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何处 楔子 弥漫的风雪使得这苍雪之巅的寒气更是直逼人的骨髓,肆无忌惮的在一行行人的脸颊上毫不留情的斫着,纷纷扬扬。 一行十几人抬着一顶火焰般鲜艳的轿子逶迤在半山腰。那轿子中一个衣着青衫的中年男子,须发间不乏英武与豪气。在他的身畔是一个清丽淡雅的女子,虽然被病魔折磨的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更是显得楚楚可怜起来。 “……”女子望着面前深情款款的男子,千言万语,却只是张了张嘴,始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来。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要想……”男子深深的凝望着那凝聚着千言万语的眸子,继而转头望向轿子外面辽阔的白色天地自语到:“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答应我,你也不要放弃。” 女子垂眸,已是泪眼朦胧,心里暗暗下定决心,那便一起坚持。 轿子外面传来几声金属碰撞的声音,虽然在漫天风雪中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起来。不过就是这一丝丝的声响也没能逃过轿子里男子的耳朵。 眉,不禁一皱。难道这时候也要有人来破坏自己仅存的幸福吗?一青一黑两条人影在漫天飞雪中你死我活。不远处地雪地上一个女子倒在雪地上,嘴角的血殷红了清瘦而又苍白的脸颊,以及那一片的皑皑白雪。 眼睛微微合着,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昏迷中的四五岁的孩子,她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交缠在一起的两道人影,似乎一不小心就再也望不见漫天飞雪中的那道青色人影。 突然间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黑色身影从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而后在一瞬间坠落在雪地之上又滚落在山腰上,又滑落下来。 待看到正被丢到一侧的孩子时苍白的面孔上却显出一副狰狞嗜血的笑容,待看到他怀里的孩子时青衫男子再也无法镇定下来,拼命地想要追过去,可是脚下已是寸步难行。 青衫男子倚剑而立,嘴角一缕缕的红色滑落,染得地上一片的白皑皑变得红艳艳。回眸对着地上怀抱孩子的女子轻轻一笑,却包含了道不尽的酸涩与心痛,终究是自己无能,无法好好地保护她们母子。而后,以剑为杖,深一步,浅一步地朝着女子走去…… 当陆建章夫妇来到两人的面前时,看到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和被紧紧挤在两人怀里的孩子时,除此之外茫茫的大雪山之上再无半个人影,在望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不禁心底波涛澎湃。 “相公,救他们。” 女子的目光落在那紧握的两只手上,内心被深深震撼了。 “好!"男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毫不犹豫的应道。 几日后,雪山下,一处简陋的旅舍里。 “多蒙陆兄出手相助,他日若有需要万俟衰的地方尽管开口,赴汤蹈火,必定在所不辞!” 青衫男子对着陆建章举杯,慷慨的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江湖道义而已,何须如此!何况北海冰宫一向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为世人所敬仰,今日淡酒一杯,便逾千言,干!”“干!”说罢,两人相对,一饮而尽。 “唉,那个黑衣的男子武艺高强而且出招歹毒,绝非一般江湖人士,这江湖上不知何时冒出如此多的高手。”万俟衰放下酒杯淡淡地说道。“相信有北海冰宫的护佑,这本绝世的《天绝剑谱》亦不至于落入奸人之手。只是风儿许久不醒,要不要寻个大夫来瞧瞧……” 听到陆建章的话,万俟衰有一刹那的晃神,继而才道:“没事,他只是受到那个黑衣人的miyao影响,有嫣儿守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对于嫣儿的医术,他显然抱有十分的把握。 内室,那个瘦弱的女子,已换上一件墨绿色的衣衫,没有了前几日的虚弱与憔悴,面上更多了一些红润。她坐在孩子的床边为睡觉都不安分的孩子掖了被子,轻轻地捏了捏孩子的脸蛋,眼神却飘渺起来,不禁想念起那个被黑衣人抢走的孩子。 虽说他们不清楚想要三番五次害他们的是什么人,可以隐约明白着对方的仇恨,既然他们抓走了默儿,一定必有所求。既然如此,那默儿定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是哪一个母亲能坦然无畏地面对?!莲儿望着面前抚弄着熟睡儿子面颊的嫣儿,满眼的幸福地说道:“能够如此守着,侯着,夫复何求!” 可是一想到那刚满月的女儿却被丢在家中,眼眸一暗,喃喃自语道:“可是哪个父母不愿意把孩子留在身边呢……” 嫣儿被耳畔的语言一震,恍然才想起,陆建章为了身中莲儿的最后的希望,抛下家中幼女,来这雪龙山,寻找传说中,隐藏在雪山的圣莲,但作为一个母亲,又能如何不思念自己的孩子呢。 她替莲儿把过脉,知道她虽然服过息颜草,抑制住恶化的病情,但始终是无力回天了,就算是爷爷玄智老人在世,恐怕也是很难。 看向莲儿的目光不禁多了一丝不忍和沉痛。客厅里两个男人正在侃侃而谈。“陆兄何须自谦,在下也有耳闻,“凡有百姓聚居之处,皆有陆家之商埠。”能置办下如此家业,可见陆兄好生的恩威德众!”陆建章闻言,眼神一黯,“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若能以这万千资财换……”未等说罢便向着里阁夫人的方向深深的叹息起来。 “苍天有眼,陆兄不必过于难过,以陆兄和嫂夫人高义,必得苍天护佑!”万俟衰闻言劝道,其实对于这位陆夫人的情况已是十分清楚。 万俟衰因夫人师弟精通药草之术,却也是耳濡目染,对病理已是颇为精通。所以当第一次仔细注意到陆夫人的面色时,便已知晓,她此刻的身体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但是却不得不如此安慰道。 室内,清瘦的女子,在再一次为孩子掖好被子时,放下满满的担忧,抬头对着陆夫人故作调皮地一笑,继而说道:“姐姐,不如咱们来个亲上加亲?”说完狠狠地剜了一眼睡得正熟却好不安分的儿子。 “不过你们的女儿一定要教的厉害点!”莲儿一怔,忽地扑哧的一声笑起,跟嫣儿一起呆了些时日,人似乎也开朗了起来,不禁打趣道“连自己亲儿子都给卖了呀?” “娘亲管不了,只能找个厉害的媳妇啦,哈哈,姐姐到底同意不同意嘛!”嫣儿满脸期待的望着莲儿。“好呀,到时候”,莲儿望了一眼躺在床上那个煞是可爱的孩子,亦是调皮的打趣道“被我家女儿欺负了,我可不负责呦!” 床上的孩子似是不满的翻了一下身,努了努小嘴,继续睡去。像是对两人无声的反抗,引得两人又是一阵欢笑…… 情归何处 第一章走吧 二十年后。 是是,是非,是恩,是怨。生死两茫茫,不思量,唯自难忘。 在这避世的一隅里,一个男子,他静静地倚在一墓碑旁,满头的墨发如流云一般垂在身后,也遮盖住半副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只知道他手里拿着一酒葫芦,一口口的猛灌着,似乎那不是酒,只是水而已。 在是非对错的恩与怨当中,他已经走过太多的凄怆悲伤,尘世寒凉。现在只是想退避三舍,绕开红尘在这山明水秀的一隅,义无反顾的守候着心中那一份最为沉重的承诺。 黄叶飘零,落入了他脚下的泥土,与那一座冰冷的坟墓相依偎。有些事一旦成为过往就再也无法挽回。有些人一旦失去也同样不会再回来。 她静静地来到他身后,静静的望着他的背影,一如往昔的颓废与放纵,她有些气恼地喊道,“有脾气你冲我发吧,反正我也脱不了干系,可你在这这样算什么,啊?!” “你走吧”,他却是连头都没有回,就抛出了这么一句话,冰冷的语气里有一种凛然不可抗拒的的威严。那副英俊的面庞在几缕青丝的掩映下,如水般清澈的明眸里有着莫以言明的感情。 那女子明显地被这句话砸的身子微微一颤。 “对不起”,他的所有目光似乎投注在那冰冷的石碑之上,谁也再分不得。轻轻抚上了那碑上语颜,两个字,慢慢地摩挲着,那么的温柔,那么的专注。仿佛那不是冰冷的石碑,而是情人的脸。 素衣臻首,带雨梨花,女子的视角被耳际几丝凌乱的发丝撩拨住了视线,她刚刚张口,声音便有些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有好多事情想告诉他,为了组织好让他更明白的语言,她这段日子以来,她寝食难安,都变成了熊猫眼,而他竟然连头都不回!想着这几日自己的愧疚,委屈,迷惑不由得用力踩断了脚下一层的枯枝。 听到噼啪噼啪的声音,他终于肯转过身来看她一眼,认真的看了她一眼。 当看他缓缓回身的姿势,那女子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这十三天里,他终于肯对自己转身了么?!可是当她到那犀利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当她稳下脚下的时候,他已经转头又看向那石碑,仿佛那才是他永恒不变地守望姿态,继而对着那方冰冷的石碑,轻轻叹息道,“颜儿,这一切究竟又是谁的错呢……” “谁的错难道你不清楚么,又何须在这里自欺欺人?” 一道白色的人影从树梢上飘然而下,两侧如瀑布般的乌发从两边分别挽向脑后,在一片琉璃色的发簪下梳结成冠。俊毅的面庞上,眉飞入鬓。刀削斧刻般的面庞上,镌刻了一双远如寒星的眉目,倒是别有一股飘逸出尘的谪仙姿态,那话里生生带出的些许怒气才让他有些人间烟火的气息。 喝酒的男子不用回头也辨别的出来者是何人。 “长风……”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落到眼前,那女子不禁出声喊道。没想到在此刻长风会出现。没想到他却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出现,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安慰,一阵感动。 “啸天,人心难道真的如此容易改变?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你吗?”长风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 “是啊,我非我,而你又何尝还是以往的长风?人生天地之间谁又能没有改变……”靠在坟前被换作啸天的男子把目光转向那被唤作长风的白衫男子。 缕缕清风拂来,漫过夕阳镀金般的落落余晖,映着日暮归巢的三五鸦群,拂着静默的三人,心跳似乎都在风中,夕阳里变得安静而美好,仿佛旧日里,三人纵酒高歌的日子。 “你既然来了,就带她走吧,我想和颜儿单独的呆会儿……”盖啸天说话的语气很是冷漠,他的温柔,他的微笑似乎都是为那个女子而生,所以那个女子离开了,那些温暖和微笑也被她带走的干干净净,天地之间,莽莽大千世界里,再也寻不到半丝踪迹。 “那你还要这样子到什么时候?!”女子忍不住喊道。“你已经坐在这墓前十三个日日夜夜了,你还想呆到什么时候?你以为语颜在九泉之下看到你这个样子能安息吗?!” “吵够了么?我累了。”啸天对着语颜的墓碑很是平静地说着,连一眼都吝啬地给眼前的女子。 女子闻言一阵气噎,咬咬牙,却又垂下了头。 “盖啸天!”看了一眼垂首默然的女子,尹长风脸上浮现出一抹怒色恨声说道:“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这一切根本不是湘湘的错,凭什么把一切都要怪到她的头上?!再说那个叫什么语颜的女人也许是————” 还不等他说出后面的话就被啸天打断,“你闭嘴!”说话间人已掠至长风面前,揪住他的衣领,警告到“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我的颜儿!决不允许!”四目对视的瞬间,已激发出阵阵的电闪雷鸣。四周在一瞬间变得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如此冲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害怕长风说完那些话,更害怕那些话是真的,他不顾一切的去阻拦后面的话。 “哈哈……”长风看到他的动作,又看了看抓住自己胸前衣襟的手,冷冷笑了几声,将抓住自己衣领的手慢慢挪开,就如四两拨千斤那般轻巧,而后沉稳地说道,“好!好!很好!”然后转身走到那女子面前,抓起她的手,极其霸道地命令道,“走!跟我回去!”看到女子欲言又止的表情,又加上了一句:“没有可是!” 情归何处 第二章回家 两人就这样一直走着,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在繁华的街市上,一粉一白两道人影在喧嚣的人群中。一袭粉色的紧身衣裳使得她看起来更加的迷人了,玲珑的曲线已尽现体态风流;下身的裙衣上,唯有几只美丽的蝶儿翩翩而舞,素洁却也美不胜收。深深垂首,同样是一只美丽的蝶状发簪将满头如瀑的乌发挽到左侧一块形成一个小小的云髻,又从脑后的云髻分出几绺头发柔顺地垂在背后。 长风转身看着身边的粉衣女子,“湘湘,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不用和他一样介意。人生在世谁没有受过伤痛和挫折,他能到今天这副田地,是他自己暂时还没有能力去扛起,时间会慢慢磨平一切伤口的。” 陆湘湘盯着长风故作开心地说道,“我没事,谢谢你送我回来。” 长风习惯的摸了摸她的头,嘱咐道,“先回去吧。有些事情真正弄明白之前,你不必忙着自责和愧疚。” 他也只能这样安慰她了。 “可若不是我把语颜写给他的信弄丢的话,语颜也许就不会死了……”几滴清泪顺着那清丽的脸颊滑落,心里终是觉得有些愧疚。 尹长风微微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柔地帮她拭干有些红肿的眼睛,宝贝似的把她揽在怀里,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一头如墨般浓黑的青丝,有些心疼眼前这个简单,明朗的女子来。 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你也说了,那是也许……” 他的声音在她听来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竟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安心,陆湘湘便静静地偎依在他温暖的怀里。一直奔波疲累的心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可以停泊的港湾,好像听着他一直说着“一切有我,你别担心。”似乎这样躲在他的怀里安心的睡着,不再惧怕一切的风雨。 这片刻的休息,让陆湘湘头脑一瞬有些清明起来,她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可是一眨眼功夫却又忘记了。 “长风,你说害死语颜的那个人掉下悬崖是死了么?” “怎么想起问他来?” “我觉得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你仔细想想,当时啸天扯下他面具的时候他的神情——反正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当时啸天看到被人一剑刺穿的语颜,完全丧失了理智。疯狂的迫击之下,才一掌击碎了那黑衣人右肩。”尹长风慢慢地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可是最后他还是拖着语颜摔下了那深不见底的悬崖——”说道这里,她的声音里又带上些许哽咽来,“如果啸天能看到语颜的信,他分明能早一步赶到的,都是那个混蛋,恶贼!偏偏那个时候偷人银钱,挡住了我的路,不把他找出来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大恨!” 长风极为有耐心地帮她拭干,不以为意地笑笑,“那人不是也被你狠狠地咬了一口么?气还没消!”这丫头一生气便要将人千刀万剐,倘若真是有人在她眼前行那残忍之事,恐怕第一个跑的就是她。 不过他着实有点开心,这丫头终于恢复了些生气。想打她口口声声说的恶贼,又有些颇不放心地叮嘱道,“如果再遇到那些为非作歹的人,你莫要再强逞英雄,自己的安全最重要,你家虽然有些富裕,交游也颇为广泛,但要晓得这世上往往却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放心吧,三十六计走为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些道理我通通晓得!” “哪里学来这么多油腔滑调的论断。” “跟你啊!” “我怎么不记得教过你这些?”尹长风以手抚额,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姿态。 陆湘湘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小姐!小姐——” 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急促的呼唤声,陆湘湘闻言吓了一跳,猛地挣脱了长风的怀抱,看到尹长风肩膀上被自己眼泪濡湿的一片泪迹,脸上飞速地浮上一抹可疑的酡红。 抬头寻找那熟悉声音的来源时,只见一个身着浅红色衣裙的女孩出现在面前。她两只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喜悦的神情。一头的乌发完全的从头顶分开各自在左右两边梳成两个小髻子,从小髻子中又分别理出了两个小辫子,很自然的垂下,随着她说话的节奏,随意的摇来晃去。 “铃儿!你怎么——” 湘儿一脸的疑惑望着那个名为铃儿的女孩子。 “小姐,老爷听说你要回来,特地派我到门口迎迎。我等了好一会都不见人影,就到处找找了,没想到还真给我碰到了!” 陆湘湘看着那兴奋的小丫头,听着她激动的讲述,惊愕地嘴巴张得圆圆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我爹?他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是我告诉他的。” 湘湘转头看到尹长风,他脸上露出几许慵懒的笑容,心里确实莫名地一阵温暖,不禁为他的细心和体贴而感动。 “小姐,他是?”铃儿疑惑地看看湘湘,又看看眼前这个眉目俊朗的英俊少年。 “他是长风,我的好哥们儿。”铃儿闻言多望了面前年轻公子一眼,转向湘湘急促的催着:“哎呦,小姐啊,我们赶快回去吧。我都差点把正事给忘了!你绝对想不对谁来家里了?!” “谁呀,那么神神秘秘的?!” “万俟公子!” “万俟……?”陆湘湘陷入一阵沉思之中,只觉得是好耳熟的一个姓氏,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心里隐隐约约地有些不好的预感。 情归何处 第三章怜风 “怎么了?”耳畔传来长风轻轻的问候。 “没什么,那我先回去了。”湘湘迎上那关切的双眸,似乎被带进一个浩瀚无垠的深邃空间里,星子闪耀,流云轻柔的漂浮,心里那种莫名的不安忽然静寂了下来,万籁无声,不安早已抛 了九霄云外。由得愣了一下,随即才大咧咧的笑道。 “那我先回去看看,有时间的话我去客栈找你。”说完便带着玲儿头也不回的的走了。 尹长风站在原地看着她和铃儿的身影渐渐在人海中消失不见,深邃无垠的星海里云波诡谲,满上无尽光辉,许久才平静了下来,自语道,“湘湘,有些事情是你必须学会自己去面对的……” 陆府。 两个镀金大字在高高的门前闪耀着熠熠生辉。府前出门便是一条宽阔的主干道,因了陆家的福分,这街道用青石漫砌而成,装扮地极为干净,而今天好像刚刚被刷洗过一般极为整洁。门前的行商往来,参差不齐,一侧的小摊贩们,十分卖力地宣传着自己菜肴瓜果。 陆湘湘越走越近,才发现大门竟然通体用朱红色的漆刚刚漆过,门面还是湿漉漉的。每个人都是满面红光,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只是朱漆大门下手两侧的两个门仆面有忧色,碎碎叨叨地不知在念些什么。 她有些纳闷地转向玲儿,“家里有什么事啊?家里怎么这么大动干戈的收拾?” 玲儿被陆湘湘盯得有些发毛,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道,“哎呀,这个——小姐,你回去便知晓了——” 陆湘湘感觉那种不安似乎又从九霄云外落了回来,还是慢慢走上前去打招呼道,“小李!牛二!”平时偷偷溜出门,没给他们惹不少麻烦,导致他们每次看到陆湘湘,不管她是进门,还是出门,都吓得战战兢兢地冒出一身冷汗。 想着自己这次偷跑出来必定又给他们惹了不小的麻烦,心里不由得一阵歉意滋生开来,面上颜色也愈是和悦了几分。可她说完才想起来,她越是和悦,他们便越是心惊胆战。 这小李,牛二正烦闷着,忽听一声清喝,仿佛九天惊雷,如晴空霹雳般将二人炸了个外焦里嫩。但是今天等他们看清眼前的粉衫女子后,不过面上不仅没有战战兢兢地冒出一身冷汗,更没有心惊胆战,甚至还浮上一层狂喜的颜色来,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回话。 玲儿给左边的小李使了个眼色,大骂道“还发怎么楞啊,赶紧去禀报老爷,小姐回来了!” 那被称作小李的门仆,忙应了一声,急转身往里面奔去,却是一转身,不小心便打了个趔趄,又匆忙爬了起来,往内府传呼处跑去,让他们尽快通知正在内府招待贵宾的老爷。 陆湘湘十分纳闷地向里走去,那种不安的感觉却愈是明显了几分。 小李通报完便满头大汗地跑回门口,气喘吁吁地招呼道,“看来不是大慈大悲的观音大士娘娘显灵了就是那西方诸神灵保佑,生生地把小姐给咱送回来了!” 牛二也感叹道,“幸亏回来的及时,否则过了今日,那万俟公子一有意见,咱当初放小姐离开,可就真真的误了小姐终身大事啊!” 对于面前的小姐,他们虽然有些害怕,可是也一百个心服胆服。她虽然时常任性,却从来没有做出过什么实质上伤害到他们的事。而且她从来不摆什么架子,和所有人一样亲厚。不光是其他府里的小姐公子,就是下人堆里也是玩的极开,很受欢迎。 所以府里这段日子少了陆湘湘还真是冷清不少,大家倒是怀念起她在时,搞出那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起来,那个时候,冷清的府衙也会鲜活了起来。 穿过前院,绕过亭台池榭,直奔内府大厅而去,玲儿说陆建章在那里招待贵宾。 大厅里,似乎也被整饬了一遭。端的是雍容华丽,焕然一新。偌大的厅里,虽然只有两个人,却也是有几分热闹。 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人,端坐主位,夹杂些灰白色的须发间,亦是不乏英武与豪气。此刻他正一边用右手拈了杯盖,轻轻拨弄着左手杯中的茶。陆湘湘在门口似乎都闻到了那氤氲着一阵阵的茶香。 坐在他下首的是一个身穿明黄色长袍的俊朗少年。 素洁的袍子除了腰间一枚如墨般浓郁的配饰外没有任何的点缀,却更加的显得高贵儒雅。俊朗白净的面孔上一双眸子因为微笑而显得有些狭长起来,现出一份风流的神韵,颇为魅惑人心。 那中年男子好像在询问着些什么,那少年则不卑不亢地应承着。随着少年的回答,中年男子不时地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陆湘湘忽然明白了那份不安的来源,正欲急急转身走开,却不料早被有心人瞧进了眼里。 “丫头,躲在外面干嘛?还不进来。” 那上首的中年男子看到陆湘湘蹑手蹑脚的样子,忙招呼她进来,佯怒道,“一天到晚的就知道乱跑,见到客人也不招呼一下,成何体统!”然后把她拽到那少年面前,温和地笑道,“小女顽劣,让怜风见笑了。” “怎么会?陆小姐也只是天性率真而已,伯父也无需怨怪。”万俟怜风看到陆湘湘,似乎愣了下,才彬彬有礼地应道。 陆湘湘努了努嘴唇,暗道,呸,我用你假好心!面上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去和他问过安好。那少年仿佛听到他的腹语般,也颇自作风流地微微笑着回应了声。 陆建章看了看有些尴尬的两人,笑道,“人上了年纪就是容易困乏,丫头,你代我好好招待下怜风,”又转身向玲儿招呼道,“玲儿丫头,你扶我先去休息休息。” 临出门前还给了陆湘湘一个警告似得眼神,看的陆湘湘一阵胆寒,不由腹诽道,老狐狸。 自从陆建章走,偌大的厅堂里就剩下两个人。气温直线降下来,如果玲儿在,一定能闻到一股火药的气息。噼里啪啦,一阵眼神交恶之后,陆湘湘先自沉不住气,“喂,你什么时候回你自己家去?!” 万俟怜风看到面前的女子故作冰冷的面孔,有些不伦不类,不禁眉梢一挑,笑道,“许是小姐误会了,在下不姓喂。” “好吧,那个万俟什么,你什么——” “小姐恐还是误会了,在下姓万俟名怜风,而不是姓那个万俟名什么,小姐如此招呼实在有亏在下先祖英明。” “你——”陆湘湘气鼓鼓地瞪着眼前的少年半天,才憋出这么一个字来,却发现自己早就忘了刚刚要问什么。片刻之后,她眸子里翻出一片艳如琉璃般的光彩,继而浮起一副笑靥出来,“那您在这可得好——好——休——息——!” 最后四个字说的端的是咬牙切齿。 万俟怜风似乎丝毫没有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话语间依然春风般和煦,“放心,在下定然不负所望,多谢小姐记挂。” 第一回合,陆湘湘,败。 次日,早餐时间。 “爹爹。”收回愤愤目光,打过招呼之后,湘湘径自坐在餐桌旁。虽然有很多话想跟陆建章说,可是一想到旁边摆着一个讨厌的障碍物,只得没了心思。 “丫头?”陆建章颇为心疼地指责着一脸倦容的女儿,看来昨晚她一夜都没有休息好。 陆湘湘慵懒的目光扫了明黄色衣衫的少年一眼,看到他那一副似是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就觉得更不是滋味了,“他不是自己人么?!”言外之意,自是不用因为他客气。 可万俟怜风却从话里听出另外一种意思来,那就是要自己小心点了,她对他绝不会客气!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的更加温和起来。 “怜风,你看这孩子,又使小性子!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了。”陆建章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如此这般有生气,心里便觉得有戏,想到这里着实有了不少的安慰。只佯怒瞪了陆湘湘一眼,提醒她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万俟怜风注视着眼前气鼓鼓地瞪着自己的人儿,心里突然有了一丝轻微的异动,只是在他自己未发觉的时候便已消散无踪。那感觉就像是个小孩子只道自己遇到了个极其感兴趣一定要得到的玩具。 第二回合,餐厅,陆湘湘,大败。 轻轻的掩了雕龙镌风饰边的朱门,湘湘爬在床榻上,闭上眼睛,想到最近发生的一切,不免轻轻的烦闷起来。 “玲儿,人家都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今天小姐我算是彻底体会到了!玲儿,你说你家小姐我的脸皮就够厚了,没想到竟然有人脸皮比我还厚!” 玲儿在一旁听着陆湘湘埋怨诉苦的话,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小姐啊,你说,你见过谁这么说自己的啊!” “不是,你没见我就一直瞪着他,死死盯着不动,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可你看人家竟然一点也不在意,吃的那叫一个慢条斯理,温文尔雅!气死我了!!!” “我的小姐啊,人家那叫有素养,沉稳!我看不错,小姐你可以考虑考虑嘛!” 陆湘湘却是一副叫苦不迭地把自己撂在床上,“我考虑让他收了你算了,一天到晚的专捡他好话说,我说他给你什么好处了,怎么胳膊肘尽是往外拐!” 玲儿闻言倒是忧虑忡忡起来,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姐,你看老爷一心为你考虑,万俟——算了不提他——反正老爷不会害你不是么?!” 玲儿名义上是她的丫鬟,实际上是她一起长大的,比亲姐妹都亲的小姐妹。她虽然比陆湘湘小两岁,但是幼时经历很多事情,比起陆湘湘,倒是显得有几分少年老成的味道。所以对这事,她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陆湘湘看了玲儿许久,深深吐了口气,拽过一床旁的棉被,遮在自己脸上,闷声闷气地央求着道,“玲儿小姐,你就给你家小姐一会安静的时间好不好?” 玲儿只得无奈的作罢,“好,好,玲儿这就出去,小姐你先休息下吧。”刚走到门口却又翻过身来,对着在床上挺尸的陆湘湘问到,“小姐,你真的那麽讨厌新姑爷——不,我是说万俟少爷!” 当看到湘湘因为听到她说“新姑爷”时,诈尸似得从床上一下子作了起来,可怜兮兮地望着她,赶紧改了口。 情归何处 第四章整人 “咱先别再跟我提他了,行么?我现在一听到他名字头都大了!” 铃儿忽然有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两只手握拳舒缓了下筋骨,深叹了口气道,“小姐,那你先好好睡一觉吧!反正月有阴晴圆缺,天无绝人之路……” 陆湘湘听着她风马牛不相及的俗语,“扑哧”一声也被逗乐了,连睡意都消了不少,不由地打趣到,“什么时候铃儿这么有学问了,真是士别三日,令小姐我刮目相看哦!” 铃儿佯怒道,“小姐好没有良心,人家担心你,你还好意思拿话消遣人家!”看着铃儿的样子明明知道她是佯装生气,却还是忍不住严肃地说到,“铃儿,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也知道你们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好。傻丫头,其实你们不用什么都替我操心,我的事情我自己有谱……” 铃儿闻言却是眼睛一红,她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性,她的忧伤从来都是在寂静无人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的,所以外面的人眼中的小姐是那样的顽劣,任性,甚至是嚣张。而对于世人,她是懒得去解释,宁愿别人当她是纨绔子弟。 陆湘湘看着眼眶红红的玲儿,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安慰。忽然眉梢轻挑,乌溜溜的大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了两圈,一条妙计,自上心来。先招呼玲儿上前,又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大堆。 随着她的话,玲儿的脸上好似开了个染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等她说完,那丫头额上竟似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小姐,这,这样不太好吧?!” 可当她抬头迎上了眼前那张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一软,便不觉间早已应承了下来。 陆湘湘这才颇为得意地走到桌前,自斟了杯茶水,一口灌了下去,猛地把被子往桌上一拍,仿佛那张桌子就是万俟怜风的脸,拍碎了才解恨。转身对玲儿轻声笑道,“我才不管别的,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反正你得负责帮我,让你家小姐好好地出上这口恶气!” 想到那万俟怜风跪在自己面前求饶装可怜的样子,陆湘湘忽然觉得心情出奇的好。刚要叫玲儿去准备些吃的东西庆祝下,不想竟然看到她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为了减轻她的负罪感,陆湘湘不由得一阵苦口婆心,开始循循善诱起来,“你想如果在小姐心情恶劣之极的时候,有人却一直在你面前笑嘻嘻地晃来晃去,赶都赶不走,你不觉得这人很讨厌么?!尤其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你家小姐的忍耐极限,还恬不知耻地蹭吃蹭喝,撵都撵不走,你觉得这人不可恨么?!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玲儿你这么做,只不过是替天行道,帮助我这个处于劣势的人一个小小的忙,你觉得这样算是过分么,不会吧?!” 玲儿显然被她的话打动了,眨了眨眼睛,“好吧!但是小姐你也要答应玲儿一个要求。” “好说,好说,只要能出这口恶气,莫说一个,十个小姐我也应下了!” 披着星月迷蒙的陆府,这一处刚刚安歇下,那一处却方才开始。 或许是繁星的光亮遮掩住月亮的光彩,使月色明显有些暗淡下来。正如苏子诗篇所描绘的那般,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陆府虽然不小,下人却并不多。到了夜幕时分,通府地灯火便暗了下来,进入安眠的状态,不管从陆府遍及五湖四海的商业势力,还是从陆建章虚怀若谷广助豪杰的的名声来说,陆府都是处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境况之中。 可就在这静寂的府里,却刮过了一阵凉风,树上的乌鸦,嘎地一声被惊飞散开来,走廊上那悬着的昏红的灯光跟着颤了颤。然后风止鸟停,只剩一落落暗红色的光晕笼罩住一片虫鸣。 万俟怜风转瞬间就人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自己房间,方自悄悄地掩上门时,才觉出屋里似乎有些紊乱的气息,他嗅得出那是熟人的气息。 当他正装作浑然不知地走到床畔时,终是那人先沉不住了气,“堂堂备北海冰宫少主,在自己岳父家里竟然也干起了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么?” 话音一落,一个全身身着黑纱的女子从屋梁上,轻轻飘到了茶几旁的椅子上,炯炯有神的眼眸里却充满了挑衅的神色。 “怎么,你吃醋了?”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到黑纱女子的身旁。 那黑衫女子看着那少年此时已换上一脸妖孽的笑容,走到自己近前来,心里不由得扑通扑通的快速跳了起来,像是习惯了似得竟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 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吧,嘴里却咂咂有声,那神态像是在鉴赏一幅水墨丹青般仔细,吹毛求疵,尽善尽美。 黑纱女子又羞又怒,满面通红,却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望着那逼近自己的面孔,心里说不清究竟是害怕,还是憎恶,隐约中似乎还有一种莫名的期待?那张越凑越近的脸,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如兰的香气时,她却是静静的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有些颤抖起来,脚步却是一步也未尝后退一步。 可是这时却感觉紧托住她下巴的手悄然松开,司马婵娟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空荡荡的,好似失去了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等她在此睁开眼时,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却在自己足有丈远的床榻旁边安静地品着一杯茶,笑嘻嘻地看着她痴迷的样子。女子仿佛受了极大的羞辱一般,被拼命压低的嘶吼里,奔腾起一股浓浓地火焰,“万俟长风!——你!” 男子却只是笑了笑,“说吧,找我什么事?!”随即又很是潇洒地笑道,“可千万别说想你这个师兄了,我可是万万不信的!”随即丢出一个溺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黑纱女子将头轻轻偏向一侧,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继而为刚刚没有将面上的面纱摘下来感到一阵庆幸。片刻又缓缓地转向那少年,暴露在空气中的那双明亮的眸子,流露出一股极为浓烈的不屑。就连语气里那种愤怒也转成浓浓的讥讽,“千里迢迢的跑来结亲,熟料襄王有心神女无梦!” “你今天到这里来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热闹的吧?”万俟怜风闻言有些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面上仍是那一副慵懒的笑容。她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使尽全力的一拳,像是狠狠击在了一团棉花上,连带那狠历的拳风,都消匿的毫无踪迹。只是愤怒的瞪着他,在他面前,她一点也没有办法。 外面的夜寂静得很,树叶哗哗作响声,虫鸣声,花盆掉落声,猫咪叫声倒是让这个夜晚多了些生机和活力。 黑纱女子眉头一皱,刚欲转身而出,却不料撞在一堵厚厚的人肉墙上,猛然抬头,他菲薄的唇已轻轻的贴近她莹白如玉的秀颈上,又缓缓的闻着那阵阵的香气,终于温柔的封住了她那苍白的唇。 司马婵娟感觉脖颈传来一阵阵沁入心脾的凉薄,在这闷热的夜里给她些许舒适的感觉,却又仿佛是毒蛇一般将她束缚得死死的。身侧的双手却早已因为握得太紧,而有些惨白的颜色。可是当她正沉迷在他这份凉薄之中时,不料他的身体忽地在不经意间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忽地将她从怀里推开。等司马婵娟再看过去时,只见他眸子里波光潋滟地向门外瞥了一眼,神色里忽然透出一股莫名的趣味来,似乎因为发现新猎物而显得异常的兴奋,“她既然想玩,唉,那我就勉为其难陪着她玩会儿吧!”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话,司马婵娟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 婵娟醒神过来时,万俟怜风已然回了桌旁,坐在了司马婵娟刚刚坐过的位置,朝着门口面色苍白的女子诡异地一笑,“你,只要不露出踪迹便好……”他知道司马婵娟此来必有要务,绝不会就这样什么话都没交代就走开的。 司马婵娟倚在门上,那个刚刚与他耳鬓厮磨,深情款款的人刹那间已恢复了那种肆意妄为的神态。她怔了片刻,冷笑一声,盯着眼前的少年,微微闭了眼,那卷翘的睫毛携着眼帘卷去满眼的波涛翻腾。 湘湘听完铃儿激情澎湃的演说,满脸的兴奋,暗忖万俟怜风啊万俟怜风,你说你送上门的把柄,小姐我怎么好拒绝呢?想到万俟怜风被自己捉奸在床的模样,乐的好不自在,向玲儿挤眉弄眼一阵儿,“铃儿,走,我们去看看那位新姑爷去吧,今天我那样态度的确不好,怎么说也该去好好地道个歉?你说呢。” 玲儿忽觉一阵恶寒从心头升起,压下那股浓浓的不安,才勉强咳了咳,提醒道,“小姐,现在可是你未来的相公在和别人厮混,你怎么也得悲情一点吧?!” “对,对,对,我是受害者,矜持一点,悲情一点。”嘴里虽然这么说,那脸上那副眉开眼笑的德行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玲儿看着眼前故作扭捏的人儿,忽然觉得这矜持,悲情二字和她真是八辈子八杆子都搭不着。心一横,脑袋丢了碗大疤,二十年后又一好女子!她豁出去了!想到这儿忽然觉得四肢百骸都注入了一种大无畏的勇气,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了陆湘湘后面。 清凉的满天星辉,给黑夜披上一层珠纱似的曼妙绮丽。如水空明的庭院里,寂寂无声,不过仔细看来,却有一粉一红两抹颜色在月下穿行。 只见那道粉色身影匆匆走出房门,往东厢的客房而去,一道浅红的身影也紧随其后。借着清幽的月光和红蒙蒙的灯笼,两人就这样蹑手蹑脚的向着目标一步步地靠近那扇圆形的石拱门,门后面一排房屋便是招待贵客的东厢,这边七间住的都是随万俟怜风一起来的人。陆湘湘对着玲儿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间房子,指了指玲儿,又指了了指旁边的石门,随后做了个摔东西的首饰,又指着东北方向陆建章的卧房眨了眨眼。 玲儿了然的点了点头,便守在石拱门一侧的树丛里。陆湘湘则直奔最东边的一间,蹑手蹑脚地,倒也是悄无声息,不过这生息却是对没有功夫的人来说。只见那道浅红的身影试着轻轻推了推门,却始终打不开,眼珠儿骨碌一转,取了了头上的一个简单的发簪,企图慢慢伸进那个缝隙,搬开后面的木闩。 陆湘湘气鼓鼓地盯着那道门的缝隙,那好不容易伸进去的簪子,从左往右一点一点地拨过去,陆湘湘聚精会神地听着那木闩移动的声音,嘴边那抹奸笑无限地随着放大…… 情归何处 第五章婵娟 当陆湘湘正投入到与木闩搏斗的斗争事业中时,忽听“吧嗒”一声,高兴地几乎跳起来,却又赶紧用手捂了嘴巴,暗道这个时候怎么能出声呢,险些坏了大计!一边懊恼地慢慢将门打开一个缝隙,容自己闪身进去后又缓缓合上。这才缓缓转身过来寻找此番行动的主要目标。 房屋里面竟然无一人在,忽然听到耳室里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 一个鸳鸯浴的画面很不纯洁地浮现在脑海里,陆湘湘一阵恶寒,哆嗦了几下便不做多想地冲了进去!那满室的香雾旖旎,陆湘湘被面前的场面雷的外焦里嫩,看的目瞪口呆—— 只见那人十分慵懒地倚在沐桶的一侧,乌黑如墨的发丝散乱地披在身侧,微微露出一片如玉般莹润的肤色。握住一绺发丝的手,修长纤细,骨骼清美,举手间,带起几粒晶莹剔透的水珠儿。 浓眉斜飞入鬓,眉目如画,完美的编织在这副玲珑的面孔上,有种勾人心魄的味道。陆湘湘的目光缓缓移动着,完美的面颊,精美的下颔,莹润的脖颈,性感的锁骨,玉泽般的双肩倒是十分的完美,陆湘湘刚想骂一声妖精时,目光却在他右肩上定住般再也移动不得分毫,不由得睁大了双眼,拼命地揉了揉双眼,又凑上前几步,连呼吸都停顿了下来,“你?!你——”你了大半天,却是始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循着她手指的方向,他低头看到自己右肩上那个细碎的齿痕,“倒是难为你还记得!”陆湘湘迎上那双戏谑的眸子,恶狠狠地问道,“真的是你?!” 万俟怜风故作妖媚地一笑,算是默认。之后他便听到一股像是骨骼碎裂的声音,看到陆湘湘咬紧牙关的恐怖模样,竟似马上要冲过来撕了他一般,竟也娇声道,“没想到陆小姐对在下竟是如此地念念不忘?只是这么好的皮肤,生生被你啃出这么深的疤来——”说完竟然还抛出一个无比幽怨的神色,随即轻轻抚上那一痕细碎的伤疤。 “你知不知道,当时要不是你你拦住路,我早就将信——”说到这里,陆湘湘忍住了将他生吞活剥的心情,恨声道,“我只恨咬的太轻了些!” 万俟怜风倒是不怒反笑,竟然还带上了一些羞涩的颜色,“俗话说,爱之深,恨之切,今日看小姐这般气恼,倒是教区区受宠若惊了!” 陆湘湘本被他气昏了头,这才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是捉奸,再加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管不上那么多,几步冲到沐桶前,两手扶住桶壁,凑上前去,讲手中的簪子锋利的尖部抵在了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人呢?!”那架势大有你不说我便毁了你这张妖孽般的脸,看你如何出去见人的威严。 万俟怜风看看距离自己面颊远在安全距离之外,并且有些颤抖的簪子,不禁有些好笑,“什么人?!”。 陆湘湘咬咬牙,“废话!自然是女人?!”看到万俟怜风依然不解地神色,又添了一句,“刚才和你在一起的女人!” 万俟怜风这才“哦”地一声,露出一副我明白了的神情。随后眼里忽然出现一抹慌乱的神色,“婵娟,你怎么出来了?!” 陆湘湘循着他的视线,转头望向门口的方向,却不料手臂一麻,多半个身子似乎都控制在他手里,无法再动弹丝毫,不由得心头一惊,暗忖自己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心念数转间,万俟怜风已经甚是从容的站在身侧,那道白色流光闪烁而过,宽大的浴袍瞬间将其包裹,倒比白日里多一分清美。不过陆湘湘此刻却是没有半分欣赏的兴致,只是挣圆了眼睛,看着自己被溅湿的衣服,暗道一声晦气! 迎面而来的威压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后倾倒,她只逃避着眼前的威慑,却忘了自己背后靠的就是浴桶的边缘!几个进退间,忽然觉得后脑一阵热气袭来,陆湘湘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位置,有些尴尬。 可是眼前的人似乎压根就没打算放过她似的,仍旧一步步地逼近!她却只能一步步地退!一不留神间,忽觉脚下一空,背后的热气更是近了几分,陆湘湘眼一闭,心一横,掉到桶里也比和这个混蛋面对面的好! 正当她准备华丽丽的跃下时,突然撞到一个什么上,硬硬的,却又带些柔软,待意识过来,才明白自己正以十分尴尬的姿势被来人紧紧地夹在怀里。 她在刚刚冲撞时一手险些挣脱出来,可因为这一动,她反而几乎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死命地折腾了会儿,她气喘吁吁地盯着自己垂在一侧的手臂,心里很是纳闷,怎么一点力气也使不出,由此陆湘湘得出个教训,那就是想要摆脱那束缚住自己臂膀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立刻转换方式,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道:“放手!我让你放手,听到没有,混蛋?!” 谁知那双胳膊竟故意逗弄她似的,又圈紧了几分。陆湘湘感到脸侧那一阵阵气息,喷在脸上,着实痒得难受,气恼地转向一侧,当余光瞥见他的右肩时,眸子里一片流光溢彩,万俟怜风刚觉察事有蹊跷,便觉左臂上一痛,“你,属狗的!给我松口!” 陆湘湘抬头,仍是一副挑衅的神色,看你还敢不敢老实交代。 万俟怜风看看她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不由一阵好气,一阵不忍,又是一阵好笑,语气里却有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你先松口,有话好好说,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湘湘看到乍然温和下来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不适应起来,这才松开口来,四顾当下,却没有发现有任何人的踪迹,只得对着面前的罪魁祸首问道,“她人呢?你老实交代。” “她?——她——”万俟怜风脸上的笑意淡去,转瞬换上了一副几位认真的神色,他似乎差点忘了她今晚不知早就坏了他多少的忌讳。 不过在陆湘湘看来,则完全又成了另一回事,“你也别装下去了,你难道不想把她找回来?我可以让我爹爹取消婚约,成全你们。”陆湘湘看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赶紧趁热打铁地跟进,摆出一副万事好商量的语气,开始循循善诱起来,只可惜她忘了,面前的这个人不是玲儿而是万俟怜风。 “可与陆府联姻是爹娘的夙愿,他们如今年迈体衰,我作为他们的独子,你说我怎能置他们的感受于不顾呢?就算他们没关系,可是陆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人退婚,传出去也毕竟于姑娘名声有损!”万俟怜风有些颇为无奈地说道,“要怪就怪我和婵娟有缘无分吧!”听完他前面的话陆湘湘由愧疚到感动再升级到同情怜悯。 “她叫婵娟么?”陆湘湘眼睛一亮,似乎听到了重点。万俟怜风微微一笑,于是在她期待的目光里,把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因门不当户不对,生辰八字不对,不讨对方父母喜欢等各种原因而惨遭拆散的故事说的掷地有声,字字血泪。 陆湘湘听着,倒也觉得他说的是是句句真情,字字肺腑。那些过节慢慢变小变轻到最后也飘到九天云外,不着一丝痕迹了,连语气里也不免多了几分和缓,“那你可以想想其他的办法啊!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啊!毕竟你们两个从小青梅竹马,就这个样子分开对她岂不是很不公平!”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旁,随意地拿起一个现成的杯子,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慢灌了下去,万俟怜风却看着那杯子怔愣了片刻,那是刚刚他用过的。 陆湘湘似有所思的玩弄着那精致的瓷杯,倒是忽略了万俟怜风那一抹可疑的神色,继而道,“如果我把你们相濡以沫的故事告诉爹爹,我觉得他一定会成全你们的,就这样!你其实不知道,我爹爹是一个特别重情重义的人他也特别欣赏这种人的!” “这,万万不可,倘若家父家母知道在下与她还有瓜葛,必定想尽一切办法要在下断了这份念想,我担心婵娟会——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婵娟供出来。在下来这几日,所以只能委屈陆小姐——” 陆湘湘不成想他忽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一不留神间,啪地一声传来,那杯子一在地上摔得粉碎!陆湘湘这才回神过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哦,那个,没关系,等下我让人换套新的来给你!” 万俟怜风也颇不在意地笑笑,走到窗子旁边,凝望着幽幽月色,沉吟道,“再说我们无凭无据,陆伯父如何肯信?再者而言,婵娟她刚刚来此想与在下私奔,可在下——唉,可是被在下惹怒,现今也不知流落何方?” “你怎么那么傻啊,人家女孩子都主动提出了,你怎么能不答应呢?再说你好歹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你对得起人家的一片痴心么?!”说完便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一顿教诲,就差,嚎啕大骂,嫌自己这未婚夫没有和其他女人私奔了! 看着她夸张的样子,他像是才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头微微一蹙,轻声道,“现在夜深了,小姐在这停留过久,恐怕又有些流言蜚语传出,有伤小姐清名,虽然在下对这门亲事不置可否,但那场面也是在下不愿意看到的。” 陆湘湘心下一阵小小感动,忙打包票道,“一有婵娟的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你如果见到她,也一定先把人留住!还有,别小姐来小姐去的,你和他们一样,叫我湘湘就好!总之你放心,你们的忙,我帮定了!” 说完陆湘湘便转身欲走,谁知门外竟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气喘吁吁地声音,陆湘湘目光忽然看到地上的一堆碎片,暗道,糟了!她竟然把这事给忘了!接触到她满含歉意的眼光,万俟怜风自是明白,她与门外的人约定,以摔破杯子为信号,招人来捉奸。思及此,更是毫不在意地笑笑,说了几句感谢兼安慰的话,陆湘湘听在耳里倒越发觉得愧疚起来,帮助这对苦命鸳鸯的决心又坚定了几分。 几个眼神交汇间,门“嘭”地一声被人撞开。陆湘湘看着门外的一大群人,估计府里有三分之二的人都跟过来了,狠狠地剜了玲儿一眼,脑袋深深地耷拉了下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老年男子,踉踉跄跄地赶来,他身上只着了一层里衣,外罩了一件未来得及系好的灰色银边外袍,映得本就有些铁青的脸色更加暗淡起来。 昏暗难明的目光在陆湘湘,万俟怜风之间闪烁个不停。看到身着睡袍,衣襟半敞的未来姑爷,自然联想到因为害羞才垂首不敢见人的小姐(当然除了能听到陆湘湘咬牙切齿声音的某人除外),旁边到都是一片片此起彼伏,倒抽冷气的声音,随即又都换上一副了然的神色。 万俟怜风倒是极为有魄力地上前拱手,看似无意地抖出自己手臂上刚刚被咬过的淤痕,请罪道,“此事原本在下起意,与小姐无关。” 陆湘湘闻言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万俟怜风,暗骂道,你小子不是挺机灵的么?今日发什么神经!这不是明摆着让人误会么?! 情归何处 第六章惊鸿 夜,很快恢复了一如往昔的静寂。陆湘湘却正带着玲儿在这静寂里,匆匆赶回房间去,一路上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些东西,也顾不上说话了,玲儿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敢乱说,只得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步步不离。 却不料陆湘湘忽的停下来,险些撞上去,看着陆湘湘,一脸的纳闷,“小姐?” “玲儿,你有没有听到一阵哭声?” “啊?!小姐,你别吓我,这大半夜的,哪来的什么哭声,咱还是先回房间吧!”玲儿隐隐约约地听到那些细碎的哭声,不由得一阵胆寒,搓了搓手掌,慌忙不迭地建议道。 “不对!分明有人在哭,而且就在附近!我们去看看!”陆湘湘话还没有说完,便循着那哭声找了过去。玲儿咬了咬牙,紧紧追了上去。 哭声虽被明显地压抑住,若隐若现,随着一步步地向前,那声音也愈来愈清晰,直到寻到了湖边之时,只见一个黑纱素裹的女子映入眼帘,虽看不清其面目,但月光之下,那婀娜的身姿,亦是有惊鸿之影,惊艳之美。 “是她!小姐,刚才就是她……”铃儿激动地拉着湘湘的的衣衫,似乎早把自己偷窥人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你们是什么人?”黑纱女子有点惊诧地望着眼前的两人,倒是反客为主的问起来。 陆湘湘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也丝毫未察觉到这异样,眼底浮上一抹绚丽的色彩,“你是婵娟么?司马婵娟。” 女子闻言好像多了几分慌乱,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樱桃般的小口愕然张开,“你是?你是她——”一句话未完便昏了过去。 “喂!”陆湘湘和玲儿急步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司马婵娟。 “小姐,你认识她?她怎么?” 陆湘湘长吁短叹了大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玲儿只能隐约地判断出,这个女人也许大概好像是小姐的得力情敌! “玲儿,你吩咐下去,司马小姐是本小姐的贵客,明早叫她一起用餐,我要介绍她给爹爹认识认识!” “小姐,你——” 次日,早饭,厅堂。 昨晚的事大家故意不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那个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依旧高踞其上,和旁边的锦衣少年有说有笑,眉目间,熠熠生辉。 “爹,我……”陆湘湘人未到声先闻,陆建章听着颇为轻快的声调,心里掠过一丝明了的神色,下首的锦衣少年却是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来。 须臾间,环佩叮咚声,极为悦耳。见湘湘携着过来的来人,桌旁的两人俱是眉头一蹙,不待陆建章开口,陆湘湘忙拉着司马婵娟迎上前去,“婵娟,这是我爹爹。”司马婵娟见状落落大方地深深行了个礼,“婵娟见过陆伯父。” 陆建章有些疑惑地看向陆湘湘,陆湘湘一边向万俟怜风挤眉弄眼,一边忙解释道,“婵娟是司马山庄的大小姐,也是,也是万俟公子的同门师妹,这次,哦,这次是来,特意来参加婚礼的。” “都是小侄不好,望伯父见谅。”万俟怜风这才款款而起,长身玉立,姿态从容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前几日收到师傅一封信,说师妹来有一些本门俗事要所交代,顺便看看在下的私事何时可了。不想险些引起小姐误会,甚至惊扰了伯父。真是歉疚得很!” 他说道“私事”时,眼角故意瞥向陆湘湘那边,脸上竟也生生憋出一丝红晕来。陆建章眉梢嘴角没来由的浮上丝丝笑意。 盈盈一拜,脸慢笑盈盈,婵娟十分合事宜地开口,“婵娟年少,不知规矩,失礼之处,且望海涵!” 一整天里陆湘湘一直忙着带婵娟左逛右逛,几乎把所有店铺的东西都买了一遍,弄得跟置办嫁妆似得。婵娟百般推辞不得,也就随她一起去了,逛了许久,听婵娟说有些累了,便建议到常去的那家“岁云楼”准备吃些东西。 岁云楼一共三层,一层是开放式的大厅,熙熙攘攘的都是些平头百姓,酸腐文人,反正表面上看来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角色。吆喝茶水声,报菜名声,吵吵闹闹地,不大声喊话就几乎听不到,陆湘湘对婵娟笑道,“你瞧,我才几日不来,这岁云楼的生意变得这么好了?!” 那店小二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陆湘湘,似乎特别的激动,忙大声招呼道,“陆小姐——陆小姐到,陆小姐,您二楼请,您的位置,小人一直替你保留着呢!” 陆湘湘携着婵娟刚进入门内的时候,才发现一个问题,四周的所有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某些忘了将茶壶收回而溢出流水的声音。 “哎呦,烫死我了!”这一声,似乎唤醒了石化的众人,转瞬间场面又活络了起来,“小二,来壶茶!”“马上来!”“我的菜怎么还没上!”“您稍等!”人们依旧嘻嘻哈哈地谈论着些无伤大雅的野史轶闻。 陆湘湘揣着满肚子疑惑,和婵娟在二楼包厢坐下,“婵娟,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不待婵娟开口,那店小二忙道,“这有什么不对的?!小姐你多虑了吧?小的这就安排您的酒菜,请稍等。” 陆湘湘看了他一眼,问到,“你是叫石茶吧?我记得有几次都是你帮忙安排的。”“小姐好记性!”石茶赞叹一声后,便躲在一侧,默不作声,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际的冷汗,面上现出一份极为为难的颜色来。陆湘湘看了他颇为为难的样子,纤手一挥,倒是多了份义薄云天的气势,“算了,你还是先去准备酒菜吧。” 那桌前走到门口不算远的一段距离,石茶却是磨磨蹭蹭地走了大半天,临到门口时才豁然转身,大气凛然道,“小姐,等下,您稍稍注意外面的话就知道了。”说完便匆匆地将自己掩在了门外。 “你们听说没有,陆家小姐和那未来新姑爷的事?”“什么事?”旁边又有一人凑上前来,瞟了一眼刚刚说不知道的人,语气很是鄙夷,“你连这都不知道?!”又有一人倒也是热心的凑上前来,“哎呦,我说大嫂子,现在全城都传遍了,谁还把这事当新闻哪!”之前那人又道,“哎呀,你们就别吊大家胃口了,赶紧给大家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故意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才将鸳鸯浴里的痴情男女被捉奸的一幕说的添油加醋,活色生香。陆湘湘的脸色随着她故事的进程有些阴晴不定,想到上午买东西时,那些小贩,摊主,行人看她的神色,脸色一会儿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待看到司马婵娟的眼中有一抹浓浓的忧伤,忽觉得有些惊慌失措起来,“婵娟,都是他们瞎说,你千万别误会!再说我——” 司马婵娟望着陆湘湘分辩的样子,一边忽地掩唇轻笑,“我信,你何必那般着急?”一边为她斟了杯茶,“那这顿饭还吃么?”陆湘湘看她浑然不在意似得有说有笑,才算是放下心来,恨声道,“非但要吃,还要吃的饱饱的,然后再去收拾那些胡言乱语的混蛋!”婵娟颇为担心地说道,“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要是在惹出什么乱子来,岂不是又给陆伯父平添烦恼?” 陆湘湘看着眼前如此知书达理的女子,暗忖,怎么一朵鲜花就插在牛粪上,倒也是蛮可惜的。真不知道他万俟家祖上积了什么德。“喂,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菜都上来了!” 陆湘湘这才醒过神来,看着一桌子菜,傻呵呵地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吃饭!吃饭!” 饭后,陆湘湘便理所当然地开始了自己的复仇大业,可惜折腾了大半天,陆湘湘悲剧地发现,全城竟然还流传了更多的各种版本,而且说的更加不可理喻,陆湘湘第一反应便是将那人五花大绑地揍了一顿。没想到第二天这城里又传出一条爆炸性新闻,说是“陆家小姐与万俟某某某春风一度,有知情者险遭灭口。” 婵娟看着两手空空的陆湘湘,才想起购买物品的单子竟然丢了,陆湘湘挥挥手,“丢就丢了,没关系,他们会给我送到府上再去领钱的。” 待回到府里,安顿好婵娟,已是月斜西楼。想想这一天过得倒是着实“精彩”!陆湘湘懊恼地把自己连头带脚地扔进被窝里,“谁都不能来打扰我睡觉!”在门口刚刚准备进来搭话的玲儿,轻轻叹了口气,又把门仔细地关上。 深院静默小庭空,一声沉重的叹息在夜里蔓延开来,陆建章凝神深思着什么。人生天地间忽如白驹过隙而已,多少个春秋就在不经意间匆匆溜走。想自己一生奋斗不休,创下多少令人感叹的奇迹?而在这迟暮之年,依然难逃命运的作弄。虽是志存高远却始终是高处不胜寒,依旧是老骥一匹! “老爷,婵娟小姐,和小姐已安置妥当。夜寒天凉,老爷您快回房休息吧!”一个矮小却精神矍铄的小老头上前了一步提醒道,那身素衣朴实无华,但那素洁中透露出了不平凡来。 “我是否太急于把湘湘嫁出去了?你说她会生活的幸福吗,怜风这孩子能一辈子疼惜她么?”继而又低下头,望着手里那块雕琢的晶莹剔透的莲花朱钗,沉默了许久才又缓缓说道:“莲,你说那丫头的脾气?怜风那孩子……终究是我这个爹爹做的不够好……” “老爷,儿孙自有儿孙福啊。退一万步讲,就算万俟少爷对小姐不好的话,万俟老爷及其夫人也定会看在与老爷夫人的交情上,对小姐百般疼惜的。无论如何小姐是决计不会受到丝毫委屈的。”矮老人低沉的嗓音,在暗夜里慢慢铺展开来,却包含着说不清的凄楚。 “乐福啊,你跟了我已经整整三十年了,有些事,有些话即使我不说你也明了……”陆建章紧紧盯着那矮个子老者,眼神里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戚,让人不敢直视亦更令人感伤。 乐福亦是感慨万千,当年若不是陆建章将他从虎口逃生,并细心照料,自己又怎会活到此时此刻?更何况两人是意趣相投,志同道合!从风风雨雨中一路走来,两人早已是情深意厚密不可分。 “乐福啊,你去交代下那个丫头,仔细地准备下婚事吧!” “是。” 仰望静谧的夜境,亭台楼阁在月光里显得朦朦胧胧起来。怜风关了门窗,坐到桌旁自斟自酌地好好品味了一番。须臾间一丝笑意浮上了嘴角,却的对着墙上自己的影子举杯,幽幽叹道,“举杯邀明月,在下倒是不知对影该成几人了?!” “看来万俟少侠果然名不虚传啊!”一条人影如惊鸿翩翩然,闻声而至。一身浅绿色的衣裙外罩一件洁白无暇的轻纱,散发出阵阵兰芷的芬芳,艳逸瑰姿,柔情绰态,疑似瑶台月下逢,又若惊鸿照影来。可美中不足的是一张明明很秀丽脸颊却被一只金雕玉砌的精美面具挡住了多半。 “不知姑娘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天绝剑谱》。” 情归何处 第七章噩耗 “福伯,你说什么?让我下月初八准备成亲?!”陆湘湘盯着乐福,想拼命地找到一点他在开玩笑的痕迹。可瞅来瞅去,却发现那张脸上,除了认真还是认真。 “对,下月初八。” “慢着慢着,你等我理下思路,我爹?还有那个万俟怜风?怎么可能?!”心里一万个不可思议,爹爹怎么如此仓促地准备他的婚事,还有万俟怜风,不是对婵娟一直情深意重么?他又怎么可能会同意,还有那个婵娟?这简直太不可思议?! “我不信。” “老爷吩咐过了,小姐这几日就在府里安心待嫁吧。”刚刚转身要走时,又扔来一句,“老爷已经吩咐过门仆和一干人等,婚典之前竭尽全力地服侍好小姐,小姐也得为他们考虑考虑才是。” 一句话卡住了陆湘湘的命脉,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乐福笑笑,向后门走去,她太了解这丫头的性格了。 正当他身边两名小厮作势要将门关紧时,陆湘湘心内一阵慌乱,上前拉住乐福的衣袖,撒娇说道,“福伯,等等,福伯,你看我一个人在这儿多无聊,要不你要婵娟来陪我说说话吧?” “婵娟家里有要事,让我告诉你一声说她先回了。” “万俟怜风呢?那你要他来见我!”只要他肯退婚,自己就还有救。 乐福闻言,看着陆湘湘,一脸的揶揄,“等成婚了就天天见了,不用这么急于一时。” 陆湘湘忽然想到街坊间的那些传闻,心里顿感一万个憋屈,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福伯,那你看,成亲还有那么多事要准备,怎么着,我们也得商量商量嘛!” “老爷和万俟少爷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安心当你的新嫁娘就好!” 清冷的月光透过林荫的缝隙撒了一路的斑斑点点。庭阶寂寂,一条粉色的人影偷偷摸摸地一路潜行,看起来倒也是轻车熟路,在月光的辉映下,清楚地显出三个仓劲的大字,“忆莲斋”。 只见屋子里的摆设颇为古朴,极具有生活气息。茶几,桌椅等家具上具是一尘不染。正中的墙上摆放着一轴巨幅的画像,画中人衣势简洁,不着一珠一翠一玉,却那一个转身回眸间,抖落风华无数。眉目间一派春意融融,端的是和善可亲。 陆湘湘静静地看着那幅画,委屈的泪水仿佛断线的珍珠,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滑落,心里默默念叨那两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字,“娘亲————”她今天从一向宠她疼她万事由她的爹爹说的话里听到斩钉截铁的意味,知道他铁了心的促成这门亲事,可是她明明就不喜欢那个人,而且他还有自己喜欢的人,她也算是有吧。所以他们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沾边的人,这怎么能凑到一起呢?!陆湘湘越想越觉得满心都是委屈。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打乱了她的思绪,匆忙中钻入了书桌的下面。 听脚步声,她辨得出来人是陆建章和乐福。因为别人也是不敢擅入此地的,就连陆湘湘也要忌讳此规矩三分,但是每次受了委屈她还是会偷偷地摸进来和那幅画上的“娘亲”呆上一会儿,发泄发泄自己的情绪。 “老爷。”矮老人环顾四周,满面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陆建章叹了口气,自进门来,他的目光便再也离不得那画中女子半分,须臾才长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莲,湘湘这丫头已经长大了,我也管不了她多少时间了。说到底是我这个爹爹没当好,自小忽略她太多,而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要为她找个可以依赖的人,怜风那孩子着实不错,你若还在,也必定也会喜欢的!你是不知道,他们之间就是是一对欢喜冤家,相信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过于乏味,我也算是安心了。” “老爷,小姐必定会体会到你的一片良苦用心的。” “只要她没有后顾之忧,体会与否都无所谓,只要她以后能少受些苦楚,现在闹些些小脾气就由她去吧。无论如何,乐福,我都要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看着她风光出嫁,否则我也没脸去见她。” “老爷,属下已经遍访名医,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乐福啊,你说咱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也就别自欺欺人下去了。这富贵有命生死在天的道理你还不懂么?!” 陆湘湘忽觉心口压上一块巨石,有点喘不上气来,苍白的唇哆嗦着,半晌没说出一句话。“爹,娘怎么啦?她为什么不理湘湘啊。” “娘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要好久好久才能回来。知道吗?” “那娘为什么到那里去,又到那里去干吗?她难道不要我们了吗?” “我们是娘最牵挂的了,她只是有事必须离开一段时间。以后爹爹也会很疼湘湘的,也会一直陪着、护着湘湘的,好不好?” “可娘说爹爹是很忙的……” “不忙,因为湘湘才是爹爹最大的宝贝呢!” 陆湘湘一手紧紧地捂住胸口,身体越想静止就越发颤的有些厉害,不想碰到旁边桌上的花瓶,“啪”地一声传来,同时震醒了三人。 陆建章和乐福盯着那道身影极慢极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极慢极慢地抬起眉眼,看着眼前的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决绝的话,“你们在说谎,只是想骗我乖乖成亲,对不对?” “既然你听到了,我也没有必要再瞒你了。” “不是的。这——这怎么可能?!” 自那天书房中听到那一袭话后,陆建章便不再看护地她那般严肃,甚至允许她依旧自由进出,可是她却是整天神思恹恹,除一开始在外面跑了两天后便猫在屋里,谁也不见谁也不理起来。那万俟怜风倒是来过一次,也不过微微颔首,终究没说两句话便退出去了。 “我的好小姐啊,你说你再闷下去就霉了,要不我带你出去逛逛?” 陆湘湘撇了眼在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玲儿,又把头埋到被子里面去,不发一言。“小姐,你还记得上次送你回来的那位公子么?” “你还敢提他?!把我送回来就溜,关键时刻连个人影都找不到!”陆湘湘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像是炸毛的公鸡。 “小姐,咱前几日里去找的时候,人家不是留下书信说,有要事要去办么?办完事就回来看你。” “等他回来,我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呸,呸,呸!没来由地说这些晦气话!再说小姐你的事弄得满城风雨,我想他一定也会听到的。” “哎——不对——我说玲儿你和他一共才见了两面,怎么这么护着他?!” “这个——小姐——其实,还有一次……”玲儿怯怯地伸出了三根手指,解释道。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前几天我上街帮小姐置办物品的时候看见的。” “前几天?!你现在才给我说,你呀,知不知道险些误了大事!” “我刚刚要进屋告诉小姐你,可是听到你说——”她说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打扰她睡觉,而且这几天闭门谢客,谁都不见。陆湘湘想到这里便抱歉的笑道,“算了,算了,是小姐我不好,你呢,别和小姐我一般见识。那他有没有什么话捎给我?” 玲儿犹豫了下,才开口道,“那位公子只说他还在原来的客栈。” “太好了!玲儿马上帮我打水过来,我要收拾一下出门去!” 玲儿看着豁然恢复生机的陆湘湘,心里百感交集,一时竟也忘记了动弹。“玲儿,你怎么了?赶紧的啊?!” “小姐,今天已经十七了,你——” “哎呦,我的玲儿小姐玲儿姑奶奶,你放一万个心,你家小姐心里有数,而且目前我又更重要的事,明白么?!” “小姐——” “小什么姐啊,还有啊,你不准跟着!” 一边嘱托着铃儿,一边急匆匆地舆冼完,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一路上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似地狂奔,眼中心里,载得满满地都是通向那条路。 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他能帮她。 “怎么了,湘湘?”他笑吟吟地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流露出十分宠溺的味道。 那道白色的身影仿若最绚烂的阳光照亮了她眸底地昏暗。 “真的是你?长风!”她此刻暗淡的眸子霎时充满了色彩,兴奋地像一个小孩子欢呼雀跃起来。 “我看大小姐你啊,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关切的望着她,宛如对一个孩子般,清澈的眼波里满满地笑意荡漾开来,宛如玉石相击般的天籁响起,“什么事,说吧?” “你不是认识一个神医吗?带我去见他好不好?我爹爹病了……病的很严重……”她紧紧地拉住他的衣袖,说着说着不由红了眼睛。 “他?!——”尹长风瞅向陆湘湘,低低安慰道,“我很久没见到过了,不过我尽力试试吧。或许还能找到。”陆湘湘偎依在他胸前,感觉到他轻轻地抚摸着满头如瀑的乌发,心里忽然就有些安定了下来,也因此忽略了他嘴角的那丝笑意,比往日里多出几分凝重。 情归何处 第八章交易 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来来往往的人川流不息,有带刀独行的剑客,有呼朋引伴的行旅,有珠光宝气的商客。路边更是喧哗,地摊与酒家密布在这条街的两侧。有的吹拉弹唱,有的端茶递水,有的高声呼喊着叫卖…… 这样一来,祖宅就更显得引人注意了。因为它是这条街上唯一没有生机的地方,也是最荒凉的地方。人们不知道是它先荒凉的呢还是这条街先繁华的呢?已经没有人记得清楚了。人们唯一知道的就是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凶宅。 传说二十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即使在白昼闯入之人也可闻得怨鬼哀嚎……二十年来有很多人想把此宅据为己有,可这些人却纷纷暴毙,无一人心愿得偿。 可说来也怪,这条街并未因此而荒废,反而愈加的繁华起来。须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人性最大的弱点。人往往是很好奇的,对一些神秘的东西总是充满了探索的欲望。 但传说毕竟只是传说而已,谁又能确定这只不过是某个人为了得到某种利益而存心编造出来的一个故事而已,可没人敢去以身试法的。 四周的院墙长满了青苔但依旧很高没有半点坍塌的意思。但它对长风、怜风这样的高手来说,又怎会费得吹灰之力?院内甚是萧索,一片的狼籍。 在这萧索的庭院里,一条灰色的人影急速的掠过荒径,消失在一个圆形拱门的里面,进入后院。 院中石凳上早已坐着一个白衣少年正在自斟自酌,看到灰衣身影时才缓缓道:“你终于来了!” “你找我到底所为何事?”来者却是一个衣衫袅袅的女子,面上覆着多半张面具,那股独有的金玉光泽在日光下流转,却也未必见得比那片覆着的莹润肤色绚丽上几分。那袅娜身姿,更如遗世独立的仙子,降临到凡尘。 “九露丸。”长风轻轻抿了一口茶,轻声道。 “看来你知道的的确不少?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也应该知道九露丸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也不是我想给就能给的?”女子一双明亮的眸子里露出几许意味深长的味道。 “连被你无辜伤害的人都见死不救?”长风轻抿一口茶,眉眼之间一片寒凉的颜色。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女子倒是回答的风轻云淡,虽然她的诈死让陆湘湘被盖啸天等人误会,但是心底却归咎为怪只怪陆湘湘太没有眼光,看不懂时机,怪不了任何人。 “那盖啸天呢?!”长风平静的出奇,宛若不带丝毫的情感语气。这个名字是他能想到的最后的筹码,和聪明的人说话自然不用拐弯抹角。 “好!” 长风归来时,陆湘湘正在门前焦急不安地踱着步子。蓦地看到尹长风回来,急忙凑了上去,“怎么样了?” 尹长风永远都是那么温柔的笑着,说道,“没事,你放心等我消息就好。” 傍晚,城郊。 “驾、驾、驾……”有三骑奔驰而来来,映着黄尘古道,荡起一路的烟尘。 为首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络腮胡子,身形矮小,但眼神里却有着无比凌厉的杀气。他右侧驾齐驱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衣着虽不华丽但却也十分素净的袈裟,十足一副出家人的打扮。另一人似乎没有他二人那样精擅骑术,跟在左侧,生生错后了半个马身的距离。只见他头裹青巾,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惨白颜色,身上披着黑色风氅,被风刮得呲啦啦作响,平白填了些文弱的味道。 “大哥,这次到扬州,我们一定要大展一番拳脚了。那个陆老头撑不了多久了!”胖子大声吆喝着,真有一股霸绝天下的气势,可惜脾性有点急躁。 “陆建章绝非简单的角色。我们还是谨慎为好。”矮老人望着胖子语重心长地教诲道。 “二爷,不是我铁头说你,你总是这么婆婆妈妈的,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瞻前顾后的!这次我们不仅把祖宅恢复原样,连陆府也给他连根端了!” “你这冒失的脾气真不知道何时才能改改!”矮老人将袖子往后一甩,狠狠的一鞭子打在马身上,一声马嘶,已将铁头和众人等丢在身后。 “二爷,等等我们呀!驾、驾、驾……”又是一路的烟尘激荡。说话间这支疾风劲旅便已到了扬州地界。 夕阳沉沉的将要坠下,林壑收敛了云色,云霞揽回了夕霏。除了偶尔散落的几间民居外,荒无人迹。虽是繁华之地,却也难免有寂寞之处。茅茨隐不见,闻得鸡鸣方知有人,却是好一个隐居避世的所在。 “二爷,咱今晚就在这过夜,不进城里去?”那面色惨白的中年文士疑惑不解地问道。 “都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多等这两天。李威啊,你别忘了那陆老头才是这城里的土皇帝,我们一旦深入其中,那么我们的行踪对他们来说也定是一览无余了。到那时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矮老人环视一周,看了看这些陪他出生入死的弟兄,颇有耐心的解释道。 “二爷英明,是我一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考虑不周了!” 李威带头上前请罪道。不料身子还未弯下,便被一股浓密的气力软软地拖了起来,抬头看向面前精神矍铄的老人,有些愧疚的低下头。 “众位兄弟,无需自责,报仇知心,我比你们更强烈,我们都是当年一起像野狗一样丢出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可是那又怎么样?!我们今天不还是精神抖擞的回来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些耻辱的记忆必定要用鲜血来洗刷!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虽然一直在关注着陆老头的事儿,但更重要的事就是看清自己的实力,这样才能制定正确的攻略,才能使得我们一击必中!” 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拱手抱拳道,“二爷,是兄弟失言了,从踏入扬州城开始,我等一切以大哥马首是瞻,令行禁不止者,犹如此箭。” 待众人望去之时,那支精钢锻造而成的利剑,瞬间折作了两段,被那胖子往地上狠狠一掷,地上便只留了两个洞孔般大小的痕迹。 李威瞅了瞅那地上的痕迹,满脸喜色地迎上那披着袈裟的胖子,细细看来那眉角倒是堆了数不清地笑意,“铁牛啊,看来你的功力倒是又有所进步?” 那胖子闻言,哈哈大笑道,“只不过些雕虫小技,想那陆建章陆老儿的身边,强手不在少数,咱兄弟哪敢懈怠哪!”嘴里如此说着,但是前穿万穿,马屁不穿,那面上略显颤动的肌肉倒是有些出卖了他此时颇为受用的愉悦心情。 那祖二爷轻咳几声,成功地将众人目光收了回来,语重心长地叮嘱道,“目前,我们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 “跟少主有关?”李威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错,说句实话,若不是天绝宫的人相助,也不会有我等苟延残喘至今的机会,更不会有我们今天卷土重来的机会。但是作为唯一的交换条件,我们必须将那人找到。天绝宫虽名声不佳,但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信誉的。只要此事一了,找到那人的踪迹,才能和那天绝宫断绝往来,一切从零开始。” “只要不要让俺撞上那天绝宫主那个煞神,让俺做啥都好都愿意!俺说和他们的生意早了早好!”铁头说到天绝宫主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那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存在似的,随后又不满的补充道,“二爷,你说天绝宫这么厉害,他们都没法子找见,更何况咱们这么点人手?你说天绝宫对咱们哪来那么大的信心?!” 矮老人没有回答,不由想到了二十年前,那个被丢弃在河边的婴孩儿,也想到了从他身上取来的那半片《天绝剑谱》的襁褓,只是如今,那个婴孩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 情归何处 第九章报仇 古栈寒山上,一间茅舍上酒旗飘扬,仔细一看上面写的是“鸿羽客栈”,即便是再不为世间所容的人也能在偏僻之处找到一块立足之处,只是声余月树动,响尽霜天空,不知秋风落叶能否一扫心头的尘埃? “几位客官,看几位风尘扑扑的样子,想必累坏了,快进来歇歇脚吧!”我们这虽比不上陆家的客店名气大,但这荒山野岭的,过了这村儿就没有这个店了!”边说边招呼过一个穿着极为邋遢的马夫过来把马匹牵到后蓬。 “你先下去帮我们把马匹照料好,再准备两桌上好的酒菜来!”铁头急匆匆地对那马夫吩咐道。 “慢着!”矮老人忽然大喝一声,如洪钟般的嗓音霎时穿过马夫将要接过的缰绳,不由自主的颤了颤,甚至惊得屋外的鸟儿都扑楞着翅膀四散逃开。 铁头止步,看向祖二,只见他在店门口徘徊了足有盏茶时分,才携二人缓步而入。众人举目四望,环视一周,顿觉这城郊荒凉地界,竟也有着如此精致的布局摆设,看来这店家倒也是雅致之人。不过这店里却也着实的干净,甚至干净到偌大的饭厅里除了店小二与他三人竟是再无一人。 “小二哥,敢问这家店可是你在打理?”看到刚要离去的店小二,李威不由出声问道。说完竟也似模似样地咳嗽了几声,再加上本就苍白的脸色,让人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份份弱不禁风的身世飘零之感来。 店小二眼珠一转慌忙接到:“爷,瞧你说的,小的哪有那个福分啊!这荒山野岭的,我们掌柜的又经常不在,所以就由小的来打点了。不过几位有何吩咐,尽管交代小的就成,各位稍侯,小的这就准备客房去,几位先慢用!”刚说完他就匆匆地跑到后堂去忙活了。 “这伙计真是好口才呀!”铁头一边感叹着一边忙往嘴里扒着饭。祖二与那李威相视一笑,也慢条斯理地开始进食。 毕竟赶了几天的路实在有些累了,所以风卷残云之后便是酒足饭饱了。 夜阑人静,暗影重重。三人为了方便行事专门挑了三间并排的客房天字一号二号房间及对面的地字五号房。 “铁头,李威。” “不知二爷深夜传召我二人来此,不知是有何要事要交代?” “对啊,二爷,你有啥话就说,别和那白无常打哑谜,把俺弄得丈二和尚似的,不着天不着地!” 说道那“白无常”三个字时,狠狠瞪了那身穿一身素洁衣裳的李威一眼,李威只好无奈的报之一笑,毕竟是自己锋芒过露,把这直脾气的人得罪惨了。 “放心吧,二爷!我已经沿途给他们留下了标记,不多久,他们就能尽数赶来!” 矮老人对着李威笑道,“这事你办,我放心。” “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们下,切记晚上不要睡的太死,我总觉得这家店里透着股说不出来的邪气。” “二爷,说的极是!在下也深有同感。” 铁头看着眼前一来一往的两人,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难道这也是陆老儿的产业不成?!” “自然不是!大哥刚刚进来之前,便已经查探清楚了,凡是陆家商铺,招牌上必印有莲花标志,可这家店却没有,所以,最大的可能,便是这是家黑店。”李威细细为铁牛解释道。 铁头听完,懊恼地一拍脑袋,“怎么俺就想不到呢?!黑店也好,陆老头子也罢,俺铁头好久都没好好地与人动手干上一架了!想想就他娘的痛快!” “铁头,不可莽撞,现在敌暗我明,一切当从长计议,更何况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切不可贪一时之快,而误了大计!” “二爷教训的极是,铁头知错了!” 祖二看铁牛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才缓缓舒展开眉头,这也是他为何愿意带铁牛出来的原因之一。虽然他智力有限,却也是勇武有余。 李威这才问道,“那二爷,我们是明日一早启程,还是在他们动手之前先滞留在此。”刚刚他一路上仔细观察了下周边的地形,方圆数十里内山川绵延,人烟稀少,根本找不见落脚的地方,倘若再多进一分,也会被陆建章的人所注意到,更何况此时的陆府里,还有万俟怜风这般高手的存在! “二爷,有时俺就想,那个万俟怜风的武功真有那般厉害?” “铁头兄,你不会还真想与北海冰宫为敌?”李威戏谑道。 “连陆老儿都收拾了,还能放过他女婿,二爷不是时常教导说,斩草需除根么?!” “铁头啊,陆老儿的产业我们必须收回来,但是北海冰宫却是万万不能得罪!” “那二爷,李无常你们说咋整,听那陆老头放出来的消息,下月初八便要成婚,我们还能拦得住不成?” “铁头兄,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完成的,就看你选择从哪里下手了?你说如果陆湘湘和其他人有所——,或者说北海冰宫会让一个不贞洁的女子嫁入?!”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万俟家不仅会袖手旁观,更不会成为我们报仇的阻力,指不定还能帮上我们一把!” “可是现在全城内外传的沸沸扬扬的,说陆湘湘与万俟怜风之间如何如何,这婚?” “无风不起浪,难道咱们就不能来一招空穴来风嘛!” “二爷,这招简直太绝了!既能保全和北海冰宫的交情,又一下子踩中那陆老儿的命根子!简直是妙计好计!” 祖二看着铁头双眼冒出精光的惊喜神情,他才自顾自地从桌上拿起一轴画卷伸手送到铁头,李威的面前,缓缓展开。 “这便是那陆湘湘的画像?!”铁头说完十分敬仰地向祖二望去,“看来二爷早就准备好了!白白耽搁了俺那么多闲心思。” “现下只需把她看好,抓准时机——”祖二脸上一丝嗜血的光芒一闪而逝,叮嘱道,“你们也通知下面的人稍微收敛一些,跟踪陆湘湘的人可能已经被发现。”说完,那道尖锐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陆建章啊陆建章,你可知我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二十年,你从我这里拿走的,我总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陆建章隔着苍茫的空间似乎都感觉到那股浓烈的恨意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老爷——”老管家满头大汗的跑到陆建章面前,看到他咳得弯腰的样子忙上前搀扶住,眉眼间一片忧色,“老爷?” 陆建章坐到一侧软蹬上,抬眼看向乐福,这个跟了他几十年从未如此慌张过的人儿,心头更是一阵莫名的难安,“出了什么事?” “祖二回来了!而且他手下的人似乎盯上了湘湘那丫头。” “那丫头现在如何?他们现在在何处?” “湘湘没事儿,跟踪的那人被我们的人暗地里解决了,他们现在在城郊的鸿羽客栈,对我们的行动应该是有所察觉。” “鸿羽客栈?”我怎么没听说过。” “是最近新开张的,而且规模不太大,自从前段时间老爷为了小姐日夜操劳,把自己的身体都忽略了,更别说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了。” “先派人密切监视他们,一有风吹草动,你随机处理吧!”当阿福刚要转身而去时,又连忙补充道:“看好湘湘,如果照顾不来可以——可以交给怜风,无论如何初八之前绝不能让她出事!” “老爷放心,我这就去安排。只是老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