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悸动的心

出嫁（索还贞）
 
“好像一边高一边低。”
“再剪剪，修齐了。”
凉凉的剪刀贴着顾小离的额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顾小离稳如磐石，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额头有剪刀，后脑勺有剪刀，左右耳朵有剪刀，总共四把剪刀在她头上挥舞，稍有不慎就能让她大出血。
顾小离不怕流血，就怕耳朵被剪掉，大家都有两只耳朵，她要变一只耳，或者两只耳朵都掉光，那就太难看了。
“噗——”主刀理发师顾春花第一个笑出声来。
顾春花年纪最大，在外面上中专，是她们这个小团体的头头。
一助顾韵蓉第二个笑出声来，顾韵蓉是顾小离的亲姐姐，顾春花的闺蜜。
三助和四助是顾兰顾芝姐妹俩，顾兰跟顾韵蓉一般大，顾芝比顾小离大一岁，五个女孩中，十一岁的顾小离最年幼。
漫漫暑假，女孩们无所事事，她们处在一个尴尬的年龄，不能在外面撒野打仗，也不能跟男孩们走得太近，故而年纪相当的几个女孩组成了自己的小团体。
今天她们突发奇想剪头发，其他四个都是长发飘飘，没人愿意牺牲自己的头发，不怕牺牲的顾小离毛遂自荐，她本来就是一头短发，现在只不过变得更短。
眼睛上有碎发，顾小离用手擦了擦眼睛，缓缓睁开眼睛。
“看。”顾韵蓉将一面圆镜子送到她眼皮底下。
镜子里的女孩头发像被狗啃过了，又像罩了一顶不规则的马桶盖，两道眉毛又粗又短，下面的一对圆眼睛炯炯发亮，脸蛋圆鼓鼓的很像包子——顾小离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地方，这张脸还是她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还在——眉毛好像豁了一块，可能是误剪了。
“痒！”顾小离难受地扭扭脖子，脖子里掉了好多的碎头发。
“自己洗去。”女孩们玩腻了理发师的游戏，顾韵蓉打发顾小离自己洗头。
顾小离拱肩缩脖地离开大姐头顾春花的家，硬邦邦的泥地被太阳晒得发烫，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天很蓝，云很白，顾小离光着脚丫，一蹦一蹦地往家走，脚底板热得发烫。
大人们都在睡午觉，这个时间点下地会热出人命的。
“小离。”光着臀的顾小妹飞奔过来，怯怯地叫道。
顾小妹只有五岁，还不够资格加入大姐头的团队。
顾小妹后面跟着顾鼎鼎，顾鼎鼎的小鸟露在外面，顾小离停下来，直勾勾的盯着小鸟看。
她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十分好奇。
“你们两个亲个嘴，我就带你们玩。”顾小离双臂抱胸，发号施令。
顾鼎鼎吸着鼻涕一脸为难地望着顾小妹，顾小妹纠结地盯着顾鼎鼎的长鼻涕。
“亲不亲？”顾小离不耐烦地问。
顾小妹豁出去了，张开双臂扑上去，吧唧一口亲在顾鼎鼎的嘴上。
“你躺下。”顾小离指着顾小妹命令道。
顾小妹乖巧地躺到泥地上，“你躺上去。”顾小离命令顾鼎鼎。
顾鼎鼎听话地压到顾小妹身上。
“亲嘴。”顾小离兴奋地说，同时警惕地四下看看，周围没人。
两个小孩没滋没味地亲嘴。
“起来吧。”顾小离也看得没滋没味的，打着哈欠让他们起来。
两个小跟班像尾巴一样紧跟在顾小离身后，顾小离走进自家的院子，让他们两个合力压水井的阀门，她蹲在水管下面冲洗脑袋。
“接下来做什么？”顾小妹满脸期待地问。
“躲猫猫。”顾小离用力甩着脑袋上的水珠。
两个小屁孩兴高采烈地找地方藏身，跟他们玩太无聊了，顾小离出了院门直往西走，压根没有去找他们的打算。
路上碰到一场打仗，一群八九岁的男孩挥舞着棍棒打得敌我不分，热火朝天。
顾小离停下来看了一会儿热闹，没什么意思，她接着往前走。
一直走到村西头，那里驻扎着另一支队伍。
队伍的头头叫厉云峰，是顾韵蓉的同班同学。
“报上名来。”站岗的小啰啰手持棍棒挡住了顾小离的路。
“顾小离，我姐是顾韵蓉。”顾小离紧张地答道。
“等着。”一个小啰啰去通风报信。
“老大让她进来。”小啰啰从墙后面跑出来，冲顾小离招手。
顾小离擦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穿过岗哨，走到墙后面。
墙后面生着一堆火，厉云峰背靠着墙坐在地上，嘴上叼一根香烟，一手拿着一根削尖的棍子，棍子上串着什么肉。
地上有蛇皮，还有一个尖尖的蛇脑袋，顾小离打了个寒颤，两腿颤颤地站着，不敢上前。
“你是顾韵蓉的妹妹？”厉云峰上下打量她，他浓眉上挑，鼻子又挺又直，稍稍有点鹰钩，一张脸又帅又阴鸷，带着危险的味道。
顾小离说不了话，只能重重地点头。
“不像啊。”厉云峰突然笑起来，薄薄的嘴唇上扬，勾出好看的弧度。
其他几个人也笑起来，顾韵蓉是远近闻名的大美女，长发飘飘，黛眉杏眼，鹅蛋脸，削肩细腰，长挑身材。
眼前的顾小离像个包子，一张脸雌雄难辨，还有点虎背熊腰的意思，长得很敦实。
“嫡亲的，同父同母。”生怕厉云峰不相信，顾小离急切地说。
“你姐让你来的？”厉云峰笑眯眯地问，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心情很好的样子。
身边的人纷纷起哄。
顾小离急忙摇头。
“过来坐。”厉云峰用刀尖将地上的蛇头和蛇皮拨到火堆里。
顾小离心惊胆战地走过去，一下子坐到地上，没控制好力道，脑袋砰地撞到后面的墙上。
“墙都被你撞出洞了。”厉云峰戏谑地说，抬起一只大手揉揉她的后脑勺。
顾小离的脸轰地一下红了。
“可以吃了，真香。”厉云峰咬了一口蛇肉。
“你要不要尝尝？”他割下一块肉，送到顾小离嘴边。
顾小离直眉愣眼地张嘴咬住肉。
“好吃吗？”他问。
顾小离机械地咀嚼，机械地点头，目光发直地盯着前方的空气，压根不知道嘴里吃的是什么东西。



正文 第二章　 倔驴

等到日头没那么毒，厉云峰踩灭了烟头，起身往家走。
顾小离一蹦一跳地尾随其后，她穿了一件火红色的真丝T恤，下面是半截白色纱裙，这身衣服是从顾韵蓉那里退休下来的，顾小离很喜欢拣姐姐的衣服穿。
顾韵蓉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估计裹个麻袋都能艳射四方，这衣服穿在她身上飘逸灵动又仙气，穿在顾小离身上，被撑得圆滚滚的，上下一般粗，没有任何曼妙的线条。
顾小离天生骨头架子大，长得敦敦实实的，一张圆脸晒得红彤彤的，像煮熟的龙虾。
“你姐跟你提过我吗？”厉云峰偏头问顾小离。
“没有，顾兰开玩笑的时候提过你。”顾小离有问有答，有一说一。
“那个八婆，她怎么说的？”厉云峰微微一皱眉。
“她说你喜欢我姐！”顾小离仰着脸，笑眯眯地说。
“你姐怎么个意思？”厉云峰嘴唇一扬，感兴趣地问。
“顾春花不喜欢你爸妈。”顾小离驴头不对马嘴地说。
厉云峰停下来，低着头，一脸不解地盯着她，这跟顾春花有什么关系？
“顾春花说都是老乡，你爸妈只认钱，每次去买水果，从没便宜过，还说你爸妈跟你叔叔合谋，骗她们家的钱。顾春花说，谁以后要摊上这样精明的公婆，有的苦吃！”顾小离仰着脑袋，复述顾春花说过的话。
厉云峰一个叔叔在中专当老师，厉云峰爸妈在学校外面卖水果，顾春花中考差了几分，家里人找厉云峰父母托关系，花了好多钱才把顾春花送进中专念书。
这个结就在顾春花心里结上了，她将厉家人批得体无完肤，恨屋及乌，因此顾韵蓉也不喜欢厉云峰这个人。
顾小离说得口干舌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厉云峰听得云里雾里，这都哪跟哪儿啊。
“真是个长舌妇。”厉云峰咕哝一句，迈着长腿往前走。
“这话我就跟你说，没跟其他人说过，我不是长舌妇！”顾小离急得直解释。
“不是说你，我说顾春花。”厉云峰低头安慰她。
顾小离擦擦额头的汗，松了一口气。
“你呢，你喜欢我吗？”厉云峰盯着她问。
顾小离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这样当面问，也太、太、太——她嘴唇不受控地上下颤抖着。
“你喜欢我当你姐夫吗？”厉云峰想要争取未来小姨子的票。
原、原来是这样啊，顾小离擦着满头满脸的汗，蔫蔫儿地点点头。
“我挺喜欢你姐的——”厉云峰突然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地挠挠小平头。
“哦。”顾小离毫不诧异地应一声，喜欢她姐的人多的去了，不喜欢才不正常呢。
“还有一年就初中毕业了，到时我想跟我爸妈卖水果去，你姐也可以一起去，我们俩盘个摊位，赚几年钱，在城里买套房，再生个孩子，那就齐活了。”厉云峰双手一拍，无限憧憬地说。
顾韵蓉养得细皮嫩肉的，像个公主，当然不能让公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干活，厉云峰认真考虑过了，以后就在城里安家，风吹不到她，太阳晒不到她，她可以一直做漂漂亮亮的公主。
“我姐要上学的，她想考到顾春花念的中专。”顾小离轻声说，她有些不忍心打碎厉云峰的梦想。
“上学？你姐每次考试都倒数第一。”厉云峰皱眉道，他不认为顾韵蓉能考上中专，他这个从来不听课的人，考试成绩都比顾韵蓉高。
顾韵蓉学习态度很端正，读死书死读书，可能她脑子里没有念书的细胞，她的成绩真是差得一塌糊涂。
“我姐说了，一次考不上，考两次，两次考不上考十次，哪怕从初一开始复读，她也要上学！”顾小离说出她姐的伟大理想。
“她还真是执着。”厉云峰没想到顾韵蓉这么喜欢念书。
“嗯，我姐就是一根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顾小离用力地点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说。
顾韵蓉美丽的外表下住着十头死倔死倔的驴，是个天生的倔种，这要在打仗时期，她就是第二个江姐！
“没关系，以后我养着她，她喜欢念书念一辈子也没关系。”厉云峰脑子里想着顾韵蓉的一颦一笑，痴痴地说。
一个傻子，一个痴子，还真是天生的一对，顾小离一言不发的想道，跟顾韵蓉不同，她是识时务的俊杰，要在打仗时期，不用严刑逼供，为了保命她会第一时间出卖组织。
厉云峰家刚盖了一栋二层小楼，村里有儿子的人家必须要盖楼房才能讨到老婆。
顾小离的爸妈就没这个压力，两个闺女，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
小楼里光秃秃的，只是简单刷了石灰，没有任何装修。
现在装修等过几年厉云峰娶媳妇，还要重新装修一遍，不如到时一起装修，厉云峰爸妈是这么考虑的。
因为这个观点，顾春花背地里又说了一堆厉家人的坏话，他们全家都太精明了，眼里只有钱。
小楼后面有一片竹林，这是厉云峰爷爷种的竹林，此刻厉爷爷正坐在屋里，用竹子编凉席，他的手艺很好，编的凉席供不应求，这些凉席早早地就被订光了，还有城里人大老远的开车过来买厉爷爷的凉席。
四方桌上晾着一盆竹叶茶，这是厉奶奶用自家的竹叶自制的凉茶。
厉云峰用瓷缸舀了一杯凉茶递给顾小离。
屋里四面通风很凉爽。
顾小离抿了一口凉茶，她是第一次喝这种凉茶，她们家的消暑饮品是橘子粉泡的橘子水，橘子水好像越喝越渴，这个凉茶倒是很解渴。
厉云峰走进厨房，蹲到地上磨镰刀，准备下地割麦子。
农忙时节，外地打工的人全都回来了，厉云峰爸妈没回，依然留守水果店，割麦子的任务就落在了厉云峰和厉奶奶身上。
厉爷爷是不下地干活的，凭他的手艺一天能赚几百块。
厉家的经济条件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越是有钱越精打细算，大人们都护犊子，虽然是庄稼人，却不舍得让子女下地干农活，厉家就是个例外。
镰刀弯弯的，刀片薄薄的很锋利，厉云峰用手摸了摸刀刃，顾小离端着瓷缸走进厨房，看他磨镰刀。
他的脸被太阳晒成了小麦色，五官有棱有角的，鼻子长得不偏不倚，又高又挺又直，鼻梁顺势而下，在末端稍稍一勾。
因为这个鹰钩鼻，顾春花又发表了一番言论，说鹰钩鼻的男人很阴险，而且这个鼻子很丑。
顾小离提出反驳意见，刘德华也是鹰钩鼻啊。
呸——他厉云峰算个屁，他能跟天王比？提鞋都不配！
身为刘天王的忠实粉丝，顾春花当场啐了顾小离一脸的吐沫花。
磨好镰刀，厉云峰换上长衫长裤，麦穗碰到皮肤会发痒，戴上一顶草帽，推着架子车下地。
厉奶奶挎着竹篮子跟在后头，篮子里放着凉茶，毛巾，还有发面饼。
顾小离蹦跶着跟他们一起下地，她从没下地干过活，至多往地里送送粥。
她妈说了以后嫁出去是要干活的，在娘家就别干活了，多舒服几年。
将架子车停在田埂上，厉云峰拿了镰刀，大步走进麦地割第一镰，他猫着腰一手揽住一大把麦子，用镰刀轻轻一碰，次拉一声，一大把黄澄澄的麦子应声而倒，厉云峰手脚并用，大踏步地往前进发。
厉奶奶拿了镰刀次拉次拉的割第二镰。
顾小离没穿鞋，只能站在田埂上，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金黄色麦子，挤挨在一起，随着微风轻轻的摇摆着沉甸甸的麦蕙，满眼的金色，空气中飘着麦香和泥土香。
她妈说最没出息的人才种田，现在顾小离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正文 第三章　 喜欢你

“姐，你觉得厉云峰这个人怎么样？”晚上躺在一张榻上，顾小离问顾韵蓉。
“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顾韵蓉没好气地说。
顾兰总是开这种无聊的玩笑，顾韵蓉很反感听到这三个字。
“今天我看见他了，他承认，想跟你在城里开夫妻店，再生个娃。”顾小离一手撑着脑袋，盯着顾韵蓉的脸说。
“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顾韵蓉恼羞成怒地去撕顾小离的嘴。
“么有胡说八道，我发誓。”顾小离被她揪着嘴巴，口齿不清地说。
“全世界男人死光了，上山当尼姑，我也不嫁给他。”顾韵蓉愤愤地说。
“他挺好的啊，家里条件也不错，哪里不好了？我就要他当我的姐夫，只认他！”顾小离突然就生起气来了，磨着牙飙狠话。
“他们一家人都让我恶心。”顾韵蓉被顾春花洗了脑，提起厉家人就浑身不舒服。
“呸——顾春花那个长舌妇才让人恶心。”顾小离愤怒不已。
“谁喜欢谁嫁去，我这辈子都不想跟厉家人扯上任何关系。”顾韵蓉当场发下重誓。
“你个呆逼。”顾小离一脚踹向顾韵蓉，愤怒到极点，只能用武力解决。
“你个傻子。”顾韵蓉回踢一脚。
姐妹俩顿时打作一团，她们经常打架，顾小离就比顾韵蓉小两岁。
动静太大，“做什么呢？”顾爸在外面吼一声。
扭打暂时停下来，顾小离一把薅住顾韵蓉的长发，用力揪。
顾韵蓉想抓顾小离的头发，无奈头发太短，根本就抓不起来，只能揪住她的耳朵。
“松手。”顾小离疼得眼泪汪汪，咬牙道。
“你先松。”顾韵蓉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就不松！”顾小离狠狠地一扯长发。
顾韵蓉咬住牙，揪住她的耳朵拧了五个360度，指甲刺破了顾小离的耳朵，血流出来，顾小离觉得自己的耳朵快掉了。
“你松手！”顾小离哇一声哭出来。
“你先松。”顾韵蓉像烈士一样坚定。
“作死呢？”顾爸又吼了一嗓子。
顾小离松开手里的长发，闭上眼睛呜呜哀嚎，疼死她了。
顾韵蓉一动不动地仰躺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掉下来。
“我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就不是人。”顾小离哽咽着发毒誓。
顾韵蓉不说话，只是冷笑。
她们两个经常绝交，最后绷不住的都是顾小离。
厉云峰的房间在二楼，房间里空空的，只有一张木头床，一个书柜，连房门都没有。
自然风畅通无阻地刮进来，这风吹到身上太舒服了，比吹电风扇舒服多了。
顾小离趴在二楼阳台，欣赏楼后面翠绿的竹林。
“小离，吃黄瓜。”厉云峰洗了两根黄瓜上来，一根递给顾小离。
“谢谢姐夫！”顾小离接过黄瓜，咬了一口脆甜脆甜的。
这个称呼明显取悦了厉云峰，他嘿嘿笑两声，咔嚓咔嚓地咬黄瓜。
“小人书你看不看？”厉云峰问她，他书柜里有好多小人书。
“我看看。”顾小离咬着黄瓜抬脚往房间里走。
三国演义，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西厢记，隋唐演义，杨家将，岳飞传——顾小离仰着脖子望最顶层的书，这些不是小人书，好多的小说。
下面还有古龙，金庸，梁羽生写的武侠小说。
“这些书你都看过了？”顾小离吃惊地问他。
厉云峰点点头。
“你爸妈让你看小说？”顾小离压低声音问。
“为什么不让？”厉云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跟我姐看小说，都要偷偷摸摸，我爸不让我们看。”顾小离羡慕地说。
“有喜欢的带回去看。”厉云峰很大方。
“我们都看琼瑶席绢的，没看过这些武侠小说。”顾小离抽出其中一本，快速翻看着。
楼下传来咕咕咕的鸟叫声，这是接头暗号，厉云峰跟他们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抽烟。
“你慢慢看。”厉云峰飞奔到阳台，纵身跃下去。
顾小离吓了一跳，赶紧跑到阳台上，厉云峰已经稳稳地落了地，五六个人瞬间跑没了影。
虚惊一场，顾小离回到房间，踩着长凳，翻看最顶层的书。
一本一本抽出来再放回去，她对武侠小说真的不感兴趣。
从最里面抽出一本没有封面的书，厚厚的一本，书翻得很蓬松。
顾小离快速翻看着，满眼望去尽是“啊啊啊啊啊啊”。
最夸张的其中有一页，半页纸全是“啊”。
这算是什么书？
顾小离跳下凳子，从第一个故事开始看。
题目是“张妇女”。
顾小离看了几行，脸热得发烫，她做贼心虚地朝门口望了望，原来这是一本彻头彻尾的黄书。
言情小说里也有这样的描写，只是一带而过而已，这里面写得很详细，几乎没有什么故事情节，整篇全是那方面的细节描写。
全身的血液贲张，顾小离想要立即将书塞回去，却又有什么东西强烈地勾着她，让她欲罢不能。
生平第一次接触这种书，顾小离两只手有些哆嗦。
“小离，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厉奶奶在楼下叫道。
一转眼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了，顾小离脸红心跳地将书放回去，扶着墙慢慢走下光秃秃的楼梯。
魂不守舍地吃了午饭，顾小离爬到榻上午睡。
“我去顾春花家了，你去吗？”顾韵蓉问她，她们的冷战一大早就结束了。
“不去。”顾小离摇摇头。
脚步声走远，顾小离放下蚊帐，关掉头顶的小吊扇，立刻像是进了蒸笼一样热。
顾小离全身都燥热。
顾小离一把抱住枕头，紧紧搂在怀里，“云峰，云峰——”她闭上眼睛，嘴巴胡乱地亲着枕头，嘴里发出呓语。
“做什么呢？”顾妈突然掀开了厚厚的蚊帐。
“扮家家酒，哦，乖宝宝，乖宝宝，这是我孩子。”顾小离的心一抖，急中生智地摇晃怀里的枕头。
“热死了，这孩子有病。”顾妈笑着离开。
顾小离虚脱地将头埋进枕头，强烈的羞耻心将她笼罩，完蛋了，她不纯洁了，变成女坏蛋了。



正文 第四章　 姐夫之争

顾小离背负着强大的精神压力，龟缩在家里不愿出去见人，尤其害怕看见厉云峰，她疑神疑鬼地觉得他一定是发现她动过那本书了。
家里人都以为顾小离是中暑了，顾妈特地做了病号饭慰劳二女儿。
就连顾韵蓉都和颜悦色了许多。
顾小离越发愧疚，她枉为人女，枉为人妹，猪狗不如，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外面打雷下雨，顾小离静静地躺在榻上，等着一道雷穿过窗户，穿过墙壁，穿过蚊帐，将她劈死。
天谴没有降临在她身上，雷雨过后，顾小离依然全须全尾地活着，顾小离思考着，可能老天已经原谅了她。
试试探探地下了床，顾小离走出堂屋，伫立在院子里，雨后空气清新又湿润，凉风习习的，好几只幼小的癞蛤蟆从墙缝里呱呱呱地蹦出来。
顾小离双手叉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
“小离，小离——”光臀的顾小妹跌跌绊绊地飞奔进院子。
一到夏天，顾小妹就喜欢光臀，让自己无遮无掩的暴露在空气中。
顾小离已经过了光臀的美好年华，唯一能光的就是一双脚。
“小妹，什么事？”顾小离和颜悦色地问，刚逃过了天谴，顾小离特别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与人为善，团结幼小。
顾小妹带来一个惊天霹雳的消息。
刘村的蛤蟆嘴向厉云峰下了战书。
蛤蟆嘴是顾韵蓉的爱慕者之一，听闻厉云峰居然使出卑劣手段，死不害羞的认了顾小离做小姨子，蛤蟆嘴气得呱呱叫，立即发出的挑战书，谁赢谁就是顾小离的姐夫。
顾小离脑子里闪过蛤蟆嘴的音容笑貌，眼睛鼻子都是模糊的，唯一清晰的就是一张像癞蛤蟆一样大的大嘴。
“知道了，你先回去。”顾小离异常的冷静。
顾小妹光着臀转身就跑。
顾小离的视线在院子里四处寻摸，一想到蛤蟆嘴死不害羞的想当她姐夫，顾小离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欺负，仿佛被人劈头浇了一盆屎。
士可杀不可辱，顾小离觉得牺牲的时刻来临了，她拼了一死，也要干掉蛤蟆嘴。
交战地点定在一个废弃的鱼塘里，鱼塘快要干涸了，乌黑的淤泥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
两队人马在鱼塘边相遇。
厉云峰带了五个，蛤蟆嘴带了十二三个帮手。
厉云峰是出名的骁勇善战，尤其擅长单打独斗。
蛤蟆嘴张开双臂，左右拥抱住他的得力干将，这让他有安全感，他喜欢被热乎乎的新鲜肉体包围。
“上。”蛤蟆嘴向后退一步，低声命令道。
十几个虾兵蟹将一窝蜂的冲向敌军，厉云峰扭扭脖子，抬手做了个退后的手势，五个人立即退到后面。
“杀呀！”
“冲呀！”
虾兵蟹将们叫得很热情。
厉云峰腾空跃起，一记扫堂腿凌厉的踢出去。
“啊——”
顿时哀嚎声一片，被踢中的虾兵蟹将惨叫着倒下，没被踢中的审时度势也惨叫着倒下去。
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上。”蛤蟆嘴再次后退一步，双臂用力往前一推，将自己的两员大将推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火红的圆球冲将过来，挥舞着棍棒劈头盖脸的打向癞蛤嘴。
众人愣住了，齐刷刷地围观。
蛤蟆嘴用手挡住自己的脸，棍棒毫不留情地打在他手上。
顾小离虎虎生风地挥舞着棍棒，用力跳起来，猛击蛤蟆嘴的头部。
蛤蟆嘴疼极了，很想咧开大嘴大哭一番，顾及自己老大的身份，他活生生地忍住。
“姐夫？小姨子？你撒尿照过自己的熊样了吗？”顾小离边骂边打。
蛤蟆嘴被打急了，大叫着一脚踢中顾小离的肚子。
围观的厉云峰一阵风似的上前，一脚踢向蛤蟆嘴的胸口，蛤蟆嘴顺着鱼塘的斜坡骨碌碌的滚下去，一直滚进了发臭的淤泥沟。
顾小离脸色煞白，一手按住自己的小腹，一手拄着棍棒，不让自己倒下去，疼死她了，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绞着疼。
五人也效仿厉云峰，一鼓作气的将蛤蟆嘴的手下抛进臭鱼塘里。
“小离，没事吧？”厉云峰搀扶住顾小离，俯身盯着她的脸问。
顾小离摇摇头，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疼得说不了话了。
厉云峰大手覆上她的肚子，轻轻按揉。
顾小离的肚子上平均分布着一层软肉，摸起来软软的。
“上来我背你。”厉云峰蹲到地上，背对着顾小离，双臂向后展开。
顾小离很不好意思，肚子实在太疼了，她体力不支地趴到他后背上，厉云峰背着她站起来，顾小离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光臀的顾小妹躲在玉米地里，目睹了顾小离受伤的全过程，顾小妹如离弦之箭一样冲出玉米地，直奔大姐头顾春花的姐。
“报——报告——小离被人打了。”顾小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大的狗胆，敢动我的人，带路！”顾春花拍案而起。
顾小妹转身就跑，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在前头带路。
顾春花带着三员女将，杀气腾腾的跟在后头。
半路遇到厉云峰，“姓厉的，放下小离！”顾春花厉声呵斥道。
顾韵蓉绷着脸大步上前，一把将顾小离从厉云峰身上拉下来，“请你离我妹妹远点，不然我不客气。”她冷着脸警告道。
“是蛤、蛤蟆嘴，踢的！”顾小妹气喘吁吁的报告。
“他们是一丘之貉。”顾春花不屑地说。
顾韵蓉搀扶着顾小离回家。
“顾春花，我得罪你了吗？”厉云峰拧眉问。
“没有，就是看你不顺眼。”顾春花冷笑道。
“有病。”厉云峰甩下两个字，抬腿就走。
“姓厉的，你把话说清楚了，谁有病呢？”顾春花尖声问。
厉云峰不理她的叫嚣，走了个头也不回。
“春花，别气了，这种人不值得。”顾兰目送着厉云峰走远，轻声细语的劝说。
“我看顾韵蓉就是对他有点意思。”顾兰小声嘀咕道。
她跟顾韵蓉还有厉云峰在一个班上，看到厉云峰上课把玩顾韵蓉的辫子，顾兰觉得别扭极了。



正文 第五章　 求爱

顾小离光荣负伤，心安理得的当起了病号。
肚子上有一大块乌黑的脚印，看着特别吓人，顾妈煮了鸡蛋，热敷顾小离的肚子。
厉云峰送了红花油过来，抹在肚子上可以止疼消肿，活血化瘀。
顾小离仰躺在榻上，嘴里吃着热敷完的鸡蛋，享受着顾韵蓉将红花油涂抹在她肚子上。
肚皮凉凉的，疼痛一下缓解了。
“真舒服呀，一点不疼了，厉云峰救了我。”顾小离趁机说厉云峰的好话。
“闭嘴。”顾韵蓉让她闭嘴。
她轻易不会讨厌一个人，一旦讨厌上，就会一直讨厌下去，直到她死去，所以无论厉云峰做什么，或者他什么都不做，在顾韵蓉心里，已经将这个人判了死刑。
顾妈嗅到了某种信息，等到大女儿走开，急忙跟二女儿打听。
“厉云峰喜欢我姐，以后想在城里买房子，自己开店，我姐要嫁给他，有的福享了。”顾小离特意着重说明城里买房的事。
顾妈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两个女儿走出农村，再也不用下地干活，尤其是顾韵蓉，顾妈对她抱有极大的期望。
“你想啊，厉云峰家离我家这么近，以后我姐嫁给他，等你跟我爸老了，就不愁没有儿女在身边了，养儿防老。”顾小离一语说中顾妈的心思。
顾妈有些心动了，沉思着走出房间。
暑假结束，顾小离结束了小学生涯，跟着顾韵蓉一起去中学读书。
厉云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顾韵蓉坐在倒数第二排，座位是按成绩排的，要不是因为顾韵蓉是个漂亮女生，班主任真想将她安排到最后一排。
厉云峰握住钢笔埋头奋笔疾书，他写得一手的好钢笔字。
顾韵蓉端坐着看课本，课桌上有一个圆洞，她将言情小说放在桌肚里，透过圆洞偷偷看小说。
厉云峰用手指轻捅一下前排顾韵蓉的后背。
顾韵蓉一下挺直了后背，恶心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厉云峰将厚厚的一本记事本塞给她，他刚写完一本武侠小说，女主是按照顾韵蓉的气质和外貌设定的，男主当然是他自己，他意想出一个腥风血雨的武侠世界，最后他俩携手退出武林，生了一窝的小孩。
顾韵蓉不堪骚扰，只能接过记事本，随手塞进桌肚，她觉得厉云峰有病，还病得不轻，谁没事会写武侠小说！
他又不是小说家，成绩那么差，写出来的东西不用看也知道是垃圾。
厉云峰趴在课桌上，手指轻轻抚过顾韵蓉的辫子，她编了一根粗粗的麻花辫子，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瓷白的鹅蛋脸，水汪汪的眼睛会说话，小巧的鼻子，红润的樱桃小嘴——厉云峰闭上眼睛也能看见她的模样。
顾韵蓉用力的甩一下辫子，辫尾的碎发擦过厉云峰的眼睛，香香的，厉云峰沉醉地闭上眼睛。
他拿起钢笔在本子上刷刷地画起来，很快一个古装美女跃然于纸上，这张脸酷似顾韵蓉，厉云峰又在美女的身旁画上一个长袍乌发的少年大侠。
两人衣袂飘飘，微风吹拂起他们的长发。
厉云峰撕下这张纸，折成纸飞机，飞到顾韵蓉的课桌上。
顾韵蓉将纸飞机揉成一团，塞进桌肚。
“蓉儿——”厉云峰用手指在她后背上写字。
“厉云峰，你神经病啊！”等到下课，顾韵蓉转过身去，恶狠狠的瞪他。
“已经病入膏肓了。”厉云峰痴迷地盯着她美丽的脸蛋，就连生气都这么美。
“别缠着我。”顾韵蓉气得发抖。
“就缠你。”厉云峰痴痴地说。
“混蛋。”顾韵蓉觉得毛骨悚然，拿起桌肚里的记事本和纸团腾地站起来，大步走到教室前面，将它们丢进垃圾桶里。
“顾韵蓉，我爱你——”厉云峰背靠着墙，大声喊道。
顿时引起喝彩声一片。
“癞蛤蟆趴脚面，恶心人。”顾韵蓉铁青着脸甩下一句话，跟顾兰一起去上厕所。
有人吹口哨，厉云峰操起厚厚的词典砸向那人的脑袋，喧闹的教室一下安静了。
放学的路上，顾兰将今天发生的事编成段子，乐此不疲地开顾韵蓉的玩笑。
顾小离突然刹车停下来，“糟了，我作业本忘在教室了。”
她原地调转车头，让她们几个先回去。
初三（四）班的值日生刚打扫完教室，垃圾已经扔进了学校西北角的垃圾池里。
顾小离飞奔去垃圾池，水泥砌成的四四方方的垃圾池里堆满了垃圾，好在全是废纸，粉笔头什么的，垃圾一点不脏。
顾小离猫着腰钻进垃圾池，一个袋子一个袋子的翻找。
终于在一个袋子里找到那本厚厚的记事本，还有团成一团的纸飞机。
顾小离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团，一对古装男女，男的剑眉入鬓，双瞳似漆，高挺的鼻梁微微一勾，女的眼波流转，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神情清冷，一眼就能认出是顾韵蓉和厉云峰。
画的真好看！
顾小离轻轻抚平皱巴巴的纸，塞进记事本中夹好，一并装进自己的书包。
“厉云峰让我给你的。”回到家顾小离从书包里掏出本子，递给顾韵蓉。
“谁让你拿的，扔掉。”顾韵蓉像只炸毛的猫。
“写的挺好呀，说不定以后还能出书呢。”顾小离缩回手，翻看着本子，发表评论。
“笑死人了，一个初中生，成绩那么差能写出什么玩意。”顾韵蓉嘲讽道。
“你不喜欢厉云峰，是因为他成绩差？”顾小离瞧出一些端倪。
“整天就知道打架，还以为自己挺帅，可笑。”顾韵蓉一脸的不屑。
顾小离像鬼影一样不声不响地溜出家门。
“我姐让我跟你说对不起，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当人面去拣。”顾小离一口气溜到厉云峰家，跑到二楼，从书包里掏出本子。
厉云峰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我姐让你好好学习，等你们都考进了中专，再谈感情的事。”顾小离仰着脸眼也不眨地编瞎话。
她真心觉得厉云峰人不错，以后一定是个疼老婆的好男人。
她姐又太傻了，偏听偏信谗言，忠奸不分。
顾兰明显是嫉妒，才在里面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她们那几个一个比一个精明，就数顾韵蓉最呆。
厉云峰听得心花怒放，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我姐刀子嘴豆腐心，一根筋死脑筋，容易上当受骗，姐夫，我就把她交给你了。”顾小离眼眶泛涩地托孤。
厉云峰重重地点头。
顾小离五味杂陈地离开厉家，又想笑又想哭，最后笑着流下两行眼泪，面朝东方，顾小离重重地搬起轻轻地放下心里的秘密，从今以后他们两个就是她最亲的亲人。
接下来的时间，厉云峰果然没再骚扰顾韵蓉，中考成绩下来，厉云峰的分数进重点高中都富富有余。
顾韵蓉考了个倒数第一名。
她提出复读，从初一开始复读的伟大计划。
顾爸心里觉得即便她从幼儿园开始复读，最后依然会名落孙山。
顾韵蓉不笨，只是脑子里没长读书的弦。
在厉云峰叔叔的帮忙下，顾爸掏了几万，将顾韵蓉送进了中专。
厉云峰进了同一所中专，在叔叔的建议下，他选择了计算机专业。
初二开学，顾小离变成了大忙人，厉云峰和顾韵蓉都会写信给她，尤其是厉云峰，基本一星期一封信。
厉云峰后知后觉地发现当时顾小离撒了个善意的谎言，进入中专后，他再次追求顾韵蓉，顾韵蓉声色俱厉地拒绝了他，矢口否认了所谓的中专之约。
厉云峰这才确定，顾韵蓉是打心眼儿里厌恶他，不是害羞，不是口是心非，纯粹的是厌恶。
顾韵蓉报了跟顾春花一样的文秘专业，两个人的友情愈加坚不可摧，固若城池。



正文 第六章　 善意的谎言

周末厉云峰去学校外面的水果店，帮父母卖水果。
店面不算小，开的是水果超市。
附近的居民，学校的师生，路过的行人，水果超市的生意很好。
顾韵蓉从来不光顾水果超市，想吃水果就让室友帮忙代卖。
有了儿子的帮忙，厉明山打算腾出手回家折腾一下，听说老家的班车开始改为私人制了，私人出钱包下一条线路，除去租赁路线费，其他赚的都进自己的腰包。
路线是从几个镇通往县城。
厉明山打算回去考察一下，看值不值得投资。
茉莉也收拾行李跟着老公一起回家，厉明山是个生活低能儿，茉莉不跟在他后面伺候他吃伺候穿，就坐立难安，生怕他活活地饿着自己。
水果超市招了两个店员，厉明山夫妻离开后，厉云峰负责每天去店里收钱以及进货的事。
中专的课程很轻松，傍晚厉云峰早早地离开学校，去水果超市查今天的流水账。
时间长的水果做特价处理，晚上附近KTV的服务员会过来买，低价买回半烂的水果，回去做水果拼盘，再高价卖给那些唱歌的客人。
还有附近的小饭馆，老板买回去打成果汁卖给客人。
厉云峰查完帐，骑着摩托车去银行存钱。
在银行碰到了顾春花和顾韵蓉，她们俩过来取生活费的。
厉云峰主动跟她们两个打招呼。
“厉云峰，请我们吃饭唱歌？”顾春花开玩笑道。
厉云峰爽快地答应了。
三人去饭馆吃饭，点了麻辣小龙虾和酸菜鱼。
“好辣，要杯鲜榨果汁吧。”顾春花辣得直吐舌头。
“我去超市买。”厉云峰腾地站起来，抬脚就往外面走。
“真小气，鲜榨果汁贵，不要看一个男人有多少钱，要看他舍得为你花多少钱。”顾春花嘀嘀咕咕的说悄悄话。
顾韵蓉也觉得有些丢人，真没见过这种小气男人。
厉云峰很快拎着方便袋回来，里面放着一堆牛奶和酸奶，“不知道你们爱喝什么口味的，每样买了些。”他从袋子里拿出奶。
顾春花撇撇嘴，跟顾韵蓉交换了一个眼神，别人都看着她们呢，真是丢人死了。
顾小离摇头摆尾地骑着自行车，“噢——噢噢——”她臀歪向左边，头扭到右边，冲着空旷的田野大声哼唱她自创的噢噢歌。
“噢——噢噢——”一个用力的甩臀，臀歪向右边，头扭到左边，冲着小河大声哼唱。
书包里躺着两封厉云峰的来信，今天一天就收到了两封沉甸甸的信。
他们书信往来的频率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总有说不完的话，刚递出一封，即刻又着手写下一封。
现在信里已经不大提到顾韵蓉了，厉云峰写他每天的所见所闻，写在水果超市碰到高鼻深目金发蓝眼的外国人。
顾小离可从没见过活生生的老外。
顾小离也从没见过大海，厉云峰现在所待的城市是一个海滨小城。上一封信他在信封里装了一点海滩上的细沙。
黄色的细沙，摸起来光滑细软，如同顾小离夏天洗完澡后拍在臀上的痱子粉。
顾小离写信告诉他学校里的趣闻，那些任课老师都曾经教过厉云峰，某某老师好色，喜欢占女生便宜，某某老师酷爱打麻将，某某老师经常因为起不来床而迟到，现任的校长曾经就是迟到大王老师的班主任，迟到大王上学的时候被班主任捉，现在当上老师还是逃脱不了被捉迟到的命运。
真是宿命啊！
“噢——噢噢——”顾小离仰头冲天吼，她快乐的心情无以抒发，只能唱一曲“噢噢歌”。
家里来人了，隔着老远就能听到茉莉那少女般的笑声。
关于茉莉的笑声，顾春花形容为一听就起鸡皮疙瘩。
“叔叔好，阿姨好。”顾小离跳下自行车，有些腼腆地叫道。
她是典型的窝里横，一见到生人就变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厉明山两口子很少在村里出现，直等到过年才回一次。
“小离长这么高啦。”茉莉笑得花枝乱颤。
她烫了一头大卷发，描眉画唇的，身上散发出扑鼻的香气。
茉莉是个大美人，皮肤白皙，大眼睛双眼皮很深，鼻子挺括，嘴唇丰润，笑起来露出两个很深的酒窝。
岁月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身材依然妙曼如少女。
人高马大的厉明山站在她身旁，衬得茉莉像只小鸟。
厉明山没发福，模样俊朗，也有一个鹰钩鼻，厉家的男人都有一个鹰钩鼻。
“小离，云峰哥哥带给你的。”顾妈特意放柔了声音，矫揉造作的温柔道。
顾妈的脸蛋很漂亮，巴掌大的小脸，这张脸可能长错身体了，小脸下面是膀大腰圆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身材。
顾韵蓉继承了顾妈的美貌，顾爸的长条身材。
顾小离应该是继承了他们两个的糟粕，小小年纪就显露出虎背熊腰的雏形，假以时日，必定能长成像张飞那样的好汉。
四方桌上放着一个鼓鼓的编织袋，顾小离眼睛一亮，顾不上外人在场，嗖地扑上去。
打开编织袋，顾小离双臂紧紧抱住袋子护在怀里，低头看里面的东西。
一个玻璃瓶中装满了细沙，还有贝壳。
还有那里的特产，鱼酱，虾酱，厉云峰在信里提过，吃米饭或者面条就鱼酱和虾酱特别的好吃。
还有好多小鱼干，以及顾小离从没见过的水果，芒果、红毛丹、杨桃、莲雾、人心果——厉云峰将这些水果分袋包装，里面塞着小纸条，写着水果的名称和吃法。
最底下是一叠漂亮的信纸，信封，和邮票，五颜六色的炫目极了，顾小离看傻了眼，没想到信封也能这么花哨，不光是颜色稀奇，就连造型也很稀奇，各种形状的都有。
“我们家云峰会疼人，不声不响的拎了水果出去，原来是送去韵蓉的宿舍了，韵蓉的室友过来买水果，都自称是韵蓉的娘家人，既然是娘家人，我肯定要给小姑娘们打折的啦。”茉莉笑着说。
顾妈很捧场地放声大笑。
双方已经达成了共识，都认定彼此是准亲家了。
“我做姑娘的时候可是我们村里的村花，韵蓉也是一枝花，厉家的男人真是艳福不浅，娶的老婆个个貌美如花。”茉莉俏皮地说。
顾小离抱起沉甸甸的编织袋，不声不响地回了房间。
书包里的信还没拆，顾小离迫不及待的想要拆信，教室里太吵闹，那样的环境不适合看厉云峰的信。
一直熬到放学回家，钻进被窝里，放下蚊帐，小心翼翼地用裁纸刀裁开信封，掏出里面厚厚的信，最简单的白纸红线信纸，用蓝黑墨水写的字，字迹刚劲有力，俊逸洒脱。
看信前，顾小离会将鼻子贴到信纸上，深吸一口气，闻到墨香的味道，似乎还有他的气息。
顾小离钻进蚊帐中，将书包放到一旁，从编织袋里拿出一小袋鱼干，撕开了送到嘴里嚼，辣辣的，连鱼刺都可以吃进肚子里。
外面不时传来两个女人的欢声笑语声，中专三年，等他们两个一毕业就先订婚。
顾小离用力嚼着鱼干，突然没有看信的心情了。



正文 第七章　 英雄惜英雄

晚上厉明山夫妇留在顾家吃饭，顾妈大显厨艺，红烧肉炖银杏果，毛豆丝瓜炒小公鸡，韭菜炒鸡蛋，清炒油菜，凉拌萝卜丝，胡萝卜樱子牛肉汤，荠菜春卷，手擀汤面。
厉爷爷和厉奶奶也被请来吃晚饭。
四方桌坐满了，顾小离加塞坐在桌子拐角，她挖了一勺鱼酱拌进汤面里，鱼酱里面还能看到全须全尾的小鱼干，又鲜又辣。
好吃死了！
顾妈的厨艺一级棒，茉莉赞不绝口，厉明山也胃口大开。
“看来我们家云峰以后有口福了。”茉莉笑道。
顾妈干笑几声，有些汗颜，顾韵蓉可是十指不沾洋葱水，连米饭都不会煮，顾妈拿她当公主养。
顾小离虽然没有顾韵蓉那么尊贵，起码也是个格格，顾妈将女儿富养的政策执行到底。
生怕她们经不起蝇头小利的迷惑，被坏人拐骗走。
顾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头一直不能完全展开，他当过兵，退伍后进了本地的玩具厂做副厂长。
厂子效益一年不如一年，眼下已经走到倒闭的边缘。
他是副厂长，顾妈是厂里的职工，一旦倒闭，他们夫妻即将面临双双失业的命运。
厉明山看他有心事的样子，便关切地询问。
顾爸说出自己的心事。
本地的玩具厂成不了气候，珠江三角洲已经垄断了玩具市场，厂子倒闭是迟早的事。
“可以考虑改做服装。”厉明山提出建议。
顾爸摇摇头，为时晚矣。
顾小离啃着鸡翅膀，睁圆了眼睛，竖起耳朵听他们聊天。
心里惶惶的，她们家的地很少，要是爸妈没了工作，日子就过不下去了，顾韵蓉上中专就掏空了家里的全部积蓄。
厉明山对厂子很感兴趣，吃完饭拉着顾爸去看工厂。
顾小离贡献出几个新奇水果，切成块，送给大家尝。
顾妈，顾爷爷，顾奶奶都是第一次吃这种水果，厉家人早就尝过了，没尝出什么好滋味，还不如梨好吃。
可是城里人认这种新奇水果，价格高也买。
顾小离刷了牙，靠坐到榻上，被子上放一块木板，算是她的写字台。
用裁纸刀裁开信封，看到里面的信，顾小离噗嗤一声乐了。
厉云峰画了好几张她的肖像，有穿古装的，有穿现代装的，还有卡通画像，统一的板儿寸发型，脸蛋鼓鼓的像包子，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还真可爱呢，顾小离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得不漂亮，她第一次发现，她的脸像卡通人物一样可爱。
直到十点，顾爸才回来了，异常的兴奋，厉明山打算盘下玩具厂，改做服装，到时顾爸还是担任副厂长。
厉明山真的是个雷厉风行的男人，还特别有生意头脑——顾爸赞叹不已，虽然在同一个村子，以前从没跟厉明山有过交集，今天发现两人居然很聊得来，顾爸有种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以后韵蓉嫁过去，会不会抬不起头来？”顾妈有些担心。
“头发长见识短，一个好汉三个帮，厉明山是个干大事的人，他需要得力的帮手，我们是互相帮助。”顾爸批评道。
顾妈摸了摸自己的齐耳短发，她的头发可是一点不长。
顾小离躲在房门后面偷听他们聊天，家里的危机解决了，她兴奋又失落。
学校放寒假，顾韵蓉携顾春花双双返回家乡。
好久没见到顾韵蓉，顾小离异常欢喜。
顾韵蓉再次见到顾小离，也感觉很亲切，两姐妹钻进房间，关起门来说秘密话。
顾小离褪下裤子，棉线裤，保暖裤，直到露出里面的三角裤头。
三角裤头经过顾妈的改造，加上两条松紧带，来月经的时候将卫生纸叠成长条形状，两头塞进松紧带里，这就是月经裤头。
顾小离裤头里塞着几张卫生纸，她的月经快结束了，卫生纸只沾了几滴血。
顾韵蓉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以后用这个，方便又舒服。”
“这是什么？”顾小离接过薄薄的一片，好奇地问。
“卫生巾。”顾韵蓉打开卫生巾，抽出她裤头里的厚厚卫生纸，给她换上。
太稀奇了，顾小离试着拉上裤头，感受一下。
几乎感觉不到裤头里有东西存在，“太奇怪了，会不会漏出来？”她不适应地扭扭脖子，感觉不太安全。
“土包子。”顾韵蓉笑吟吟地望着她。
顾小离拉紧裤头，仔细地感受，她咧着嘴冲顾韵蓉傻笑。
这种温馨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听到服装厂的事，顾韵蓉气得眼眶发红，这不是卖女求荣吗？
“我今天把话撂这里，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会跟厉云峰扯上一毛钱的关系。”饭桌上顾韵蓉铿锵有力地说。
顾妈当她是害羞，顾爸当她是小孩子，没人理会她的宣言。
顾小离捧着饭碗，气得脑仁疼，真想将碗扣到顾韵蓉头上。
洗脸的时候，顾韵蓉又变出新花样，从软管里挤出黑乎乎的东西，均匀地涂抹在脸上，顾小离好奇地盯着她的脸看。
十五钟以后，黏糊糊的膏状物体变成了一层膜，顾韵蓉对着镜子轻轻撕下脸上的膜。
“这是面膜，这是洗面脸，这是唇膏——”顾韵蓉打开她的化妆包，跟顾小离一一介绍里面的东西。
顾小离看得目不转睛，真正是长见识了。
“对了，给你看磁带。”顾韵蓉从包里翻出两盒磁带。
磁带上的男人和女人，顾小离一个都不认识。
顾韵蓉将磁带放进随身听，打开音乐。
“他们在书店举办签售会，我去了，你看这是签名！”顾韵蓉兴奋地展开歌词，让顾小离看上面龙飞凤舞的签名。
“你看见明星啦？他们什么样子啊？”顾小离也兴奋起来，虽然是完全不认识的明星，但是能出磁带就很了不起了。
“男的跟封面照片一样，女的皮肤太黑，不化妆根本不好看。”顾韵蓉评头论足道。
顾小离听得直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她可从没见过活生生的明星。
“姐，你说他们两个能红吗？”顾小离请教道。
“男的肯定能红，女的长得太丑，没戏。”顾韵蓉笃定的说。
“学校有人追你吗？”顾小离话锋一转问。
顾韵蓉脸突然一红，从包里掏出一封信，字迹像是小学生，字团成了一团，这字可真丑，顾小离一下皱紧了眉头。



正文 第八章　 威胁

这是一个年轻的老师写给顾韵蓉的情书，他比顾韵蓉大十岁，今年二十四岁，老师家也是农村的，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家乡更加偏僻更加贫穷。
他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父亲早逝。
弟妹还在念书，两个哥哥还没讨到老婆，姐姐离婚了。
这人真是比小白菜还苦。
“这字是用脚写的吧。”顾小离根本没办法看下去。
顾韵蓉瞪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收好信。
“他长什么样子啊？”顾小离不耐烦地问。
顾韵蓉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男人长得白白净净的，很瘦，脸上架一副眼镜，像个营养不良的豆芽菜，“多高啊？”顾小离皱眉问。
“一米七。”顾韵蓉轻声道。
“有吗？我看跟你差不多高，一米六四有吗？”顾小离嘲讽地问。
顾韵蓉抢回照片，仔细地收好。
“你什么意思？”顾小离双手捂脸问。
“等毕业我就跟他回老家，他去老家中学教书。”顾韵蓉温柔地说。
“他家穷得都穿不上裤子了，你去光臀啊？”顾小离闷声问。
“只要两个人相爱，吃糠咽菜我也无所谓。”顾韵蓉坚定地说。
“你们两个睡过了吗？”顾小离放下捂脸的手，直白地问。
“滚。”顾韵蓉脸一红。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顾小离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眼泪一下滑落下来。
“你哭什么，有病啊？”顾韵蓉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光臀的豆芽菜，字写得像狗爬，你才多大啊，他就引诱你？枉为人师，猪狗不如，爸妈把你当公主一样养大，是让你去吃糠咽菜的吗？我对天发誓，只要你敢跟光臀的坏蛋豆芽菜勾勾搭搭，我就让他身败名裂，杀光他全家！”顾小离用力擦去眼泪，指天发誓。
顾韵蓉被她露出来的狠劲儿唬得一愣一愣的。
深夜顾小离趴在堂屋的四方桌上写信，厉云峰寒假没回来，她写了光臀豆芽菜这个人，让厉云峰找找他叔叔，看看能不能把这种禽兽不如的老师开除掉，随信附上豆芽菜的照片，以及豆芽菜写给顾韵蓉的情书，这些是罪证。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信纸上，顾小离的手有些抖，她知道顾韵蓉是个倔驴，想要拉回这头倔驴，不是容易的事，可这个豆芽菜比蛤蟆嘴还要恶心，顾小离不能接受这种人做她的姐夫，简直是玷污了顾韵蓉。
贴上邮票，顾小离走出院子，站在菜地里呜呜哭了一场，顾韵蓉太不让人省心了，偏偏她还美丽至极，是人是狗是蛆都想往上凑，顾韵蓉又好赖不分，把蛆当宝贝。
厉云峰收到一封被泪水打湿的信，手中仿佛捧着定时炸弹，他甚至能听见滴滴声，倒计时以秒为单位，时间就是生命。
教职工还没离校，准备召开集体会议。
找到豆芽菜所在的办公室，豆芽是教马列的老师，正在跟其他同事谈笑风生。
厉云峰直接推门而入，走向豆芽，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们知道厉云峰是副院长厉明海的侄子。
厉云峰表情肃杀目不斜视地走到豆芽跟前，将他的情书连同他倚树望天的照片一起摔到豆芽脸上。
豆芽脸色瞬间煞白，急忙拣起自己的照片和信塞进教案里，“出去谈。”他抓住厉云峰的手臂，低不可闻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谈个屁，写保证书，保证你不再骚扰未成年少女。”厉云峰猛地甩开他的手，豆芽没站稳一下子摔坐回椅子上。
豆芽全身均匀地哆嗦着，一张脸死灰死灰的。
“不写？我去教育局反映反映。”厉云峰拿起桌上的教案，转身就走。
豆芽一把拉住他的衣角，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笔，埋头写保证书。
厉云峰将教案扔到桌上，拿起豆芽的保证书，“你这种害群之马，不配为人师表。”甩下一句话，厉云峰抬腿就走。
回水果店交待几句，厉云峰赶到长途汽车站，乘最近一班车回去。
六个小时的车程，抵达村庄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厉云峰直奔顾春花的家，顾春花正跟爸妈一起看电视，厉云峰突然来访，她惊讶极了。
“找我什么事？”为了防止爸妈偷听，顾春花将厉云峰带到她家的厨房，厨房离堂屋有一定距离。
厉云峰从皮夹克口袋里掏出顾小离写给他的信。
顾春花接过信扫了几眼，“真有你的啊，居然让小离当你的密探。”顾春花不屑地笑道。
厉云峰又掏出豆芽菜写的保证书递给她。
他简短地说了豆芽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怂样，让写保证书就写，跟孙子一样乖。
这种又怂又没担当的男人，还能指望他以后会照顾好顾韵蓉吗？
顾春花不说话，只是冷笑。
徐赫上课很风趣，而且什么话都敢讲，尤其是关于男女两性方面的事，他引经据典讲得异常生动。
顾韵蓉进学校之前，就从顾春花嘴里听到很多关于徐赫的故事。
直到正真上他的课，坐在下面望着他清秀的脸，顾韵蓉的心跳不可抑止的加速了。
几乎是一见钟情。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徐赫家境不好，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要赚钱养家，不像你这种二世祖。”顾春花愤怒地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曾经徐赫也是她的暗恋对象，或许因为厉云峰打碎了徐赫在她心中的伟岸形象。
“顾韵蓉无条件地信任你，你一句话顶她家人十句百句，看看这些眼泪，如果你真的是她朋友，就别做推她进火海的事，顾春花，你真的是顾韵蓉的朋友吗？”厉云峰盯着她问。
“你什么意思，非要韵蓉嫁给你才是真理？别人都是火海？”顾春花气得全身发颤。
“我不会再缠着她，我来这里不是因为想要争取什么，顾春花你摸着良心做事，别把人当枪使，顾韵蓉傻，小离不傻，她爸妈不傻，希望你好自为之。”厉云峰冷冷道。
“厉云峰，你我？”顾春花怒极反笑。
“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厉云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盖，将小瓶中的液体倒在地上，发出丝丝的声音。
“硫酸，下次手一偏，倒在你脸上就不好了。”厉云峰盖上瓶盖，阴鸷地笑道。
顾春花身体贴到身后的土墙上，一动不敢动。



正文 第九章　 鸠占鹊巢

第二天一早顾春花就去了外婆家，她不想再跟顾韵蓉做朋友了，太累。
顾韵蓉像个公主，连上个厕所都要人作陪。
顾韵蓉找不到徐赫的情书和照片，跟顾小离打了一架，这次顾小离的嘴巴很严，打死也不说出情书和照片藏在什么地方。
顾春花又去了外婆家，顾韵蓉找不到人谈心，只能跟顾小离玩。
顾小离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高高仰着脑袋，顾韵蓉一手拿眉夹，一手拿眉剪给她修眉毛。
小离的眉毛太粗了，而且是直通通的一字眉，一点弧度也没有，这双浓眉衬得她的脸英气勃发的，像个威武大将军。
拔眉毛疼死了，顾小离疼得直吸气，两道眉毛通红的。
顾韵蓉拿了镜子给她照，两道粗眉变成了细细的两条线，顾小离直勾勾地盯着镜子，一时有些不能适应自己的细眉毛。
顾韵蓉噗的一声乐出来，看着太奇怪了，看来还是原先的粗眉比较适合她。
“这也太细了，乍一看像没长眉毛。”顾小离摸着新鲜出炉的细眉，感觉很不满意。
“活该。”顾韵蓉笑着说。
“丑死了，你还我的眉毛。”顾小离咧开嘴巴，带着哭腔嚎道。
“我给你画画。”顾韵蓉笑着拿出眉笔。
“画好看些，要像你的眉毛那样漂亮。”顾小离收住哭声，叮嘱道。
“没戏，顾春花说你长得像个男的。”顾韵蓉吃吃笑笑道。
“那个两面派，她上次还说我长得像一个香港女明星呢！”顾小离恨得牙痒痒。
“你别逗我笑了。”顾韵蓉乐得花枝乱颤。
画了眉毛，扑了粉，顾小离高高撅起嘴巴，等着涂抹口红。
镜子里的脸红扑扑的，眉毛又弯又长，嘴巴红艳艳的——顾小离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对自己的新形象十分满意。
“不知道你留长发什么样子？”顾韵蓉打量着镜子里的人，想象不出顾小离长发的模样，她从小到大从没留过长发。
“嗬，这么一看，你们姐妹俩才有点像亲姐俩。”顾妈路过，发表评论。
“哪里像了，妈，你什么眼神啊？”顾韵蓉看着镜子里的两张脸，一点不认同。
顾小离羞涩地抿抿唇，第一次顾妈对她的长相给出如此高的评价。
“云峰回来了。”顾妈故作无意地提起，其实特地拐进房间，就是为了给顾韵蓉传达这一重要信息。
顾韵蓉自顾揽镜自照，全当没听见。
顾小离顿时心跳如鼓，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不知道写给他的信有没有收到。
“我上个茅厕。”顾小离找个借口遁了。
院子里晒着顾妈的翻毛高跟鞋，顾小离左右看看，飞快换上高跟鞋，像踩高跷似的一扭一扭地往前走。
挎着竹篮子，顾小离扭到厉云峰家门口，“厉奶奶，我在你家地里挖些野菜啊？”她扬声问。
“挖吧挖吧。”厉奶奶在厨房应道。
顾小离仰头望向二楼，静悄悄的。
“您忙什么呢？厉爷爷不在家？”顾小离扭到厨房问。
“老二家请客，都去老二家了。”厉奶奶忙着弄猪食，老二是厉爷爷的弟弟。
“那您忙着。”顾小离扭出厨房。
厉二爷家门口停着好几辆车，院子里全是人。
“小妹。”顾小离一眼叼住了在院子里跟其他孩子玩的顾小妹，急忙扭过去。
“小离，你找我？”穿得像团子一样的顾小妹兴奋地问。
“嗯。”顾小离敷衍应着，眼睛望向楼房。
里面传来打麻将的声音。
“你爸也在。”顾小妹汇报道。
顾小离急忙扭过去，屋里摆着好几张麻将桌，顾爸坐在其中一桌，屋里烟雾缭绕。
“爸，妈问你回家吃饭吗？”顾小离扬声问。
“不回。”顾爸叼着香烟，答道。
“小离。”打着麻将的厉云峰笑着冲她打招呼，他跟一群长辈坐在一起，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摸牌，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你回来啦。”顾小离笑着跟他打招呼。
厉云峰弹一下烟灰，遥望一下她的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顾小离拨弄一下耳根后的碎发，“爸，那我先回去了。”她说。
“小离，别回去了，留在这里吃饭。”厉云峰的堂婶热情挽留道。
“那怎么好意思。”顾小离杵在门口不动。
“这孩子，客气什么呀，留下留下。”堂婶抢走顾小离挎着的竹篮子。
只能留下了，顾小离走进屋里，搬了凳子坐到顾爸身旁，看他打麻将，厉云峰也在这一桌。
“脸怎么像猴臀？”顾爸无意地抬头，扫到女儿的脸，皱眉道。
顾小离的脸红透了，更像猴臀了。
“挺漂亮的呀，小离越长越漂亮了。”堂婶夸道。
“漂亮什么呀，怎么把你妈的皮鞋穿来了？”顾爸发现脚上的皮鞋，不悦地问。
太伤自尊了，顾小离的眼泪一下滚出来。
堂婶急忙拉小离去二楼房间看VCD。
房间装修得很豪华，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顾小离流着眼泪坐到沙发上，堂婶打开VCD，电视屏幕上出现古惑仔的电影。
“小离，你慢慢看。”堂婶拿了桔子苹果饼干糖果，放到茶几上。
等到堂婶离开，顾小离用力擦去眼泪，拿起一个橘子剥着吃。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你怎么这么爱哭啊？”厉云峰的声音响起。
“哪有。”顾小离不好意思地低头，低声否认。
“爱哭鬼。”厉云峰坐到沙发扶手上，将胳膊搭在顾小离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微侧了身体低头看她，促狭的声音说。
顾小离僵坐着不敢动，他这个坐姿像是半搂着她一样，她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
“脸都哭花了。”厉云峰伸出指腹轻擦一下她脸上的粉。
顾小离急忙伸手擦自己的脸。
“那件事我已经解决了，你就当什么事没有。”厉云峰在她耳边，用低低的声音说。
顾小离的耳垂脖子全都红透了。
屏幕上突然出现少儿不宜的画面，异常的火辣缠绵，顾小离低头剥橘子，不好意思盯着看，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叹息声却不断地传到耳朵里。
“别光顾着你自己吃。”厉云峰的声音陡然响起。
顾小离赶紧将剥好的橘子递给他。
“喂我。”他低沉的声音说。
顾小离掰开橘瓣，低着头往他嘴里送，不敢看他的脸，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她颤栗一下，腾地弹起来，“我下去了。”她急急地转身，脚下拌蒜，一头扑进他怀里。
厉云峰及时伸出双臂抱住她。
“我要下去了。”顾小离颤声道。
厉云峰收紧双臂，将她禁锢在怀里，她的身体就像个小炭炉，热烘烘的。
“我真的要下去了。”顾小离带着哭音在他怀里挣扎，小腹处有个硬梆梆的东西顶着她。
“等一会儿。”厉云峰抱着她不松，哑声在她耳边说。
顾小离当真不再动了，脸贴着他的胸膛，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想时间就在这一秒停住，又感觉到巨大的羞愧和害怕，这个怀抱不属于她，她了。
“怎么又哭了？”厉云峰轻叹着，伸手给她擦拭眼泪。
“我要回家了。”顾小离哽咽道。
“不要哭了，你不哭我就放你走。”厉云峰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道。
顾小离忍住眼泪，他说话算话，当真放开她。
顾小离悄无声息的溜回家，翻出藏在箱底的所有信，钻进厨房，将厉云峰写给她的信全部丢进火光中。



正文 第十章　 失恋

学校开学，徐赫离职，顾春花快毕业忙着工作的事，顾韵蓉联系不到徐赫，陷入的痛苦中。
好朋友顾春花又没时间陪她，顾韵蓉觉得自己孤零零的。
厉明山在女生宿舍楼下开了一间网吧，又承包了校园里的食堂。
借住弟弟厉明海的关系，厉明山在学校大肆地捞钱。
就连顾韵蓉她们的校服，都是从厉明山的服装厂定制的。
厉明山弄下一堆买卖，转手就全部交给厉云峰打理，厉云峰在学校雇了一批廉价劳动力，给他干活。
顾韵蓉迷上了上网，天天往楼下的网吧跑，学校里已经没有男生敢搭讪她，厉云峰在她头上贴了标签，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他女朋友。
顾韵蓉在上网卡里充了五十元，然后这张卡就莫名其妙变成无限量，以后再不需要她往里面充钱。
顾韵蓉不上网的时候，就把卡号告诉室友，让她们去免费上网，既然有人愿意当冤大头，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顾韵蓉在学校混了三年，毕业的时候因为挂科拿不到毕业证书，在厉明海的帮忙下，顾韵蓉拿到一张毕业证书。
顾小离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有希望变成顾家第一个大学生。
高一放暑假，顾小离骑着自行车驮着行李从市里返回，约莫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能到家。
顾韵蓉也回家了，她毕业即失业，17岁的年纪正适合订婚。
顾妈有心催催茉莉，确定订婚的事，碍于是女方，有点开不了口。
茉莉像是跟她心有灵犀般，恰到好处的派来了媒人，媒人正是堂婶。
两厢情愿的事，当然是一拍即合。
顾韵蓉不太想订婚，可身边所有人都说厉云峰的好话，没了顾春花给她出主意，顾韵蓉只能懵懵地任由大人们摆布。
茉莉着手装修自家的小洋楼，特地跑来询问顾韵蓉的意见，她喜欢什么风格，他们就装修成什么风格的。
顾韵蓉没什么意见，顾爸提出中式风格。
顾小离坐在房间里写暑假作业，她留着板儿寸发型，身材依然是圆滚滚的，身上穿一件蓝白格子短袖衬衫，从后面看像男生，从前面看也像男生。
顾爸专门送了冰镇西瓜进来，二女儿是匹黑马，小学中学都成绩平平，没想到中考来了个大爆发，一飞冲天考进了重点高中，顾爸骄傲极了。
“我爸偏心，小离可以读高中，我就不可以。”等到茉莉离开，顾韵蓉忿忿地说。
“你也要考得上啊。”顾妈斜了她一眼。
“从初一复读，我肯定能考上！”顾韵蓉信心十足。
顾妈审时度势的闭嘴，不想激怒自家的大倔驴，眼前订婚才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真羡慕你可以念书。”顾韵蓉把自己扔到榻上，无限羡慕地说。
顾小离安静地用尺子画几何图形，她倒是想早点订婚早点结婚呢，她没长漂亮的脸蛋，没有曼妙的身材，只能自力更生，想要以后靠老公养，简直是白日做梦。
正儿八经的访亲开始了，虽是形式主义，但从媒人上门提亲、女方上门访亲、男女主角相亲、订婚、结婚，却是一步不能省的，这是村里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规矩。
访亲是有讲究的，女方要凑足八人上门，一个不能多一个不能少。
顾妈点兵点将，顾小离首席入选。
顾爸，顾妈，顾韵蓉，顾小离，顾家两位姑姑，两位姨妈，八个人在媒婆厉家堂婶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朝男方家出发了。
步行十五分钟左右，顾爸特意放慢了步子，这要平常疾步如飞的走，几分钟就能到。
厉家的小洋房里外装修得焕然一新。
进入堂屋，厉云峰麻利地将茶食摆上桌，茶食必须是六盘，不能多不能少，油炸面果、云片糕、千层饼、花生糖、芝麻糖、干丝。
摆完茶食，沏上清茶，再把枣茶端上，香烟敬给顾爸。
原本很熟识的双方，此刻突然变得客套拘谨起来，很是矜持，几乎是笑不露齿。
顾小离埋头喝枣茶，顾妈用脚轻踢一下她的脚，顾小离立即放下筷子，做出已经吃饱的样子。
吃完早餐，媒婆带女方参观二楼。
楼梯一侧靠墙，一侧装上了红木扶手，进入二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中式客厅，古色古香的壁灯，红木家具，太师椅，地上铺着红木地板。
左手边是一个套间，里面是客房，外面是家庭影院放映室，靠墙放着一排真皮沙发，墙和门都是隔音的，可以在里面看电影，也可以唱卡拉OK，不会吵到其他人。
右手边就是新人套房，推开偌大的双扇红木门，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木雕梳妆台，离梳妆台不远处是飘窗，光线很好。
往里是一个圆拱形门，拱形门自上而下地垂着水晶珠帘，穿过水晶珠帘，入眼的是一张超级大床，床四周垂着柔软的白色纱幔。
经过大床直往里走，便来到了后面的小阳台，阳台上有一个小酒吧，一个秋千椅，还有一张双人沙发，坐在这里能看到下面的竹林。
微风拂过竹林，传来沙沙的声音。
参观完房子，女方一行人告辞离开。
“难看死了，像死人住的房子。”顾韵蓉哭丧着脸，沮丧地说。
她在外求学时，参观过一些明清宅院，里面的家具跟厉家的如出一辙，一看就膈应。
“胡说八道。”顾妈黑着脸骂道，大吉大利的日子说这种丧气话。
“反正我不喜欢。”顾韵蓉直想哭。
“这只是你们结婚时用的新房，住不了几天，云峰忙外面的生意，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到时你还不跟他一起住城里。”顾爸安慰道。
“不喜欢中式怎么不早说，茉莉还特地上门征求你的意见了，以后装修城里的房子，喜欢什么样的，你早点说。”顾妈念叨道。
“早说了有用吗？我说不想嫁呢，你们听我的吗？”顾韵蓉呛声道。
顾小离垂着头，一声不吭的走在队尾，那木雕梳妆台，那水晶珠帘，那公主纱幔床，阳台上的秋千椅，楼下的竹林，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梦幻，就像童话世界里公主住的城堡。
顾小离的心有些颤抖，是厉云峰的心意让她颤抖，他拿顾韵蓉当公主对待。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访亲的流程结束，接下来就是相亲。
厉云峰开着汽车来接顾韵蓉，去城里喝咖啡。
顾韵蓉磨磨蹭蹭不肯出门，死活要顾小离作陪。
顾小离躲进厕所，打死也不出来。
媒婆和顾妈一左一右架着顾韵蓉，硬是将她塞进了小汽车。
厉云峰发动汽车，顾韵蓉冷着脸坐在后座，坚贞不屈地盯着窗外。
“冷吗？”厉云峰看着后车镜问，她穿着短裙，车里的空调有些凉。
顾韵蓉一言不发。
厉云峰打开车窗，让热风吹进来。
“渴不渴？”厉云峰问她。
顾韵蓉像烈士一样坚贞不屈。
厉云峰打开车里的音乐，两人一路再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