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蝼蚁不如的店小二   再没有什么比当一个酒楼的店小二能见到更多的江湖人了。   反正莫屈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就是一个店小二,虽然只有十六岁。   半年前,莫屈带着他娘亲给他的一封信,也带着要替他病重爹爹挣药费的如山压力,离开了那个九山环抱的九山镇,来到了繁华昌盛的虎牙城,投靠了一个开酒楼的远房亲戚。   在那几乎与世隔绝的偏僻小山镇里,莫屈不是没有听过关于山外江湖的传说。   镇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一辈人时常会在镇口那棵参天榕树下,跟一些年轻后辈说一说他们以前在外面的世界中耳闻目睹到的一些东西。   莫屈小时候就经常往那棵大榕树下跑,去听那些玄乎其玄的江湖事。   老人们说,外面有许多的江湖门派,分为正道杂道,遍布中朝九州。这些武林人士功力低的御火踏冰,舞风弄雷;功力高的抬手间天摇地动;至于在天上飞来飞去,那更是不在话下。   当然,老人们说得最多的自然就是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杂道大门派——万兽教。   据说万兽教始创于三百年前,虽然向来让正道四大门派所不齿,但万兽教终归还是杂道中的一方大派,也早已不是人们口中讹传的*教。自一代绝世高人——胡九在虎牙城外的无尸林中一拳砸出一个巨大深坑,在坑内广修建筑,授武于人。时至今日,万兽教里也许还没有上万头珍禽异兽,但内外门弟子加起来已绝对不少于万人之数。   关于这个兽道武学的发源地,江湖上甚至还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说是在这多如过江之鲫的杂道门派中,如若铸铁城不出,谁又敢与万兽教争锋?   能够成为杂道中两个最鼎盛的门派之一,由此也就可见万兽教近年来在江湖中的影响力了。   所以,今日,莫屈见到了虎牙城让他膛目结舌的热闹。   他才来虎牙城没多久,后来是听到酒楼里一些客人的言谈,他才知道了今日是万兽教在虎牙城里举行“百兽游”的日子,所以城里才会比平日显得更为热闹,因为方圆百里的百姓都赶在这一天涌进城看热闹了。   但显然,遇上这样的热闹日子,只能是让莫屈这个酒楼店小二比平日更加忙碌。   酒楼里实在太多客人了。   其实,莫屈还是蛮喜欢店小二这份差事的,要知道,他和他爹爹就算昼夜不眠的进山砍柴,一个月下来也挣不了一两银子。   然而,让莫屈喜欢这份差事的并不仅仅是因为工钱不错,而是因为在酒楼里他能见到许多的江湖人。   半年下来,莫屈见到过很多江湖人,但从来没有见过能够在天上飞的江湖人,更没有见过抬手间天摇地动的江湖人,这让他明白了一点——九山镇里那些喜欢坐在榕树下谈天说地的老头儿其实满嘴都是胡说八道!   终于,当酒楼连二楼都客满了,酒水菜肴也都上足了,莫屈才有了点喘气的时间。   他趴在酒楼二楼的外廊栏杆上,看着街上的热闹。   莫屈的身旁是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也是作店小二打扮的瘦小少年。   这人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夜小刀。   夜小刀看了一眼身旁的莫屈,这半年下来,他能感觉到这个长着一个鹰钩鼻子的少年人的改变。从起初一个张嘴说话文绉绉,举止彬彬有礼,不伦不类的乡下人,终于彻头彻尾的成了一个和他一样的底下阶层者。虽然还不至于和他一样脏话连篇,但多少是有了点世俗气。   莫屈望着头顶的晴空万里,突兀问道:“小刀,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能够在天上飞的人?”   夜小刀错愕了一会,转瞬像听到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莫屈黝黑的脸上有点难堪,他还以为夜小刀是在笑话他鬼话连篇呢,不过他觉得也是,人又怎么可能在天上飞呢?   只是,接下来夜小刀的话却让莫屈感到了意外。   “天上飞的人有什么稀奇的?许多万兽教弟子都能做到!”   “小刀你骗我又有什么意思呢?万兽教的弟子我又不是没在酒楼里见过,不过是有一些汉子长得魁梧一些罢了。”莫屈皱眉,显得不怎么相信。   夜小刀笑得想要捂着肚子:“哈哈,你娘的,小爷骗你干嘛?你以为你见到的真的就是万兽教弟子了?那不过是外门弟子,只会一点万兽教武功的皮毛!真正的万兽教内门弟子多在万兽教里潜心修习武功,平日里我们是很难见到的!”   虽然夜小刀这人说话从来没个正经,但不知道怎么地,看着大笑连连的夜小刀,莫屈忽然开始有点相信了夜小刀的话。   夜小刀突然也不笑了,板着眉清目秀的脸,对莫屈正色道:“莫屈,今个儿是万兽教百兽游的日子,估计你就能看到许多万兽教的内门弟子了。咱俩好歹也同住一个房间,共事了这么久,别说做兄弟的不提醒你,待会如果有万兽教的内门弟子到我们酒楼里来,你要伺候妥贴了,千万怠慢不得!”   “为什么?”莫屈有点困惑。   “为什么?”夜小刀有点惊讶,转瞬面上泛起苦涩之意,“莫屈,像我们这样的人,在一些真正的武林人眼中不过是蝼蚁一只,他们一个不悦就能要了我们的性命!”   说着,他拍了拍莫屈的肩膀:“出来做事要小心点,凡事多留点心眼总不会是坏事。”   “不跟你扯了,肚子闹得慌,他娘的章胖子肯定又嘱咐厨房把昨夜客人吃剩的菜给我们当早饭了!我去蹲茅坑去了!”夜小刀骂骂咧咧的走了。   莫屈知道夜小刀口中骂着的章胖子是这酒楼的掌柜,也是他的远房亲戚,半年相处下来,他也知道了自己这个表叔是个爱财如命的人,与店内的伙计鸡毛蒜皮的数目也计得清清楚楚。   不过,因为夜小刀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此刻莫屈的心情有点难过。   像我这样的人,只是一只蝼蚁么?莫屈仰望天空,面露苦笑。   忽然,他听到一声鹤唳自天际传来。   莫屈极目而望,很快看到一只羽红似火的大鹤驮着一个红衣飘飘的女子在天际翱翔,一人一鹤相得益彰,只宛如自天上而来,出尘脱俗,仙气盎然。   大鹤的黑影在街上掠过,一时间,街上万人抬头。   这世上竟真的有可以在天上飞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宛如仙子般的人物!   莫屈整个人都蒙了,惊愕得宛如有一道天雷打在了他身上。   但很快,莫屈整个人就被一股巨风掀翻在地,那足有一人多高的大红鹤扑腾着巨大双翅,停在了二楼外廊的栏杆上。   一个俏脸含怒的娇俏少女从大鹤背上翻身而落,大步走进了酒楼,却是连正眼也没瞧一下狼狈倒在地上的莫屈一眼。   生在九山镇那种几乎与世隔绝的偏远地方,莫屈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虽然别人瞧也没瞧上他一眼,但他一双眼睛却停留在了红衣少女曼妙的背影上,再也不能移。   可突然,莫屈却惊骇看到自己面前的一小块地板竟有火焰熊熊燃烧,他额头渗出了热汗,只觉身后似是有一座火山般炽热。   他回头去看,却见那红羽大鹤正冷冷的看着他,浑身上下的赤红羽毛无风自飘,只如身上着了火一般。   莫屈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觉这大红鹤无比怪异,似是能凭空生出火焰,又极其通晓人性,愤怒的眼神便仿佛在威胁自己勿要再去看它的女主子一般。   就在这时,莫屈却感觉自己身前又有狂风大作,他艰难抬头去看,但见一只褐羽大鹰稳稳落在了大红鹤旁边,一个青衣少年从鹰背上一跃而下,风一般进了酒楼。   褐羽大鹰虽然看起来比大红鹤体形稍小,但一双如刀子般锋利的眼睛在扫视着二楼,一张黄色巨喙更是尖锐得如一把铁锥子,仿佛可以连天都给啄出一个窟窿来。   当褐羽大鹰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的时候,莫屈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觉得褐羽大鹰那一双阴鸷的眼睛是在盯着他的左边胸膛看,锋利得宛如可以把他的心挖出来一般。   看到这只浑身洋溢着一股阴鸷气息的大鹰,二楼酒楼里的客人忽然走了个精光,人人没命般挤下楼梯,只留下一地桌椅凌乱,杯碗落地的狼藉。   夜小刀和一个***逆着人流而上,费了好大一番劲才终于挤上了二楼。   看着一地的狼藉,***小眼睛里一阵肉痛,但是当他看到坐在角落一张桌上的红衣少女和青衣少年时,他霎时变了脸色。   吩咐莫屈和夜小刀收拾好地上的狼藉,他自己却堆起一张笑脸,朝那一男一女走了过去。   夜小刀看了一眼离褐羽大鹰近在咫尺的莫屈,咽了一下口水,诚惶诚恐的慢慢探了过去,轻轻扯了一下莫屈的衣角,嗫嚅道:“干……干活。”   莫屈回过了神,这才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和夜小刀收拾起地上的凌乱。   夜小刀一边干活,一边警惕的注视着褐羽大鹰,那副神经兮兮的模样直让莫屈有点摸不着头脑。   当二人用一块桌布裹着一堆碎杯破碗走下二楼,夜小刀忽然心有余悸的对莫屈低声道:“莫屈,离卢羽公子的食虎鹰远一点,它不像解岚姑娘的火舞鹤般温顺,性子很野,你不要靠近它,上次咱们店里有个伙计就是想要戏耍它一下,就被啄破了天灵盖,吸尽了脑浆而死!”   莫屈睁大着一双眼睛看着夜小刀,显得不可置信,好一会,他才终于明白神色正经的夜小刀并不是在吓唬自己。   莫屈忽然感到很愤怒,疾言厉色:“那畜生既然食了人,为何还让它留活于世?官府就不把它弄死……”   莫屈一语未完,夜小刀却骇然变色,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一边恶狠狠的瞪着莫屈:“你娘的!你这小子不要命了是吧?那食虎鹰可不是普通的禽兽,它是听得懂人话的!”   被捂住嘴巴,莫屈只能把眼睛睁得更大以表示自己的惊讶。   “你说让官府把它弄死?你知道你自己是在说笑话么?像食虎鹰这种相传是从天上落入凡间的仙禽神兽,不说它能够捕猎老虎,就是我们寻常人的铁叉箭矢也根本奈何不得它分毫!这方圆百里,能够对付这种仙禽神兽的只有万兽教内门弟子!不过,就连万兽教内门弟子也只敢把它们驯服当座骑,谁都没有胆子捕杀它们!”夜小刀忽然神情肃穆的看着莫屈,“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莫屈茫然摇头。   “你难道没听说过关于云端之上的传说?”夜小刀松开了莫屈的嘴巴。   莫屈试探性的回道:“你是说在云端之上藏着一双巨眼在窥视人间的那个传说么?”   “嗯。”夜小刀点了点头,“大家都说那是一双仙人的眼睛,但凡行逆天之事的人,最终都不得好死。”   莫屈嘴巴虽然已被松开,但他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   ……   ……   当二人再度返回二楼,却听闻上面争吵正激烈。   “好你个姓卢的,你以为本姑娘瞧不见你两眼色迷迷的盯着杨师姐看的龌蹉样么?”   “我的好师妹呀,师哥冤枉呀!我哪里有在瞧着杨师妹呀?”   “哼!你就狡辩!你就狡辩!”   随着红衣少女这一番娇声大骂,莫屈忽然感到整个酒楼都一阵剧烈抖动,宛如地震。   这时,却听到了那胖子掌柜惊慌失色的劝阻声:“唉哟,唉哟,解堂主千金,我的小姑奶奶,你勿再乱跺脚了,小店陈久失修,可经不起你几脚折腾!”   莫屈和夜小刀很快就走上了二楼,在离红衣少女与青衣少年较近的地方收拾起一地的碎杯破碗。   青衣少年似乎想要搂紧红衣少女,却被气头中的红衣少女奋力一推,整个人踉跄向后倒退几步,一不小心就踩在了莫屈的手背上,莫屈顿时被一块破瓷划破了掌心,血如泉涌。   青衣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又往红衣少女走去,在姑娘的身后柔声细语:“师妹,你难道不知道师哥心中只有你……”   正当青衣少年深情款款的时候,莫屈却捂着自己鲜血狂涌的手,怒而打断:“喂!你知不知道你踩到我的手了?”   莫屈此言一出,***和夜小刀霎时脸上变色。   青衣少年的脸上显然最不好看。   他轻轻转过头望向了莫屈,有点吃惊。   接着,他又望向了***,问:“新来的伙计?”   胖子掌柜的额头有冷汗在渗出,但他还是急忙点了点头。   毫无征兆的,青衣少年脚一抬,莫屈整个人便横着飞了出去,撞翻了无数桌椅,最后才重重落在了地上。   红衣少女看了一眼莫屈,对着青衣少年冷笑:“卢师兄,万兽教弟子不得欺凌弱小的教规,你是忘了么?”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师妹休得瞎说,你师哥可没有欺凌他,师哥只是想告诉这个酒楼新来的伙计我们是万兽教的弟子罢了!”   说着,他走到了红衣少女身前,拉起了她的玉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边胸膛上,笑得一如刚才那么温柔而深情:“师妹,你听听,你听到了么?”   红衣少女的俏脸似乎有红晕在泛起,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开始娇羞,她怒道:“听什么听?”   青衣少年仍然是笑着的:“师哥的心每一次跳动,都是在诉说着一句爱你的言语。”   红衣少女的脸终于彻底红到了耳朵根,她轻捶了一下青衣少年的胸膛,娇嗔道:“哼!就会花言巧语!”   青衣少年牵着红衣少女的手就往门外走去,一边道:“哪里是花言巧语了?天地良心,如若我卢羽今日所言之语作假,那我日后就——”   红衣少女抬头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你日后就什么?”   青衣少年眼角余光瞥到了躺在地上的莫屈,便指着他道:“我日后就被这个小子碎尸万段!”   红衣少女娇笑连连:“哎呀,你倒会起誓,这么一个乡下小子,日后怎么就会有本事将你碎尸万段呀……”   两个少年男女破镜重圆,谈笑声中牵手而出,胖子掌柜不敢怠慢,紧跟着恭送出去。   夜小刀叹了口气,把躺在地上的莫屈扶了起来,莫屈当即就“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口鲜血。   夜小刀也顾不得脏了,用衣袖替他擦拭嘴角的血迹,一边苦口婆心的说道:“叫你做事要小心,凡事留心眼,你就是不听,刚才那位公子是你能招惹的么?那可是万兽教飞禽堂的卢羽公子,一个凝气境八层的金狼弟子……”   夜小刀数落中,却没有发现他怀中的少年一双眼睛死死注视着卢羽与红衣少女的背影,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破瓷片,扎得手破血流。   刚才,如果他莫屈能够争气点站得起来,他手中这块破瓷片就会像把刀一样划在卢羽的身上!   可惜,他连站起来的本事都没有。   莫屈扭头往外廊一看,看到了一鹰一鹤驮着一男一女腾空飞起,逐渐远去。   在一些飞来飞去的武林人眼中,我们也不过是蝼蚁一只……   看着他们的身影,莫屈脑海中反复回响起夜小刀刚才跟他说的一番话。   先是红了眼睛的愤怒,继而是不甘心的咬牙切齿,最后,莫屈突然变得很平静。   但,目光是坚毅的。   忽然,他扭头朝夜小刀很认真的问道:“小刀,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有什么办法才能进入像万兽教那样的江湖门派么?” 正文 第二章 用功读书去赴考   莫屈拄着拐杖侧身靠在酒楼的门框上,漠然看着街外的人山人海。   他左边大腿用白布绑着一块硬木板,那是早上一个大夫诊断他大腿骨断裂后给他做的治疗措施。   此刻已是夕阳西斜的黄昏,几乎持续了一天的百兽游也终于开始进入尾声。   这一天来,莫屈看到了很多骑着各种野兽的万兽教内门弟子在街上游行,多是一些像虎豹熊狼这样的食人猛兽,但他再也没有见过一只像火舞鹤和食虎鹰一样让人心生敬畏的仙禽神兽。   后来,他跟夜小刀问得很明白了,知道那青衣少年叫卢羽,是万兽教中如今很受教内长辈喜爱的一个弟子,已有凝气境八层的实力。至于那红衣少女则叫解岚,是万兽教现任鱼虫堂堂主的女儿,武功似乎并不怎么样。   夜小刀也跟他说了,像他们这样的寻常人要想进入万兽教,只能去报考万兽教七日后举办的选兽会,那是万兽教用来选拨弟子的一场考试。   夜小刀还说如今在万兽教中风头一时无两的卢羽,也是四年前报考选兽会的一个考生,最后以破历史记录的最高分摘得选兽会第一名——虎王。所以才深得万兽教长辈们的喜爱,在他们的悉心栽培之下,仅仅四年时间就进步神速,从一个一点武功不会的寻常人,一跃成为一个凝气境八层的万兽教金狼弟子。   想到自己看完大夫后几乎花掉了半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工钱,又想到九山镇里还卧病在床等着自己挣钱看病的爹爹,莫屈紧紧握着自己那只没被破瓷扎破的左手,狠狠捶打了一下酒楼门框。   最后,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出了酒楼。   也算他那当酒楼掌柜的表叔还有点良心,见他伤重,没让他继续干活,只让他专心养伤一段时间。   当天色终于黑下来的时候,莫屈抱着几本书回来了,在酒楼掌柜与伙计们错愕的目光中,一瘸一拐的走回了自己和夜小刀的房间。   ……   ……   深秋的夜晚,一轮明月高悬在如墨苍穹。   莫屈以一个左腿伸直的怪异姿势坐在院子的青石台阶上,借着月光,正捧着一本《选兽会历年试题大全》在认真研读,身旁还放着一本《教你如何夺取虎王》和《十二个时辰考入万兽教》。   他已经下定决心,他要报考选兽会,成为万兽教弟子,学会武功,永远不要再当一个任人鱼肉的卑贱人。   忽然,他身后突兀响起夜小刀的打趣声:“莫屈,你这是要考入万兽教,成为武功高手,迎娶美娇娘,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么?”   不等莫屈回头去看,夜小刀已一屁股在莫屈的身旁坐了下来,随意拿起一本《教你如何夺取虎王》翻了几页,问道:“莫屈,你还看得懂这些书呀?”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莫屈只稍稍瞥了一眼夜小刀,就又把目光放回了自己手中的书上,一边漫不经心道:“我爹爹自幼便让我在镇上书塾里读书识字,说是不想我一辈子跟他一样碌碌无为,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   “你爹爹让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屁用?到头来你还不是跟小爷一样在这酒楼里当个店小二?”把手中书扔回莫屈身旁,夜小刀显得有点嗤之以鼻。   莫屈合起了书,忽然很认真的看着夜小刀,月光下,直看得夜小刀心里有点发毛。   “小刀,你读过立志书么?”   “什么立志书?”   “人生路途漫漫,其路远兮,一时难免失意,听风不能便作雨,任他人戏辱讥嘲之言入耳,当自巍然不动如山,任夜雨屋漏衣难蔽体,当自顶天立地不折,只要胸中有志,终有乘风破浪脚踏万人时!”   “哎,哎,停!停!停!”眼见莫屈大声朗诵起他所谓的《立志书》,夜小刀忙连声打断,“莫屈,这大半夜的你要把章胖子给吵醒了,咱俩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小刀,你为什么不去报考选兽会,你就真的打算一辈子留在这里当一个让人瞧不起的店小二?”   “去你娘的选兽会!像小爷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家伙难道跑去让人笑话么?”夜小刀忽然面露苦笑,“两年前如果不是章胖子好心收留小爷,让小爷在店里当个伙计,可能小爷早就死在那个冷得让人卵蛋都要冻掉下来的冬天中了。”   莫屈有点愕然,他没想到自己那个爱财如命的表叔原来还有心地善良的一面。   看着神情颓然的夜小刀,他想了想,忽然问道:“小刀,你知道我爹爹为什么帮我取名叫莫屈么?”   夜小刀白了一眼莫屈:“你这不废话么?我又不是你爹,我怎么会知道?”   莫屈笑了笑,语气很轻,但似乎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因为他希望我命中无论遇上什么挫折都莫要屈服!”   看着莫屈脸上的笑,夜小刀有点失了神,他忽然觉得自己眼前这个长着一个鹰钩鼻子的少年人仿佛天塌下来了也无法将他压垮。   但很快,夜小刀就想到了莫屈不过是一个刚刚从偏远山镇走出的乡下小子,而且还如此的年轻。   经历浅薄的年轻人总是不知天高地厚的。   这样想着,夜小刀略带讥嘲的笑了笑,却是一点没有自己和莫屈是同龄人的觉悟,只老气横秋的反问道:“年轻人,那你又知不知道小爷为什么叫夜小刀?”   莫屈茫然摇头。   突兀的,夜小刀从衣袖中滑出一把小刀来,在月光下闪烁着锋利的寒芒。   在莫屈惊讶的目光中,他漠然把玩着手中小刀:“因为小爷身上永远藏着一把可以让人流出血来的小刀。”   看着把玩小刀的夜小刀,莫屈想起了这半年来店里其他伙计跟他说的有关夜小刀的种种。   他知道,夜小刀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开始被一个老乞丐养大,后来老乞丐死了,他就一个人在街头摸爬滚打,偷蒙拐骗,成了一个动不动就以刀伤人的小混混。说起来,他如今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酒楼里当个伙计,倒算是从了良。   心中百念丛生,莫屈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个他一直很想问的问题:“小刀,你为什么会姓‘夜’这么一个古怪的姓呀?”   “因为我喜欢夜晚呀,这个姓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夜小刀整个人躺在了地上,双手枕在了脑后,仰望着月空。   “对了,莫屈,听你说得你爹爹好像是一个世外高人一样,他是做什么的?”   莫屈沉寂了一会,良久才轻轻道:“他是个砍柴的,但现在已经卧病在床很久了,需要很多钱去救治,我这次来到这里就是来给我爹挣钱治病的。”   莫屈的话语让气氛忽然变得很沉重,夜小刀也突然没了言语。   “莫屈,今天你看大夫应该花掉了你不少钱吧?我看你这半年工钱估计都给搭进去了。”   良久,夜小刀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物上沾染的灰尘,又拍了拍莫屈的肩膀:“我在这里干了两年了,也攒了不少钱,想着以后能自己搞点小买卖什么的,如果你缺钱了,尽管和我说就是,我可以先把这些钱都借给你,你以后慢慢还我就行。”   说罢,他便回身进了房间,好一会才又从房间里传出了他的喊声:“莫屈呀,这万兽教不是那么好考的,不知多少人花一辈子时间都考不进去,你这临时抱佛脚的,再给你看一年的书肯定也是没戏,你现在身上有伤,我看你还不如早早歇息养伤才是。”   莫屈心窝有股暖意在洋溢,他笑了笑,没有再搭话,月光下继续翻开了自己手中那本《选兽会历年试题大全》。   ……   ……   时光荏苒,只如白马过隙,很快,七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虎牙城里有万兽教所开的一间书院,此刻书院里摆放得横正竖直的一张张桌椅上坐满了人,一眼望去,人头攒动,倒也颇为壮观。   这些都是来赴考选兽会的考生,多是一些少年人居多,但亦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不甘一生无名,也在研墨弄笔,做好应对考试的准备。   考场前面是一个大台阶,上面几张长桌拼凑成了长长的一排,上面也坐满了人,个个神采奕奕,目光炯炯,似是一身修为不凡。   考生们都知道,上面的人是主持这次选兽会的考官,也是万兽教里一些地位尊崇的长老。   偌大考场人数虽多,但纪律严明,并无人敢大声喧哗,虽然不至于针落可闻,却也清静。   但很快,当一个拄着拐杖的少年人一瘸一拐的走进考场时,考生们还是略微骚动了一下。   莫屈却只对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视若无睹,径自寻了个无人的座位坐了下去。   台阶长桌上坐着的几个万兽教长老也留意到了与众不同的莫屈,其中一个身着红衣的清瘦妇人对身后一个万兽教少年弟子低声道:“待会你留意一下那拄着拐杖的小子叫什么名字,然后告诉我一声。”   那万兽教少年弟子长得眉清目秀,但一张脸却苍白无血色,他很恭敬的应了声:“是,师娘!”   考生们心怀忐忑的坐了许久,直到台阶上一个万兽教少年弟子“咚”的一声将一面竖起的大铜锣敲响,许多万兽教弟子这才手捧着一沓纸张从考场门口鱼贯而入,将手中的试卷一张张的派发了下去。   选兽会考试开始了。   能发出婴儿哭声的鱼是什么鱼?   大姐用针不用线,二姐用线不用针,三姐点灯不干活。——猜三种虫子   请作一篇与禽兽鸟虫相关的长文。——限三千字   虽然这七日里日夜不眠的苦读了许多和野兽方面有关的书籍,可是当莫屈看到手中试卷的古怪试题,他还是傻了眼。   然而,傻了眼的似乎不止莫屈一个。   所有考生在看到自己手中的试卷后,都从一开始的踌躇满志变得皱眉不展了,但最后人人又只能硬着头皮以笔蘸墨,默默伏案答题。   “莫屈呀,这万兽教不是那么好考的,不知多少人花一辈子时间都考不进去,你这临时抱佛脚的,再给你看一年的书肯定也是没戏……”   想起夜小刀曾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莫屈苦涩的笑了笑,但转念却又想到夜小刀曾说过卢羽是四年前选兽会摘得头名的虎王,他顿时咬着牙齿,埋头于试卷中。   我莫屈怎么可以输给那样的人?莫屈在心中不停的和自己呐喊。 正文 第三章 落榜后的奇迹   章汉是醉怡情酒楼的掌柜,此刻他坐在大门入口处的柜台前,正睁着一双小眼睛注视着坐在门槛上神情恍惚的莫屈。   自从莫屈那天从选兽会的放榜公告处回来后,他就发现莫屈成了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一连三天都过去了,依然是没有半点要恢复过来的迹象。   虽然中间隔了许多的人,但大家好歹也是能够联系到一起的亲戚,章汉终于忍不住了,晃悠着水桶般的大胖肚子走到了莫屈的身旁。   “喂,喂,喂,你小子怎么回事呀?愁眉苦脸的,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呀?还坐在我的门口上,吓跑了客人怎么办?”章汉开口就是一顿数落。   莫屈回头看了一眼章汉,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而后拄着拐杖想要站起来,却一个不小心手中一滑,拐杖脱手而出,他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地上,磕破了嘴唇。   酒楼大堂里许多看到这一幕的食客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莫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心情极度恶劣的他罕见的怒目那些笑话他的食客。   这下倒好,把那些食客给激怒了,更有一桌汉子显然是喝多了,几人齐刷刷拍桌而起,脚步踉跄的走到莫屈跟前。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汉子一脚就将莫屈刚刚才捡起的拐杖踢飞,嘴中还骂:“好你个王八羔子!一个小小的店小二也敢给你爷爷们脸色看?”   另外几个人脾气显然更火爆,叫喊着就要去打莫屈,章汉只死命将他们拦住,店中其余伙计见状,也急忙跑来拦阻。   夜小刀更是满脸堆笑,他显然认识这几个人,只连声道:“哎哟哟,鲁爷、张爷……几位爷!你们咋就跟我们这些当店小二的计较起来了呢?我们能算得了个屁么?这事要传出去了,几位爷脸上无光哪!”   许是夜小刀言辞有趣,又尽显卑微姿态,那几个醉汉哈哈一笑:“确实连一个屁都不如!”   一时也就消了气,那光头汉子拍了拍夜小刀瘦小的肩膀:“小刀!今儿爷几个给你个面子,放了这小王八羔子一马!”   说罢,几个人勾肩搭背,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过了一会便只能听到他们蹩脚的歌声响起:“刀——光剑影,让我杀开血路显本领……”   章汉本还想管他们要酒钱,但想想还是没敢开那个口。   夜小刀瞪了一眼焉在地上的莫屈一眼,冷哼道:“哼!我看你这小子是活腻了?你没看到那几人身上画着虎、划了狼呀?他们可是跟着中黑会坤哥混的人,你招惹得起么你……”   只是,不等夜小刀骂完,莫屈忽然激动的从地上霍然而起,怒目夜小刀,似癫若狂的吼道:“万兽教的弟子我招惹不起,中黑会的人我也招惹不起……我什么人我也招惹不起,我莫屈只是个连个屁都不如的店小二!”   莫屈一通失去理智的怒吼让所有人都错愕了,但莫屈全然不予理会,怒而夺过章汉捡起来的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莫屈让人颇感心酸的背影,章汉叹了口气,拍了拍还一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夜小刀一下:“小刀,算了吧,那小子自从在选兽会落榜之后,就变得有点不对劲了。”   夜小刀望着莫屈的背影,气呼呼的从鼻子中喷出两道气,愤愤道:“还真他娘的有毛病了!自己好高慕远去学人考什么选兽会,看了那么两天书就以为自己可以抱着一个虎王的名头回来,到头来落了榜,倒要我们来受他的鸟气!”   说罢,黑着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干活去了。   莫屈走到自己和夜小刀居住的房间,看到门环上锁上了一把生了绣的铁锁,他伸手往袖子里一摸,却什么也摸不出来,只道自己的钥匙刚在外面摔了一跟头的时候掉了。   想起夜小刀第一次领着他到这个房间前,自己问夜小刀明明是个穷得叮当响的人为什么还要锁住门的时候,夜小刀跟他说的一句“家就要有家的样子”。   他不由得就怒火蹭蹭的往脑袋上冒,飞起一脚踹开了门,大骂:“还家就要有个家的样子,自己都说自己连个屁都不是!”   重重把自己扔在床上,莫屈仰望屋顶的横梁,想到了自己家中病重的爹爹,想到了自己花光了的半年工钱,想到了自己被卢羽的欺辱,想到了刚才那些大汉对他的轻视……饶是他向来心性坚强,但终究还只是一个刚从偏远山镇走出的十六岁人,他竟忍不住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此刻的难受只让莫屈觉得心头像有一块大石在堵住,但他还是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不让泪水掉下。   他忽然很想家,很想念自己的爹娘,很想念小山镇中那种简简单单的日子。   但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因为此刻他的家被愁云惨雾所笼罩,他是家中如今唯一能挣钱的男丁,纵使他每夜辗转难眠,觉得看不到自己前方的路,但他还是要咬着牙齿干着这份受尽人轻视的店小二差事。   也许世上人们有千万种活着的方式可以选择,但是像他莫屈一样的人没有。   思绪万千中,这一段时间来都不曾好好睡过的莫屈,忽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屈忽然被一道人声惊醒,他睁开惺忪的眼睛一看,只见夜小刀在他的面前大声呼唤着他,然后他看到有许许多多他见过,或者没见过的人挤满了他的房间,一个个对着他眉笑颜开。   那貌美如花的解岚姑娘捧着一块雕着虎头的金牌走到他的跟前,对他笑得灿若桃花:“莫公子,对不起啦,是我们万兽教出了漏子,不慎将你的考卷弄丢了,现在我们找回来啦,恭喜你,你考到了我们这一次选兽会的最高分!”   旋即,许多人一涌而上,将他团团围住,他看到了章汉讨好般的笑脸,也看到了他爹娘欣慰得老泪纵横……   但忽然,莫屈的耳边传来了夜小刀不耐烦的喊声,接着所有人的面容霎时烟消云散。   “还睡睡睡……滚去吃你的饭去吧!”   在夜小刀的大骂声中,莫屈猛地睁开了眼睛,这才惊觉自己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个黄梁美梦。   摇了摇头,莫屈自嘲的笑了笑,伸出手,对夜小刀说道:“拉我起来。”   夜小刀冷冷的瞥了一眼莫屈,讥嘲道:“刚才你对着小爷吼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么?哪里还像个瘸子呀,还用得着小爷拉你起来么?”   莫屈沉下脸,也果然不再求助,费力的靠着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身后却还传来夜小刀的大骂声:“小爷告诉你,改天你最好乖乖去买把锁回来,不然小爷生生削了你丫的!”   出到大堂,莫屈径自往章汉和店中伙计坐着的那一桌走去,几个伙计看到他,忙上前来扶,又有去拿碗盛饭,递上筷子的,好不殷勤。   莫屈坐在椅子上,心头涌起了一股暖意,多少驱走了这连日来心中的悲凉。   无论如何,这醉怡情酒楼里的一帮人待他还是挺好的,除了自己那个财迷表叔在一些鸡毛蒜皮的数目上斤斤计较,除了夜小刀的整天骂娘有点难听,但其实这里的日子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堪。   章汉瞥了一眼莫屈,伸手往一块鸡腿肉夹去,却恰巧又有另一个伙计的筷子也伸向了他的目标,他顿时手一抖,敲开那个伙计的筷子,瞪了那人一眼,夹走了那块鸡腿肉:“你夹鸡屁股去!”   把鸡腿肉塞进嘴中,章汉含含糊糊道:“这次落榜了,那就明年再去考呗,反正这选兽会每年都会有。”   虽然章汉没有看着自己,但莫屈知道他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其余伙计一时也七嘴八舌:“对呀,对呀,莫屈呀,你就一边在这里先干着活,一边去考选兽会呗。”   莫屈对着众人笑了笑,似乎是在表明自己已经从选兽会的落榜中走了出来,而事实上在热泪盈眶那一瞬之后,他也确实走了出来。   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连悲伤也是一种奢侈的情感。   似乎不愿让大家再在这个问题上讨论,莫屈忽然转移话题:“小刀怎么不来吃饭?”   章汉刨了一口饭,说道:“他说没心情吃饭了,气饱了!待会你跟他赔个不是吧,你别看他这人平日嘻皮笑脸的,但实际上可小气了……”   一语未完,章汉却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坐着的位置刚好面向酒楼大门,他看见了一个骑着一只大螳螂的万兽教少年弟子停在了酒楼外,手上还拿着一封信。   那螳螂通体绿色,本和普通螳螂无异,但却庞大似一匹骏马,说不出来的诡异惊人。   章汉忙放下了碗,满脸堆笑的迎了出去,莫屈和其余伙计惊讶中扭头去看,却见那万兽教少年弟子翻身从螳螂背上落下,大步走进了酒楼,张嘴就问:“你们这里可是有个伙计叫莫屈?”   以章汉为首的酒楼众人很显吃惊,齐齐把目光投向了莫屈,而此时莫屈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那少年弟子跟前,有点迷茫:“我就是莫屈。”   那少年弟子长得眉清目秀但却脸色苍白,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会莫屈,只见眼前少年拄着拐杖,身穿粗布麻衣,肤色黝黑,一股浓厚的乡下人气息迎面而来,正是自己十天前在选兽会见过的人。   他也不多话,咳嗽两声,开门见山:“我叫康牧,是万兽教鱼虫堂弟子,此番是奉我师娘之命来找你。”   “哎呀!原来是姚女侠门下弟子!不知康公子用过膳没有?若不嫌弃酒菜微薄,便进来随我们吃吧……”   章汉躬身就要把康牧迎进酒楼里共进晚饭,康牧扫了一眼远处桌上的饭菜,打断道:“不必了。”   又面向莫屈:“上次你在选兽会中考了三十八分,连及格线都够不着,本应与我万兽教无缘,但我师娘见你在作长文一题中文采过人,寓意深刻,以蝼蚁虽卑微但勤勤恳恳的品质来时刻警醒自己,又念你身残志坚,故破例把你收为我万兽教外门弟子。”   此言一出,整座酒楼忽然鸦雀无声。   还是康牧打破了这种寂静,把手中那封信递给莫屈:“这是我师娘亲自为你写的推荐信,你拿着这封信到我们万兽教城中的书院,自会有人安排你成为万兽教外门弟子。”   莫屈好一会才回过了神,怔怔的接过了信封,面上却还是一副宛如在做梦的表情。 正文 第四章 两个老头的打赌   “两个小二,两个小二,跑得快,跑得快,一个没有屁股,一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莫屈哼着自己编出来的古怪小曲,拄着拐杖在酒楼里忙碌穿梭,虽一瘸一拐行走艰难,但他显然无比的愉快。   章汉坐在柜台里看着心情好得一塌糊涂的莫屈,心中也略感欣慰,他只是万想不到这莫屈一振作起来就干脆不顾有伤在身,死活要开始干活了。   此刻是下午时分了,酒楼里客人并不多,只稍稍忙活了一会,莫屈就闲了下来。   他坐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第十九次掏出了怀中一块雕着狼头的木牌,一边看,一边傻傻的笑着。   这块狼头木牌是万兽教外门弟子身份的象征,是他一大早就到城中万兽教的书院里领回来的。   他莫屈终于成了一个万兽教弟子,虽然是外门的,但他已经很心满意足了,昨夜兴奋得一晚睡不着觉,这一日来也笑得合不拢嘴巴。   在书院里有负责相关事务的万兽教中人告诉他,不是成为万兽教外门弟子之后就可以懈怠了,他必须为门派作出贡献,替门派贩售熊胆兽皮之类的货物来换取门中武功。   那人见他还有伤在身,也不急着就安排他做事,只让他回去养好伤再来。   但莫屈心细,又多问了一句,才知帮师门干活是没有工钱的,只能换取门中武功。   想到卧病在床的爹爹急需自己挣钱救治,莫屈当时就犯了愁,但在回来的路上他却又想出了折衷的办法,想着让章汉以后给自己的工钱就看着给,然后他师门需要他做事时他就去帮师门做事,不需要时他就仍然在酒楼里当个伙计,虽然这样可能会很累,但莫屈不在乎。   章汉很痛快就答应了莫屈想出来的这个折衷办法,不过莫屈为了让自己在伤好之前能先存下一笔钱给他爹爹治病,他当天就执意要投入酒楼的忙碌中了,谁也拦不住。   ……   ……   当天晚饭时,莫屈三两下就把一碗饭刨进了肚。   这心情一好,他的胃口也好,很快他就成了一桌子人中第一个吃饱的,哼着小曲回自己房间去了。   自从伤了之后他就没洗过澡,今天忙碌了一天,浑身汗臭,他准备去打点水擦一下身子。   如今自己是万兽教外门弟子了,走近别人却一身臭气,岂不是有辱自己师门?莫屈心中这样想。   可是,当走到酒楼后院的时候,莫屈才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新买了一把锁,还漏在柜台处呢,于是,他转身又往大堂走了回去。   只是,当他的身影快要从大堂出现的时候,他却隐约听到了自己酒楼里的一桌人在说着些什么,他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夜小刀似乎也已经吃饱了,整个人慵懒的挨在椅背上,连双脚也放上了椅子,嘴上含着一根剔齿签,脸上是嗤之以鼻的神情:“看那小子的高兴劲,当了个万兽教外门弟子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一样!”   另一个店伙计叹起了气:“唉!莫屈刚来虎牙城没多久,他又怎么知道万兽教外门弟子的不济事?”   “大家也别说穿了,那小子向往武功,那就让他学去呗!省得他一天到晚焉了吧唧的。”章汉也搭了话。   “可他一外门弟子能学得了个屁的武功呀!万兽教里的人大不了就教他几招胸口碎大石之类的杂耍……”说着,夜小刀笑了笑,“不过,以后莫屈要到街头卖艺,这门本事倒也不错!再让万兽教的人给他弄头小猴子敲着小铜锣讨赏钱,一人一猴喝点稀粥大概还是喝得起的。”   街头卖艺的向来被归为娼盗一样的下九流,桌上人一时哄堂大笑,就连章汉也忍不住扯弯了一点嘴角。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莫屈想要以万兽教外门弟子的身份学到上乘武功,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莫屈黑着一张脸走了出去,一桌人吃了一惊,除了夜小刀和章汉之外,余下伙计人人面现尴尬,顿时无人再笑。   莫屈径自走到柜台,却是没有停下拿他新买的铁锁,而是一瘸一拐的出了酒楼。   看着莫屈的背影,夜小刀错愕了,过了一会,忽然吐掉了嘴中的剔齿签,跳下椅子,朝莫屈追了出去,身后却传来章汉心急如焚的喊声:“哎!小刀,你又要去哪里?酒楼里马上就是热闹时段了!”   夜小刀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喊道:“你扣掉小爷今日的工钱就是!”   ……   ……   莫屈坐在了贯穿整个虎牙城的一条大河边,静静望着河面发呆,夜渐深,有月光洒在河面,波光粼粼。   夜小刀侧身靠在莫屈身后一棵柳树上,从衣袖内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取出一根产自中朝邻国——菁国的卷烟,用火折子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瞬间迷蒙了他眉清目秀的脸。   这是他当初混迹街头时染上的恶习,一直都改不了。   “你跟着我这个将来在街头卖艺的做什么?”莫屈似乎早就知道了夜小刀跟在自己身后。   夜小刀笑了笑:“没有,小爷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人溺水时是什么样子的,想着等会你跳河了,小爷能够瞅上一眼。”   “小刀,当个万兽教外门弟子是不是没什么用?”莫屈忽然很突兀的问道,语气中颇显忧伤。   夜小刀愣了愣,旋即走到莫屈身旁坐下,叹了口气:“虎牙城里的人都知道这没用,不过是万兽教给了那些妄想着成为武功高手的家伙一点念想罢了。”   呵呵,我就是那些妄想着成为武功高手的家伙吧?   莫屈面上带有自嘲,扭头望着夜小刀:“这万兽教外门弟子都是干些什么的?”   “一开始吧,万兽教里的人会让你们帮他们贩售一些兽皮呀、鹿茸呀什么的,然后等你们会点皮毛武功了,就会有一些内门弟子带你们进无尸林中打猎……”   莫屈打断道:“你意思就是说,当个万兽教外门弟子就是不停的给万兽教义务干活么?”   “是可以这么说,但万兽教看你们干活卖力的话,也确实会传授一点武功给你们的……”   莫屈再一次打断:“胸口碎大石?”   夜小刀忽然无言以对,好一会才叹道:“其实吧,万兽教每三个月是会举行一场内部考试的,外门弟子还是有机会成为内门弟子去学万兽教真正的武功的。”   “真的?”莫屈目光一亮,顿时大喜。   夜小刀点了点头,虽然有点不忍打击莫屈,但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你也不要瞎兴奋了,这个内部考试的题目可是比选兽会还要难的,听人们说万兽教故意弄这么一场难如登天的考试出来,不过就是想要留住给他们干活的外门弟子罢了。”   “反正小爷在虎牙城里这么久,就从来没听说过有万兽教外门弟子能够通过内部考试的。”夜小刀捡起身边一片扁平小石子,甩手一掷,在河面上打出了几个水漂来。   看着河面的水漂,莫屈心中苦涩,只觉自己付出的努力和高兴也不过是打了几个水漂罢了。   “万兽教内门弟子有什么好稀罕的。”   突兀的,莫屈和夜小刀听到了一道沙哑的声音钻进了他们耳朵,他们惊讶中扭头四顾,却又什么人都没有看见。   这大黑夜的,直让二人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喂,罗炳老儿,听你这话的意思是瞧不起我们万兽教么?”   让莫屈和夜小刀二人越发感到头皮发麻的是——空气中突然又传来了一道阴柔的声音,只如绵羊叫声,无比的诡异。   “老公羊,你们万兽教本来就不过是一个杂道门派,所学的兽道武功更是不入流的东西,爷爷为什么要瞧得起?”说话沙哑的人言语间显得对万兽教很嗤之以鼻。   阴柔声音却是在冷笑:“哼!老秃头!你们御火门虽然是正道四大门派之一,可论及武功的精妙,你们也未必就及得上我们万兽教!”   忽然,莫屈和夜小刀听到身后有风吹衣物的猎猎声响,他们扭头去看,却见一个穿着一身火红大袍的秃顶老头从一棵柳树上一跃而下。   他们再往旁边一棵柳树看去,但见树杈上还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白衣老头,正翘着二郎腿,拎着一个酒葫芦喝着酒。   莫屈和夜小刀面面相窥,一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骇之色,夜小刀嘴中叼着的一根卷烟甚至都掉在了地上。   毕竟,刚才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可是一点没有察觉到树上还有两个老头。   秃顶老头身宽体胖,脑袋上仅剩下的一些稀疏头发也是花白如雪,宽松的火红大袍在月光下也能看清破了几个窟窿,又绣有一团团火焰图案,咋一看就好像有真火在他衣物上熊熊燃烧,好不惊人。   “来!来!老公羊,你给你爷爷下来!爷爷让你见识见识火道武功的厉害!”秃顶老头气得老脸涨红,伸手指着树杈上的白衣老头,哑着嗓子在叫嚣。   树上的白衣老头人很瘦小,满头白发梳成两个鬓,宛如头顶双角,下巴上还留着一把山羊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头老山羊。   虽然柳树下秃顶老头的叫嚣声不绝于耳,但白衣老头按耐不动,心中只暗道:“这老秃头前日突破到了化虚境六层,打起来肯定是我吃亏。”   白衣老头虽然知道自己也有化虚境五层的功力了,但他更清楚同一个境界便是差上一层也是极大的差距。   他几乎没有什么把握可以战胜秃顶老头,可如果他要拒了战,那从此可就老脸无光了。   当下白衣老头一筹莫展,看着目瞪口呆的莫屈和夜小刀,却忽然心生一计。   可他还没来得及欢喜,就见秃顶老头掌心蹿起一团紫火,猛地手一扬,一道巨大紫火宛如可以吞噬世间万物的火蛇卷住了柳树,不过眨眼功夫,柳树顿成一地灰烬。   所幸白衣老头反应也快,见到紫火扑来,瞬间就从树上翻身而落。   只是奇怪的是,他落下柳树之后并不是双脚着地,而是宛如骑坐在什么物事上一样悬空漂浮。   刚才还在迎风而飘的一棵柳树眨眼间就成了一地灰烬,亲眼目睹这不可思议一幕的莫屈和夜小刀都吓呆了。   但很快,让他们更加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白衣老头忽地双腿稍稍一夹,他的胯下竟无中生有似的现出了一头浑身卷毛漆黑如炭,头长独角的小山羊来。   那小山羊眼睛虽小,但眸子中隐隐约约有精光乱闪,黑夜中只宛如两盏夺人心魄的小明灯。   小山羊驮着白衣老头晃晃悠悠的走到了莫屈和夜小刀身前,因念及小山羊刚才可以在黑夜中隐没身影的古怪,莫屈和夜小刀竟是心中发毛。   白衣老头把手中酒葫芦挂在那小山羊的独角上,一开口却正是那说话阴柔如绵羊之人:“老秃头,咱们俩打架还少么?天天打,有个卵子意思?”   秃顶老头嘿嘿一笑:“老公羊,我看你是怕被我揍得满地找牙吧?”   白衣老头老脸一红,自是不会承认,轻咳两声,道:“想要分出你我师门的武功谁强谁弱有大把的法子,咱们都一把老骨头了,老是动拳头可不好。”   说着,他突然毫无征兆的伸出枯槁的手抓住夜小刀一只臂膀:“咱们从这两个小娃娃中分别挑一个,你送到你的御火门,我送到我的万兽教,一年后我们再让他们两个比划比划,这不就可以知道咱们师门的武功谁更厉害了么?”   一听白衣老头这话好似要掳了自己和莫屈的意思,夜小刀大惊,奋力想要挣脱。   白衣老头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手上一捏:“小子!再乱动,爷爷捏碎你骨头!”   夜小刀顿时痛得额头冒出了冷汗,只当白衣老头定是武林人士,想要把衣袖内藏着的那把小刀滑出来也不敢了,只听话不动。   “哈哈,老公羊,你啥时候变得这么不害羞不害臊了?一把年纪居然欺负起小娃娃来了?”秃顶老头抚须而笑,“看来这人哪,真的是越老脸皮就越厚呀!”   “总好过有一些人越老头发越少!”白衣老头不甘示弱,看向秃顶老头的脑袋时故意装出一副被亮花了眼的神态,“哎哟哟,老秃头,下次你得买顶帽子套住你的脑袋瓜才行了,这被月光一照都能晃花人的眼了!”   白衣老头话说得好笑,莫屈和夜小刀都不由得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这下秃顶老头可就真的被激怒了,风一般奔到白衣老头跟前,一把将白衣老头揪住,扬起的硕大拳头顿时就有紫火缭绕,作势就要打。   孰料,那白衣老头却摆出一副无赖相,只把一张瘦巴巴的老脸往秃顶老头的火拳上凑:“来呀,来呀,你打呀,你打呀!我就不还手,让你打!反正到时这两娃儿将事情传出去,江湖上落得个难听名声的是你罗炳,不是我昆逊!”   名叫罗炳的秃顶老头想了想,竟悻悻的放下了拳头,看了看拄着拐杖傻愣着眼的莫屈,又看了看手脚完好顾盼间洋溢着一股聪慧之气的夜小刀,他猛地就识破了白衣老头心中打的小算盘,当下也一只手抓住夜小刀另一只臂膀,大声道:“那我挑这个小娃娃!”   名叫昆逊的白衣老头顿时急了眼,嚷道:“不行不行,这小娃娃是我先挑了的!”   罗炳把头往左一摆:“我不管!我就要他!”   “你管不管反正也是我先挑中的他!”   罗炳把头往右一摆:“我不管!我就要他!”   正当两个老头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夜小刀阴沉着一张脸吼道:“你他娘的!小爷成了你们的货物么?要挑也是小爷来挑!”   两个老头猛地齐齐看向他,异口同声道:“那你挑谁?”   夜小刀面向罗炳,斩钉截铁:“他!”   昆逊愕然,手上一松,罗炳立刻把夜小刀拽到了自己身旁,一脸得意洋洋。   这个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莫屈面无表情的拄着拐杖走了。   读书,读书,读到最后我连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刀也比不过!   眼见两个老头抢着要夜小刀,却鸟都不鸟自己一下,莫屈心头很难受,再也不愿在这个地方多作逗留。   夜小刀终于看到了悄悄走远的莫屈,忙一个箭步追了上去,伸手拉住了他:“莫屈,你别走呀,你不是想当个万兽教弟子么?”   说着,他声音骤然降低:“你可知道那白衣老头是什么人吗?”   莫屈茫然摇头。   “他叫昆逊,江湖人都叫他羊公,是万兽教名震天下的七兽侠之一!你要是愿意跟着他去万兽教,什么样的武功你也学得了,不知比你当个外门弟子强上多少!”   “那你要去御火门?”莫屈看着夜小刀。   夜小刀苦涩的笑了笑:“万兽教就在城外的无尸林中,御火门却远在千里之外的中都城,你爹爹卧病在床,你也走不开,小爷就跟你不一样了,无父无母,四海也是我的家……”   不等夜小刀把话说完,莫屈就看到一道火红的身影忽然从自己眼前掠过,然后夜小刀便被罗炳一把扛在了肩上。   老头脚底凭生两个翻滚呼啸的紫火轮,“嗖”一声飞上了夜空,如一道流星般眨眼就消失在天际,过了很久后才传来他响彻天地的大笑声:“老公羊,你爷爷先走一步了!一年后你的瘸腿小娃娃要是打不过我的小娃娃,那你以后就得喊老子做爷爷!”   这一切变化来得太快,两个少年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相互道一声别就各安了天涯,莫屈只傻愣着眼伫立在原地,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过了一会,回过神来的莫屈却逐渐明白了夜小刀刚才一番话中的意思,他的心头顿时就宛如有一涓橘子水在流过,酸酸的,涩涩的。   昆逊骑着独角黑山羊晃晃悠悠而行,一边对着夜空骂骂咧咧:“你这杀千刀的老秃头!仗着自己身法比老子快,就会耍赖!”   最后老头来到了莫屈的身旁,打量了一下眼前拄着拐杖的少年,苦恼的叹了口气:“唉!瘸子就瘸子吧!”   说罢,他也不管莫屈答应不答应,随手一揽,便将莫屈整个人揽到了他的腋下,然后双腿一夹,那独角黑山羊“咩”的一声,顿时撒开四蹄飞奔而去。   但闻耳边风声呼啸,周围景物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倒退,莫屈大惊失色,想要用力挣脱,却觉自己浑身软绵绵的,竟是连一丝力气也使不上。   眨眼间,一羊一老一少就到了虎牙城外,独角黑山羊四蹄翻飞中扬起一路黄沙,一头扎进了一望无际的无尸林。 正文 第五章 你以后得叫我师娘   如果莫屈是一个万兽教飞禽堂的弟子,懂得那御禽在天的本事,那么,他从天上往下看去,一定会觉得无尸林是一片浩瀚无边的绿色海洋,而不是一个会有尽头的森林。   他也一定会惊讶的发现,他此刻所处的宛如迷宫般的无尸林,其实只是无尸林的冰山一角。   是的,被誉为中朝九州第一大森林的无尸林就是辽阔得如此惊人,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几乎占据了境内三分之一疆土的大森林,林州才会得名叫林州,而被莫屈认为很大的虎牙城其实也不过是林州诸多城府中的一座。   只是一入无尸林,莫屈就心中大呼不好,因为他迎面就看到无尸林内毒瘴弥漫,时不时又有让人毛骨悚然的异兽吼声响起,他甚至还在迷蒙的毒瘴中隐隐约约看到身旁不远处有一双双闪耀着寒芒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想起自己在虎牙城里听到的有关无尸林的种种恐怖,莫屈霎时冷汗湿身。   原来,无尸林不仅面积辽阔,更是世间一个险恶之地,常年毒瘴不散,腐烂厚实的枯叶下隐藏着无数沼泽,又有蛇虫肆虐,各种穷凶极恶的猛兽横行。相传任何生物死在里面,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会被一种从地下钻出来的噬尸蚁啃剩骨头,连尸体都剩不下来,因此这恶地才得名无尸林。   无尸林的恐怖连最老道的猎人都不敢去领教,寻常人若没有万兽教弟子带路,更是连踏足半步都不敢。   不过很快莫屈就没有办法再恐惧了,因为他吸入的毒瘴已经让他昏迷了过去。   当一只独角黑毛小山羊驮着一个白衣老头和一个昏迷了的瘸腿少年出现在无尸林深处的万兽教里,这个夜晚就注定了万兽教不得安宁,像“昆师伯回来了”这样的喊声到处可闻,人人奔走相告。   事实上,但凡是一个万兽教内门弟子都知道,门中名震天下的七兽侠只有两人身在教中,所以只要听闻这身在教外的七兽侠中有一人回来了,那也是万兽教中了不得的一件大事。   更何况,此次回来的还是七兽侠中排行第二的羊公昆逊。   这昆逊乃万兽教走兽堂一个化虚境五层的顶尖高手,一手自创的山羊拳独步天下,胯下所骑的独角黑山羊亦是世所罕见的仙禽神兽,名叫夜羊,在神兽中属于极品之兽。   昆逊老儿武功虽强,但是个心性难定的人,三年前出任了不过半个月的走兽堂堂主,就耐不住寂寞拍拍屁股走人了,自此云游天下,行踪不定。   后来又遇上了那离家出走的御火门罗炳老儿,两人虽时有争吵斗嘴、大打出手之事,但倒也秉性相投,从此结伴而行。江湖人见这两个浑人终日游手好闲,又常常多管闲事,逐又把他们称为“武林双闲”。   ……   ……   当看到自己的昆师兄抱着一个昏迷了的瘸腿少年走到万兽教议事厅,姚三娇顿时就认出来了这个少年是当初自己在选兽会中看到过的瘸腿少年,而且这少年所写的一篇名叫“蝼蚁勤”的长文还深刻在她的脑海中。   不过,待看到莫屈脸色苍白,她顿时大惊失色,忙从椅子上霍然而起,将一粒药丸塞进了莫屈嘴中,怒视昆逊:“昆师兄你想害死这小子么?带他过无尸林竟然不事先给他喂服‘解瘴丸’?”   昆逊松开手让莫屈掉在了地上,痛得莫屈昏迷中也闷哼了一声。   他却混不在意的一屁股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抱起桌上一壶茶,也懒得去倒,直接将茶壶嘴塞进了嘴中,正吸了一口,旋即就“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大骂道:“哎呀,你奶奶的,这茶怎么还是烫的?”   然后他才漫不经心的对姚三娇笑道:“我的三娇师妹,你可冤枉师兄了!不是师兄不想喂他解瘴丸,是师兄身上没有解瘴丸了呀!”   似乎对自己昆师兄所作的浑事也习以为常了,姚三娇知道自己气也不气来,只拼命用手轻轻拍打着莫屈的背后,过了一会,莫屈咳出几口毒气,终于悠悠醒转。   睁开眼睛的一霎那,莫屈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身穿红衣,体态偏瘦,眉目姣好的妇人,在看到自己醒过来后便长长的松了口气。   也正因为姚三娇这么一个如释重负的动作和眉梢眼角残存的担忧之色,顿时让莫屈对她好感大生。   姚三娇扶着莫屈到一张椅子上坐下,莫屈环顾周围,这才发现以红毯铺地的大厅里不是只有自己和一个貌美妇人,还有那掳走他的古怪老头、一个身板魁梧的壮汉和一个坐在正中虎皮大椅上的黄衣男子。   那黄衣男子双鬓已然斑白,但身子笔挺,长得凛然正气,一双虎目顾盼间炯炯有神,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打量了一会莫屈,只觉这个瘸腿少年顾盼间有一股读书人的文雅和乡下人的纯朴气质混杂在一起,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突兀感。   他微微皱了皱眉,然后才对昆逊笑道:“昆师兄,你此番回来怎么还带了个少年人?莫非是你老人家在外门收的徒弟不成?”   昆逊很不屑的扫了一眼瘸了一条腿的莫屈,冷哼一声道:“谁要收这么一个瘸子当徒弟?这是你师兄我半路捡回来的。”   捡?明明是你这老头儿把我掳回来的!   莫屈想张嘴反驳昆逊,却惊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只能“啊啊”的叫了几声,喉咙更有一种肿胀感,似被什么堵住一般。   一旁的姚三娇见状,忙喝止道:“你别说话!你吸入了太多的毒瘴了,现在喉咙里还有残存,等三个月后毒瘴散掉了你才能开声。”   看了一眼莫屈喉咙上一团乌黑似淤血般的东西,她想了想,又神情肃穆道:“你现在最好少想着说话,不然让毒瘴伤损了你的喉咙,你就真的一辈子是哑巴了!”   见姚三娇说得骇人听闻,莫屈被吓得再不敢吱声。   这时,那身材魁梧的壮汉也开了口,他虽然长着一把如山林匪盗般的络腮胡子,但对昆逊却显得极其恭敬:“大师兄,那你把这个瘸子带回来是要做什么?”   昆逊终于把茶水倒在了一个茶盏上,正捧着茶盏拼命的吹,想要让滚烫茶水赶紧凉却下来,他瞧了一眼魁梧壮汉,却是不答反问:“九师弟,这走兽堂堂主可好玩不?烦都烦死你了吧?”   原来,这魁梧壮汉名叫安大龙,和昆逊同拜于走兽堂一个师父之下。昆逊三年前辞去走兽堂堂主之位不干,就把这个位置传给了安大龙,从此他每次一回到万兽教看到安大龙,开口第一句话就肯定是问自己这个九师弟当了堂主后有何感想。   安大龙心中百般无奈,但为了讨好自己这个浑人大师兄,他也只能装出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第五次苦着脸道:“唉!可烦人了!”   看着安大龙的苦脸,昆逊一如既往的哈哈大笑,再一次为自己当年选择放弃堂主之位的明智之举而暗暗得意,然后他才终于说出了他第五次回教的目的,将他刚才和罗炳打赌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众人。   末尾,昆逊瞥了一眼正恶狠狠瞪着他的莫屈,煞有介事道:“这娃儿虽瘸了条腿,看起来又傻乎乎的,但这事关乎咱们万兽教的声誉,也关乎你师兄以后会不会多出个爷爷来,所以别的人老子信不过,这娃儿只能由你们三人其中一个来教。”   “还有,我不管你们最后谁收了他做徒弟,总之一年之内没把他教出一身本事来——”说着,昆逊猛地将手中茶盏捏成粉碎,茶水凭空蒸发成一缕烟雾腾空而去,“那师兄回来了可是要打人的!”   随着茶盏的碎粉落在地面,偌大万兽教议事厅忽然鸦雀无声。   姚三娇、安大龙和那坐在正中虎皮椅上的黄衣男子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哭笑不得的神情。但是他们又都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个浑人师兄虽平日嘻皮笑脸的,但真要发起火来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一年后他要真打手动人也不是不可能。   一时之间他们谁又有胆子把这个麻烦揽上身?只个个装聋作哑不吭声。   等了一会,见并无一人要将莫屈收为徒弟,昆逊一张瘦巴巴的老脸就沉了下来,他摸着自己那一撮山羊须,问道:“怎么,没人要收徒弟的?”   无人搭话,大厅里依然针落可闻。   昆逊首先目光灼灼的看向了自己的九师弟——安大龙。   安大龙顿时额头冒出了冷汗,他瞥了一眼瘸了一条腿的莫屈,想到一年之内要把这么一个瘸子教出一身本事来他就暗暗叫苦,当下胆战心惊,绞尽脑汁去想,总算被他想出一番推搪之语,忙道:“大……大师兄,你也知走兽堂堂主事务繁忙,师弟我又哪来的时间悉心教导这个孩儿?”   昆逊一想,自己也是当过走兽堂堂主的,也确实是安大龙说的这么一回事,当下便又把目光看向了坐在虎皮椅上的黄衣男子。   虽然黄衣男子看起来就像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但此刻被昆逊的目光扫来,他竟也有点坐立不安,可他聪明,赶紧就接了安大龙的话:“昆师兄,安师弟不过一堂之主就已事务繁忙,我堂堂一教之主,更是日日夜夜忙得连一口饭都顾不上吃……”   原来,这黄衣男子正是万兽教现任教主,也是万兽教飞禽堂堂主,名叫杨义,江湖上人人都得尊称他一声“鹏侠”或者“杨教主”。   这杨义和昆逊一样,也是名震天下的七兽侠之一,但武功却不及化虚境五层的昆逊,只有无穷境八层。   杨义委婉的说了一大通,最后却道:“昆师兄,既然此事事关重大,那你老人家为何不自己留在教中,亲身教导于这个孩儿呢?”   昆逊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嚷道:“老子在外面过惯了快活日子,我才不会被这个瘸子将我绑住呢!”   说完,他的目光已落在了姚三娇的身上。   姚三娇脸上一变,张口就要推搪的,但她的眼角余光却忽然瞥到了神情有点异常的莫屈。   此刻的莫屈阴沉着一张脸,面上气血浮动,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整个人似乎很激动。   难道他是在为我们三人嫌弃他而难过么?姚三娇心想。   也是被她鬼使神差的看了这么一眼莫屈,再脱口而出的话语竟然是:“昆师兄,就让这孩子到我鱼虫堂来吧!”   一听这话,除了昆逊霎时眉笑颜开,余下人都错愕了。   最是错愕的是莫屈,他睁大着一双眼睛看着姚三娇,显得难以置信。   姚三娇对他笑了笑:“以后你可得叫我一声师娘了。”   莫屈一怔,紧紧抓住椅子扶手的双手松了开来。 正文 第六章 怪胎齐聚一堂   我真的要住在这里吗?这房间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住吗?   如果莫屈能够开口说话,他一定会跟姚三娇问出心中的惊讶,而事实上当姚三娇将他从万兽教议事厅带回鱼虫堂一所房间中时,莫屈能做的也只有张大嘴巴惊讶了。   身为一个出生在贫困小山镇的人,莫屈一家三口的房子从来就说不上大,在醉怡情酒楼里也是和夜小刀挤在一个狭窄的房间里,所以,当他看到眼前家具齐全的一所宽敞大房间,他真的被震撼到了。   姚三娇扶着莫屈到那青纱帐幔笼罩的大床上坐下,莫屈一边抚摸着床架子所雕刻的一些好看图案,一边仍然是一副宛如在做梦的神情。   如此大床莫屈别说睡过了,就连见他也不曾见过。   没有想到万兽教内门弟子的居住环境可以如此舒适,莫屈虽然很想忍住心中的兴奋,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那要咧开来傻笑的嘴。   对于莫屈这么一副乡下人的土鳖样,姚三娇倒也不见怪,只笑了笑,问道:“小子,我记得你是叫莫屈吧?”   莫屈虽然喉咙有毒瘴无法说话,但他不敢怠慢,只点头如鸡啄米。   “今晚你且好生安歇吧,明日师娘再带你去见你的师父和你的师兄弟们。”姚三娇交待完就掩门出了房间。   不是你收我做徒弟么?怎么我还有一个师父没见?   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合上,莫屈心中很奇怪,只暗暗纳闷姚三娇的话。但很快莫屈的困惑就被心中的喜悦所取代,他整个人呈大字型的躺在柔软而温暖的床褥上,满脸的惬意和舒适。   看着床顶黑木,莫屈很想大声呐喊,为了宣示自己此刻的兴奋,也为了一扫这连日来自己糟糕而阴郁的心情。他也很想第一时间就跑回九山镇和醉怡情酒楼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的爹娘和他所有认识的人。   不过,当想起自己家中病重的爹爹,莫屈的满腔喜悦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不知道我当了这万兽教内门弟子是否还能有银子的来源?我可不可以一边习武,一边空暇时寻些挣钱的差事做做呢?”   这样想着,他已打定了主意,明日必须要和姚三娇问个明白,如果不能让他一边习武一边挣钱替他爹爹治病,那他就决计不当这什么万兽教的内门弟子。   随后莫屈又想起了夜小刀。   “万兽教就在城外的无尸林中,御火门却远在千里之外的中都城,你爹爹卧病在床,你也走不开,小爷就跟你不一样了,无父无母,四海也是我的家……”   想起夜小刀最后对自己说的一番话,莫屈心潮激荡,这半年多的朝夕相处,他觉得夜小刀虽然满嘴脏话,行为粗鲁,但却是一个极好的人,一个值得他用一生去结交的朋友。   只是让莫屈伤感的是,此番他和夜小刀这一别,既无法得知夜小刀的境况会如何,他们更是可能要一年后才能再见上面了。   “如果我真成了万兽教弟子,不知道一年后到底是小刀武功厉害呢,还是我武功厉害呢?”   莫屈小声的嘀咕着,转瞬又想起了那日他在酒楼里见到过的解岚姑娘,心中竟莫名有几分欢喜,暗道:“小刀说解岚姑娘是鱼虫堂堂主的女儿,想来我明日便能见到她了吧?”   ……   ……   翌日清晨,鱼虫堂用膳厅。   当姚三娇看到眼肿目红的莫屈,她是大大吃了一惊,转瞬却心中好笑,暗道:“这傻小子该不会是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吧?”   莫屈坐在一张长桌的最末尾,他有点忐忑不安,手都不知道往哪摆,但他还是大着胆子偷偷打量着桌上人等。   桌上带上姚三娇在内共有四个人,莫屈却只认得姚三娇和那个脸色苍白的康牧,至于另外二人他一个也不识。   似乎也看出来了莫屈在一众陌生师兄弟面前的拘谨不安,姚三娇看了一眼康牧。   显然在莫屈没来到用膳厅之前,她已经跟自己的弟子们说明了鱼虫堂今日会新添一个门人,所以她这个三弟子顿时会意,站起身来朝莫屈说道:“莫屈师弟,我们早先见过了的,我叫康牧,是你的三师兄,日后师弟在门中若有什么困难之处,尽管来找三师兄就好。”   康牧说完剧烈咳嗽着坐了下去,坐在姚三娇下首左侧一个脑袋奇大,身材又矮得出奇的少年也站了起来。   但他的人却比一张桌子高不了多少,一颗大脑袋就好似搁在桌面上一样,站起来反倒不如坐着高。   他看起来有点木讷,只对莫屈面无表情道:“我姓叔名扶。”言简意赅,旋即就坐回椅子上。   奇矮无比的叔扶一坐下,就坐在莫屈旁边的一个肥胖少年,将一脸肥肉挤成一个憨憨的笑脸,对莫屈笑道:“五师弟,叔……叔师兄是俺们的二师兄,俺叫福满,是……是你的四师哥。”   没想到福满是个说话结巴的人,莫屈脸上错愕,只觉得自己这三个师兄个个都稀奇古怪的,长得又歪瓜裂枣。   但莫屈明白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是一个乡下人罢了,而且现在还瘸了条腿和成了个哑巴,他又哪有资格对这些人有所怠慢?他用拐杖艰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桌上众人一一笑了笑,张嘴想说话,却只能是“啊啊”了几声。   在康牧等人惊愕的目光中,姚三娇连忙摆手示意莫屈坐下,跟自己三个弟子解释起莫屈的状况来:“莫屈因为被你们那混账昆师伯带他入无尸林而又不喂他解瘴丸,所以喉咙被毒瘴侵袭,三个月内是说不了话的。”   闻言,康牧几人齐齐朝莫屈看去,果然见到莫屈喉咙上有一团乌黑似淤血般的东西。   姚三娇环顾桌上几个弟子一圈,面容忽然肃穆,正色道:“从今日起莫屈就是我们鱼虫堂的一份子了,也是你们的五师弟了,他初来乍到,你们又是做师兄的,日后定要多多关照于他!”   众弟子不敢怠慢,齐声应“是”。   姚三娇扭头看康牧,面有不悦的问道:“岚儿还没睡醒么?”   康牧恭敬答道:“刚才弟子去叫的时候还在睡,但岚儿师妹说她已经在起床了,此刻应该在赶过来了吧?”   姚三娇捧起桌上碗筷,沉着脸道:“不等那懒丫头了,我们先吃吧!”说着,她筷子已经伸向了一根青菜。   不曾想此时用膳厅外却响起了一道娇媚而又略带不满的姑娘声音:“谁是懒丫头了?人家这不就来了么?”   莫屈心头一突,知道是解岚来了,扭头看去,却恰好和解岚诧异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他脸一红,竟心如鹿撞。   看到莫屈看着自己的模样扭捏,解岚顿时俏脸含霜,知是莫屈对自己动了歪心思,逐指着莫屈对姚三娇蹙眉而问:“娘,这人是谁?”   一听解岚这话,莫屈的心却是凉了半截,想到解岚昨天才见过自己今天就不记得了,不由暗自苦笑:“呵呵,看来我莫屈一个小小的店小二,人解姑娘压根就没放过在心上吧?”   看到自己女儿冷着一张俏脸,姚三娇却怒了,斥道:“这是你娘新收的弟子,是你的师弟!快把你的手放下,用手指着别人像个什么样子!”   看向莫屈时却又转怒为笑:“莫屈,这是你师娘的女儿,也是你的解师姐,叫解岚。”   瞥了一眼莫屈的拐杖,解岚最终在莫屈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扫了一眼桌上叔扶三人,最后看着莫屈,心中只暗自好笑:“这鱼虫堂大头侏儒有了,痨病鬼有了,傻胖子有了,现在再来个小瘸子,真正是怪胎齐聚一堂了!”   这样想着,又不由得暗自庆幸:“得亏本姑娘聪明,当时懂得拜入飞禽堂门下,不然要留在鱼虫堂和这些怪胎朝夕相对,本姑娘肯定得疯掉。”   最后又仔细打量起莫屈来,只觉这少年虽肤色黝黑,但菱角分明,尤其是那一个鹰钩鼻子极为引人瞩目,若细看倒也是一个英俊男儿。   更让解岚诧异的是,这个瘸腿少年身上竟有一种乡下人的纯朴和读书人的文雅交杂在一起的另类气质,不由心中暗道:“这小瘸子长得倒还挺好看的,可惜就是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乡下人不像乡下人,读书人不像读书人的……咦?怎么越看这人越有点脸熟?”   仔细打量了莫屈好一会,解岚才终于认出来了莫屈是她昨日见过的那个店小二,不由得心中大惊,又瞥了一眼莫屈的断腿,已是猜出来了这断然是因为她卢羽师兄昨日那一脚的缘故,心中顿时又生了别样心思:“这小瘸子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我万兽教弟子?看来这件事我得赶紧知会卢师哥一声才行!”   当下解岚草草塞了点东西进肚子,对姚三娇说了一声“我回飞禽堂了”,便在莫屈失落的目光中离开了用膳厅。   姚三娇看着自己女儿曼妙的背影,冷哼一声道:“当初死活吵着说飞禽堂的武功好,不用像我们鱼虫堂一样终日和恶心的虫子打交道,最后让你进了飞禽堂了,也没见你武功长进多少,天天倒是往那里跑得勤快……”   在姚三娇的骂声中,莫屈却在心中苦涩的呢喃着:“解姑娘是惦记着她飞禽堂的卢羽师兄吧?”   只是,莫屈猜到了解岚是去见卢羽,却没猜到她是去通风报信。   很快莫屈就发觉自己此刻的状态有点异样,他猛地甩了甩脑袋,不让解岚娇俏可爱的音容笑貌还在脑海里回荡,所幸此刻桌上的人都在各自用膳,并无人察觉到他的不妥。   莫屈偷偷看了康牧一眼,又看了看姚三娇,忽然像想起了什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状。   他终于明白了当初破例把他收为万兽教外门弟子的那个人正是姚三娇。   再联想到昨夜在万兽教议事厅众人对他推来推去的一幕,最后唯有姚三娇愿意收留他,莫屈心中忽然很感动。   但是过了一会,莫屈看着桌上叔扶几人,又想到了另一个让他大感困惑的问题,暗道:“奇怪,按理说我应该还有一个师父和大师兄的,但此刻他们为何不在用膳厅用膳?” 正文 第七章 怪师父的蜘蛛   用过早膳后,在莫屈略微错愕的目光中,姚三娇拎出一个食盒,装了许多的饭菜进去,然后笑着让莫屈随她出了用膳厅,说是要带莫屈拜师去了。   莫屈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跟着姚三娇在鱼虫堂里穿廊过屋,左拐右拐,一路假山鱼池、庭院凉亭数不胜数,直让莫屈感叹鱼虫堂景致之美,占地之广。   不过,让莫屈奇怪的是,这鱼虫堂里许多房屋俱是大门紧闭,一些庭院更是荒草丛生,覆满尘埃,似是有些年头无人居住了。   莫屈跟着姚三娇在显得荒芜萧瑟的鱼虫堂里走了许久,一路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最后姚三娇带着他来到了鱼虫堂最隐秘的深处——一间同样荒草丛生的小院落里。   小院落里种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几乎遮住了整个院落,以致于采光也不好,落荫一地。   但是不知道怎么地,在这个阴暗的院落里,莫屈却情不自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姚三娇身后,小心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却让他惊骇的发现大树上蛛网密布,尽是一些他从未见过的蜘蛛,种类繁多,千奇百怪,五颜六色。   很快,一只色彩斑斓的蜘蛛吸引了莫屈的目光,这只美丽蜘蛛所结的一张宛如天上彩虹般的七色蛛网更是让莫屈叹为观止,只觉美轮美奂。   当莫屈跟着姚三娇走到小院里一间屋前时,姚三娇忽然回头对莫屈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才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面前紧闭的一扇木门,低声道:“老蜘蛛,是我,给你送饭来了。”   显然姚三娇的煞有介事让莫屈也悬起了一颗心,只觉得这紧闭的木门后面似乎藏着一个什么了不得的神秘人物,但他等了很久却始终不见屋内有什么动静。   姚三娇叹了口气,又道:“你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过是来了一个生人就不敢露面了么?真真是跟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姑娘一样!”   又过了许久,才听到屋内响起了一道沙哑的男子声音,似乎这个人已经很长时间都不曾开口说话:“娇娘,我说过已无脸再见人,你将这个瘸腿小子带来是要为难与我么?”   一听这话,莫屈顿时大吃了一惊,只觉屋内那个神秘男子越发高深莫测,暗道:“这个人明明在屋内,怎么就知道我的腿断了?”   “这个年轻人是昆师兄带回来的,让我们要悉心教导,所以我把他收为我们鱼虫堂弟子了,今日来就是让他拜你为师的!”   “万兽教里其他人都死光了么?你为何非要让这个小子拜入我门下?其他人难道就做不得他师父了?”屋内男子沉寂了好一会才接过了姚三娇的话。   然而,姚三娇一听他这话却是来了气,指着木门大骂:“万兽教里其他人没死,唯独你这老蜘蛛活着就跟死了一样!”   说着,她也不管屋内人答应不答应了,扭头对莫屈道:“莫屈,你跪下,对着屋内叩三个响头,不管那老蜘蛛认不认账,那你也算是我鱼虫堂弟子了!”   莫屈愣了,看了看紧闭的木门一眼,又看了看勃然大怒的姚三娇,虽然他还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去当一个万兽教内门弟子,但在这一刻他却已是骑虎难下了。   犹豫了一会,莫屈还是跪在了地上,对着屋内叩了三个响头。   见莫屈叩完,姚三娇便对屋内喝道:“老蜘蛛,这是你第五个弟子,叫莫屈,我会用心替你教导与他!但昆师兄已经把丑话说在了前头,说他一年后回来看到莫屈还不成才,那他就要打人的,如果到时我被那浑老头打了一顿,你也莫要急了!”   说罢,姚三娇故意等了一会,却见屋内仍然鸦雀无声,毫无动静,她便将手中食盒扔在木门前,带着莫屈气冲冲的走了。   “娇娘呀娇娘,你好端端地却去招惹那昆逊老头儿做什么?揽这么一件麻烦事上身,一年之内你又能把这个小瘸子教成什么样呢?”   直至二人走远,良久,屋内才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声,那声音沙哑的人似乎在里面自言自语。   随后木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在门缝中伸出一只枯槁而长满如蜘蛛茸毛般的手,把食盒悄悄拿走了。   与此同时,从那长满骇人茸毛的枯手上爬下了一只拇指般大的蜘蛛来,它通体透明,煞是好看,在地上转了几转,最后跟着姚三娇与莫屈留下的踪迹一溜烟爬走了。   ……   ……   跟着姚三娇一路走出那荒草丛生的院落,莫屈虽然很想开口问明他刚刚莫名其妙拜了的一个师父是否就是鱼虫堂的堂主和姚三娇的丈夫?但一来他嘴巴说不了话,二来他也不敢去问气头上的姚三娇。   连自己师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却稀里糊涂就做了人徒弟的家伙,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我了吧?莫屈心中暗自苦笑。   姚三娇带着莫屈回到鱼虫堂大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还气得胸膛起伏不定,过了好一会人才逐渐冷静了下来。   瞥见了身前诚惶诚恐的莫屈,虽然心情不佳,但姚三娇尽量让自己是笑着说话的:“莫屈,师娘看过你所作的那篇‘蝼蚁勤’,想来你也是个识字之人吧?”   这话一问出口,姚三娇顿时觉得自己是气蒙了,因为她很快就想起了莫屈是说不了话的,又怎么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莫屈环顾屋内一圈,看到偏厅书房里有一张书桌,上面文房四宝齐全,他顿时目光一喜,走到桌前研墨挥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了几行字,恰好这时姚三娇也走了过来,他便将手中宣纸恭敬递给了姚三娇。   姚三娇拿在手上一看,却见上面写着:家父希望弟子可以出人头地,故从小便让弟子在书塾里读书识字。   “如此说来你爹爹倒是个开化之人。”姚三娇笑了笑,看了一眼莫屈以白布绑着一块木板的左腿,又问:“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莫屈奋笔疾书,几个字顿时跃然于纸上:被人打断的。   姚三娇错愕了,旋即沉下脸问:“哪个恶人打的?”   莫屈以笔沾了沾墨水,本欲在纸上写下“卢羽”二字来,但转念想到夜小刀曾对自己说过卢羽在万兽教中深得长辈喜爱的事情,他最后还是把笔给搁下了。   这一小细节姚三娇清楚看在眼里,当下只当莫屈不便告知,也就没去细问,只皱眉道:“如今你既有伤在身,想让你先练一些强身健体的基础功夫看来是没有办法了。”   “内力是一个习武人的根本,没有内力也算不得是一个真正的习武人。”姚三娇走到书桌后一排书架子前,从一堆密密麻麻的书籍里抽出一本薄薄只有几页的书籍来。   “这本是我们万兽教的龟息心法,虽然只是一门粗浅的入门内功心法,但只要你参照书上所说,日夜苦心打坐便可助你凝出内力,踏入习武人的第一个境界——凝气境。”说着,姚三娇把手中书籍递给了莫屈,“此书你要勤加翻阅,努力修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再来问师娘。”   莫屈怔怔望着手上的龟息心法,转瞬却就两眼放起了光,那种如饥似渴的眼神便好似要把整本书吃进肚子里一样。   看着莫屈狂热的眼神,不知怎么地,姚三娇忽然想起了自己万兽教一老一小两个练武成痴的人。   想到那二人在武学之道上所达到的惊人成就,姚三娇再看向莫屈时,目光中多少是带了点欣慰。   她沉着脸道:“莫屈,练武之人最忌懈怠,你勿怪师娘丑话说在前头,师娘可是每日都会查检你功课的,如若你不能教我满意,让你少吃一、两顿饭是免不了的事!”   莫屈一怔,又哪敢有怨言?只拼命点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转瞬莫屈又想起了什么,又在宣纸上挥笔写下一句话:师娘,什么是凝气境?   姚三娇有点错愕,似乎没想到莫屈连这最基本的武功常识也不知道,当下也不嫌烦,只耐心解释。   “凝气境是五大武功境界中的一种,一个人只要体内能够凝聚出内力来便算是踏入了凝气境。”   “内力是习武人的根本,什么样的武功都是要有内力才能施展。所以说,这凝气境虽然只是五大武功境界中的入门境界,但唯有踏入凝气境的人才算是一个真正的习武人。”   “这每一个武功境界又分九层,一层比一层更难修炼,便是相差一层也是极大的差距,更有一些资质愚笨的人一生都停滞在一层无法再突破……”   在姚三娇滔滔不绝的讲解声中,莫屈听得入了迷,只觉一个浩瀚而神秘的武者世界似乎正一点一点在自己眼前展开。   ……   ……   从鱼虫堂大厅回到自己的房间,莫屈连门都顾不上关了,旋即就在桌子上坐下,喜滋滋的翻看着手中一块刻着自己名字的狼头铁牌,一张黝黑而又菱角分明的脸上说不出来的兴奋。   这块狼头铁牌是姚三娇最后让他回房看书时给他的,说这是万兽教内门弟子的象征,让他贴身带在身上,好让他走出去外面也能让人知道他是万兽教的内门弟子。   莫屈爱不释手的看了一会手中的狼头铁牌,最后小心翼翼的把它系在了束腰带上,拄着拐杖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看着铁牌在腰间晃荡,心中竟不由得生出几分意气风发之感。   刚才,他已经和姚三娇问得很明白了。   原来,万兽教内门弟子只须用功习武就好,门中会按月给内门弟子发放银子使费的,而且武功境界越高的弟子所得的银子就越多。   姚三娇还说,像莫屈这种刚入教的弟子一个月也能有一两银子。   没有了后顾之忧,一心想学武的莫屈自然不可能再去拒绝当一个万兽教内门弟子的诱惑了。   乐呵了好一会,莫屈才终于静下心来翻阅起了那本龟息心法。   可是只看了前面一页,他就傻了眼了。   这就是万兽教粗浅的入门内功心法?莫屈心里直叫苦,对于刚接触武学之道的他来说只觉这龟息心法无比的艰涩难懂。   但莫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研读,可是此书之沉闷实在远超他的想象,再加上一夜不曾睡过的疲惫,看着看着,莫屈竟打起了瞌睡来,最后一头栽倒在桌上,呼呼大睡了过去。   便在这时,一只拇指大的透明蜘蛛悄然无声的从门外爬进屋内,沿着椅子腿直往莫屈身上爬去,最后停在了莫屈的脖子后背再也不动,挥动锋利的嘴器刺进了莫屈的皮肉之中。 正文 第八章 一觉醒来身体好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当解岚奉自己娘亲之命来叫莫屈吃午饭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莫屈,而且莫屈流出的口水还弄湿了他身下的一本书。   她当即蹙起了眉,俏脸上尽是反感,不由得大力一拍桌子,把莫屈给生生惊醒了。   莫屈睁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会眼前美丽的人儿,许久之后才回过了神,顿时大惊,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忘了自己腿还是断的,牵扯的伤口直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眼见莫屈丑相百出,解岚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吃饭了。”说罢,转身就走出莫屈房间。   看着解岚远去的身影,莫屈痴呆的脸上忽然变得很是错愕,因为他已经清楚感觉到这个身姿曼妙的少女对他的轻视,那是一种深入到骨子里的不屑一顾。   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粗布麻衣,想到自己卑微的出身,想到解岚鱼虫堂堂主千金的身份,莫屈自嘲的笑了笑,两只手撑在椅子上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他却忽然感觉自己脖子背后隐隐作痛,他伸手一摸,竟意外的摸到了两个细微的小洞,就好像是被什么给咬了一样。   虽然心中吃惊,但莫屈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置之不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房间。   他人刚到用膳厅外,却听见屋内的解岚在说话:“娘,你怎么找了这么个瘸子回来?我看他可真够懒的,光天白日的在那睡懒觉,口水都流了一桌……”   莫屈面上一僵,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姚三娇见状,顿时对着解岚沉下了脸,解岚倒也聪慧,俏皮的吐了吐小舌头,霎时闭上了嘴巴。   莫屈径自挨着福满坐下,默默拎起桌上饭碗,低头吃自己的饭。   这时姚三娇却开口问道:“莫屈,那龟息心法你可有什么不明之处?”   想到龟息心法的艰涩难懂,莫屈抬起头来看着姚三娇,张了张嘴想说明情况,但又想到自己喉咙里的毒瘴,最后也只能苦笑摇头,只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不明之处。   孰料,姚三娇看着莫屈却忽然面露惊讶,脱口问道:“咦?你喉咙里那团毒瘴呢?”   闻言,桌上其余人齐齐朝莫屈看去,却见莫屈喉咙里那团乌黑似淤血般的东西已然消散不见,一时人人也露出了和姚三娇一般的诧异。   莫屈却一副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的样子,看着桌上众人吃惊的目光,双眼里只尽是茫然困惑。   看着莫屈恢复如初的喉咙,姚三娇很是难以置信:“奇怪,奇怪,这残存在你喉咙里的毒瘴理应三月左右方能散去,上午见你时明明毒瘴还在,这不过一上午光景却就消失不见了?”   莫屈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依然不明所以,但他试着张了张嘴去发声,一字一句道:“我--能--说--话--了?”转瞬却是狂喜,连声惊呼:“哈哈!我能说话了!我能说话了……”   莫屈的大呼小叫让解岚甚是不喜,又是草草吃了点东西进肚,便拎起放在她桌上的一套文房四宝,对姚三娇道:“娘,我吃饱了,去听武院听讲去了。”   说着,起身就走,姚三娇见状,也顾不得发生在莫屈身上的怪事了,忙道:“你才吃了多少东西?这么急着就走了?”   “娘,下午是掌门师叔讲教,迟到就没座位了!”解岚头也没回,转瞬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姚三娇叹了口气,把目光又放回了莫屈身上:“莫屈,你这喉咙里的毒瘴是怎么回事?”   莫屈茫然摇头:“弟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话一出口,他却忽然想起了自己脖子后背的两个小洞,不由心中暗道:“莫非这件怪事和我脖子后的小洞有关?”   最后莫屈并没有将他心中的疑惑告诉自己的师娘,姚三娇自己想了一会也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笑道:“罢了,罢了,不管是怎么回事了,能说话总归是好事!”   莫屈摸着脑袋傻笑,忽然想起了一件他自打进了万兽教就一直在忧虑的事,逐对姚三娇说道:“师娘,弟子原是虎牙城一间酒楼里的伙计……”   孰料他一语未完,他身旁的福满却顿时目露馋光,拔下塞在油腻嘴中的一只鸡腿,打断道:“在酒楼里当伙……伙计?那敢情师弟你每……每日都好口福呀!”   莫屈也不恼福满这横插一嘴,扫了扫桌上的大鱼大肉,只觉这里的伙食比起醉怡情酒楼里的不知好了多少,要知道他那财迷表叔可是时常还会给他们这些伙计吃客人的残羹剩菜的。   但他也只是对着满脸羡慕的福满笑了笑,然后对姚三娇续上了自己未完的话:“师娘,弟子昨夜这突然不见,酒楼里的人定要担心,肯定在四处找弟子,所以弟子想回去报个平安,也顺便带上自己换洗的衣物。”   “这自是应该。”姚三娇欣然应允,扭头对福满道:“阿满,用过午膳后,你便带着你五师弟去虎牙城吧。”   福满放下捧起的大碗,嘴角还粘着许多米粒,笑着连声应是。   莫屈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福满的饭碗,只觉得这大胖子的饭碗比自己和桌上其他人的都要大上一号,更让他吃惊的是,此刻福满的身前已高高堆起了一摞这样的大碗,他细细一数,竟有七个之多!   饭桶!   这就是莫屈对自己四师兄的第一印象。   ……   ……   用过午膳,莫屈一路跟在福满的肥硕***后面出了鱼虫堂,这才终于领略到了万兽教的风采。   这万兽教占地极广,布局精妙,院落间多有树林成片,林内以碎石铺路,曲径幽深。   莫屈往往要穿过许多树林才能见到一些建筑物,遇上一些人。   这些万兽教弟子似乎第一次见到莫屈这个生人,但显然人人都已知道了莫屈是昆逊带回来的,一时间都对着莫屈好奇的指手划脚,议论声不绝。   莫屈并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只心生感叹,暗想要是自己独自在这万兽教里面行走,定然会迷了路。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当福满带着莫屈走进一大片茂密的树林,莫屈眼前出现了一条可容二十人并肩而行,以大块青石彻成的台阶。   这台阶在茂密的树林中延伸而上,高耸得宛如登天之道,青石上多有青苔覆盖,似已年代久远。   莫屈拄着拐杖,艰难跟着福满登上台阶最高处,回头一看,这才惊讶发现身后的万兽教竟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坑里多是绵延成片的树林,只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偶尔露出些许建筑物的青瓦屋顶。   福满也在看着身后森林成片的巨大深坑,笑道:“五师弟,你……你知道这个大坑是怎么来的么?”   不等莫屈回答,他已继续说了下去:“那……那是咱们万兽教的胡九祖师爷从天空中一拳砸出来的!”   看着身后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的一个巨大深坑,莫屈顿时有如被一道天雷击中,整个人都傻了眼。   一拳砸出一个这样大的深坑来?那不是得有毁天灭地之威了!莫屈心头震撼,万想不到习武之人竟能带来如此威能!   这一刻,莫屈忽然很激动,他看了看自己握紧的拳头,小声嘀咕道:“原来九山镇里那些老头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不知道有一天我莫屈的拳头是不是也可以变得这么厉害?”   似乎听到了莫屈的嘀咕声,福满瞥了瞥满脸激动的莫屈,忍俊不禁:“哈哈,五师弟,你……你别傻了,像俺们胡九祖师爷这样的绝世高人,自……自古以来就不多的。”   莫屈错愕:“绝世高人?”   “那……那是当然了,俺们胡九祖师爷可是达到了天地境的修为,跺一跺脚呀就能天崩地裂呢!”   说着,福满拍了拍莫屈的肩膀,笑道:“五师弟,你……你如今连凝气境都没有,还……还到现在才开始习武,这天地境不是你……你能想的,就算是俺从小习武,也是不敢想的。”   莫屈一怔,神情顿时黯然,但只过了一会,他骨子里的犟劲就犯了,暗道:“为什么我莫屈就不能想?除非我莫屈不去习武,既然要去习武,那就自然要去当一个世上最厉害的武者!”   ……   ……   待师兄弟二人出了万兽教,莫屈回身去看眼前万兽教气势恢宏的虎口大门,不由得十分赞叹这万兽教前人的独具匠心,竟能想到把万兽教大门建造成一头老虎张开的血盆大口。   但很快他又发现这万兽教外也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森林,似乎这万兽教就是座落于一片大森林之中。   莫屈往大森林中望去,但见一棵棵参天大树间有如烟似雾的瘴气弥漫,他知道这便是名满天下的恶地无尸林了。   福满对着无尸林内吹起了响亮的口哨,过不多久,莫屈竟感觉到自己脚下大地一阵微微颤动,无尸林内轰隆声大响,似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他们师兄弟这边而来。   在莫屈惊讶大睁的眼睛中,一只庞大的血红大蛤蟆从无尸林里气势惊人的重重落在了莫屈和福满的面前,扬起了漫天尘埃。   待得尘埃落定,莫屈才看清了眼前的大蛤蟆,只见这大蛤蟆浑身上下长满了拳头般大的血红大疙瘩,一个个涨满了血似肿瘤,无比的恶心。   忍住反胃的感觉,莫屈指着宛如一头巨象般的大蛤蟆问道:“四师兄,这便是你的座骑?”   这个时候福满已爬上了大蛤蟆的后背,他伸出胖乎乎的大手怜爱的摸了一把胯下大蛤蟆的头,点头笑道:“它叫大胖,是……是一只下品灵虫——血蛤蟆。”   莫屈看了看肚满肠肥,活似一个弥勒佛般的福满,心中暗自腹诽:“这大蛤蟆要是大胖,那你这家伙便是小胖了。”   福满往前挪了一点,拍了拍身后蛤蟆后背,对莫屈道:“五师弟上来!”   莫屈犹豫了一会,正不知该不该爬上这个看起来极其恶心的大蛤蟆时,孰料那大蛤蟆却没多大的耐心,鼓胀得如金鱼般的一双大眼怒瞪了一眼莫屈,猛地伸出长长的舌头将莫屈卷住,粗暴的将莫屈甩上了它的后背,而后一跳一跳的进了一望无际的无尸林中。   莫屈很是狼狈的一通手忙脚乱才不致于让自己从大蛤蟆背上掉下去,心中自是怨念大生,却也只敢偷偷暗骂几声。   看着周围宛如迷宫的树林,莫屈心中奇怪,不由问道:“四师兄,在这无尸林中我们不会迷路么?”   福满从衣襟内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颗丹丸,自己吞了一颗,另一颗递给了身后的莫屈,说道:“这是解瘴丸,吃……吃了它。”   随后将小瓶子收回怀内,才接上莫屈刚才的话:“这无尸林中通往虎牙城之路沿途都被俺们师门洒了踏雷牛尿,而犬嗅之术不过是俺们师门人人都能学晓的一门粗浅武功,只……只要跟着尿味走,自……自然不会迷路。”   “什么是踏雷牛尿?”莫屈好奇心大作,问题接二连三。   “踏雷牛尿自……自然便是踏雷牛撒的尿。”福满一张大肥脸上忽然颇显敬畏,“说起这踏雷牛来那可不得了,据俺们师门中的《包罗万兽志》一书中记载,那……那是上古四大圣兽之一。它大得像座山,脚踏雷电,大牛在的地方呀,方圆百里的飞虫走兽都不敢出来!老……老虎不敢叫,兔子藏窝中,地……地上没有毒蛇爬,天……天上没有鸟儿飞!”   虽然福满说话结结巴巴,断断续续,一时莫屈却只听得暗自心惊。   “二十年前,踏……踏雷牛在无尸林中出现过,留下的一泡牛尿有一汪小湖那么大咧!”福满说得兴起,还张开手臂比划了一下牛尿之大,“那牛尿湖呀什么样的野兽都不敢靠近,那尿地……地又渗不进去,天也晒不干,就好像咱们俩以后的娃儿又生了娃儿,那……那泡尿还会在那里呢!后来俺们师门中的人便将这踏雷牛尿采集起来,洒……洒满了出教之路,一来便于大伙认路,二来也能让无尸林里的野兽避开这条路,好……好让大伙路上也少点麻烦……”   在福满的结结巴巴声中,一个丑陋的大蛤蟆驮着二人往虎牙城的方向越走越远,逐渐深入毒瘴弥漫,积叶深厚的无尸林。   一路上,莫屈将心中困惑一一而问,逐渐弄懂了万兽教里的大概。   原来,这万兽教下设三堂,分别是飞禽堂、走兽堂和鱼虫堂,这三堂虽然同修的俱是兽道武功,但兽道武功千奇百怪,三堂所学的武功又绝不一样。比如莫屈拜入的鱼虫堂,所学的武功就都是和一些鱼虫有关,算起来,比万兽教其余两堂的武功还要奇怪许多。   然而,正当莫屈还想进一步问明白什么是兽道武功时,师兄弟二人已是来到了虎牙城外,莫屈便也就只得作了罢。   福满跳下血蛤蟆,却说自己在城中也有重大要事要办,让莫屈自己去酒楼,然后待会二人再在城外会合。   莫屈无奈,只得艰难的爬下了血蛤蟆,可是脚刚一着地,他顿时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左腿断骨处一点疼痛感都没有了。   他大惊,当即试着不用拐杖在地上走了几步,竟惊讶发现自己的断腿已然康复了。 正文 第九章 最大的地痞   看着扔掉拐杖在地上活蹦乱跳的莫屈,福满傻眼了。   他这明明出教之前还见莫屈行走艰难,如今却就活蹦乱跳了?这落差也实在太大了。   反正福满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幕。   这胖子想了想,忽然皱眉道:“五师弟,你……你该不会是在装瘸子的吧?”   莫屈一愣,旋即对福满投去一个白眼,没好气道:“四师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好端端一个人为什么要跑去装瘸子?”   师兄弟二人两眼相对,对于莫屈的断腿忽然就愈合了的怪事,一时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福满生性最怕动脑子,干脆也就不去想了,摸了摸血蛤蟆的下巴,嘱咐这只庞大得有如一头巨象般的大蛤蟆在城门处静心等待,随后他和莫屈进了虎牙城就分手告别,各自忙活各自的事去了。   当莫屈走到醉怡情酒楼的时候,他远远就看到酒楼门前围满了人,一些路过酒楼门前的虎牙城百姓见到此情此景也都纷纷驻足不走了,似乎此刻酒楼里正有什么大热闹可以瞧。   莫屈忍住心头疑惑,紧走几步,在一路的咒骂声中硬是从人堆中挤了进去,当先映入他眼中的一幕却让他显得很惊讶。   只见酒楼里章汉带着一帮手持扫把、椅子的店内伙计,正和一帮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的汉子在对峙。   莫屈扫了一眼那帮汉子,很快认出来了当初因为自己一个不敬的眼神就喊着要打自己的那几个汉子也在其中,此刻人人手持一根铁棍。   沉吟了一会,莫屈皱起了眉,大步走进了酒楼。   莫屈的突然出现打破了酒楼里此刻颇显肃杀的气氛,两帮人齐齐扭头朝他看了过去。   章汉看到莫屈却是目光一喜,张口就问:“哎呀,你小子可算回来了!你和小刀这一晚上跑哪去了?”   莫屈淡淡的扫了一眼那帮汉子,不答反问:“表叔,这些人这是要干嘛?”   莫屈的话让章汉的脸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道:“他们是来收什么护场费的,说是从今天开始,咱们这条街的店铺就归他们中黑会管了。”   “章掌柜,如今世道败坏,人心不古,你开酒楼的免不了要遇上一些不长眼的酒鬼、地痞闹事。”   章汉话语一落,却听从那帮汉子处传来了一道沙哑的男子声音。   “如今我们中黑会愿意替你们去解决这些恼人的麻烦,这是大大的好事,你为何还舍不得那一点小银子呢?”   莫屈跟着这道声音望去,这才惊讶看到在一帮站起来的汉子身后有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椅子上。他低头看着自己不停晃荡的二郎腿,一只手轻轻揉着自己的额头,似乎显得有几分头疼。   “哼!地痞闹事?你们可不就是最大的地痞了么?”   不知是酒楼里的哪个伙计忽然大声说道。   那精瘦男子脸色一变,拿开了额头上的手,缓缓抬起了头,叹了口气:“我梁坤今天来,本来只想着你们乖乖把银子交上来,大家相安无事,和气生财。”   说着,他语气陡然一变,冷冷道:“可如今看来,你们酒楼里的伙计今天注定要辛苦一些了,要去洗一下地上的血了!”   闻言,以章汉为首的一帮酒楼伙计顿时人人变色,手中扫把、椅子不由得又握紧了几分,虽然他们还在强作镇定,但他们手心渗出的热汗和不住发抖的双腿已是暴露了他们内心的紧张。   梁坤往神情惊骇的酒楼伙计们一扫,猛地对身前一帮汉子喝道:“把刚才那个污蔑我们是地痞的家伙弄出来,费点心,替他爹娘好好教教他应该怎么跟人说话!”   梁坤话音一落,一帮汉子中顿时分出两人,将右手铁棍示威似的轻轻拍打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上,面带狞笑的一步一步往一帮酒楼伙计而去。   莫屈眼尖,很快认出这两个汉子中有一个正是当初嚷着要打自己的光头汉子。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莫屈猛地挺步向前,横身拦在了一帮酒楼伙计身前,虽然他身形精瘦,但此刻往前这么一站,竟没来由生出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来。   似乎也是没想到莫屈胆大如斯,两个汉子一怔,脚步也跟着顿住了。   但只一会那光头汉子也认出了莫屈来,一边朝莫屈走去,一边冷笑道:“哎哟,又是你这不怕死的小子……”   一语未完,他忽然一个大跨步,转瞬便到莫屈跟前,手中的铁棍也已高举过顶,呼呼作响着就要往莫屈脑袋上抡下。   万想不到这个光头汉子说话间就暴起发难,闻得恶风迎面而至,莫屈失神忘了要去躲,可他的身体却像是提前感应到了一般,不由自主的往左一侧身,竟是躲过了光头汉子势大力沉的一恶棍。   莫屈身手的敏捷让光头汉子大吃了一惊,一棍落空后人竟有几分怔住了。   也难怪他吃惊,毕竟自从他跟着梁坤在中黑会混,他这说话间就动手的本事可一直是他的看家三板斧,在街头斗殴中从无失手之说,可如今却被莫屈轻而易举的就躲过了。   莫屈也很吃惊,不知为什么,就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感知变得惊人的灵敏,似乎周围人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展示在自己脑海中,甚至,就连空气的流动也是如此的有迹可循。   他觉得仿佛整个酒楼都变成了一张大蜘蛛网,酒楼里的人就好似身处于这张大蜘蛛网之中,所产生的任何细微动静都伴随着轻微的振动,然后再传回他的身体里,让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振动的来源处,甚至连振动物体的大小都了然于胸。   光头汉子回过神后却是不信邪,反手又是一铁棍往莫屈腰侧扫去。   莫屈吃惊中还是没有提防,眼见就要被铁棍击中,便在这紧要当口,他忽然再次惊骇发现自己的身体又一次不听指挥,有如条件反射般一收腹,整个身体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弓状。   铁棍堪堪擦着莫屈的肚皮而过,虽然看似惊险万分,但竟被莫屈再一次躲过了光头汉子的袭击,而且莫屈自始至终脚步都不曾挪动过分毫,全靠着身体下意识的反应避开了这一切。   这下莫屈乐了,隐约有点明白了自己身体的妙处,顿时就来了兴致,眼见光头汉子一棍落空后另一个汉子的铁棍也带着惊人破风声迎面而至,这次他不躲了,试探性的伸出手想要去把铁棍握住。   可是,就在他伸出手的一霎那,却觉似有一股什么东西要从自己掌心喷涌而出。   “哧”的一声,在酒楼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莫屈惊骇看到自己的掌心中竟喷出了一束一指粗的白色丝状物体,精准的黏在了那汉子的铁棍上。   莫屈大惊,下意识缩回手掌要看,孰料,他这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让白丝那一头被黏住铁棍的汉子只觉有一股无法抵御的巨大牵扯力从白丝另一端传来,他一个手中握不紧,铁棍竟脱手而出,“当啷”一声伴着白丝掉落在地。   这一下,偌大酒楼忽然鸦雀无声,针落可闻,人人只睁大着一双眼睛傻乎乎的看着莫屈,满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自己掌心中的白丝,莫屈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也显得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坤首先回过了神,他从椅子上长身而起,用力一把推开站在他面前的一个汉子,大步走到那黏着白丝的铁棍前,蹲下身,伸出手试探性的摸了摸那白丝,只觉触手黏糊糊的,有如蛛丝。   他再一次怔住了。   但很快,他就看到了莫屈腰间系着的那块狼头铁牌,顿时脸色大变,起身走到莫屈跟前,躬身抱拳,颤颤巍巍道:“原来少侠是万兽教弟子,我梁坤刚才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少侠大人不计小人过。”   说着,他抬脚狠狠踹了一脚身旁那个光头汉子,怒喝道:“你他娘的,你还不快快给少侠跪下赔礼道歉!”一边不停的朝莫屈腰间系着的铁牌使眼色。   那光头汉子显然不是个笨人,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老大是在要自己看莫屈腰间的铁牌。可是,当他看到莫屈腰间系着的是象征万兽教内门铁狼弟子身份的铁牌时,他还是傻了眼。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几天前还是一个酒楼店小二的莫屈,怎么如今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人人羡煞的万兽教铁狼弟子,可莫屈刚才敏捷而古怪的身手已是让光头汉子对此深信不疑,再想到自己几天前喊着要揍莫屈的一幕,光头汉子霎时冷汗湿了一身。   当下哪里还敢怠慢?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颗脑袋直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嘴中连声求饶。   见状,余下汉子面面相窥,想来也都是机灵的人物,转瞬在莫屈跟前扑通跪成一片,口中“少侠饶命”叫个不绝。   没有想到场上局势竟是急转直下,看着一帮在自己面前拼命磕头求饶的地痞,莫屈傻眼了。   想到当日这光头汉子嚷着要打自己的一幕,莫屈心头火起,抬起脚来就在光头汉子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孰料,他这一脚踹出却只如力达千斤,竟是把光头汉子整个人都踹飞出了酒楼,直吓得酒楼大门前围观的人群一阵惊叫,轰一下四散避开。   看着光头汉子重重落在酒楼大门外,又是爹又是娘的痛苦呻吟,莫屈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没来得及收回的一只脚,忽然傻眼了。 正文 第十章 这是极好的事   当梁坤留下一句以后再也不会到酒楼闹事的承诺,带着一帮汉子抬着光头大汉连滚带爬的离开酒楼后,酒楼里顿时爆发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莫屈因为平息了这一场地痞流氓砸店的危机,直被店内伙计视作盖世的英雄。他们一窝蜂将莫屈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吵闹起来,人人看着莫屈的目光难掩羡慕与敬佩。   莫屈挠着脑袋只感到奇怪,在这一刻,他不仅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惊人的灵敏,还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似是充满了力量,和原先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好像大不一样了。   在一众原先同僚的追问下,莫屈不得不把自己和夜小刀昨夜的奇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在听到莫屈机缘巧合下成了万兽教鱼虫堂的弟子,章汉心中也是惊讶,但终究是亲戚一场,又不由心生欣慰,暗道:“没想到莫屈竟能有此际遇,如此大喜事,看来我有空得修信一封告知他娘亲知道。”   眼见店内伙计个个看待自己的目光已和往日大不一样,莫屈心中也是欢喜,只是,当他看到自己手中古怪而生的一束白丝还连在掌心中,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莫屈用力扯了一下白丝竟是扯不断,顿时大感懊恼,再也没有闲情在酒楼里接受一帮店伙计的奉承,匆匆取走自己的衣物,离开了酒楼。   出到虎牙城北门,莫屈远远就看到福满身背着一个鼓胀的麻袋,已是在血蛤蟆身旁等候着自己,手中还抓着一块烧饼在大口撕啃。   待得莫屈拖着一根在地上当啷作响的铁棍走近,福满看着自己五师弟手掌中的一束白丝,也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不过,这大胖子也对莫屈能够手喷白丝的怪事说不出个究竟来,当下只让莫屈回到教中找自己师娘问个明白。   莫屈瞥了一眼福满身后鼓胀的大麻袋,不由好奇心大作,笑道:“四师兄,你这麻袋里装着的是什么玩意?你该不会是跑到城里去偷了谁家的闺女吧?”   对于莫屈的信口胡说,福满倒也不恼,视若珍宝似的伸手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大麻袋,像个馋嘴孩子一般咧嘴笑道:“这是虎牙城里一家最好吃的烧饼店的烧饼,俺每次进……进城都要带上一袋回去的,这一袋子可是够俺吃上一天了。”   想到福满进城时跟自己说的重大要事原来却是去买烧饼,莫屈不由得大翻白眼,再次坚定了自己这个胖乎乎的四师兄是一个饭桶的念头。   ……   ……   莫屈和福满骑在血蛤蟆身上回到万兽教那虎口大门不远处,忽然从教内跳出两只雪白大兔子来。   这两只大兔子看起来和一般兔子无异,但却有血蛤蟆一半大,尾如猿猴般细长,尾巴末端竟还相连在一起。   这两只尾巴相连的怪兔身上分骑着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美丽少女,小苹果脸,有小小的婴儿肥,笑起来时有两个兔牙,似是一对娇俏可爱的双胞胎。   这两个娇俏少女如果不是一个身穿绿衣小棉袄,一个身穿蓝衣小棉袄,莫屈乍一看还真看迷糊了。   两个少女骑着两只怪兔子蹦蹦跳跳的从万兽教内而出,许是她们玩心大作,竟径自朝莫屈与福满迎面而来,待离血蛤蟆近了,两只兔子渐成分开之势,两个少女异口同声的咯咯而笑:“大胖,跳绳啰!”   在两个少女一阵如铜铃般的笑声中,两只兔子猛地步伐一致的高高跃起,将相连着的尾巴在半空中拉成了一条长长的直线,横在了血蛤蟆的身前。   看着横在自己身前的一道兔尾,那血蛤蟆鼓起腮帮子,颇为欢快的“呱呱”叫了两声,接着用力一跳,竟跳得比两只怪兔还高。   但闻耳边风声呼啸,一身衣物迎风作响,莫屈直吓得闭上了眼睛,再落地时,却惊讶发现血蛤蟆已经驮着他从那两只怪兔的尾巴上跳了过去。   莫屈回头看去,依稀听到那两个娇俏少女的谈笑声在风中传来。   “姐姐,那呆头呆脑的小子便是昨夜昆师伯带回来的人吧?”   “都说那人进了鱼虫堂解师伯门下,如今这小子和阿满在一起,看来那人便是他了。”   “那他手上怎么有白丝黏着一根铁棍呀?”   “不知道呀,可能是那呆小子自己发明的古怪武器吧。”   “哎呀,会自己发明武器?这么说这小呆子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呀,等将来咱们在虎鲨赛里打不过他怎么办?”   “哼!虎鲨赛选拨阶段只剩两个月时间了,就算这呆小子有卢羽师兄一般天资,他也厉害不到哪去!”   听着两个娇俏少女的谈笑声,莫屈听出来了二人是在谈论着自己,看了一眼身前拿着一块烧饼在啃咬的福满,好奇问道:“四师兄,那两个姑娘是什么人?她们说的虎鲨赛又是什么?”   福满用烧饼将自己的嘴巴塞住,含含糊糊道:“那……那是走兽堂的图云、图朵师妹,虎……虎鲨赛你以后就知道是什么了,不过你知道了也没用,因为虎……虎鲨赛跟俺们没啥关系,俺们就是去走走过场罢了。”   想到解岚的貌美,再想到刚才两个双胞胎少女的娇俏可爱,莫屈不由得对自己将来的万兽教生活大感美好,暗道:“没想到这万兽教虽终日与诸般珍禽异兽做伴,教中却有着这么多长得极好看的姑娘。”   但很快,他又好奇起了那两只尾巴相连的怪兔子,又问道:“四师兄,那她们骑着的两只兔子又是什么兔子呀?怎么两条尾巴会连在一起的?”   福满为人显然憨厚老实,虽然莫屈屡次打扰他消灭烧饼的大业,但他也丝毫不恼,仍耐心作答:“那……那叫双生兔,一尾相连,双生双灭,比……比俺的大胖可是厉害多了,是中品神兽!”   孰料,二人胯下的血蛤蟆听到福满之言,忽然就不喜了,竟停下不走了,似是发起了火。   福满扭头尴尬的看了一眼莫屈,而后无比温柔的抚摸着血蛤蟆的脑袋,伸手从背后麻袋抓了几只烧饼,塞到了血蛤蟆的嘴边,连声哄道:“大胖乖,大胖最厉害了,什么样的仙禽神兽都不及俺家大胖厉害!”   血蛤蟆一口将福满手中烧饼悉数吞了下去,这才转怒为喜,驮着二人一蹦一跳的回到了万兽教的虎口大门前。   莫屈大感好笑,暗道:“我这四师兄养个癞蛤蟆倒跟养个宝贝儿子似的。”   ……   ……   鱼虫堂大厅。   看着莫屈手掌心里诡异冒出的一束白丝,姚三娇眉头紧皱,脸上竟然也是一副犯了难的表情。   见状,莫屈不由得心头打鼓,暗道:“难道连师娘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莫屈心中所想没错,姚三娇确实也不知道莫屈掌心会冒出白丝来是怎么回事。   她捉过莫屈手腕一探,也从莫屈体内探查不出一丝内力,只当才刚看了半日龟息心法的莫屈是断然凝聚不出内力来施展什么古怪武功的。   绞尽脑汁想了一会终是想不出个究竟来,姚三娇只得皱眉问道:“莫屈,你最近可有什么奇遇?”   莫屈想了一会,只觉得自己除了莫名其妙成了万兽教弟子之外,又哪里还有什么奇遇?正欲摇头,却忽然想起了自己脖子后突然多出来的两个好似被什么给咬了的小洞,犹豫一会,终于还是对姚三娇说了出来。   姚三娇让莫屈转过身子,当看清莫屈脖子后的两个小洞,她的脸色霎时就变了。   虽然她本身是飞禽堂出身,但如今身为鱼虫堂堂主夫人,她又怎么可能不认识莫屈脖子后的两个小洞是被蜘蛛给咬了的伤痕?   她首先就想到了自己那一生都与蜘蛛打交道的丈夫,稍稍沉吟一会,便果断带着莫屈再一次来到了那间满是蜘蛛的阴森小院落。   虽然莫屈上次已经见识过了这间阴森小院里各种稀奇古怪的蜘蛛,可是当他再一次站在小院那棵挂满蛛网的大树下,他头皮还是感到一阵发麻。   “莫屈,你把身子转过去,给你师父看看你脖子后的小洞。”   姚三娇瞥了一眼莫屈掌心里的那束白丝,忽然让莫屈背对着那扇始终紧闭的木门。   “老蜘蛛,你看看莫屈这伤口是被什么蜘蛛给咬的?那蜘蛛有没有毒?”   “那蜘蛛没有毒。”这一次,屋内人很快就开口搭上了腔,虽然语气依然是那么平淡如水。   听到屋内人说咬了莫屈的蜘蛛并没有毒,姚三娇松了口气,还待要张嘴问个明白,但转瞬却似是被她想到了什么,看着莫屈问道:“莫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脖子后多出了这两个小洞?”   莫屈挠头想了想,答道:“好像是从这间院子回去后不久,弟子就觉得自己脖子后有疼痛感了。”   闻言,姚三娇脸色一变,顿时怒目而视那扇紧闭的木门,厉声道:“好哇你,老蜘蛛,这是你做的手脚吧?”   姚三娇突然勃然大怒的模样着实让莫屈吓了一跳,一时只当自己这是摊上了一个脾气火爆的师娘了。   屋内人似乎也识得姚三娇的脾气,很快就接过了话:“这不是什么坏事。”   “不是什么坏事?不是什么坏事掌心里会莫名其妙喷出什么狗屁蜘蛛丝来?你赶紧给老娘滚出来解释清楚!”   姚三娇俯身捡起被莫屈掌心蛛丝连着的那根铁棍,把那扇木门敲得咚咚作响,直吓得满树似有灵性的各种蜘蛛如炸了窝的蚂蚁般齐齐爬到茂密的树叶中藏了起来。   孰料,屋内人却似并不惧怕姚三娇,仍只是慢条斯理道:“这手掌心冒出蜘蛛丝来是极好的事,只是这笨小子还不懂使唤,故而才射出蛛丝来却收不回去,而且他的身体也得到了极大的好处,是这笨小子自己还浑然不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