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安琪 恶魔的甜心(索还贞) 出生时被牢牢的卡在了厕所的下水道里,后被消防员救出,送至儿童医院,在护士们的精心照料下,变成一个美目盼兮的漂亮宝宝。 护士长给这个可怜的弃婴起名。 可怜的在儿童医院住了一年,一年前的今天,被送到医院,护士们就将这个特殊的日子定为的生日。 小寿星忽闪着漂亮的黑眼睛,见人就笑得花枝招展,过去的一年,护士和医生轮流照顾,可能是吃百家饭的缘故,一点不认生,跟谁都亲,有点有奶便是娘的谄媚劲儿。 拍着小手,冲她的衣食父母们殷勤地抛着飞吻,今天该轮到谁家了?转着小脑袋,咧着无牙的嘴,冲着每一个人笑,最后视线落在主任医师身上,她家的饭特别好吃,玩具特别多,房子特别大,还有小朋友——迫不及待的张开双臂,想要投入主任医师的怀抱中。 带我回家吧,带我回家吧——她亮晶晶的眼睛像会说话。 大家的眼眶红了,纷纷别过头去,偷偷拭泪,她们不能一直照顾,又找不到她的父母,只能将她送去福利院。 福利院的孩子住大通铺,仓库一样空荡的房子里摆满了大通铺。 躺到其中一张上,好多孩子好奇的围上来,她们都比大,冷不防冒出这么多的脑袋,故伎重施,咯咯笑着,冲每个人抛飞吻。 福利院的条件比不上儿童医院,吃饭的时候,孩子们全都狼吞虎咽,吃慢了只能饿肚子。 是个小名人,刚出生就登上社会版头条,她是所有人的小天使,当然也是福利院的小天使。 受到了重视,喝着香喷喷的奶粉,吃着让其他孩子眼红的精致饭菜,穿着五彩缤纷的新衣服,护士们经常来福利院看她。 夜里睡觉的时候,睡在隔壁床的小女孩伸出手,偷偷的掐像莲藕节一样白嫩的手臂。 被掐醒了,干巴巴的哭两声,阿姨鼾声震天,没听见的哭声,没滋没味的闭了嘴,闭上眼睛睡觉,脸上还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 从这天开始,的日子就变得艰难起来,好好的抱着奶瓶喝奶,阿姨一个转身,就有小孩窜出来,夺走的奶瓶,咕咚咕咚的喝。 等到奶瓶再回到手上的时候,里面只剩下几滴了。 咬住奶嘴,咂巴咂巴的用力吸,震得小脸通红,肚子依然空空。 在挨饿中不断的累积经验,累积完经验,她小锅灶的生涯也结束了,她开始和其他孩子一样吃大锅饭,那些经常探望她的护士,渐渐的把她忘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再没人专程跑来福利院探望小天使。 福利院大孩子负责照顾小孩子,还没学会自己穿衣服的时候,每天都要脱两层皮,早上几个女孩围着,套头衫猛地套下去,衣服卡在了的耳朵上,她们七手八脚的用力拉,脸上的皮都要被扯掉了。 晚上换衣服,又要受一次剥皮之苦。 起先还哇哇哭几声,趁阿姨不注意,一个女孩一巴掌打到的脸上,一边的脸红了,为了两边对称,又一巴掌打在的另一侧脸上。 后来就不哭了,因为哭了也没用。 会说话会走路的时候,得了一个外号“屎娃”。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别人叫她屎娃,她笑着答应一声,她们就哈哈大笑,她们笑,也笑,大家笑成一团,其乐又融融。 两岁的时候,知道自己是从厕所里钻出来的,所以没事总喜欢往厕所跑,直勾勾的盯着蹲坑的圆洞,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认定有一天,会有人从洞里面钻出来,然后带走她。 一次实在被欺负狠了,一头扎进厕所,将一条腿塞进圆洞里,她决定不再等待,自己回去找他们。 “掉厕所里了!”有人大叫。 被阿姨拉出来,剥得光溜溜的,站在大仓库里,等着阿姨打水给她洗澡。 四面漏风,她冻得哆哆嗦嗦。 “屎娃——屎娃——屎娃——”孩子们闹成一团,大笑着叫。 双臂抱着胸,边吸着清鼻涕边跟她们一起笑,不知道笑什么,笑成了的本能反应,明明想哭的时候,也总是笑着。 山沟里穷得吃不上饭,小红离开家乡去城里打工,在工地上邂逅了美男子江小六。 因为营养不良,小六长了一头黄发,眼睛有点近视,看东西的时候总喜欢迷着一双眼睛,因为门牙中间有一条沟,小六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笑不露齿,样子有点痞痞的。 因为不爱讲究卫生,两个蛋蛋总是瘙痒,江小六喜欢将两只手深深地插进牛仔裤兜里,便于他抓蛋蛋,且走且抓,这让他多了一种不羁的气质。 帅帅的小六,痞痞的小六,不羁的小六,在工地上刮起了一阵旋风,迷倒一大片的农村妇女。 江小六自视甚高,看不上任何一个有夫之妇,正气凛然的跟一群老娘儿们划清界限,死也不搞破鞋。 直到小红的出现,终结了江小六的处男之身。 小红梳着油晃晃的大辫子,穿着红毛衣,黑色紧身踏脚裤,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她从对面走来,一阵风吹过,抓着蛋的江小六闻到了栀子花的香味。 啪一声,丘比特之箭射穿了小六的心,同时也射穿了小红的心。 他们双双坠入爱河,如胶似漆的黏在一起。 江小六没有技术,在工地干的是体力活,小六心疼自己单薄的身板,干一天休三天,坚决不舍得让自己太辛苦。 跟小红勾搭——是恋爱上以后,江小六彻底的休息了,小红在工地给人烧饭,因为实在太爱小六,一天三顿全都送到小六的嘴边,恨不能喂他吃饭。 很快小红怀孕了,在外面上厕所的时候,一不留神就把孩子给拉了出来。 小六估计孩子是活不成了,干脆带着小红溜之大吉。 后来这个孩子上了报纸,上了电视,所有人都叫她“儿”。 江小六蹲在出租屋外面看报纸,时刻关注儿的动向,屋里的小红正在接客,光顾生意的都是附近的民工,江小六只恨自己不是个女的,往榻上一躺,两腿一分,钱就来了,多么容易的事! 客人提着裤子走了,小红厌厌的靠在床头。 “你再幸苦五年,等到五岁,我去孤儿院偷她出来,我们一家三口回老家过幸福的日子。”江小六拿着报纸坐在床边,给小红画了个大大的饼。 小红摸了摸报纸上的照片,这孩子长得真漂亮,不像小六,也不像她,不像才好呢。 小红赚来的皮肉钱全被小六拿去抽烟喝酒了,他们根本没存钱,小六是个及时行乐的人,小红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是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人。 正文 第二章  夏错 沉默内向的艺校女生夏雪,爱上了美发店的理发师肖荣荣,某天夏雪跟着肖荣荣私奔了。 两人一路逃回了肖荣荣的老家,那是个连电都没有的穷山沟。 年底,在村里产婆的接生下,夏雪生了一个男孩,起名肖宁。 肖宁两岁的时候,夏雪带着老公和儿子回城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夏雪爸妈都是生意人,家境颇优。 看在女儿和外孙的分上,夏雪父母接受了肖荣荣这个女婿,并且出资给他们开了一家美容沙龙店。 肖荣荣跟岳父一家人住一起,变成了上门女婿。 夏家人打算让肖宁改姓夏,因为改姓的事,肖荣荣暗暗记恨上了岳父岳母。 今天是夏宁五岁生日,全家人给他过了生日,熄灯,许愿,吹蜡烛。 夏宁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认真的许愿,他希望爸爸妈妈不再吵架。 许完愿望,夏宁睁开眼睛用力的吹熄五根蜡烛。 “生日快乐。” “宝贝,生日快乐。” 大家都过来亲他的脸,脸上痒痒的,夏宁咯咯笑着闪躲。 “喂,杵着干嘛,还不切蛋糕!”不知道是谁呵斥一声。 夏宁的视线越过众人,看见爸爸转身去了厨房,亮光一闪刺得他闭上了眼睛,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猩红猩红的颜料从外婆的脖子上流下来,外婆倒在了地上,爸爸拿着细长的尖刀,一刀扎进了外公的胸口。 “跑,宁宁快跑。”耳边传来妈妈凄厉的惊叫声。 夏宁一动不动的站着,两条腿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他睁大眼睛看着爸爸一步一步的走向他,他身上全是颜料,颜料顺着刀尖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手上一疼,有人拉着他就跑。 脚下一绊,夏宁摔倒在地上,夏雪被肖荣荣扑倒在地上,手臂被刀刺破,求生的渴望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气,肖荣荣手里的刀一时竟不能刺进她的胸口。 “宁宁——”夏雪哀声叫道,她没有力气了。 趴在地上的夏宁游魂似的站起来,左右看了看,沙发上放着棒球棍,这是爸爸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开始学打棒球了。 夏宁直挺挺的走过去,拿起球棍,双手握紧对准目标打下去,不偏不倚打在了肖荣荣的太阳穴上,一棍子就要了他的命。 夜里,家里来了好多的警察,夏雪用恐惧的眼神望着儿子,肖荣荣是个恶魔,他死了,夏宁身上流着肖荣荣的血,他也是个小恶魔。 “别过来,我不认识你!”夏雪喝住想要靠近她的夏宁。 他们被送去了医院,夏雪精神受到刺激,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 夏宁一声不吭的蹲在墙角里,好多人跟他说话,他嘴巴张了张,突然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 夏雪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送夏宁去福利院,这孩子叫,她说。 安琪整天神神叨叨的,她指着墙上的裂纹,给比她小的孩子讲故事,“我是从墙缝里面钻出来的,我是公主,以后还要回去的!”她一脸的认真。 这种故事听多了,其他孩子又送给安琪一个“谎话精”的绰号。 安琪有一个粉红色的卡通小背包,背包里放着她的私家珍藏,里面装着粉笔头,铅笔头,糖纸,瓶盖,奇形怪状的小石子,别针,彩色玻璃球——她喜欢收藏各种奇怪的东西,这些在她眼里都是价值连城的。 今天是周末,仓库里叽叽喳喳,每个孩子都异常兴奋,住在城里的义工周末会过来,带几个孩子去家里过周末。 安琪蹲在地上弹玻璃球玩,肩上背着她影形不离的小背包,粉红的包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 唐阿姨拿着一张纸走进来,所有的孩子哗啦一下簇拥上去,念到名字的小孩可以随义工回去度周末。 采取轮流制,每个小孩都能轮到一次。 以前安琪是香饽饽,义工们都抢着带她回家玩,回来的时候,安琪分别收藏了戒指,打火机,MP3,几次以后大家都知道安琪手脚不干净,唐阿姨再也不安排她出去了,福利院丢不起这个人。 “梁一一。” “到!”一个又高又壮的女孩举高了手,大声的应道。 “梁美美。” “到。”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轻声应道。 “梁壮壮。” “到!”一个男孩高兴得跳起来。 福利院所有的孩子都姓梁,听说是一位姓梁的先生出资建了这所福利院。 安琪一边玩着,一边偷偷竖起耳朵,听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拿戒指的时候,安琪留下了自己心爱的橘子味橡皮,作为交换。 拿打火机的时候,她留下了漂亮的蝴蝶发卡。 拿MP3的时候,她留下了自己的文具盒。 安琪认为这是一种正常的交换,结果义工跑来告状,说她偷了东西。 “屎娃”、“谎话精”、“小偷”……有了这些绰号,安琪就被大家孤立了,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也住不了几天,总有一天她会回自己家的。 第二天一早,来了个叫的小男孩,安琪直勾勾的盯着外套上的纽扣,圆圆的扣子,天空一样的颜色,像玻璃一样,安琪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始终低着头,唐阿姨牵着他的手,走在长长的过道里。 安琪紧紧握住黑色的许愿石,她的愿望实现了!唐阿姨牵着一直走到墙角,将他安排在安琪的床铺旁。 “安琪,好好照顾哥哥。”唐阿姨交待道。 “嗯嗯嗯。”安琪点头如小鸡啄米。 “你姓夏?我姓安,这里的孩子都姓梁,因为他们没有爸妈,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安琪趴到的床边,压低声音跟他说悄悄话,想要第一时间将他变成自己的朋友,等到梁一一她们回来,就轮不到她了。 打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本书,安静地看书。 “呀,你还识字呢?”安琪探头探脑的看他的书,全是字,一个画儿都没有,她惊叹道。 他不说话,安琪的视线又落到他胸口的纽扣上,圆圆的大纽扣倒映出她的脸。 “有魔力的石头,借给你许一次愿望。”安琪看看掌心里的石子,舍不得送给他。 安琪摊开掌心,将石子送到他跟前。 “你可以许十次。”见他不为所动,安琪迷惑道。 “一百次吧。”这是安琪知道的最大的数字了。 安琪缩回手,摘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个亮闪闪的别针,“这个跟你换这个,好不好?”她用脏兮兮的手指摸一下他胸口的纽扣,滑溜溜的,真是爱不释手。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他总是不说话,安琪只能当他答应了。 “我摘了?”安琪一只手抓住他的纽扣。 像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安琪不再浪费时间,用力一扯,没扯开,安琪伸出两只手,用力扯。 “安琪,你做什么?”唐阿姨呵斥一声。 安琪赶紧缩回手,“等一会儿。”她冲挤挤眼,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正文 第三章  天堂 晚上大家排队洗手,吃饭前先洗手,安琪用力搓洗自己的脏手,洗不干净要重新洗的。 她边洗边督促夏错,“洗干净点,不然没饭吃。” 夏错的手很干净,不像她。 短短的时间,其他孩子送给夏错一个绰号“小哑巴”。 “没关系,我有三个绰号呢,屎娃,谎话精,小偷。”安琪扳着手指头安慰他。 今晚吃面条汤,“先吃面,最后喝汤,汤每次都会剩下,面条剩不下。”安琪凑到夏错耳边传授经验。 一人一个小搪瓷碗,打了满满一碗面条,安琪不等走到餐桌前,边走边吸溜面条,坐下的时候小半碗面进了她的肚子。 她将整个脸埋进碗里,呼噜呼噜,不等咀嚼直接吞咽,就像比赛似的,所有的孩子全都发出很大的声响,没一人说话。 夏错用筷子挑着面条,小口小口的往嘴里送。 “快点,唐阿姨,我还要——”安琪催促一下夏错,捧着空碗一路飞奔过去。 安琪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最后撑得快吐了,她咕咚一口咽下去,进了她的肚子,就别想再吐出来。 夏错吃完一碗面,装面条的大铁桶早就见底了,只剩下一点面汤。 “我就说嘛。”安琪挺着圆鼓鼓的肚子,打着饱嗝,一副她早就料到的神情。 夜里安琪躺着,抱着夏错的外套,用牙咬纽扣,纽扣就像生了根,怎么也弄不下来,安琪一脸的惆怅,“先存在你这里。”她将外套还给夏错。 夏错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着,像死了一样。 他的脸白得像纸,“你死了吗?”安琪轻声问他。 怀疑他真的死了,安琪手伸进他的被子里,摸了摸他的肚子,热乎乎的。 “快点睡吧,醒了就有早餐吃了。”安琪打着哈欠缩回手,人为什么一天就吃三顿饭呢?一天吃四顿,一天吃一百顿才好呢,安琪畅想着进入美梦中。 夏错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他抱紧了被子,身体轻轻颤栗着,眼泪无声的落下来,今天他眼睁睁的看着妈妈离开,她不要他了。 天快亮时,夏错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夏错,夏错。”一个凉凉的手指头戳着他的脸,夏错被戳醒了。 一个穿着土黄色棉衣,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趴在他的床边,“夏错,快起床。”从她嘴里冒出白气,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唇角向上翘成了月牙一样的弧度,尤其是那双黑澄澄的大眼睛,亮亮闪闪,像是夜空中最闪亮的星星。 夏错毫无意识的跟着笑了。 这个不会说话的瓷娃娃笑起来抿着嘴,眼睛弯弯的,脸蛋上还有个小小的洞,安琪用手指头戳了戳那个浅浅的洞。 夏错笑着闭上眼睛,童话里说,只要有一个好孩子死去,就会有一个上帝的安琪儿飞到人间,抱起死去的孩子,展开白色的翅膀,带他飞去。 妈妈说他是小恶魔,现在接他的天使来了,所以他是个好孩子,夏错一脸幸福的闭着眼睛,等着飞去。 “你别睡啊。”安琪压着声音,掀开他的被子,双手插进他的胳肢窝里,将他从床上抱起来。 安琪已经很会帮别的小孩穿衣服了,都是些一两岁的小孩,还是第一次帮夏错这么大的孩子穿衣服。 他贴身穿的保暖内衣摸着很暖和,也很新,一点没坏。 他榻上堆着好多的衣服,安琪眼睛扫视一圈,从里面挑出一个天蓝色的羽绒马甲帮他穿上,下面穿加厚的牛仔裤,外面是牛仔,里面全是暖暖的绒毛,单是摸着就很暖和。 地上放着一双黑色皮靴,里面也全是柔软的绒毛。 穿好了裤子和鞋子,安琪叉住他的胳肢窝,将他从床边拉下来,最后再帮他穿上那件骆驼色的呢子大衣,漂亮的纽扣,安琪爱不释手的摸了摸。 “走了。”安琪牵住他的小手。 “妈妈。”夏错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轻颤一下,眼泪滑落下来,他要走了。 “你不是哑巴?”安琪瞪大了眼睛,脸凑到他嘴边,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嘴巴。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闭着眼睛。 其他孩子都没醒,安琪牵着他的手朝门口走,今天是星期六,唐阿姨休息回家了,睡在最外面的是梁桔,她是梁一一的姐姐,梁桔已经在外面找到工作了,在一家超市打工,吃住都回孤儿院,她是宿舍长,唐阿姨不在的时候,梁桔就是老大。 梁一一狐假虎威,也理所当然的变成了他们的老大。 安琪想好了,梁桔要问,她就说去厕所,梁桔睡得很死,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很空旷的走廊,走在上面能听见回音,这是一楼,走廊两边的门都锁上了,平日里这个走廊就是孩子们玩耍的场所。 总共有三层楼,外面还有很大的地方,有鱼塘,有菜地,自从去年一个孩子掉进鱼塘淹死后,他们就轻易不能离开这栋楼了。 “你睁开眼睛啊。”安琪抬起一只手去扒他紧闭着的眼睛。 “可以睁眼了”夏错耳边响起天使甜甜的声音。 夏错慢慢睁开眼睛,四周黑沉沉的,前方是一眼看不见尽头的通道,通道的尽头大概就是。 “这里是活动室。”安琪踮起脚尖,透过窗户看里面,角落里还放着两个紫色的健身球,这是梁一一她们的专用玩具,每次都轮不到她玩。 “这里是餐厅,昨晚就在这里吃面条的。”安琪牵着夏错的手往前走,边走边给他介绍设施。 “这里是教室。”这里的孩子一大半都有病,好多生活不能自理,老师和义工们教大家唱儿歌,画画剪纸。 “还有跟你一样的哑巴,你比他们好,他们不能说话,也听不见。”安琪盯着夏错的嘴说。 “刚才你是不是说话了?”突然想起,好像听见他咕哝了一句,至于说了什么,安琪也没听清楚。 夏错认真地看里的教室,看起来就跟人间的教室一样。 “那一定是我听错了。”安琪揉揉自己的耳朵。 “带你去二楼。”安琪牵着他的手爬楼梯去二楼。 二楼的设施跟一楼差不多,多了几间办公室,这里住的都是智障,唐氏综合症,各种有病的孩子。 他们是因为有病,才被家人抛弃的。 “你是不会说话,才被送来的吧?梁美美有先天性心脏病,梁壮壮是兔唇现在已经治好了,梁一一是因为长得太丑。”安琪掐着手指头嘀嘀咕咕,她不是哑巴,也没有心脏病,没有兔唇,长得也很漂亮,为什么他们要把她送来这里呢? 这是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带你去三楼看小宝宝。”安琪摇摇头,甩掉困扰她的问题。 三楼是婴儿室,里面最小的不足一个月,最大的不满两岁。 “最外面的小床是梁天佑,他快死掉了,器官没长全,医院治不好,被送来这里。”安琪指着里面的一张小床,凑到夏错耳边轻声道。 三楼经常有人死掉,他们半夜偷偷把尸体运走,别的小孩都不知道,安琪好几次半夜看见了。 正文 第四章  最好的朋友 早饭一个鸡蛋,一个馒头,稀饭随便喝。 大盆里装满了煮熟的鸡蛋,安琪拿着搪瓷碗,边排队边吞咽着口水,她能吃掉一百个鸡蛋! “李伯伯,早上好!”轮到她,她笑成了一朵花儿,甜甜的叫道。 “小安琪早。”李伯伯摸摸她的小脸,特意挑了一个最大的鸡蛋给她。 “谢谢李伯伯。”安琪咯咯笑着,李伯伯又偷偷塞了一个小鸡蛋给她,安琪迅速的藏进裤兜里。 “先吃鸡蛋。”坐到餐桌前,安琪低声提醒身旁的夏错,她用闪电般的速度剥掉鸡蛋壳,一个大鸡蛋两口全部塞进嘴巴里。 夏错磕着鸡蛋壳,他总是不太会剥鸡蛋壳,还没剥完,手上一空,对面的男孩抢走鸡蛋,连鸡蛋带壳一起塞进嘴里。 “吃馒头,吃馒头。”安琪大口大口撕咬着馒头,口齿不清的小声催促夏错。 对面的男孩是梁飞龙,是个瘸子,手上力气很大,打起人来很疼。 夏错拿起馒头,垂下刷子一样的睫毛,秀气的咬着,刚咬了几口又被梁飞龙抢走了。 周围的孩子没人吭声,在他们眼里这很正常。 梁飞龙,梁壮壮,梁美美,都是梁一一的爪牙,得罪了他们,就等于得罪了梁一一,没人敢得罪梁一一。 今年十四岁的梁一一又高又壮,她还有一个又高又壮的亲姐姐,不用打架,她一下子坐下来,就能压死你。 梁一一不喜欢安琪,就没人敢靠近安琪,现在新来的夏错居然不怕死的跟安琪混在一起,梁飞龙当然要出手收拾他。 吃完早饭,自己去水池前洗碗,安琪特意帮夏错洗他的碗,梁一一下令不许别人跟她说话,她都快憋死了,好不容易逮住了夏错,安琪想要拉他入伙,跟她做朋友。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走廊,活动室的门开了,孩子们四处分散开来,自娱自乐。 安琪牵着夏错的手,在走廊里招摇过市,趁着梁一一回来之前,她要将夏错彻底的变成她的人,到时夏错想要背叛她,梁一一都不会接受他。 “夏错,你冷不冷啊?”安琪咯咯笑得花枝乱颤,她用自己冰凉的手握住他暖暖的小手,送到嘴边,往他手上哈热气。 走廊墙上三三两两倚着晒太阳的人,他们都在偷偷观察安琪和夏错。 “夏错,你饿不饿呀?”安琪大声地问。 夏错面无表情的垂着眼帘,心如死灰,梦醒了,他没去天堂,而是被遗弃在孤儿院。 “夏错,我有一个鸡蛋,给你吃呀!”安琪从裤兜里摸出鸡蛋,像董存瑞举炸药包一样,高高地举起了鸡蛋,她笑眯眯地望着四周,扬声道。 所有孩子的眼睛都一亮,却没人敢上前抢安琪手里的鸡蛋。 安琪为了保护自己的食物,可以不要命,半年前她跟梁老大一战成名,两个胳臂都被梁一一扳折了,愣是没能抢下她的肉包子。 有人跑进活动室报告梁飞龙,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梁飞龙就是那只猴子。 梁飞龙骑着健身球,在众人的簇拥下,一蹦一蹦的蹦出了活动室。 “夏错,我剥鸡蛋给你吃!”安琪拿着鸡蛋冲着自己的额头用力一磕,额头一下被磕红了,她连磕三下,磕得自己眼冒金星。 今年四岁的她自然打不过十二岁的梁飞龙,但是只要梁飞龙敢抢鸡蛋,她就敢一头撞在墙上,把自己撞死,闹出人命,可不是好玩的! 梁飞龙恶狠狠的盯着安琪,安琪擅长通过自残来威慑敌人,这一点谁也狠不过她,谁舍得对自己下狠手! 安琪咯咯笑着,剥完鸡蛋,“夏错,你是我的好朋友,我的鸡蛋给你吃!”她环视一圈,大声的宣布道。 谁跟着她,谁就有鸡蛋吃! 一群孩子吞咽着口水,想要倒戈,又害怕梁飞龙的铁拳。 安琪得意的掰开夏错的嘴巴,为了怕自己反悔,她将整个鸡蛋全部塞进了他的嘴里,夏错吃了她的鸡蛋,就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了! 从她嘴里抢食,比虎口夺食还难! “呸!”梁飞龙往地上恶狠狠的啐了一口痰,“你,死定了!”他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夏错。 夏错面无表情,机械地咀嚼着嘴里的鸡蛋。 “走!”梁飞龙驾驶着健身球扬长而去。 “夏错,我们去厕所呀!”安琪咯咯笑着,牵着夏错的手去厕所。 躲进厕所里面,“别噎着,快吐出来。”安琪着急的将手伸到夏错的嘴边。 夏错实在咽不下去,张嘴吐出一半的鸡蛋。 “我帮你吃。”安琪也不嫌弃,一把扣进自己嘴里。 “我!”安琪动情地拥抱夏错。 星期天下午,梁一一强势回归,所有人都簇拥过去,急切的盯着梁一一的背包,走的时候还瘪瘪的,现在鼓鼓的,不知道里面塞了多少好吃的东西? 安琪拉着夏错蹲在墙角里,跟他一起玩她唯一的玻璃球。 她轻轻一弹,将玻璃球弹到夏错眼前,夏错一动不动的蹲着,她只能自己再弹回来。 身后突然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安琪偷偷扭过头去,梁一一高举着一个大玻璃瓶,里面装着色彩斑斓的棒棒糖。 五颜六色让人看花了眼,有五角星形,笑脸形,西瓜形,小鸟形,花朵形——安琪一眼看中了一个圆形棒棒糖,外面一圈是透明的,中间是碧绿的,透明的部分可以当玻璃,中间碧绿的像极了唐阿姨手腕上的玉镯子,安琪不知不觉的站起来,两条腿自有主张的走过去。 “梁飞龙,毛毛虫给你!”梁一一大叫着拿出一个毛毛虫形状的棒棒糖递给梁飞龙。 “谢谢老大!”梁飞龙抖着肩膀,兴高采烈的接过毛毛虫。 “梁美美,玫瑰花给你!” 小小瘦瘦弱弱的梁美美小碎步的上前,接过漂亮的玫瑰花棒棒糖。 这些糖本来是义工姐姐送给梁美美的,梁美美主动献出来给梁一一,她身体不好,需要梁一一的庇护,才能不被其他孩子欺负。 “西瓜给你,梁壮壮!” 梁一一第一时间犒赏了她手下的三员大将,梁壮壮和梁飞龙是她的打手,梁美美是美食的来源,现在的梁美美取代了安琪,变成了大人们的宠儿。 安琪踮起脚尖,高高举起自己的玻璃弹球,她可以拿这个跟梁一一换。 “新来的夏错,五角星给你!”梁一一不屑的越过安琪的头顶,望向蹲在角落里的夏错。 “他不会说话,我帮他拿!”安琪急切的伸出手。 “他的耳朵能听见!”梁飞龙舔着棒棒糖,在一旁火上浇油,只要老大一声令下,他就能拳打小哑巴。 “夏错?”梁一一提高声音叫道。 安琪急得转身就跑,一把拽起夏错,“来了,来了。”她握住夏错的手,伸到梁一一面前。 梁一一冷冷一笑,收回了手,看来院里又来了一个硬骨头。 “安琪,你打倒他,五角星就是你的了。”梁一一转着小眼睛,出馊主意。 “我不要五角星,要这个——”安琪吃力的踮起脚尖,隔着玻璃瓶指里面的透明宝石。 “可以。”梁一一倨傲地点头。 安琪咬住唇瓣,一时拿不定主意。 “朋友还是敌人?”梁一一笑眯眯的俯视着眼前的硬骨头,她称霸整个院子,唯独不能收服安琪为她所用,想想实在是憾事一件。 梁一一的话太有分量了,这预示着以后夏错会代替她的沙包位置,变成下一个被全院孩子孤立的对象。 安琪双手握拳,不再犹豫,扑到夏错跟前,伸出脚绊他的跟头,她比夏错矮小半头,想要绊倒他,没那么容易。 梁飞龙受到老大的示意,一瘸一拐的过去,轻轻松松将夏错打倒在地,顺便补了几脚。 “安琪,我的朋友。”梁一一拿出宝石棒棒糖。 安琪呼哧呼哧的跑过去,“玻璃球不错。”梁一一手一缩。 安琪赶紧奉上自己的玻璃球,小心翼翼的接过她的宝石棒棒糖。 “安琪,我们玩球去!”梁一一大摇大摆的往门口走,安琪受宠若惊的跟在后头。 活动室里,安琪第一次坐上了软软弹弹的健身球。 “以后谁再叫安琪的外号,就是跟我梁一一过不去。”梁一一环视着众人,悠悠道。 “安琪,朋友!”梁壮壮像猩猩一样捶打自己的胸口。 安琪一蹦一蹦的骑着球,咧着嘴傻笑,她太想跟梁一一做朋友了。 夏错孤零零的倒在地上,“给你。”梁美美偷偷溜进来,悄悄将自己的棒棒糖塞给他,她不想得罪任何人,只要不被人欺负就行。 正文 第五章  蝙蝠 晚上安琪躺在自己的位置上,贪婪的闻着棒棒糖的味道,甜丝丝的,平常这个时间,她早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借着从窗外洒进来的朦胧月光,安琪翻了个身,脸正对着躺在隔壁的夏错。 他一动不动的躺着,跟死了一样,睡觉前,在梁一一的撺掇下,其他孩子用自己的旧衣服,强行换走了夏错的新衣服,除了他贴身穿的保暖内衣,其他全被换成旧的了,连袜子都没放过。 安琪是第一个换的,她用自己的土黄棉袄,换了夏错的呢子大衣,有着漂亮纽扣的大衣,即便她不拿,也要被其他孩子拿走,为了保住纽扣,她只能先下手为强。 “睡了吗?”安琪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他的脸,湿淋淋的,她缩回手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是又咸又涩的眼泪。 “别难过,慢慢你就习惯了,等到下一个接替你的小孩出现,你就安全了。”安琪凑过去,轻声传授她的经验。 或者有新的小孩进来,或者三楼的小宝宝长大,总之下一个受气包就在不远处。 安琪咬咬牙,小心翼翼的剥开棒棒糖,只露出一个小头,“给你舔一口吧。”她将棒棒糖送到夏错嘴边。 一秒不到就缩回了手,“是你自己不舔的。”安琪郑而重之的裹上糖纸,她将棒棒糖举到眼前,透过宝石看里面的世界。 她总能发现不同的世界,透过墙上的裂纹能看见千军万马,现在她在宝石里面发现了一个宫殿,还有身穿碧绿长裙的公主。 安琪无声的笑起来,她就知道自己是公主,伸出舌尖隔着糖纸舔一下棒棒糖,真甜啊! 等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夏错抬手擦去脸上的眼泪,身边的床动了一下,安琪闭着眼睛抱着自己的粉红背包从榻上滑下去,她光着脚丫,直挺挺地往前走。 走到梁一一的榻前,安琪放下自己的小背包,抱走了梁一一的大背包,她重新爬到榻上,怀里紧紧搂着梁一一的包。 诡异的画面让夏错毛骨悚然,他明明看见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居然能准确无误的绕开挡路的障碍物。 梁一一的包里还有一大瓶棒棒糖,清晨梁一一发现自己的包不见了,嗷一声嚎哭起来。 安琪被嚎哭声惊醒了,怀里的东西又硬又冷,硌得她疼。 “被安琪偷了!”梁飞龙第一个发现赃物。 梁一一拎着安琪的包杀气腾腾冲过来,将她的小脏包用力摔到安琪身上。 其他孩子全都簇拥过来,就连唐阿姨也被惊动了。 “安琪,你怎么回事?”一目了然的事,唐阿姨明知故问。 安琪懵懵的看看怀里的包,很快明白怎么回事了,“唐阿姨,我用自己的包换了一一的包。”她咧开嘴甜甜笑道。 “放狗屁!明明是你偷了,我什么时候跟你换了?”梁一一气得发抖。 唐阿姨嫌恶的皱皱眉头,安琪偷东西说谎话的毛病屡教不改,一次她一觉醒来,手腕上的玉镯子不见了,后来在安琪的手臂上找到了。 吃早饭的时候,安琪靠墙罚站,今天吃的是豆沙馅儿的包子,安琪冲着李伯伯笑成了一朵盛开的向阳花。 偷东西是不对的,李伯伯摇摇头,他也帮不了她。 吃完早餐,大家去教室上课,安琪饿着肚子站在最后面,梁老师弹着钢琴,教大家唱歌。 上完一节课自由活动,安琪跑去厕所,喝了一肚子的自来水,她好不容易才跟梁一一建立起来的友情,就这么完蛋了。 梁一一大度的吸收了夏错,并让大家把夏错的衣服还回去,夏错像个木头人,梁美美牵着夏错的手,在走廊上慢慢散步,她不能做剧烈的运动。 “夏错,我们一起玩呀!”安琪蹦蹦跳跳跑过来,笑嘻嘻的握住夏错的另一只手。 梁美美停下来,小心翼翼看了安琪一眼,论打架,她打不过任何人,也没有安琪那样自残的魄力。 安琪一把打开梁美美的手,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夏错,“朋友,我最好的朋友。”她拍着他的后背,想要跟他重新恢复友谊。 夏错听妈妈讲过的故事,长着翅膀和兽脚,当飞禽和走兽爆发战争的时候,两边倒,一会儿混进群兽的队伍中,一会儿混进鸟儿的队伍中。 被安琪抱着,夏错突然想起了的故事。 除夕这天,走廊两边的门终于打开了,院子里张灯结彩,一派热闹。 每个孩子从里到外都换上了新衣服,唐阿姨再三叮嘱注意事项,晚上大领导要来,表现不好的孩子以后别想吃饭。 大家点头如小鸡啄米,安琪乐得合不拢嘴,大红的棉袄口袋里装满了糖果,头上戴着两个崭新的蝴蝶发卡,随着她的点头,蝴蝶轻盈的扇动着翅膀。 梁老师抓紧时间,给大家排练节目,所有孩子一起合唱“祖国的花朵”。 安琪站在第一排的居中,正对着话筒,她是院里的台柱子,长得漂亮,声音脆如黄鹂鸟,最重要的是她摇头晃脑,一点不怯场。 夏错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熟练的打着手语,用手语来表现这首歌,为了今晚的表演,他们两个月前就开始排练了。 梁一一之流则排到了最后一排的队尾。 排练完大合唱,所有孩子排着队伍,鱼贯走出小礼堂,赶去活动室接待客人,今天一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 先是一个bbox组合来看孩子们,五个花枝招展的漂亮大哥哥,他们的头发五颜六色的,耳朵上戴着亮闪闪的耳钉。 孩子们分成两排面对面的坐在垫子上,最小的十一个月,还戴着尿片。 五个大哥哥站到中间,给大家表演节目,声音扑哧扑哧的,像是放屁声。 有人扛着摄像机在周围转圈圈。 安琪嘴里含着奶糖,面带微笑的听放屁声,她也会,用力一震就能震出一个大响屁。 十一个月大的梁豆豆被这屁声吓得打了好几个激灵,愣是没敢哭出来,他笔挺地坐着,稳如磐石。 放屁结束,大家热烈的拍手鼓掌。 五个大哥哥开始给大家分放玩具,一人一个,回头这些玩具都要上缴,作为活动室的公用玩具。 唐阿姨悄悄指了指梁美美,因为诸多问题,梁美美一直没能够做手术,不做手术她就会死掉。 五个大哥哥趴到地上,围着梁美美柔声细语的跟她聊天。 “妹妹,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黄头发的问。 “找妈妈。”梁美美低着头细声说,其实她最大的心愿是有个健康的心脏,唐阿姨提前排练过了,这是她的标准答案。 绿头发的哥哥眼眶一下红了。 黑头发的哥哥隐忍的扭过头去,一滴晶莹的眼泪滑下来,摄像机正对着他的脸,拍下他的眼泪。 一个小时接待结束,孩子们走出大楼,依依不舍的跟五个大哥哥挥手再见。 “妹妹,加油!”穿耳洞的哥哥握拳,眼泪潸然而下。 红头发的哥哥蹲到地上,双手捂脸,双肩颤抖。 五个哥哥坐上黑色保姆车,扬长而去,孩子们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生怕自己不小心犯错。 唐阿姨让大家在院子里分散开来,自由的活动。 夏错朝着保姆车离开的方向走去,安琪一蹦一跳的跟在后头。 夏错一直走到大门口,大铁门关着,一侧的小门开着,两边挂着红红的灯笼,保安站在门口。 夏错走到铁门前,伸长脖子望向外面,过年是天大的事,妈妈可能会接他回去过年。 正文 第六章  各奔东西 一直过了元宵节,院里的孩子才从胡吃海喝中回归正常的生活。 大家都胖了一圈,就连瘦弱的梁美美也圆润了不少,只有夏错越来越消瘦,比刚来时更加孤僻。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比起那些一出生就被遗弃的孩子,夏错的痛苦是翻倍的。 他像是在渐渐退化中,先是尿床,再拉在裤子里,然后吃喝拉撒完全不能自理,终日戴着尿不湿,痴痴呆呆的坐在榻上。 “夏错?”安琪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夏错坐在榻上,仰着脖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窗外,唐阿姨说他患上了孤独症。 “张嘴。”安琪舀了米粥喂他,宿舍里的孩子轮流照顾夏错,因为两个人的床紧挨着,安琪照顾他的时间远比别人长。 梁美美拿着水彩笔握住夏错的一只手,在他手腕上画上手表。 院长辗转联系到夏错的家人,当初说好了只是暂时寄养,春末的时候,夏雪来福利院接夏错出去,此时的夏错已经不认识她了,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安琪和梁美美一左一右紧紧握住夏错的手,第一次涌上离别之情。 “阿姨,我会洗衣服,会帮夏错洗臀换尿布,晚上会唱歌哄他睡觉——”安琪高高仰着头,乖巧的冲漂亮阿姨笑,想要阿姨带她一起走。 梁美美眼眶含着眼泪,她没有安琪能说会道,也想要阿姨带走自己,所以紧紧握住夏错的手不放。 唐阿姨抱歉的笑笑,拉住了两个女孩,保姆抱起夏错,跟着夏雪一起离开。 很快福利院掀起了一波收养高潮,一群来自美国的夫妇组团过来收养,梁美美首当其冲的被选中,她即将奔赴美利坚合众国,并在那里接受心脏移植手术。 梁夫人的儿子是福利院的股东,梁夫人因为痛失爱猫,精神一蹶不振,梁先生是个大孝子,立刻从孤儿院抱了一个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天使,带回家给老娘排遣忧伤。 这个幸运儿就是安琪,赶在欧美客人到来之前,她早早地去了梁家,主要任务负责逗梁夫人开心。 梁夫人一大把年纪,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最忌讳别人说她老,安琪一口一个梁夫人的叫她,要是不小心叫成梁奶奶,那就麻烦大了。 梁家的花园别墅里,安琪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头发烫成了卷发,梁夫人最爱秀兰?邓波儿,她希望安琪像秀兰?邓波儿一样惹人爱。 安琪双手叉腰,脚上的小红皮鞋在青石砖上踢踢踏踏的跳着,边跳边摇头晃脑的唱歌。 梁夫人坐在后花园里,边喝着下午茶,边欣赏安琪儿的可爱。 “真是个小人精。”她宠溺的叹道。 安琪跳得满头大汗,两只脚快断了,见梁夫人露出难得的笑容,她像蝴蝶一样飞扑过去,一头扑进梁夫人的怀里,“梁夫人——”她拖长尾音撒娇。 “小乖乖。”梁夫人宠溺的摸她着毛茸茸的卷发,摸到一手的汗,“洗个澡去。”她缩回手,慈祥的吩咐道。 安琪一秒不耽误,转身就往别墅里冲,她的房间在二楼,那么大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睡。 晚上梁夫人不喜欢吵闹,要求绝对的安静,安琪在自己房间里吃饭,吃完就躺到粉色的公主榻上,搂着她的洋娃娃睡觉,这个时间她是绝对不可以下楼吵到梁夫人的清净。 偶尔安琪会梦到孤儿院,梦里的孤儿院阴森森的,她独自一人在走廊上飘,跟孤儿院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在这里她只要对付梁夫人一人就行。 安琪在别墅里住了两年,两年后梁夫人去世,安琪又被送回福利院。 一个月后,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福利院里。 “你是安琪吧?”他戴着鸭舌帽,随着施工队混进了福利院。 “是呀。”安琪甜甜的笑。 “我是你爸。”男人轻声说。 安琪相信了,从没人自称是她爸,当天下午安琪跟着这个叫江小六的男人逃跑了。 “这是你妈。”江小六将一个方便袋递给安琪,里面装着小红的骨灰。 小红死于职业病,江小六没了生计,突发灵感想到了安琪。 父女俩乔装打扮以后,坐在天桥上赚钱,他们假装不认识,一人面前摆一个纸盒子,守株待兔。 福利院一直没传出孩子丢失的消息,等到风声过了,江小六带着安琪离开这个小城。 是美男总会发光的,二十五岁的江小六并没见老,半长的黄发遮住了他迷离的眼睛,刀削般的鼻梁,尖尖的下巴,白里透灰的瘦削脸颊,小蛮腰,翘臀,笔挺的长腿,低腰牛仔裤露出他性感的臀沟。 江小六离开硬座车厢,直奔硬卧和软卧车厢,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不时向上轻轻吹气,吹开他额前的几缕发丝。 身上的黑衬衫领口大敞着,露出他性感的锁骨,脖子上挂着一串银色项链,江小六走走停停,不时的弯腰,露出他迷人的臀部和臀沟。 小红死了,安琪又太小,他只能亲自上阵,想要勾搭新的饭票,不问男女。 安琪坐在两节车厢的交汇处,臀底下垫着大牛仔包,头发乱蓬蓬的,小脸灰蒙蒙的,她现在完全是一副流浪儿造型,只有一双眼睛熠熠发亮。 跟在江小六后面,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饶是如此,安琪还是死心塌地跟着他,从没起过逃回孤儿院的心思。 火车到站,江小六成功勾搭上一个如狼似虎的服装女老板,女老板有家有室,愿意出钱金屋藏娇,养着江小六兄妹,小六谎称江安琪是自己的妹妹。 一室一厅的小屋,安琪在厨房里做饭,香香和小六在卧室鬼混,香香就是女老板,今年45岁。 里屋隐隐约约传来江小六娇柔做作的抽泣声,江小六发现香香真的很有钱,就起了坏心思,想要转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想要嫁给香香。 他正是个如花似玉的年纪,又长得惹人疼,香香搂着小六的香肩,倚靠在床头,一边抽烟,一边摩挲他光滑的后背。 “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她低头对着小六的脸喷出一口烟雾。 “你骗人!”江小六扭扭细腰,不依不饶的跟她闹。 安琪边听边偷乐,她没有丝毫的羞耻感,只是觉得小六的演技太拙劣,偏偏香香还吃这一套。 香香留下一叠钞票,打算找个机会就休了家里的糟糠之夫。 糟糠之夫可舍,糟糠之子却不能弃,香香提出离婚以后,两个年纪足可以做江小六兄长的糟糠之子,对小六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围殴。 正当小六嗷嗷惨叫之际,安琪手持擀面杖宛如天神般从厨房冲将出来。 两个糟糠之子暂停围殴不害羞的小白脸,且看看这个势如破竹,势不可挡的小野种要如何? 安琪双手握紧擀面杖,高高举到头顶,双目圆瞪,呀一声大吼,说时迟那时快,擀面杖如闪电般出击,砰一声闷响,安琪的额头鼓出一个大青包,她像喝醉了一样,脚下踉踉跄跄。 “呀——”安琪再次大吼一声,擀面杖再次砸在了她自己的脑门上。 两个糟糠之子面面相觑,这小野种是蛇——蛇精病? 被压在地上的江小六也看傻了,心中的父爱突然喷发出来,他大吼一声,一头撞向水泥地。 一屋子的蛇精病!两个糟糠之子落荒而逃。 正文 第七章  骚动 江小六父女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躺在地上昏厥不醒的两人暂时没办法庆祝胜利。 此一战,江小六的门牙被打掉了,说话直漏风,见他一副残花败柳的模样,香香心生嫌弃,甩了五千块的分手费,一脚踹了江小六。 从此以后江小六情路坎坷,总是遇人不淑,花儿一样的美男子,活活地被生活这把杀猪刀磨成了一颗老帮菜。 安琪倒是出落得水灵灵的,瓷白的鹅蛋脸,一头秀发乌黑顺滑,眉如柳梢,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娇俏的琼鼻,嫣红柔软的嘴唇像月牙一样微微上翘。 才15岁的年纪,身材已经出落得前凸后翘,走在街上能引起百分之三百的回头率。 江小六暗暗地被安琪的美貌惊呆了,他活了33岁,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么美的脸蛋,就连电视上的女明星都不及她。 江小六跃跃欲试的想要说服安琪,效仿古代名妓,秦淮八艳…… “江小六!”安琪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声音娇脆清亮如黄鹂鸟唱歌,要是忽略说话的内容,单是听她的声音会让人酥到骨头缝里去。 江小六被骂得灰头土脸的,现在安琪的气势已经完全压倒了他,“给我钱买烟。”他撇撇嘴伸出手要钱花。 “抽抽抽,早晚抽死你!”安琪骂骂咧咧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摔到他身上。 “你打发叫花子呢。”江小六捡起地上的五块钱,有点恼羞成怒。 “别欺负了叫花子,这几年你赚过一分钱吗?”安琪跟他算账。 “信不信我抽你这个小坏蛋?”江小六卷起了袖子,作势要揍人。 安琪二话不说,转身冲进厨房,操起一把菜刀杀出来,准备剁了江小六包馄饨。 “杀人——”江小六惨叫一声,拔腿就跑。 外面走廊黑糊糊的,大白天的阳光也照不进来,这是一座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盖的老式职工宿舍楼,安琪和江小六一年前来到这个城市,在四楼租了一个单间。 门一开,江小六一头撞到对门邻居凌牧澄身上。 “小坏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私房钱都拿来贴补这个小白脸了——”江小六边胡咧咧边逃命。 “妈了个逼的——”安琪提着菜刀冲到门口,看见凌牧澄,一下自动消音。 “牧澄,你回来啦。”她拨弄一下发丝,拎着菜刀凑上去,娇笑着跟他打招呼。 凌牧澄一手提着空保温瓶,一手拿着钥匙插进锁孔,打开对面的门。 凌牧澄的养父是建筑工人,半年前从工地脚手架上摔下来,摔成了植物人,施工方赔了86万的医疗费,一次性付清,这笔救命钱全让凌牧澄养父的一对儿女拿走了。 当初凌母要收养凌牧澄,她的儿女就坚决反对,从没听说给人当保姆,最后当成了妈,以前凌母是凌牧澄的保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就把凌牧澄带回了自己家,当亲生儿子养。 安琪自一年前搬过来以后,凌家的那对兄妹经常过来干仗,从他们的骂骂咧咧声中,安琪大概知道了凌牧澄是被凌家收养的。 凌父出事前,凌母在家里做盒饭,然后拉到街上卖盒饭,凌父现在躺在医院,凌母在医院照顾他,盒饭的生意由凌牧澄断断续续的做着,他今年十六岁,是一中的高中生,现在学校放暑假。 可能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安琪对凌牧澄的第一印象就很好,一年相处下来,更加觉得凌牧澄人不错,她正是怀春的年纪,心里隐隐有些。 凌牧澄孝顺,家务活全能,长得也好看,安琪不打算再流浪了,想在这里安定下来,帮着照顾照顾凌牧澄,将来两个人结婚,小日子也能过得和和美美——安琪耳根有些发烫,举着菜刀亦步亦趋的跟在凌牧澄身后去他家。 “凌叔叔今天有反应了吗?”安琪蹲在铝锅前,剥着茶叶蛋的壳,问阳台上的凌牧澄。 “还那样。”凌牧澄半弯着腰站在炭炉前,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他挥舞着铁铲翻炒铁锅里的芹菜白干。 “唔——”安琪将煮破的茶叶蛋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她能一口气能吃掉20个茶叶蛋。 “你别担心,桥到船头自然直。”安琪嘴里塞得满满的,嘟嘟囔囔颠三倒四的说。 芹菜白干炒好了,凌牧澄搬下大铁锅,换上另一口铁锅,翻炒白菜豆腐皮,这两样素炒卖得最好。 “红烧肉熟了吧?”安琪循着香味走到阳台上的另一个炭炉前,掀开锅盖,深吸一口气。 “我尝尝。”她自说自话的拿来勺子,从锅里舀出一块半肥半瘦,色泽红亮的五花肉,就着勺子,送进嘴里。 甜口的红烧肉,入口即化,安琪啧啧吸着,连勺子里的肉汤一起喝进肚子里。 “别把头发掉进锅里。”凌牧澄提醒道,他戴着厨师帽,穿着白色厨师服,俨然一副饭店大厨的模样。 “没关系,以前我跟江小六在火车站买盒饭吃,你猜猜看,我吃到了什么?”安琪手一挥,抖着一条腿得意的问他。 凌牧澄神色漠然,明显对猜谜不感兴趣。 “哈哈!一个绿头大苍蝇,后面还连着几条肉蛆。”安琪神采飞扬,大叫大嚷,像中了乐透一样兴奋。 她喷出的口水四处飞溅,凌牧澄垂下刷子一样的睫毛,眼不见为净。 两个蔬菜,一勺红烧肉,配一个卤蛋,这样组合的盒饭非常受欢迎。 凌牧澄又烧了一大锅西红柿蛋汤,买盒饭,汤免费。 安琪帮忙往盒饭里盛米饭,凌牧澄负责往里面添菜,再用保鲜膜封好,他进了两种饭盒,一种饭盒里面有几个格子隔开,饭是饭,菜是菜,这种进价高,另一种是普通的饭盒,下面是饭,上面盖菜。 定价从三块到十五块不等,一样的菜,换了包装,搭配组合不一样,卖出的价格就截然不同。 以前凌母卖盒饭一盒五块,客源主要是工地的工人,凌牧澄接手以后,客源囊括了民工和写字楼里的白领。 凌母一次最多卖掉100个盒饭,凌牧澄平均能卖掉300份盒饭,利润远远超过以前,即便这样,支付起凌父的医疗费,还是很吃力。 装了350份盒饭,凌牧澄骑上三轮车,安琪歪坐在车旁边,路不好走的时候,她下车帮忙推车。 经过一个工地,凌牧澄停下来。 “小凌来了。”有工人已经认识他了。 凌牧澄在这里一个盒饭卖3块,一个蔬菜,外加小半勺肉汤,这里能卖掉80份盒饭。 离开工地继续往前骑,在一个健身馆外面停下来,不等凌牧澄下车,眼尖的前台女孩一眼看见他。 “谁要盒饭的?凌帅哥来了!”她回头问身后的同事。 这些女孩工资不高,一月两千五左右,凌牧澄将豪华套餐的格子饭盒定价十块,这里能卖掉22份。 离开健身馆,凌牧澄一口气骑到一个十字路口,这里是卖饭盒的黄金地带,地下是地铁站,身后是小型客运站,对面是写字楼,斜对面是正在施工的工地。 从写字楼出来的白领,凌牧澄一个豪华饭盒卖十五块,客运站出来的客人,一个普通饭盒卖七块,从工地过来的民工,一个饭盒卖五块。 最后还剩下五个盒饭,全部给江安琪,江安琪本来靠打游击似的卖一些袜子为生,后来过来帮忙,她跟江小六一天三顿全部吃凌家的盒饭,出一趟车,凌牧澄给她三十块,工资日结。 江安琪接过三十块钱,揣进从不离身的帆布包里,包里装着她全部的家当,因为要提防江小六随时闯祸,她每天都要做好随时随地逃跑的准备。 这次她打定主意,即便江小六跑路,她也不跑了。 回去的路上,江安琪坐进三轮车的后座里,凌牧澄心事重重的骑着车,为了钱,他的脑袋都快削尖了,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 正文 第八章  前世今生 江小六又喝醉了,抱着酒瓶子躺在地上骂娘日老子,安琪将五个盒饭全部打开,天气热,家里又没冰箱,她坐到餐桌旁,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下两个盒饭,撑得直打饱嗝。 觉得屎意盎然,安琪抓了几张卫生纸,急吼吼的冲出去,屋里没有洗手间,走廊拐角有个男女通用的公用厕所,里面的灯常年坏着,黑乌乌的什么也看不见。 安琪从帆布包里掏出手电筒,推门走进去,“该死的!”她咬牙骂道。 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又把门后面的插栓弄坏了,里面锁不上,外面的人随时随地能进来。 厕所又是无遮无掩的,长沟式蹲坑,不能自动冲水,里面臭气熏天,住在这栋楼里的百分之九十全是外地租客,凌家除外,凌父以前是厂里的工人,房子是工厂分的福利房。 安琪双手捂着臀,一阵风似的冲出来,想要去外面的公用厕所已然来不及了,她跺跺脚,直奔凌家。 听到砸门声,凌牧澄放下手里的珠子,走去开门。 “借你家厕所用用,我要拉屎!”安琪皱着脸,踮着脚尖扭着臀,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凌牧澄默默地让到一旁。 “来不及啊,来不及啦,嗷——”安琪像踩地雷一样,一颠一颠的往厕所方向挪,嘴里发出吱哇乱叫声。 凌牧澄关上门,不隔音的洗手间里传来巨响声,还有安琪长长的叹息声。 凌牧澄面无表情的坐到方桌前,拿起针线串黑白两色的珠子,这是他拿回家做的手工,串成各种形状的珠子,完成一件能赚35块。 厕所里传来冲水声,砰一声门摔到墙上的声音,安琪不管做什么,都能发出很大的动静,说好听点是活泼可爱,说难听点是没教养。 她带着一身暖暖的臭气走过来,吱呀吱呀的从桌子底下拖出凳子,一下子坐上去,两条腿分得开开的,右手托着下巴,手指在唇瓣上划过,她没有洗手,好像也不是左撇子。 “牧澄,你真厉害,我看着就眼花,你怎么串的。”安琪从一边的袋子里捞出各种形状的小动物,各种花,惊叹道。 她也试过做手工,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太复杂了。 凌牧澄端坐着,后背挺得笔直的,他拿着绣花针从细细的珠子中间穿过去,他做这些一点不难看,反而赏心悦目。 他的眉毛黑得像用墨汁画上去的一样,眼睛也是墨泼出来的,眼神沉寂如水,皮肤像玉石一样,鼻子很秀挺,薄厚适度的双唇,唇色淡淡的粉粉的,一双手白皙修长——安琪看得入了迷,从性格到长相到身高,他没有一处不合她心意的。 她不喜欢聒噪话多的男人,凌牧澄是个安静的男人,又不显得木讷呆板,他不热情,也不冷血,他就像夏天的微风,冬天的阳光,像潺潺溪流一点一点流进她的心田,水滴石都会穿,何况是肉做的心,早就被他滴穿了,“噗——”安琪被自己不害羞的想法弄得不好意思了,她兀自轻笑出声。 做完最后一件,凌牧澄去厨房做晚饭,待会儿送去医院,顺便把做好的手工拿去交货。 他穿一件浅色短袖衬衫,下面穿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发剪得短短的,安琪跟过去,悄悄跟他比了比身高,她的头顶刚好到他的下巴。 “你煮什么呢?”安琪故意探头探脑的凑过去,身体紧紧贴上他,柔软的胸部有意无意的蹭着他一侧的身体。 “菜粥。”凌牧澄后退一步,跟她保持距离。 安琪是个可爱的女生,只是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喜欢安静的女生,他记忆深处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已经不记得她的长相了,却记得她偷偷将玫瑰花棒棒糖塞进他的手心,她在他手腕上画手表,她叫梁美美,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上。 当年他在孤儿院装孤独症,终于骗来了夏雪,她将他接出孤儿院,直接吩咐保姆送他去肖荣荣的老家。 肖家人,他的爷爷奶奶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他,他们将他拒之门外,送他去的保姆只能将他带回来,夏雪不告而别,他无处可去,保姆变成了他的养母,从此以后这个世上没有肖宁,也没有夏错,他只是凌牧澄。 安琪还像以前一样,凌牧澄没想到绕了一大圈,又遇到了她,她的眼睛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一张脸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安琪认不出他来,她会神采飞扬的大谈她在孤儿院的光辉岁月,她还记得一个叫夏错的小哑巴。 “你这不对嘛!”老板几乎要恼羞成怒了。 “哪里不对?”凌牧澄展开手工图纸,心平气和的问。 “就是不对!”老板脸红脖子粗,他加盟了全国骗子连锁集团,打着手工活的幌子,纯粹是为了骗押金。 这些珠子一文不值,十件起跳,需要交付200块的押金,至于手工图纸,其工序复杂到开店至今,还没有一人能完成一件成品,完不成押金不退,骗的都是些在校大学生和家庭主妇。 眼前瘦瘦高高的男孩居然按照图纸,在一个星期之内,丝毫不差的完成了十件成品,简直就是混蛋! “你是混蛋吧?”老板气得快吐血了。 连那些贼精贼精心灵手巧的主妇都完不成,他一个男孩如此的心灵手巧,不是混蛋是什么? “手工费350,押金200,总共550。”凌牧澄站在乱糟糟的屋子中间,平心静气的要他的550块。 “操,真见鬼了。”老板一脚踢在办公桌腿上,脸色发青,这是个不详的预兆,既然有一个人能完成,就一定有第二个人也能完成,尼玛,一件35,拿回来的东西一文不值,他不是要赔得光臀了! 四周堆满了麻袋,里面放着五颜六色的塑料珠子、各种形状的纽扣、亮片珠片,不同颜色的线,艳丽的颜色看着很能吸引人的眼球。 “要么给钱,或者拿这些货抵押,要不然就请警察过来坐坐?”凌牧澄神情寡淡的跟老板商量。 安琪将陈年旧袜平摊在三轮车里,这些都是她卖不掉积压下来的货,都是些儿童棉袜,有一段时间这些童袜特别好卖,什么好卖安琪就进什么货,结果就砸手上了,扔掉又太可惜。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安琪站在三轮车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吆喝,她主要是跟在凌牧澄后面出来玩,他上楼交货去了,她闲着也是闲着,顺便卖卖袜子,哪怕卖一双都算她赚的。 吆喝了半天,一双袜子没卖出去,凌牧澄从楼道里走出来,肩上扛着两个大麻袋。 “牧澄!”安琪扬着唇角,赶紧推着三轮车上前迎迎他。 凌牧澄将肩上的两个麻袋放进车里,“哇,你怎么拿这么多,要做到猴年马月去?”安琪惊诧不已。 凌牧澄骑上三轮车,安琪歪坐到后面,一手轻轻扯住他的衬衫衣摆。 “热。”他说。 “是挺热的。”安琪点点头,都已经傍晚了,树上的叶子纹丝不动。 “手拿开。”凌牧澄腾出一只手,轻轻拨开她的手。 安琪撇撇嘴,还没搂他的腰呢,热个屁啊。 正文 第九章  骗子 宫慧娟给老公凌付强擦着身体,这几天用的全是新药,这药很贵,不在医保报销范围内,这药风险很大,凌付强随时随地可能睁开眼睛,也随时随地可能离开人世,不管是醒来,还是去世,好歹有个结果。 宫慧娟长叹一口气,揉揉发酸的眼睛,这半年她的眼泪都流干了,老伴的出事是晴天霹雳,一对儿女的不孝让她心如死灰。 这些年,凌付强在工地上赚的每一分钱,全部贴补给了他们兄妹两个,家里的开销全靠宫慧娟卖盒饭,牧澄是个懂事的孩子,年年拿奖学金,那对兄妹就死活容不下他,将牧澄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一对没心没肺的玩意,就跟畜生似的。 “妈。”凌牧澄拿着保温瓶走进病房。 “一天送一顿就行了,天热,你别中暑了。”宫慧娟心疼地接过保温瓶。 “没事。”凌牧澄端走地上的水盆,换了一盆水回来,帮着凌付强翻了个身,给他擦后背。 “牧澄,要不把房子卖了,一半给你爸治病,一半你拿去读书,以后你就直接住学校宿舍,你爸要是醒不过来,我就还去给人当保姆,反正管吃管住——”宫慧娟心灰意冷的说,无论如何房子不留给那两个畜生,他们闹无非就是惦记着这套房子,她偏不给他们! “妈,钱的事您别担心,她来找过我,给了一张卡,足够了。”凌牧澄淡声打断她的话,几个月前夏雪确实来找过他,不过他拒绝了她的“好意”,哪怕饿死也不要她一分钱。 “真的?”宫慧娟不敢相信的擦擦眼角,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她生怕家里这些糟心事拖垮牧澄。 凌牧澄垂下眼眸,嗯了一声,不愿意多谈关于她的任何事。 安琪坐在车里,背靠着身后的麻袋,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优哉游哉快活极了。 一个女孩背着大黑包,胸口挂着爱心牌子,一只手拿着手工布娃娃,一只手拿着简陋的零钱袋。 “你真是聋哑人?”女孩经过时,安琪笑着问。 牌子上写着五块钱,“这么难看,你抢钱啊?”安琪接过丑陋的布娃娃,丑陋的编织零钱袋,冷嗤一声。 “牧澄,我们走吧,走开走开。”安琪将东西还给聋哑人,像赶苍蝇似的驱赶女孩,她压根不相信这女孩真是聋哑人,以前她跟江小六也装过聋哑人骗钱。 “我能看看其他的?”凌牧澄冲女孩打着手语问。 女孩连连点头,急忙摘下背包,包里装了一包的小玩偶,零钱袋。 “这是我们福利院的孩子自己动手做的。”女孩红着脸打着手语。 “我全要了,明天这个时间你再带些过来——”凌牧澄比划着手语。 安琪一头雾水的望着他们两个,“牧澄,你还懂哑巴语呢?”她兴奋的问他。 女孩冲凌牧澄深深的鞠躬。 “你别鞠了,搞得跟遗体告别似的!”安琪冲女孩大叫大嚷着。 凌牧澄掏钱买下所有的玩偶和零钱袋。 “她肯定是个,凌牧澄,你被人骗了!”安琪站在车里,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低头朝他的耳朵大声的嚷嚷。 “手拿开。”凌牧澄不理会她的叫嚷声。 回到家,凌牧澄开始改造那些丑陋的玩偶和零钱袋,他在上面缝上漂亮的纽扣,经过他的改造,玩偶和零钱袋焕然一新,漂亮得让安琪爱不释手。 安琪的陈年旧袜也被凌牧澄改造成可爱的袜子零钱袋。 第二天安琪拿到夜市上去卖,一个零钱袋卖10块,一个玩偶卖15块,居然卖得很火。 回去以后,凌牧澄付给安琪100块的出摊费。 夜深人静,屋顶的吊扇无声的旋转着,凌牧澄坐在缝纫机前,用格子棉布锁边,他左手扶着布,右手转动一下缝纫机的滚轮,一只脚轻踩着缝纫机的踏板,机针在布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在布上游出一条细密的直线。 洗手间里,安琪换上一件白色单肩吊带T恤,下面配上一条蕾丝边牛仔短裤,镜子里的女孩脸蛋红得像番茄,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白皙的脖子,一侧的肩头露在外面,安琪低头看看自己的腿,两条腿又长又直,牛仔短裤恰到好处的包着她的臀。 二十分钟前,T恤还只是最普通的圆领T恤,超辣的牛仔短裤也只是普通的七分裤,经过凌牧澄的改造,这两件被安琪扔在箱底的旧衣焕然一新,好看到令她脸红心跳。 心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安琪用凉水洗把脸,给自己降温。 凌牧澄越做手越顺,他买了一堆过时的牛仔裤,一堆没人问津的难看T恤,将它们改头换面,样式不带重复的。 安琪磨磨蹭蹭的走进客厅,轻咳一声,吸引他的注意。 凌牧澄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看她,出来的效果还是令他眼前一亮,她的肩很漂亮,腿型匀称修长,“走一圈。”他想看看背面的效果。 安琪抬头挺胸,单手叉腰,效仿模特,扭着臀往前走,她扭得太厉害了,活像一条刚化成人形的蛇精。 走到他眼前,安琪摆个造型定格几秒,倏地一个转身,头顶的马尾甩来甩去,她用捆菜的皮筋扎的头发,塑料凉鞋脚后跟的带子断开了。 走完猫步,安琪坐到他身旁,脚上的凉鞋被他拿走了,他用多余的牛仔布料包裹住凉鞋的带子,将牛仔和带子用缝纫机扎到一起。 他又用牛仔布料包住橡皮筋,做了一个牛仔发带。 安琪咧着嘴傻乐,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 “先回去睡觉。”凌牧澄推醒趴在缝纫机上打瞌睡的人。 安琪擦去嘴角的口水,张大嘴巴打哈欠,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你呢?”她揉着眼睛问他。 “我不困。”凌牧澄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不停,他将剩下的边角料改成购物袋,小零钱袋,牛仔发带。 “我也不困。”安琪拿起小剪刀,帮着剪线头。 剪着剪着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凌牧澄抽走她手里的剪刀,安琪猛地一点头惊醒过来,“借你的床躺躺。”她站起来嘟哝着直直的朝他的房间走,他的房间很小,仅仅容得下一张单人床,一进门就是床,就连鞋子都要放在外面过道里,连房门都没有,门口挂着一块布。 里面就是凌父凌母的卧室。 半个小时以后,安琪开始梦游,凌牧澄转过身,看她直挺挺的在客厅转了一圈,又回到他的房间,一头扑到榻上呼呼大睡。 凌晨3点50,凌牧澄收起缝纫机,下了一锅挂面,吃完就去批发市场买菜,从批发市场再到市内各个菜场,其中的菜价就翻了五倍。 安琪循着香味走进厨房,“给我卧两个荷包蛋。”她盯着锅睡眼惺忪的说。 安琪回家刷牙洗脸,江小六躺在客厅的地上,地上铺着凉席,空酒瓶,吃剩的饭盒,烟头散落一地。 吃完早餐,安琪打着手电筒,两人一起走出黑漆漆的楼道口。 “我来骑,你睡一会儿。”安琪抢先一步骑到三轮车上。 凌牧澄爬进车里,躺到麻袋上,“给你当枕头。”安琪摘掉身上的帆布包递给他。 凌牧澄接过沉甸甸的包,枕到脑袋底下,“累了叫我。”他扯过麻袋盖到身上,闭上眼睛。 安琪蹬着三轮车,车子稳稳当当的驶出居民楼,从这里到批发地要骑一个小时,而且要骑得很快。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街道两边亮着路灯,安琪将三轮车蹬得飞快。 正文 第十章  以泼制泼 凌牧澄将车停在健身馆外面,几个女孩出来买盒饭,“你这身衣服在哪里买的?真漂亮。”女孩们被安琪一身超火辣的短打扮吸引住了。 安琪从大编织袋里拿出牛仔短裤,一条短裤卖80,一件T恤卖50,买一套130元赠送牛仔环保袋,牛仔零钱包,还有牛仔发带,环保袋上还挂着可爱的玩偶。 五分钟不到,就卖出了十套。 在十字路口,从写字楼出来的白领又被安琪的衣服吸引住了,她就像个活广告,其他人未必就能穿出这样的效果。 也有人被可爱的零钱包还有发带吸引住了,怎么也移不开脚,零钱包单卖10块,环保袋单卖30块,发带单卖5块。 安琪收钱收到手软,卖衣服赚的钱远比卖盒饭赚的多多了,这些衣服的成本很低,是论斤卖的,一件平均下来3块左右。 回去的路上,安琪坐在空荡荡的车里,觉得口干舌燥,照这个速度,他们一天就能净赚一万左右,安琪捂住心口,心扑通扑通跳着,她这辈子从没赚过这么多钱。 凌牧澄给了安琪300块,剩下的去医院预交了凌付强的住院费,不可能每天都赚这么多,等到开学,他就没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了。 一个月后凌付强突然睁开了眼睛,“遗嘱,房子留给牧澄——” 宫慧娟还没从喜悦中回过神来,老伴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凌家的一对儿女上门驱赶凌牧澄,这房子是老头子留下来的,老太太可以住,外人想住门都没有。 对门吵闹声震天,安琪开门放江小六,在50块的迷惑下,江小六手持菜刀,作势见人就砍。 “我爸有精神病,砍死一两个畜生不偿命。”安琪磕着瓜子,倚在凌家的门上,娇滴滴的笑道。 “你骂谁畜生呢?”女人尖叫着却不敢上前。 “骂你呢,还有你。”安琪笑着伸手指指两个畜生。 “你他妈谁呀,这里轮到你说话吗?”男人暴跳如雷。 “畜生听好了,凌牧澄是我老公,宫慧娟是我婆婆,这房子还轮不到你们惦记,江小六,砍死他们两个。”安琪扔了手里的瓜子壳,双手叉腰,柳眉倒竖,破口大骂,声音又尖又脆,压过了屋里所有人的声音。 江小六猩红着眼睛,恶狠狠的扑上去。 兄妹俩尖叫着吓得屁滚尿流,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宫慧娟坐在椅子上默默垂泪,凌牧澄拿了毛巾给她擦脸,从头到尾他都面无表情。 “江小六,你可以撤了。”安琪手一挥,江小六立即退下,这些年他们一直是上阵父女兵,枪口朝外的时候,江小六像恶犬一样毫不含糊。 “宫阿姨,你就当那两个畜生死了,以后,我和牧澄给你养老送终。”安琪倒了一杯凉白开递给宫慧娟,以凌家儿媳妇的口吻劝慰道。 “早就当他们死了。”宫慧娟接过杯子,喝下半杯水,恨声道。 “我们家牧澄虽然是养子,亲生的也没他这么孝顺,宫阿姨,你可不能老糊涂,房子一定要留给我们家——”安琪替凌牧澄抱不平,虽然坚信他以后一定能买更大更好的房子,可是这口气咽不下去,那两个畜生欺人太甚。 “江安琪,你可以走了。”凌牧澄微微蹙眉,生硬的打断她的话。 “行,有事叫一声,我随传随到。”安琪听话的点点头,甩着两个胳膊扬长而去。 预存的住院费没用完,办完葬礼,还有富余。 缝纫机是宫慧娟当年结婚时的彩礼,家里有个缝纫机平时缝缝补补的也方便,凌牧澄的缝纫手艺还是跟着宫慧娟学来的。 凌付强去世后,宫慧娟很快从悲伤中振作起来,以前日子也还过得去,他们两口子之所以那么拼命赚钱,完全是为了贴补一双儿女,儿子和女儿买房的首付全都是他们拿的,每个月还帮着还贷。 现在宫慧娟彻底的想通了,权当没生过他们,她放下了盒饭生意,效仿凌牧澄,改造衣服拿去夜市卖,单凭着这个收入就足够他们娘儿俩生活的,还有一笔小存款留给牧澄念大学,宫慧娟还特地去了公证处,对她的遗嘱进行公证,等她死后,她所有的财产全部留给牧澄。 凌牧澄在学校开学前几天,终于能够好好的睡一觉,整个暑假他都在不停的奔波中,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两个小时。 橘黄色的夕阳透过窗户洒进里屋的房间,凌牧澄缓缓睁开眼睛,抬起一只手让夕阳的余辉落在他的手上,他全身懒洋洋的,尽情的享受此刻温暖的黄昏,脑子空空的,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这真是件奢侈的事。 房门虚掩着,隐隐约约传来缝纫机嗒嗒嗒的声音,宫慧娟执意要跟他换房间,让他搬进宽敞的房间,想她可能会睹物思人,凌牧澄暂时答应了跟她换房间,这只是暂时的,接下来他的目标是赚一套二室一厅的首付,不需要太大的地方,但一定要向阳,让阳光洒进每个房间。 凌牧澄盘坐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一头短发乱七八糟的翘着,他喜欢这平淡如水的生活,是宫慧娟给了他新生,让他从沉重的罪孽枷锁中解脱出来,他不愿意接受夏雪的帮助,不是因为恨,而是想要跟过去彻底的划清界线。 这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夏雪再婚了,还生了一个儿子,老死不相往来才是对彼此最好的成全。 凌牧澄拖拉着拖鞋朝房门口走去,外面传来安琪一惊一乍的惊呼声,听着她的声音就能想象出来她此刻的表情,凌牧澄的唇角扬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嘘,小点声,牧澄不爱听这些。”宫慧娟急忙示意安琪小声。 “天啊,牧澄的亲妈这么有钱——”安琪瞪大了眼睛,呆呆的掰着手指头。 跟他的继父比起来,夏雪那点钱就不叫钱了,宫慧娟含蓄的笑笑,不打算点破,她稍微透露一下夏雪的资产,无非是想给安琪画个大饼,看得着吃不着的大饼,别看牧澄现在穷,以后说不定摇身一变就是亿万富翁了。 “嘻嘻,宫阿姨,你说以后我跟牧澄结婚,他亲妈是不是要送个几百万的彩礼钱给我呀?”安琪乐得合不拢嘴,本来她就认定了凌牧澄,没想到他还是个富二代,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了! “那我不敢保证,不过这套房子,我的存款,肯定要给你们的。”宫慧娟承诺道。 安琪长得太漂亮了,漂亮得一不留神就会被人抢走,宫慧娟竭力的想要笼络住小姑娘的心,让她死心塌地的守着她们家牧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