又进了几分。 “公主这是要做什么?”他缓缓开口,一如往昔的清雅。 “殿下看得上小女子,实乃小女的荣幸!”她贴近他的面庞,满目决然。“只不过娶我的代价,怕殿下付不起!” 容颜倾城如何?华国三皇子又如何?如此这般阴险深沉,必当诛之! 杜若心一横,紧挨脖子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推进。 “锵——” 一瞬,杜若瞪大了眼睛。 面前的人不知何时袖中已灵巧地翻出一把折扇,堪堪抵住及肤的兵器。一木一铁相交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而那描金精美的紫檀折扇却丝毫无损,强比钢铁。 杜若苦笑,也是,如此变态的人又岂是一把匕首就可以解决掉的。 终究自己还是太弱…… 终究在这个世界她活不长久。 手掌一个翻转,商怀夙打掉杜若手中渐渐松掉的匕首,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纤细柔弱的触感,他还是忍不住松了松力道,怕伤了眼前这个不堪一击的身子。 挑了挑眉,他看着自己身下这个倔强的少女,眼中的光彩在一点一点褪色。几分无奈,几分苍凉。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一切听从殿下处置!” 清清淡淡的声音传来,无悲无喜,平静的像一汪死水。 商怀夙的眉头皱了皱,对于这样的一幕,很是不满意。 “公主这样说可就严重了!”伸手,他丢掉了折扇,一如方才那般紧紧把面前的人拥入怀里。 这次的怀抱很暖和,幽兰般的香气萦绕在鼻息之间,像一个温柔缱绻的梦。 杜若这回没有被控制住身体,但大脑的一片空白使她还似刚刚那般僵硬。灵活的手脚此刻也如同麻木一样不听使唤。 趁此瞬间,他又一次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皎皎如月的眼凝视着她,紧接着绯然的唇轻轻附上。 两唇相交,仅仅蜻蜓点水的触碰,却格外轻盈美好,温软的气息缠绵狎昵,带着点点兰香。 杜若的双眼惊异地放大,呆滞的大脑已不知今夕何夕。 正文 第8章 来自宫里的传信 “记住,本王说要娶你就一定能做到,你是逃不掉的!”魔音灌耳,刚刚远离的唇又一次贴在她的耳边。杜若晃过来的心神霎时凉了一半。 他松开环绕的手,起身便要离去。末时还朝着一旁已经傻掉的陈尚书笑了笑。 “本王的姻缘,还望尚书多为美言几句。” 陈老头反应过来,两腿抖如筛糠。“是,是……谨遵殿下吩咐。” 人走了,留下一片狼藉的杯盘,还有在三侧各自疯魔的人。 “公主……您,您没事吧!”陈尚书颤抖着走到杜若身后,看见眼前自己国家最尊贵的五公主手掌渐渐缩拳,尖利的指甲钩进肉里,流出沥沥的血。 “记住,本王说要娶你就一定能做到,你是逃不掉的!” 他临走前的话语在杜若的脑海中辗转回放。 是的,这回真是摊上大事了。 因为自己的无能以及……瞎眼。 记得去年刚来到这个世界,两眼一睁便看见一个恶毒的嬷嬷一心要捂死自己。后来逃离了那座皇宫后以为在宫外做自己的小生意完成任务会是简单的。只是没想到…… 一味地逃解决不落问题…… 不能怪人心叵测,世态炎凉。只是自己,太过懦弱。 想到这,杜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害怕和恐惧没有用,一味地自暴自弃也是不可取。今后的路,还是要自己走下去。 一切总归是有办法的。 “陈尚书,我没事!”她最后吸了吸鼻涕。 “方案我放在偏厅的石桌上了。五百两费用给我吧!” 陈本华愣了一愣,也没想到五公主会是这样的反应,慌忙答应。“哎哎,我这就取来给您!公主您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随便你吧,我无所谓。”说完,她扭头出了西阁。 陈府一侧的马车,黛色帷幔飘起,紧接着一个黑色人影闪了进去。 “主子!”马车前,凌风不知何时已立在一侧。 “华国的使团已到什么地方了?” “回主子,还差十里就到宇国边境了。” “嗯。归队吧!” “是!”凌风应道,抬头看了看车帘中依稀的人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什么,说!”车中的人好似能够洞察人心最细微的变化。 “主子……,那个姜姑娘毕竟昨天晚上救了我们,今日这般对她好像,好像……” “你意思我对她的态度……不好?” 空气瞬间冷了几分。车中的人好似很是不悦。 “不是,不是。是属下多嘴了。主子恕罪!” 不好?难道好么?您可是差点将人家小姑娘弄死了啊! 凌风自知多言惹祸,兀自上了马车前座娴熟地驾车离去。 此刻已近申时,街市上来往人群不算太多。杜若就这般神情恍惚地一步一步走回了玉谿坊。 正在博物架旁擦花瓶的三胖瞧见自家掌柜的正走进来,面色一喜,乐颠颠地就迎了上去。 “掌柜的,您回来了?三胖儿给您倒杯热茶去!” 她一步步从喜滋滋的三胖身边飘过,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径直走向里面的红木桌案坐了下来。 “掌柜的?”三胖察觉有些不对劲,自家老板什么时候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不会是中邪了吧。 “主人,主人回来了!”窗台边站着的鹩哥“菊花”欢快地叽叽喳喳叫唤起来。笨鸟可能是因为主人今天不理它很不高兴,又自顾自地唱起来。 “伤不起,真的伤不起,我想你想你想你想到昏天黑地……” “啊——” 一声凄厉的鸟叫。菊花从窗台上摔了下来,伴随着一只紫毫小楷毛笔“啪啦”一声落地摔成了两截。 闻声而来的顺子脸绿了。 掌柜的,你能改改生气就摔毛笔的臭毛病么?这是刚买的卿画坊的毛笔,一只五十两银子呢! “咔咔咔”又是几声脆响,笔架上幸存的七八只非折即断,被无情地扔在地上。 “掌柜的,您消消火,消消火……这是我们店里最后几只笔了。哎呦!求您悠着点!” 三胖看着那一地的残骸又翻眼瞅了瞅窗台下面一抖一抖的鸟腿儿,一张胖脸垮了不少。 杜若摔得尽兴了,便坐在桌子前面发呆。 一时三胖和顺子也不敢出一声大气。 到底啥事儿让掌柜的气成这样,莫非那陈家老爷没给钱? 这边两个正揣摩着那位海底针的心思,却听见门口传来了人声。 “掌柜的在家么?” 好似男子的声音,偏偏又捏的极其纤细,不伦不类的感觉令人觉呕。 “来了!”顺子应道,转身出了书阁向大厅走去。没多久身后跟着一个人,顺子黑着脸又返回来。 “掌柜的……这位……公公要见您!” 杜若抬头,四五十岁的老头,一张煞白的脸上挂着笑,正是皇上身边的公公老李,李泽。 心中一惊,李公公来的目的,她也猜的七七八八了,顺手便朝着三胖和顺子指了指。“你们两个先去前厅候着吧!” “是!” “不知李公公此次来所为何事?” 老李眯了眯眼。“这不,六天之后便是陛下的寿宴了。此次宴会其他几个国家都会派使臣前来。皇上想和几位公主和皇子们商量商量宴会的安排,多多征求些意见,这便派老奴来此知会公主一声。” “如此这般,到是麻烦公公了!” “不麻烦,公主别忘记明日巳时去宫里一趟就行了。老奴这便告退了,只是外面这两人……” “无碍,他们口风很紧不会乱说,有劳公公挂念!”杜若躬了躬身。 寿宴,安排什么的估计都是幌子,这次的会议,是决定哪一位和华国联姻的吧。 一想到皇室五位公主中会有一人要嫁给商怀夙那个禽兽,她就觉得很悲哀。 明天的召见,很大程度上会决定谁去谁留。 除了祈求那人的那句话只是玩笑,明日的会议将是最后翻盘的机会…… 寻找沧月无双,脱离宫城,尽一切力量赶快回去自己的时代…… 想到这,杜若的心倒是安定不少,至少还有一个盼头,一切只等沧月无双的出现,都会解决。 正文 第9章 七宝元之构造 至于那个人,硬碰硬绝对不是什么良策。自己不是什么正义侠士,也没有为天下除暴安良的责任,他是罪恶滔天也好,十恶不赦也好与自己无关。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再也不要出现在那人面前。 大丈夫能屈能伸,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三胖,从大厅里再给我拿几张加厚画纸来!”杜若一嗓子喊道,心情明快了不少。 “boss,你出去的这一会儿来了一个人把剩下的纸张都买走了。” “四百多张,都没了?” “那人好像挺中意,就都拿走了。不过也是奇怪,他要买纸干嘛来我们玉谿坊……” “把交易记录给我看看!” “好,您等着!” 三胖颠颠儿递来一个厚本子。翻到今天的日期,杜若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眼中好似有什么阴郁东西碎了,绽出后面的万道华彩。 “四月二十七日午时,四百二十五张画纸。顾客——关沧月。” “他,他,他……还有没有说什么,说什么其他的?”杜若的嘴在剧烈地颤抖着,带着极度的兴奋。 三胖倒是莫名其妙地瞧着掌柜,从未见过这样激动过。 “好像说他也是画瑰师,明天要前往,前往……南安城。” 南安城,宇国西北方的一个小镇?去那里做什么? 七宝元支…… 她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个词。沧月无双是历史上最为神秘也最为华丽的一栋建筑,没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样子。而七宝元支,正是其上最为精巧的一个构造。历朝历代多少人为求得此物丧身山林野外。 《青越传》有云:天定元年,建筑师关沧月建成瑰丽楼阁沧月无双。失传已久的七宝元支构造再现江湖。 七宝元支的传说在沧月无双之前就有了,那么关沧月此时的南安一行,会是去寻找七宝元支么? 如果真是如此并且真的找到了,那么沧月无双之谜也就解开了。我也可以回去了。 “三胖,今天中午的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绿袍红褂,带着一个白玉酒壶,满脸胡渣。” “这打扮,不愧是千年前的艺术家!”杜若的嘴角抽了抽,接着喊道。“顺子,去给我装好足够的盘缠。明天下午我要去南安城!” 忙忙碌碌一个下午总算收拾好了明天出行的装备。只要明早的会议,她可以顺利被排除候选,往后的几天也就不会再有人为难了。毕竟从上阳到南安仅仅只是往返路途就要走上个五六天。 这样,她也许可以顺利地避开皇帝的寿宴。 五公主有要事外出无法及时赶回参加宴会,她就不信那皇帝老儿能派追兵把她从半路截回来? 夜色已深,杜若躺在床上酣然入睡。这一天,惊险,恐惧,兴奋……太多极端的情绪交织让人的大脑万分疲累。脸庞上,秀丽的眉毛拧着,看似梦中也是极度的不安稳。 “来人!把那个商怀夙给我五马分尸!” “不要,不要杀我……” “终于找到沧月无双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家!” 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疯话就这样持续了一夜。等到第二天醒来,杜若浑身都有一种被拆散了的感觉。 她看了看窗外,万里无云,朗日青天。估计着时辰也要收拾收拾准备进宫了,便挑了一件艾绿银丝海棠绣纹的襦裙,匆忙别上了平日的玉钗向前厅走去。 三胖和顺子像是刚到不久,还在厅内打扫桌椅地板。远远瞧见门外一辆马车候着,一个很是年轻的公公正向这边望来,朝着杜若躬了躬身子。 杜若会意,易朝着门外的人点了点头,转身本能地抄上桌案边的金算盘和一沓图纸就往外走去。 三胖瞧见了,忍不住问了一句:“掌柜的,今天上午又不是去交方案策划,你拿着金算盘走干啥子?” 杜若一愣,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也觉得几分莫名其妙。确实,今天又不是去算账,但是有这些东西在手里,总觉得会很踏实。 杜若耸了耸肩,道:“昨天的账目有些没算清楚,正好今天上午抽些时间给整理了。你们把店给我看好,别出什么叉子。” “知道了,掌柜的慢走。” 一路走向门口,姜杜若掀帘而进。马车颠簸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皇城下面。宫门大开后,马车又是一路畅行,宫内的大理石地砖要比宫外的路平整了许多,也就是半刻钟的时间,终于来到了皇帝平时私下议事的厚德殿。 杜若这边刚一下车,但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婉转若出谷的黄鹂。 “五妹,你可终于舍得回来了,这一个月的时间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传来,可急死我了!” 迎面走来的人,一身鹅黄色月华裙,袖口与裙边鲜艳的杜宇花栩栩如生,映得那张俏丽的脸格外的灵动。 这是比杜若大一岁的同父同母的姐姐钟离云。 “四姐,好久不见。” 钟离云明亮的杏眼一转,飞扬眉毛轻挑,显得倒是有几分不悦,“那么久没和我联系,一句好久不见就把我打发了?”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周家坊的栗子糕。” “好说好说,原谅你了。” “……” 堂堂一国公主,却是个没出息的出货。杜若叹了口气, 随着她一块向殿中走去。 “对了,钟离霏和钟离安呢?” “哎呀,六妹和七妹才十二三岁,知道个啥?把她们带来议事也没用啊。今儿早应该被惠妃娘娘送去博书苑上课去了。” “这样啊。”杜若应道。 六妹和七妹不来,那也就只有长公主,四姐和她,以及二哥钟离桑,三哥钟离垣一直在广榆关守边,估计这等小事也不至于把他叫回来。 那这样说来,联姻的候选就只剩下我,四姐以及大姐了。 情况,看起来不是那么乐观。 “孙公公,通知户部尚书王海,叫他把这两个月的支出账目明日交给我。还有礼部尚书吴宇凡,近几日尽量把寿宴的相关礼仪程序安排好,不可有差迟。” “奴才明白!” 正文 第10章 联姻 孙公公这边前脚刚出,杜若和钟离云就迈进了前厅,正看见长公主钟离舒正伏案处理要务。 在其他国家这样的情况是不会能见到的,但是在宇国倒是不同。青越五国中,独宇国最是重教育,尊人才。大到中枢朝堂,小到商旅街巷向来尊崇“能者居之,男女无别”。虽说是区区十万顷土地的国家,却因为这样的理念维持着难得的繁荣昌盛。 而宇国大多的女性也都是不负重望的。 比如说当朝的左相韩熙,十五岁高中状元,二十岁高居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比如说当朝的长公主钟离舒,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天生的政治领袖。三省六部皆是尊之信之,各种棘手的事物也都在她的指挥下井井有条。 “最近正逢父皇的寿宴,大姐可有的忙了!”钟离云说道。 “怎么,你监察的中书省最近就清闲了?” “这段时间官员免职或高迁的并不多,草拟诏书的机会也很少,确实比大姐清闲不少。” 宇国的中书省一直以来都是由四公主钟离云监管。皇室的几个子女都有相应分配的任务,从小锻炼出的洞察力与领导力都是十分超群的。比起那些只会在后宫勾心斗角的狭心女眷,他们更有见识与胸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也正是凭借这种非凡的理念与国风,宇国才能以最小的国土面积在豺狼环伺的其他四国下得以保全。 长公主似是听见了声响抬眼看了看,见是杜若与钟离云来到,笑的和蔼,“四妹,五妹。” 杜若瞧着数月不见的长姐眉心淡淡的疲累,也不禁心生感慨,关切道:“大姐为国事忧心,也不要疏忽了自己的身子。” “姐姐明白,劳五妹挂心了!” 钟离云调笑道:“五妹既知大姐事务繁多,不如让大姐将门下省交由你管理。也好让那些外面说你纨绔不化,心思狭隘的疯言疯语止住些个。” 她一听,连忙摇了摇头,“别,四姐!我可不想干这个!对了,二哥呢?怎么不见他来?” “你二哥最近有要事去临远城了,今日估计回不来的”长公主说道。 奇了怪了,最近也没发生什么旱灾水患,什么要事能让二哥亲自前往一趟? 正奇怪着,就听见外面公公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但见殿内众人皆是起身恭候大驾。 迎面而来的皇帝,也就是杜若这副身体的父亲看样子也是有六十岁左右。金色的王冕下,一张老脸布满了沧桑。气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眉目间神情淡淡,有几分儒生的气质,少了几点帝王的蛮横。 “参见父皇!” “自家议事,无须客气,坐吧!”他开口,语气温和。 本以为这次议事参加的人应是不少。但现下一看,连杜若自己不过四人。皇帝似乎也不甚喜欢拐弯抹角,坐下之后便直接进入正题。 “此次议事一方面是核实一下寿宴安排的进度。当然这方面有舒儿操持朕甚是放心,另一方面还有一件要事。” 话说至此,皇帝顿了顿,一时竟是没有开口,像是在思索到底该怎样说。 杜若的太阳穴跳了跳,就等着皇帝的说法。 “朕决定在寿宴上承诺与华国联姻以求两国联盟。” 长公主翻动书册的手顿了顿,问道:“父皇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青越五国看似和平,我想你们都能看出来这只是风雨前的平静。羲国向来对我们虎视眈眈,东方的南芷与东玥之间矛盾不断。更有北方的泽夷一众部落伺机而动。青越大陆,烽火将起。” 说至此,老皇帝叹了口气。 “父皇,我们身处青越大陆最西端。若不是无端挑事,战火并不会烧及这里。”杜若讲道。 诚然,宇国的地理位置很是偏僻,也并没有什么交通要道。即使毗邻的羲国若是对我们动手也不会有太大的收获,甚至会损失会大于利益。 “枂儿,这天下共主是迟早的事,战火会不会烧到这里我想你也很清楚。”皇帝望了望她,满脸无奈。 钟离云点了点头,“也是,胜出的国家最后总归会一统天下,他也不会因为宇国的无辜而格外开恩。” “那为什么我们就不能与之一决雌雄?”对于这样的悲观态度,杜若有些愤懑。 “显然!”长公主望向她“我们没有这个实力。从国土上看,羲国五十五万顷,华国一百一十万顷,而我们只能是他们的零头;从兵力上看,我们宇国一共三十五万人口,去掉五万的文官与书生,十万人的妇孺老人以及两万的商人,可以征收的兵力实在是太少了。” 杜若想了想,也是,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你要他怎么去打仗?难道用书本当盾牌,用毛笔去戳死他们? 如此想来,若是想尽量保全宇国在未来的数年里不受外来侵扰,与他国联盟就是最好的选择。 而国土最大,兵力最胜的华国就成了首要的目标。 钟离云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若是想两国联盟的话会有许多形式,这联姻也并非唯一的选择,不知这个要求是谁提出的?” “华国庆德帝商简希望以联姻的方式来彰显两国友好。” “那联姻的对象是何人?”杜若问道。 “华国皇帝的三皇子,昱王商怀夙。” 皇帝的一席话让杜若感觉一阵阵的绝望。这联姻,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长公主钟离舒手握国家大权,皇帝定不能将她远嫁。六公主七公主钟离霏钟离安尚年幼,更不会是人选。 那么也就剩下自己与四姐…… 而这两人中,最合适的无异于…… “华国昱王商怀夙,今年正好二十二岁,听闻其人仪表堂堂,知书达理。”长公主的眼风在杜若与钟离云间轻扫。 倏尔,往日和煦的眉目中透着几分坚定,紧紧黏在杜若的身上。 “姐姐相信,你嫁给昱王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枂儿……” 杜若的眼瞬间地放大。 本以为到了这个自由和平的国家是一种幸运,没想到还是沦为了政治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