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突如其来的夏天 1 、失控的门铃 炒了鸟老板之后,我足足睡了三天,睡得昏天黑地,白天黑夜搞不清,梦着醒着搞不清,见了枕头就恶心。但是昨天晚上和梁燕逛了金店之后,我又开始失眠。 我赖在床上,脑子嗡嗡的,既睡不着觉,也想不清事儿,很想一头扎进北冰洋里洗个澡,顺便醒醒脑。 “叮咚,叮咚……”门铃不长眼地响了,烦!周未大白天来摁门铃的,不是保安就是房东,前者没事找事,后者上门要钱。 门铃小便失控似的顽固地叫着。可以排除保安了,联防队那帮家伙,除了扫黄封赌来劲儿,不会为了日常查证件这么有耐性。 肯定是房东了。老人家别看瘦,但是精神抖擞,尤其到了收房租的日子,公寓楼有两个单元属于他,一个月至少爽上42次。我体谅他,建议缓一缓下月我两月房租一起交,当时老头闷声哗哗地打广东麻将,就算默许了,怎么刚过一星期就他妈奔丧似的来摁门铃了。 摁就摁吧,不理!不起!不开!有本事就把门铃的电按光!——提醒一句,门铃用的是交流电哦。 …… 不响了,世界清净了。哼哼,和我较劲的人,完胜的好象还没出现过。 “笃、笃、笃。” 欧耶!突破防盗门直接上来了,老头儿真有劲!那就让您见识一下忍者功夫吧。我翻个身,弓起懒腰摆成反犬旁,睡一个午觉先。 “笃、笃、笃。”来人不慌不忙继续敲。小case了,当年屡遭宿舍众人痛殴的包子,鼾声能将空中飞过的蚊子震毙,本人在其下铺依旧安然入梦。 我缓缓合上眼皮。 …… 不敲了,不响了。有劲儿继续使么。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枕头边的山寨机突然暴响,八喇叭和弦立体声,把我吓了一跳。娘的,暴露了! 一个陌生的号码,该不是叫我上班吧,最近没投什么简历呀。按下接听键,我压低嗓子:“喂,哪位?” “开门,张明,我知道你在屋里。”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男中音,从手机里和门外同时传来。 握着手机,我光着膀子站起来,大模大样打开门。就凭咱182个头和下边凸显的八块腹肌,任何想登门找事的人都得先掂量掂量。 来人竟然与我平视,目光带有摄氏20度的镇定从容,温中略冷距离适宜。银灰领带黑色西服,无框无色金丝眼镜,大背头油光锃亮纹丝不乱,简直一个儒雅版任达华,气场哗啦啦的强大。 “我可以进去吗?”来人一手拎着真皮公文包,一手指了指屋内。 我歪下脑袋,让开门。回身扯过一件最有型的深蓝T恤套好,以主人的姿态问:“你是谁呀?怎么会有我电话?” 公寓只有十几平,装饰风格简约,一床一桌一椅一柜再无多余家具。我没有让座,他站着与我对视,如同《侠盗高飞》里的任达华与周润发(少年版的)终场对决。 我用的是敌友未辨谈判型强势三号目光。我现在不想找事,不想交朋友,就想一个人清净呆着。 对方平静淡然,极具穿透力地盯着我,好象透视到了我全身三个口袋里总共只剩六十八块五角钱。 “我是简直大律师。有……”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我瞥一眼打开手机,轻咳一声:“包总啊,港口那批货发了吗?对方催得紧啊。” 仅迟疑半秒钟,那边包子调低声音问:“啥情况?要不要兄弟过去解围?”从幼儿园混起的发小,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什么,又是饭局?大生意?”我高声抱怨。 包子那边应道:“对,对!赶紧过来,我找你有要事相商,真大买卖!我在……” “好的,我这就过去。”我说完掐掉电话。包子的要事可以暂置不理,要么找你借钱,要么一起泡妞。 我掉头对简大律师说:“有话快说,我事务繁忙,分分钟百十块。” “我出场律师费每小时两万港币。”简直不温不火地说。 靠,唬谁啊!不过,他身上的西服牌子我认出来了,德国Hugo Boss,如果不是地摊货的话,这一套至少要几千美金。 “找我什么事?” “我接受莫先生的委托,与你商谈继承家产的事宜。” 莫先生?家产?该不是负的吧!拿我开玩笑,做顶包傀儡?我咧嘴笑了:“多少家产?折现够我过去的路费吧。” 简直打开黑色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叠文件,仔细看了一眼,郑重说道:“包括动产、不动产在内的所有资产,截止到本年6月1日,现金价值为45亿。” 第一章:突如其来的夏天 2、 莫先生是谁 45亿!就算最不值钱的越南盾,也能兑出几百万人民币!这么多钱哗啦啦全砸到了我头上,让我失眠的问题一下全解决,真他妈该兴奋死了。 “单位:人民币元。”好象看透我的心思,简直大律师补充说。 “莫先生是谁?” “莫先生是,您的伯父。” “滚蛋!”我大声喝。俺老爹说了,俺是三代单传的独苗儿,从来没听说有什么叔叔大伯姑姑婶子。 我没心情玩愚人节游戏,烦着呢。 手机不甘寂寞地响了。包子急不可耐在里面叫:“哥,这次真的有事!正事、大事、急事!哥赶紧过来,我在C点!” “包子,如果借钱,咱车费就省了。另外,我现在对泡马子没兴趣。” “都不是!我请你吃饭,赚大钱,请哥做老板!” 包子的话向来充满玄机,需要深层解读,他要说“我请你吃饭”,千万别高兴,这孙子真实的意思是:A、一周没下馆子了,我请客,你买单;B、有急事向您借点银子,拿银子买单。 包子再满嘴跑火车,也喷不出45亿来,顶多骗吃骗喝借个千八百。倒是简律师这样衣冠楚楚大骗子,不知能把多少人玩死。只可惜他寻错了对象,我刚毕业一年的毛头小子,一无存折二无家产,给女朋友买个象样戒指都遍地踌躇,放进榨汁机里压不出几个子儿,找我谈什么过亿的项目,这不白浪费行头和表情么。放到以前,或许有兴致跟着起哄,但是现在,老子穷愁缠身哪有闲心看什么热闹啊。 我放下电话,抬臂向外一指,Get out!请您出去。 简直大律师心理素质绝对超一流,不惊不怒,不愠不火,对我形体语言基本无视,继续按照自己程序往下说:“这是莫先生给你的继承文件、财产公证,予我的委托责任书,我的律师资质证明……各有一份副本留给你。请你认真看过,在明天中午12点之前给我确定答复。——如果届时你没有联系,将做为你放弃权利处理。” 简直有条不紊有模有样地将一份份文件从包里掏出来,环顾雅室,把文件整齐地码放在床前小木桌上。 “请你在接受清单上签字。” 包子电话又来催命。“大哥赶紧过来,穿上最好的正装!的费我报,君子救急,我对菩萨发誓,真的有急事!” 包子真急了,菩萨又捧出来了。我嗯了一声答应。 我回转头,简直大律师右手擎着一支打开的派克钢笔等着我。看来我要不签字,他会这样一直立到天黑,一小时两万块啊。算了,就算是骗子,这样专业敬业,咱也应该给点掌声。 我接过笔,扫一眼接收清单,没看出什么圈套陷阱,挥笔在最下面草签上大名,然后努努嘴,作外出关门状。 简直大律师合上皮包和我一起下楼。 还好,房东大爷给面子,没有在楼下围追堵截。 简直大律师掏出车钥匙按一下,近处一辆奥迪A8“呜哇”应叫一声。 “人生道路看似漫长,其实关键处最多不过五步。上天堂,下地狱,还是在人间混,全在你当下选择。”拉开厚实的车门,简直大律师丢下最后一句交待,或者说提醒,马达轰鸣而去。 这大律师,比真的还象真的。如果他说有个暗恋我的富姐愿意赠我一百万,我差不多都信了,但是45亿,哈哈,太夸张了,我2G的大脑内存装不下这10TB的大软件。 我双手插兜,仰望天空,林立的高楼幕墙挡住我不羁的视线,反射回无数个太阳晃花了眼睛,燥得我深身起火。 这么快,毕业就一年了。 这么快,夏天就又来了。 去年在教学楼顶当众许下的诺言,象肥皂泡一样无声地破了,没钱没工作,女朋友开始拉红色警报,咋就混成了这鸟样呢?我不知道。 混蛋包子还来骚扰我,扁他!狠狠扁他! “TAXT!”我面色阴沉,挥臂叫过一辆火红的的士。 包子是我最铁的死党之一,另一个是乔麦。 毕业前最后一晚教学楼顶,乔麦冲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大喊:“给我一对翅膀,我能飞到美利坚。”包子跟着叫:“给我一张大床,我能创造一个民族。”于是,乔麦去了美国。包子呢,整日寻找他的大床。 一个月前,包子在人才大市场碰到一位略有姿色的雀斑女孩,包子以待业之身热情帮助人家搞定了一份推销化妆品的工作。三天后包子得意洋洋地宣布,女孩在岗厦租的一室农民房,正式成为他命名为C点的寝宫。 出租车缓缓停下,深城最大的城中村岗厦到了。 岗厦是片神奇的土地,毗邻闹市地接繁华,兼容并蓄藏污纳垢。进入一条不到五百米的巷子,我遭遇到一拨又一拨操着各地口音姐妹们的欢迎,犹如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我艰难地向前突破,远远望见包子站在一面锈迹斑斑大铁门前,西装革履满脸谀笑,象伪军看到皇军一样冲我招手致意。 待我走近了,包子又急得连连跺脚,仿佛踩了一坨大便:“老大,您不打领带,至少要换件衬衣吧——这大短裤沙滩鞋,忒性感了吧,哪能上场面啊。” 我正言厉色:“包子,咱人穷志不短,卖艺不卖身。” “那是,不过象您这样既有子建之才,又具潘安之貌,不把资源充分盘活了,实有藏珠之憾啊。” “包子,睁眼看清楚了:我是张明,不是刚进城的小妞,别逮谁给谁灌迷魂汤。——快说什么破事?” 第一章:突如其来的夏天 3、 高利贷陷阱 包子一伸拇指,不再贫嘴转入正题。说他帮欧阳(来自湘西的雀斑女孩)推销化妆品,一个外地来的大客户提出要见老板,老板刚好外出,于是请我来演场戏,扮老板陪客户见个面点个头,给对方一个兜底的信任,生意谈成之后分我20%提成。 “哥,我认识人里面,数您最有派!这次客串百万级的老板,有点屈材了您。” “包子,你卖的化妆品叫‘偶来呀蒙人牌’吧。”老板外出,总经理、销售经理、业务主管也都人间蒸发了,这公司还办个屁。 包子就地转个圈,跺一下脚叫:“得了,啥都瞒不过你,我全招了吧。”接着吐了实话。 包子缺钱(废话,这年头除了李嘉诚儿子和太子党,谁不缺钱啊),又离不了女人,工作还不稳,就免不了多动别的心思。每周二十块钱买彩票雷打不动,功夫不负有心人,五一节就中了一个两元安慰奖。包子还不满足,继续疯狂寻找暴发的路子。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上个月包子新认识一个能人叫李四,李四带包子进了个好去处——一家隐秘的地下赌场。包子晃着膀子进去,一刻钟不到,肉包子变成了干瘪小馒头。李四挺够意思,朋友么,主动借给筹码,让包子有机会翻身。接下来押大押小押螃蟹,几次高潮褪去,包子裸体立在沙滩上,颤微微打下一张两万块的借条,连滚带爬出了地下室。 半个月后李四找包子要帐,包子除了身上几亿精子,家徒四壁两袖清风。OK,李四通情达理,表示可以延缓两天。到了上周一,李四再次找到包子亮出借条:二万五!包子惊了,想耍个横的,李四身后跟着两个刺青猛男嘎巴嘎巴开始活动骨节,包子只好陪笑认孙子。李四临走时丢下一句狠话:周一晚上六点再不清帐,就剁下包子一只手,左右爪自选。 “周六,就是今天晚上,他们真做的出来啊,哥!”包子晃晃白嫩的双手,十分留恋的样子。 “报警!这就是高利贷下的套儿!”我气急败坏,深城咋这么多骗子呢,一天能碰上俩。 “没用!这点破事儿进派出所只会招骂。再说了,我确实打了两万借条,而且我明敌暗,他们能找到我,我却只知道他叫李四,他们老大好象叫黑光。” “包子,来深城的头天晚上,咱们在天台上怎么约定的?”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胆追女大把赚钱,毒品赌博绝对不碰!”包子响亮地回答,说完“啪啪”自抽了两个耳光,面色象开水涮了一样紫红,“我错了!我话该!我鬼迷心窍!” “愿赌服输。就这样吧,以后搓麻不操心你掉手换牌了,将来你媳妇做衣服也省布料。” “别笑我了,哥!至少你得给我一个改过机会啊!我对菩萨发誓:以后再进赌场,让我一辈子找不到媳妇!”大四寒假去五台山,包子嘲笑梁燕磕头烧香太迷信,嘴巴忽然莫名其妙歪了一星期,从此对菩萨发誓成为包子的重誓。 “有机会,独臂神尼一样练成绝世神功,霍金窝在轮椅上照样把宇宙研究得明明白白。”我拍拍包子肩膀,安慰完毕转身要走。 “哥,您就忍心让你的三头六臂少一只?”包子一把拉住我,象抓住一张单嵌八条死死不放。 “你他妈为什么不早点给我说?!”我所有的邪火发泄出来,指着包子鼻子吼:“现在离六点不到一个钟,你叫我到他妈哪儿给你变出二万五!” “是三万,哥,他们又涨了。”包子小声地纠正。 靠,比官方公布的CPI蹿得还要快。我忍无可忍,夺命无影脚! 包子挨了一下躲开,一边低声嚷:“不是上次借你三千还没还么,你老又失业,怎好意思再开口?本想着自己能凑上的……” “找你马子凑!”把包子在深城泡过的妞儿召集起来,凑合能坐满两桌,每人出两千差不多就齐了。 “哥,楼上的欧阳,头插着草标过来的,头月工资还没发呢。以前交的那些,白领剩女小姐都有,但哪个见了我都有弑夫之心啊!唉,全怪兄弟我遇人不淑。” 我气还没出完,从兜里摸支烟,包子识相地递上火,我狠狠吸了一大口。三万块,不大不小一个数,但要在40分钟之内筹到,可能性如六月飞雪。只能请他们再缓一缓了。 包子小心翼翼说出了他的主意:让我扮作一IT老板——我这身行头只能扮IT这行了,证明包子有三万块入股。待到月底公司资金回转,就将三万现金退还包子,届时全数偿清借款。 “月底你哪儿变出三万?”我侧着头问。 “到时再说,大不了我卖身。”包子表情如荆轲一般悲壮。 我瞥了包子一眼,小伙子体格雄壮,粗眉小眼膘肥肉厚,能卖个蒜泥白肉的好价钱。本想再骂他几句,看包子悲苦惨切的样子——李四真他妈不是玩艺儿! “哥,没时间了。”包子小声提醒。 只好先这样了,拖过今晚再说吧。于是包子带路,跟着他急步奔出岗厦,路边打的上车。 包子气喘吁吁坐好承诺:“完了事,宵夜我请,岗厦新开一家客家大排档,头三天八折。”我先请他吃一记“张氏铁肘”。想想三万块钱被人凭空讹去,着实肉痛。 我摆头问包子:“对方几个人?实在不行就……”我用劲握了握拳头。 包子瞳仁中,有两个小火把“唰”地被点着,他一定想起了当年合力痛殴校外小痞子、大战特招生球队等一系列辉煌战事。包子这人属狗,己方人多势众,顺风架便越打越狠;若是对方兵强马壮,十有八九会抢先逃之夭夭。 “最好有家伙,还要出其不意,动手就往死里整。”包子目光语气也凶狠起来。 “早说就把枪带上了。”手枪包子也见过,梁燕从香港带回的高仿六四式,说是用来吓退色狼,被我截下先玩了。 车子嘎地停下,司机大叔隔着防盗网回过头小心陪笑:“金通宝到了。车钱不收了,算我孝敬二位道上大哥。” 第一章:突如其来的夏天 4、主持公道的黑涉会 “欢迎光临!” 低胸高衩的旗袍小姐象种在道边两畦荷花,见到我和包子上来,如遇薰风齐唰唰弯腰低头嗲嗲地招呼,最是那一低头的媚俗。 花枝招展的妈咪扭腰迈着猫步,把我和包子领到金通宝夜总会的三楼一间KTV房前,手指“春秋厅”的门牌,微笑优雅地离去。 包子回头望望我,我用目光打断他的退路。包子磨蹭着上前敲门,象推动俄罗斯转盘一样推开厚实的包皮铁门,只希望幸运指针指着自己,而且手枪正格里恰巧没有子弹。 门刚开一条缝,跑调的卡拉OK、粗野的划拳行令声,伴着呛人的烟酒、快餐和空调味,汇成一团粘乎乎的一团扑面砸来,再加上有意调暗的壁灯和闪烁的等离子屏,让我和包子有误入盘丝洞的感觉。 门“嘭”地一声关上。一群形象模糊的家伙停止了狂欢,喧哗声顿止,卡拉OK被关到最小声量。坐在围圈沙发中央的一个穿黑衣的光头摆一下手——不用问,这家伙必定是黑光了——五个高矮不一的家伙站了起来,一言不发摆出各自凶恶状,直直盯着我和包子。 一向快步如猫的包子忽然变成了蜗牛速度,我只好走到他前面,一直走到黑衣光头的对面。包子脑子灵活起来,将旁边一把大的椅子拖到我身后。 我施施然坐下,包子于一旁肃手恭立。本要抽支烟镇镇神顺便摆摆酷,想到包子兜里的一次性塑料打火机,我的手停在口袋边。 混浊高压中的沉默。一只过路苍蝇飞得格外缓慢,嗡嗡嗡嗡,声若奔雷。这KTV房隔音真好。 靠在对面沙发上黑光,一身韩版黑色休闲服,很想穿出元斌的帅酷派头,却因五短身材显得更象一枚老式炮弹。黑光沉默着,挂着两枚金戒的左手点着沙发,右手晃着一大肚玻璃杯红酒,两只小眼象枪口样盯住我,射出的目光似要把我打穿。 我转一圈脖子,睡久了有点落枕,同时坚决不说话,回以不卑不亢对战型目光,丢钱丢命不能丢气势。心里却如打鼓一样狂跳。 “你是包子?”黑光终于先开了口。 没人回答,感觉身后的包子变成了僵硬的柱子。 “包子是我兄弟。”我压着嗓子回道。 “这是我大哥张明,IT公司老总。”包子气活了过来。 “我找包子算帐,无关的人可以出去。” 包子的目光象麻绳一样捆住我。 我摆摆手,硬着头皮说:“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无论哪个道上,都要一讲义气,二讲公道,什么事情都可以谈么。” “谈,谈什么谈,有什么好谈!”黑光抬手丢过一张纸条:“白纸黑字,欠债还钱!看你口气蛮大,那就把帐结了吧,麻麻水三万块!” 三万块!看着纸条白蝴蝶一样飘落到紫色地毯上,不禁有些气结,什么叫秦琼卖马一分钟逼倒英雄汉,这就是。我佯作不当一回事儿,打个哈哈道:“没问题!只是经营有周期,给我个面子,月底连本带利还你三万五。” 三万五!身后包子似乎抖了一下。靠,不割点肉扔出去,这帮恶狼能松嘴吗? 黑光把玻璃杯往茶几上一顿,语气不无鄙夷:“做嘛企业,三万块都拿不出?” “不是拿不出钱,是钱都在忙着赚钱。”看着黑光两条刀眉拧成问号,我举了个浅显的例子:“你开了一家娱乐城,城里有100个小姐,100个小姐全忙着接客,抽不出一个闲人陪你喝茶,这说明您手下没有小姐么,当然不是!小姐都忙着给您赚钱呢。” 黑光眨巴眨巴眼晴,从怀中盒里摸出一支粗壮的雪茄,旁边一个板寸赶紧划燃一根松木火柴,哈腰给点上。黑光深吸一口,一手夹烟,一手摸着脑袋说:“好象是这么回事儿,钱跑起来才赚钱。” 我站起身,抱拳拱手:“黑哥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爽快!就这么定了,月底此时此地,还息清账。”使个眼色,包子紧跟着我就往门外溜。 一步、二步、三步……大门铜把手近在咫尺。 “站、站……站住,你们这就走了?”黑光一脸疑惑地叫住我和包子。 我和包子点头。大伙儿接着K歌,玩尽兴,我俩就不参与了。 “耍我呢!你们走了,我咋办,晚上这单谁买?”黑光小巴掌重重一拍桌子,急急地问。 麽黑社会呀,连K歌的钱都让人凑,鄙视你! 但我和包子不能鄙视黑光五个手下的块头。在虎视眈眈的围簇中,心里面推演几次,结论是超过90%的概率我和包子在一分钟内被打趴下。 我和包子重新回来坐下。既然大伙儿这么热情,就再聊一会儿吧。 “张明,你挺能啊!”黑光咂着嘴叫着我的名字,“吧嗒吧嗒白话两句,就想拍屁股走人,把我黑光当傻子了?” “怎么能呢,真的所有IT企业都在月底结款。” “IT?你卖电脑呢,还是办网站的?”黑光貌似挺懂行。 “做网站——www.hsh.com。”我煞有介事顺嘴报了一个站名。 “Hsh?么意思?” “就是‘黑涉会’。”看着黑光挺直腰板来了兴趣,我只能滔滔不绝地讲下去:“‘黑涉会’是我们创建的一个虚拟世界,按地域划分为36大区,每区都有包括钱庄、博彩、情色、恩仇、HI药、保护六大内容版块。进入网站,玩家尽可绝对真实地闯一闯江湖,玩一玩暴力,品一品美色,过一把老大的瘾。月黑杀人夜,风高泡马子,所有体验追求的境界就是一个字——爽!” “网站靠么赚钱呢?” “玩家会员制啊,在‘黑涉会’,要升级,要买枪,要招小弟、要聘律师、要结识大佬、要行贿官员,都要花钱买点的。” “听着好象蛮不错。”黑光摸着头饶有兴趣。 “这仅仅是公司发展战略的第一步,”我一边胡说一边用手比划,说着说着自己跟着嗨起来,有了斯蒂夫•乔布斯面对媒体路演苹果帝国宏大构想的美妙感觉:“第一步无中生有:虚拟创造出一个‘hsh’世界;第二步,化虚为实:引进风投,包装上市;第三步,虚实结合,全世界黑社会联合起来,团结在‘黑涉会’平台之上。‘黑涉会’——为你主持公道,为你排忧解难,为你摆平人间一切阻障!” “哈哈哈,做到这个份上,‘黑涉会’不就成第二政府了么。”黑光扯开衣扣畅怀露出肚皮,开心地大笑。 哈哈哈哈,想象着四海一家、天下皆黑的美好愿景,屋里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放声大笑。 黑光长毛的短手臂突地朝空中一举,如小令旗般晃了晃,众人的笑声嘎然而止,只有包子还刹不住继续“哈”出一个长长的余声。 第一章:突如其来的夏天 5、大哥变人质 黑光举在空中的肥手搓了个响指。一个穿大花格短袖的麻杆——包子捅下我低声恨恨地说:“他就是李四!”——从靠墙桌柜上打开一个黑包,从黑包端出一台银色笔记本递给了黑光。 惠普6930p沉稳商务本!英特尔酷睿2双核、内置无线网卡,硬盘容量320GB、内存8GB,在上面玩游戏跟飞一样,至少价值18000大洋! 黑光黝黑的熊掌按住小巧的本本,翻盖通电开机,十只小胡罗卜般的手指如蝴蝶般上下翻飞,瞬间输进一串超长的组合密码,伴随着四喇叭立体乐声,超薄液晶屏幕闪出华丽的Vista蓝色界面。 我眯起眼睛仔细盯着黑光玩电脑。 “w w w.h s h. c o m,这名好记。”黑光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熟练地敲入网址。 “大哥玩魔兽,骨灰级元老了。”李四在旁边小拍一把。 黑光腾出一只手肘朝李四肚子狠戳一下,李四头冒虚汗抱着肚子蹲下去。 “多嘴!泄露社团机密。对手要在WOW上狙击我怎么办?——咦,你这‘黑涉会’网站,咋全是外国字母呢,懂英文的过来!” 没一个人过去。过六级的我只想跑,鬼知道www.hsh.com是个什么网站。 黑光重重合上笔记本,坐直腰叹口气道:“俺明白了,你的网站还在测试期——在测试我的IQ和EQ——你在污辱全体‘黑涉会’!!!”说完重重一拍桌子,震得玻璃杯都跳起来。 李四等人哗地将我和包子围住,纷纷掏出了家伙。包子与我背对背站牢,五比二!对方三人有刀,一人擎双截棍,凶多吉少。 “还有什么话要说?”黑光端坐沙发,盘起腿庄严得象个法官。 “怎么办?哥。”包子喘着粗气问。 怎么办?硬拚是鸡蛋碰石头!我张明堂堂一本大学生跟这帮混混儿斗个鱼死网破,太不值了!大脑在缺氧情况下超速运转,我大声喊出两条道儿让黑光选:“大家出来混,求财不求怨!今晚大伙拼残了,也只能从我俩身上拿去百十块!欠债还钱,账我们认,只要求宽限几天,利息照加。” 黑光搔着脑袋想了想,抬头望望我和包子的块头,停了片刻说:“好!我给你个面子!再缓你点时间!明天中午12点,还在这个春秋厅,拿五万清账!” 延缓18个小时,涨价66.67%!黑光啊黑光,你真他妈黑呀! 背靠背的包子抖了一抖,我知晓他的意思:五万钱,值得拚命了! 我瞟瞟眼前明晃晃的刀子和抖动的不锈钢双截棍,再扫一眼离得最近的椅子,把涌到头顶的血又压了回去,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黑哥,加点利息理所应当,但是加多少,涨多少,总该有个依据,给个说法吧?” “利息我不收你一分钱。你今天晚上讲的故事很刺激人,我非常欣赏你的想象力!但是他们,”黑光挥手扫一圈手下,“他们没读什么书,理解不了你的故事,感到被污蔑了,很受伤。两万块钱给他们做精神补偿,高吗?我认为不高。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可以民主表决。” “两万块钱补偿高吗?”黑光环视左右大声问。 “高!”我和包子喊。 “不高!”其余五人大喊。 “五比二,听大伙的。回去筹钱吧,五万。”黑光语气温和地说。 这个世界上谁说了算?拳头最硬、有刀有枪的人说了算。我想明白了,对表决结果无话可说,举起右手晃一下表示认了。 我带着包子再一次拨腿要走。 “慢着!就这样走了?”黑光再一次叫停:“你俩要是直接奔了火车站,我五万块岂不是毛都不见了?——一个出去找钱,一个留下唱歌!” 左右两个小子晃晃刀子,对面大个子努嘴将双截棍耍个棍花,妈的,以为自己是周杰伦啊。 包子猛地向前跨一大步,我赶紧拉住就怕他冲动,包子一拍胸脯,冲着黑光他们大义凛然地说:“好汉做事好汉当,包子借钱包子还!——我这就回去整钱去!”接着转身对我交待一句:“哥,等我,明儿上午我准回来。” 包子说完,昂首大踏步向外走,犹如迈向刑场的英雄。这次没有人拦他,包子拉开门出去了。 包子啊包子,肚里的馅儿大大地坏了!我心里一个劲儿地骂,本想着晚上约梁燕蜜谈呢,怎么突然就从大哥变成人质了。 黑光冲我呲牙一乐:“你们俩兄弟,真他妈逗!” 包子走了,我全身零件和神经都松驰下来,往就近空沙发上一坐,自己从桌上拿过一罐青啤开了,饥渴难奈,一天滴食未进呢。漫漫长夜,不晓道后面还有什么节目,全指望不靠谱的包子了。 黑光的光头往这边凑了凑:“接着谈么,你的‘黑涉会’项目。把俺说动心了,给你大把投资!” 我拿着啤酒扫他一眼,大哥,好好做黑社会这份有前途的职业多好,纳斯达克泡沫都破灭好几年了,还往IT行业钻什么劲,难道真想扮天使投资人啊? 大门“咣”地一下开了,屋里人都吓一跳,包子喘着粗气重新出现在门口。 “这么快,楼里有提款机?”李四咋咋乎乎地问。 “提你个头!”包子对李四格外来气,几步走到沙发前用力拉我起来,大声说:“从六楼走到一楼,通讯录挨个翻个遍,上百个名儿,没一个可借之人——找钱这份苦差,还是交给你办吧。” 说完,不由分说把我推开,自己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呼叫器呼喊:“服务员,来份火腿煎双蛋!” 黑光发出嘿嘿的冷笑:“明天中午12点,钱不来,就割下煎你两蛋蛋。” “还有15小时零3分。”包子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对我大叫:“快走啊哥!我双蛋在你手里握着呢。” 场景变幻实在太快,作为刚入世的新演员,我情绪调整不能到位,我不知道该痛骂包子还该给他一个拥抱,转身狠狠对着黑光说:“不要弄掉我兄弟一根头发。明天中午我准时到。” “我要他头发干鸟!放心,我只预定了双蛋,俺家黑贝就好这口。”黑光跟李四要过一把短刀,屏气使力往茶桌剁下,桌上皮实的橡胶骰筒应声劈成两爿。 黑光手下轰然叫好,马屁声一片。 我转身开路,大步向外走。迈出大门的瞬间,后面传来包子崩溃的嚎叫:“哥,快点带钱来呀!你可以找叉子、找大韩、找乔飞——我还认识一个放高利贷的,电话是……” 砰!我重重带上大门,把包子的哀嚎和一屋子臭气都关在身后。 还有整整15个小时。 第一章:突如其来的夏天 6、包子的下半身 15个小时,五万块。我就是有一只金鸡,也得咯咯咯咯咯连下五个千足金蛋,每个蛋净重200克以上。 为什么我对金价这么熟悉?昨天晚上刚和梁燕逛过金店。 对,梁燕。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梁燕。 “喂,燕子。” “说吧,又犯什么错了?或者有什么事求我?” “怎么这么说呢?” “你每次用‘燕子’称呼我,不都是这些破事么。” 我想一想好象真的这样。大意了,细节决定成败,怪不得最近我老处下风呢。“我要叫你‘燕儿’呢?” “想我了呗,或者想我的身体。” “叫你梁燕呢?” “有点正经事,要跟我谈判。” “叫你Chris?” “妒火中烧,想吵架。” 放屁!我会妒火中烧,我会和那帮乏味的白领、平庸的中产、有两臭钱的大小老板去争风吃醋?!我是谁(——真的,我是谁?),咱俩是什么关系?高一一见钟情,高二一吻定终身,高三锦瑟和谐,大学把海誓山盟卿卿我我的游戏玩了个遍,现在还能生出什么变数不成? 不得不承认,自从跨出校园之后,阴阳就开始颠倒,变数便渐露苗头。毕业一起来深城,我引以自豪在一周内找到了工作——梁燕已经在一家外企上班五天了。“做为职场前辈,一些规则我需要提醒你:尊重女性,尊重前辈,尊重老员工。”梁燕踮起脚拍着我肩膀得意洋洋地训话。 后来,当梁燕在公司改名叫Chris的时候,我从心底漫出一种屈原式的绝望。她的薪水比我多一倍,还不包括数目不菲的津贴奖金!这也是促使我后来反复跳槽一个说不出口的动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以比自己女朋友拿的还少?只是点儿背,每一次跳槽,水都越来越浅,眼瞅着自己一天天暗下去,燕子一天天亮起来,我的肝火难免有时旺盛,尤其当她兴致勃勃大谈他们公司Anti、Kenny之类狗屁故事的时候。 眼下有求于她,我不想吵架,忍了忍愈加和颜悦色:“燕儿果然冰雪聪明,不愧是我肚里的蛔虫。” “呀呸!说什么呢?什么事快说,我忙加班呢,一会儿出去集体宵夜。” “从你卡上取点钱。” “多少?” “五万。”我故作轻描淡写。 “五万!你想包二奶呀你?” 我能想象出来她咬牙瞪眼的可爱样子。我心里有数,相对正常的月光族,梁燕是个懂事的乖孩子,每月往卡里零存整取已经成为一项爱好,逢年过节回家一趟,还能得到教授父母一笔小小补助,实在是我们这拨儿穷鬼中扎眼的小富婆,拿不出五万也能拿出三万。 “真有急事,我会尽快还你。” “到底出了什么事?”燕子语气里有些担心了。 “是包子的事……”话一出口我就后悔,恨不得自扇两耳刮子,燕子和包子有血海深仇,我提包子有事,找死啊。 果然,从耳机里传来燕子开心的笑声。“快说说,包子遇着什么好事啦?” “他女朋友住院,乳腺癌,要马上切掉一个,明天动手术。”我努力为包子找一个不那么卑下,又最能打动梁燕侧隐之心的理由。 “不可能!包子那色鬼,别说切掉一个,就是咪咪小一号,他也早逃出百丈开外了。济困扶危,他还没有那境界。——拜托张明,编个象样点的理由好不好?” 我只好实话实说了:“包子欠了别人的帐,明天中午不还,就要被人剁掉、剁掉……下边的。” “下边的什么呀?”梁燕刨根问底,又马上明白过来,啐了一口道:“是哪位大哥见义勇为,要为民除害啊?” “燕子,你和包子的过节先放在一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江湖救急……” “凭什么要我先放一边呀,他欺负我多少年了?笔笔血债,我不找他寻仇已显皇恩浩荡了。”梁燕说的理直气壮痛快至极。 梁燕这么说,当然有她的道理,但现在哪是由我评理的时候,我压住腾腾窜上来的火气,不耐烦地问:“你到底借还是不借?” 梁燕幽幽反问我:“这就是你表态第一天的行动?” 我象被巨人的手指一下扼住喉咙,顿时气结说不出话,深刻意识到自己在错误的时间跟一个错误的人就一个错误的话题进行了一场错误的谈话。 首先,我绝不该在梁燕面前提起包子。 梁燕前世可能是一只猫,包子是一只狗,两人曾为争夺口粮而大打出手,否则没法解释这辈子两人见面就掐架。作为最铁的朋友,高一我还没拉梁燕的小手呢,包子就给我吹风:“这是条妖女啊,谁娶她谁短寿!”待我和梁燕无可挽回地粘到一起了,包子还念念不断:“哥,昨天坐车路过文化宫,看见燕子和一个高个男生在一起,笑得好开心!”扯蛋,那男生是我!一起来深城之后,我在蓝冈租了最小的公寓,包子大摇大摆把一张十块钱买来的凉席丢进来,用包子的话说:公兔三窟,不同的女孩要领进不同的洞。蓝冈公寓理所当然是他的A点。 这可把梁燕恶心着了,当着包子的面,就和我爆发热战:如果我把公寓变成男生宿舍,那她决不会在狗窝里和我上床。鸟人包子也振振有词:我和张明上下铺十年了,你们同床才几回?知不知道,兄弟如手足,妻子如…… 我让包子住嘴。梁燕如一只被踩扁尾巴的小母狮,愤怒地让我做最后选择:你要三头六臂,还是光着身子?包子一边小声提示:哥,不能为一片绿叶,放弃整个森林啊。 我把门打开,一脚将包子踹了出去。包子的凉席依旧竖在门后,梁燕也说到做到,从此再没有上过我的床。 第一章:突如其来的夏天 7、张明的第一次 现在,我向梁燕借钱救包子,这不是要小花猫割尾巴喂波皮狗么,愚蠢啊愚蠢! 其次,我绝不该主动找梁燕提钱的事,尤其是向她借钱——昨天晚上我刚刚向她保证年底要赚到一百万。 没错,我说年底赚一百万。我没有发疯,也不是耍无厘头——在那种情况下,是个男人都得立个目标。一百万多吗?在深城市区都买不到一套象样的房子。 昨晚梁燕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见面就拉住我的手,脸庞红扑扑眼睛亮闪闪,开口让我送她一枚戒指。我笑着问是不是乔麦那厮又打国际长途搔扰你了?“去你的,我自己想要!”梁燕一点不象开玩笑。 女孩自己要戒指戴上无名指,主动性值得鼓励。但是现在不行,时机不对,我心虚啊。四个月炒了三个老板,银行卡上只剩下三位数——三位数的戒指你要么?你就是要,我也没脸送。张明和梁燕是什么人,当年同骑一辆山地车满校园拉风,星光四射伤了多少少女少男心,白衣飘飘的年代刚刚过去,怎么能拿一枚铜铁环糊弄终生呢。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凡人,最起码是人中龙凤,虽然最近表现越来越象一条虫。 我扬扬下巴道:“行!材质要铂金钻石的,个头要赛过鸽子蛋,分量绝对不能低于一两二钱!”还有下半句留在肚子里没有说:请给我一点时间…… “不用那么讲究,玻璃的都行,多少克都可以。”梁燕拉着我急急去逛金店,时不我待的架式好象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哦,金店,金光闪闪,炫亮璀璨犹如一个梦幻。金店,和样板房一样,成为是最伤男人的两个宝地。 “先生,您女朋友手型真好,白皙纤细,温软如玉,和这款卡地亚情侣钻戒真的很配哎。” 真的很配。梁燕戴上卡地亚情侣戒的手,精致美丽的如一幅平面广告。梁燕善解人意地褪回去,从这个系列中一颗颗排过去,最后选定最小巧最纤薄的一颗套在左手无名指上,好看的让人生出亲吻的冲动。她仰起头望我,亮晶晶的眼中充满纯粹的渴望。 我没看见,烟瘾犯了,踱到外面抽支烟先。这最小的一颗,依然要一万多元。 过了好一会儿,梁燕默默地跟出来。“我卡上有钱。”她小声说。这等于扇我耳光么,左右开弓,啪啪啪啪! 霓虹灯闪碎我的影子,也照出灰暗中我真实的面目:初出茅庐,没有背景,没有经验,没有靠山,没有积蓄,一无所有偏偏还自命甚高,不是炒人就是被炒,房租拖着欠交,明天暖昧不明,女朋友的戒指还要人家自己掏钱买……还他妈英雄美人呢,就你小子拖后腿! 我的心千千疮百孔地痛,如同掉进高浓度的硫酸池。我吐出长长的一口烟,青烟很虚无地散入黑暗。我屈指将烟头弹飞,红点划出一道微弱的弧光落进下水道铁栅,一支香烟就此结束一生。 “燕子,”我声音有些沙哑,“今年生日,我送你最好的戒指。”对着梁燕认真期待的目光,我补充道:“还有我们的房子。” 梁燕叫道:“市内最小的房子都得100万!” “就一百万!你生日那天,我一定赚到一百万!”我掷地有声地说。 “我们一起挣。”梁燕将头靠在我怀里说。梁燕的生日在平安夜。 从昨夜开始,我遭遇了人生第一次失眠。 哪里想到包子今天扯出这么多事儿,纯粹事情紧急为了包子的下半身,我想都没想就拨通了梁燕电话,结果被梁燕轻轻一句诘问整得无言以对,活该呀活该。 我轻轻摁掉电话,现在不是和梁燕算帐的时候,包子还在水深火热中等着呢。我盘整思绪,想着下一个找谁求救。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梁燕的号码又闪了!这小妮子,话不讲完还不甘心。 “燕子,我错了,当我刚才没说。” 梁燕在声筒里呵呵笑了两声说:“不,张明,是我错了。包子烂了臭了我不管,但这是你第一次开口向我借钱哎——你的第一次,我怎么能不好好珍惜呢?要不,今夜我们喝酒庆祝一下?” 梁燕语调轻快,笑声略带诡异,我竖起耳朵,提高了警戒等级。在打个奔儿的短暂时间内,她能180度大转弯低头认错,在我记忆里和她主动给我买烟一样罕见。但是梁燕接下来的话,让我逐渐消除了疑心。 “我工商卡里刚好有五万块,你尽管拿去用。不过你只有两个小时,零点一过钱会自动转存死期。另外密码我好象忘了,需要你自己猜,但如果你对我很了解的话,一点也不难。——我现在老树餐厅等你。” 我就知道这丫头不会那么乖乖顺从,果然给我设置了几个障碍:猜密码,限时间,晚上银行关门,ATM机最多取现五次。如果我被任何一环绊倒,都取不出一分钱,梁燕就白白做一回慷慨的好人。 但张明是谁呀,这点小儿科岂能难倒我。我一口气答应下来。 我会在ATM机转帐而不是取现——每日借记卡转帐金额上限刚好为五万。明天早上银行一开门,我再拿自己的卡到柜台提现。至于密码,有三次尝试机会,否则就会被柜机吞卡。梁燕提示密码与她本人有关,我自信能在一分钟内猜出那个6位数的组合——她的生日、身高、体重以及三围数字统统被我纪录脑海。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解她。三次机会,足够了! 时间也来得及,现在十点一刻。梁燕公司和对面的老树餐厅在蛇口工业区,离我现在的市中心位置大约20公里,打的走滨海大道二十分钟就到了。只剩钱有点问题,的费大概六十块,兜里只剩下五十多。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站在马路边伸出手,象打出一面旗帜,一辆红色的士闪着前灯快速靠过来。不管怎么说,板荡识忠臣,家贫念贤妻,关键时刻燕子还算够意思,今晚一定好好犒赏她! 司机大叔只收了我五十块。通过一路地道河南话的交流,他认了我这个“驻马店小老乡”。 我梁燕公司门口下车,22点39分。 我神气地穿过马路,走向对面的老树餐厅,面前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 本该灯火明亮琴声悠扬的老树餐厅,象被女巫施了魔咒,变得漆黑一团悄无声息!两扇橡木大门紧紧关闭,门把上还绞着一道粗粗的铁链。优雅的导引侍者踪影不见,只剩下戴着标志性圆顶白帽的木老头寂然站立在黑暗的门口。 我走近,看见悬在木老头胸前的牌子上贴着八个字:装修期间,暂停营业。 我回头仰望梁燕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二层以上全部熄灯,只有楼顶上巨大的Sony广告不停地变幻着红黄两色,好象在对我暗示:Son,You SB! 被这丫头耍了!我双拳握紧,牙齿格格作响,浑身上下燃烧成一个复仇的小宇宙!梁燕胆敢此时出现在我面前,我一脚…… 第一章:突如其来的夏天 8、男人真累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莫急莫急,冷静冷静,大敌当前,办事要紧,如果这只是燕子出手援助前耍的一个任性游戏,我-不-计-较。 我打开手机,温柔地问:“燕儿,在哪儿啊?”真佩服自己的定力和演技。 “老树餐厅啊,头道奶油蘑菇汤上来了,味道真鲜!”听来梁燕心情相当不错。 “你们戴着夜视镜和巫婆一起喝汤么?”我抬头再望老树餐厅,黑不隆冬象一个陷阱。 “说什么呢你,夜色阑珊,灯火明亮!——哦,你该不是去了蛇口老树餐厅吧?” “我当然就在这里!” “天啊,我们现在地王对面的老树餐厅!Sorry,sorry,忘了跟你说,下午我们来市里合作单位加班——哎,你怎么也不问清楚呢。” 我该死!都是我的错,我被爱情和女色蒙蔽了双眼,竟然把食肉的燕子想象成了天国的白鸽。我该早料到,从临毕业起,燕子就开始叫嚷男女平等;来了深城,更大肆鼓吹什么女性比男性更适合信息时代,这明显是她蠢蠢欲动、意欲颠覆传统的暗示么?大意了,我太大意了,只被她天使般的容颜所迷惑,忽视了日常思想教育工作,昏君啊。 燕子在20公里外的餐厅里热心为我出主意:“你打车走滨河大道,快的话二十分钟就能过来。” 我当然知道,刚刚跑完了一个单程。我想请教梁燕一个问题:如何用五块钱从蛇口打车到市中心?冒攀老乡肯定不行了,老乡的现金价值顶多十块钱!扮道上大哥?现在可是严打期间。要么,寻个女司机色诱一把? “张明,你还来不来啊?我们都快上主食了。嗯,十一点了,你时间不多了。”梁燕亲切地提示。 “放心,我会来的。老虎凳、辣椒水、抽鞭子、滴蜡油、满清十大酷刑,先奸后杀、先杀后奸任你选择。”我咬着牙一字一句报出菜单。 “哎哟,我好怕呀。为了一个破包子,你真舍得对你老婆下毒手。——明哥,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让我将功赋罪?”梁燕忽然又晃出白旗,声音可怜兮兮的。 我还会再上你的当吗?我会在同一个地方绊倒两次么?那岂不是连阿凡提的驴子都不如!——不过可以先听听她到底说什么。 “哼。”我鼻子呼出一口气,大度地再给她一个机会。 “明天下午,我亲自把钱送给你。”梁燕说。 “不行!过了中午12点,包子会死人的!” “没事,我送他1000万呢。” “1000万??你把自己卖了?哪个傻瓜会出这么高的价?” “张明,你总是伤害我。我就不能嫁一个千万富翁?——不过我不跟你计较,明天下午我会把钱烧给包子的,再奉送一麻袋金元宝,如果十块钱可以买到的话。我会看着钱都烧烬才离开。”梁燕娓娓道来,从容耐心的象鞠萍姐姐。 “梁燕!算你狠!” “怎么了,张明?你不自以为很聪明吗,自以为很了解女人,一切皆在掌控中,从不把她们当回事吗?怎么现在毛爪了、抓瞎了、气急败坏了?” 好啊好,终于跟我反攻倒算了。这场风波早晚要来的,我承认低估了她。 “又想说唯小人女子难养,要带上鞭子是不是?”梁燕提先一步问。 “我没说。” “你肚里子说了!张明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熟悉你了。——你先看看自己,忙点正事好不好?别再为别人鸡毛蒜皮的无聊琐事一天忙得鸡飞狗跳,我爸电话里怎么说你的:连个博都不是,就敢追求我家女儿?” “我不在新浪开博了么,日访问量过百呢。” “还贫。你昨天怎么保证的?一百万!” “燕子,你不怕把我逼得狗急跳墙?” “人不逼,不成器。你知不知道多少和你差不多大的,开公司,做高管,炒基金,掌握着千万现金流。” “你怎么尽挑神童和变态和我比?” “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是最牛逼么,什么粪土万户侯、千金如拾地芥,当初就迷你这副狂劲我才跟你。” 我哑然。校园里什么狂话说不出来啊,少年不知愁滋味,早岁哪晓世事艰。 “是不是又有人对你逼婚了?”此事情理之中,昨晚她要戒指时预感更强烈,我愿意难得糊涂,可梁燕步步紧逼,我只能面对现实反问。我讨厌拿我和别人比。 “……我只想戴你送的戒指。”梁燕在那头低声说。 一颗流弹打中我的胸膛,霎那间往事涌在我的心上。噢,没有泪水,只有悲伤。 做中国男人咋就这么累呢?那么多孙子和我争,他们已经有了豪宅,有了名车,腰间挂满了信用卡,名片上印满了头衔,身边围满了女孩,还要和我争心爱的姑娘!操他大爷的,一样好东西都不跟我们留啊! “好多人在逼我,你却总是不争气……”手机里的梁燕,声音有点潮湿。 我知道她为难。以梁燕的条件,太多选择可以过上轻松舒适的日子。拿她提起最多的Kenny说,娃娃脸大男孩,地道美籍华裔,公司董事高管,人品风度魔鬼都挑不出一根刺!Chris说,每个工作日的清晨,Kenny都会往她桌上青瓷花筒里插上一束鲜花,颜色品种绝无重复。 我呢,顶多每周拿一束花的钱她吃两次大排档。别说百万千万,存款十万对我来说都是一座仰望难及的高山。要我怎么争气?找一份月薪三五千的工作?还是去偷、去抢、去贩毒品?如果能在六个月内赚一百万,我什么都会考虑的。 “张明,我都快23岁了。”女人好奇怪,23岁很老么。 我马上告诉她:“燕子,我说的话都算数,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但没有让你等。千万别有心理负担,你想往哪飞,想伴谁飞,想收谁的戒指,随便!建议挑最大个儿的戴。” “张明,你混蛋!” “我在给你自由!反正你嫁的都是百万富翁,不是张明,就是李五。” “好,好,张明,说话算数!”梁燕咬牙切齿。 “我张明啥时说话都算数,我说给你快乐,你就能得到高潮。” “流氓!”梁燕狠狠掐了电话。 我孤独地放下手机。她不知道,流氓是男人最后最坚硬的面具。面具的后面,是一颗滴血柔软的心。 平安夜,100万,平均每天5000块进帐!有木有!有木有!!有木有!!!我被逼到赌桌的死角,我的筹码就是近二百天日子,届时清帐,赢100万加爱人,要么统统输光。 我醉酒一样原地转圈。无尽的华灯,林立的高楼,城市如华丽的海洋,我却挣扎在冰凉的水线之下,感觉一个浪头又浪头狠狠地盖下。纯粹仗着年轻力盛,才勉强继续扑腾……不知该游向哪个方向,更不知该向谁挥手求助,更不知有没有那么一天,能昂首挺胸踏上属于自己的坚实土地。 我猛地跳起来,使出全身的气力,冲着站在餐厅门口的木老头狠狠踹去! 笑咪咪的木老头翻个跟头倒下,嘎吧一声,实木臂膀骨折脱落。对不起,木老头,天有不测风云,生活就是这样残酷。 乔麦说:生活就象一面镜子,你冲它挤眉弄眼,它就对你作同样鬼脸。没想到的是,我的报应竟来得如此之快。 踹倒木老头我还没有站稳,刺耳的刹车声就盖过了木老头的倒地呻吟,两辆蓝白相间的面包车于我身前身后急急停下,车门瞬间拉开,几个胸挎微冲的蒙面大汉豹子一样跳出来,将扭头探视的我一下重重扑倒在地,我还没感觉到摔倒的痛疼,八只钢钳般的大手就将我四肢和身体死死摁住! 侧目余光,我望见了黑洞洞的枪口和暗红色的国徽。 不会吧!不过踹倒个木老头,值得动用国家暴力机器来对付我??? 第一章:突如其来的夏天 9、千万别得罪女人 据疤脸警司说,在我到达老树餐厅的半小时,一个身高介于1米80至1米85之间,身穿深色T恤和牛仔裤的男青年,翻墙进入了半山别墅,在一家私人车库里勒索伤害了一位中年富商,然后翻墙逃跑。 摄像头影像显示,我和那个青年身形、背影很相像。从半山别墅到老树餐厅大约二十分钟徒步行程。闻风出动的特警们把在道边跳起踹人的我抓个正着。 在警局光明的灯光下,有经验的老警一嗅味道便能辨明八九成。疤脸警司从我山寨手机调出最后通话记录,当着我的面按键拨出去,对方接了却没有应声。 “喂,请问你认识张明吗?”疤眉警官问。 “不认识。”燕子的声音象秋风扫落叶一样冷漠。 “那你接听的是谁的手机?” “我朋友骡子的。” 骡子是我的密称。源于高二周末去北山看枫叶,梁燕崴了脚我一气背她二十里下山,把她感动的稀里哗啦,抹着泪问我累不累,我说:你就把我当骡子好了。从此在最亲密和吵架最凶的时候,梁燕都会把我称作骡子。 疤眉警官不懂密语,还不准我说话,耐心引导梁燕说真话,“你再想想,认不认识张明这个人?” “哦,想起来了。是有个混蛋叫张明!这家伙骄傲自大象只公鸡,其实是只坐井观天的小青蛙,还是永远变不成王子的那种!自我为是,自我中心,蔑视女性,还有杀人J尸的动机和预谋,他还……” 听得我冷汗涔涔,实在忍不住从椅子上跳起来:“燕子,我在局子里呢,口下积德!”马上被一个魁梧有力的特警摁了回去。 “骡子,你挺适合做导演的,合一伙人编故事了——我要冲凉了,拜拜。” “乱弹琴。”疤眉警官丢开手机,抓起警帽走了。我一个人孤零零丢地四面白墙的禁闭室里。 这一夜,很难说我和包子谁过得更爽。 我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发现自己正坐在高一的课堂上,右排的乔麦把头凑到我耳边神秘兴奋地说:“看见了么,第四排靠窗子穿天蓝裙子的小美女,偶像天使呀!”我笑着把乔麦推开:“别这么无耻,那是俺未来媳妇儿!”乔麦说:“你才无耻,你知道个屁未来!”我说:“不信问包子,过两年我们仨读一大学,然后一起去深城,你他妈奔了美国!”包子马上出现了,一脸疲倦地点头:“是,不过真他妈累。”乔麦:“不算,重新开始!”我呵呵地乐坏了……“起立!”白亮的阳光照在老师的教案上,才是下午第一节课,真真是现世静好,岁月安稳,一切充满着憧憬…… “起来,该走啦!”一个厚重的嗓门将我喊醒。 眼前立着一个面有深疤的老警察,哪里有白亮的阳光,只有密不透风的白墙,屁股下面是一把坚硬的木凳,恍惚了半晌,我才明白了自己真实的处境,包子黑光筹钱梁燕一百万木老头等一连串头痛事儿噗噗地冒出来,烦不胜烦——你叫醒我干么! “走吧,罪犯已抓到了。” “我就这么走?” “你有什么要求?” “有,借五万块钱,贷款一百万也成。” 疤脸警察一掌拍我起来:“讹诈呢,就一份致歉和一份工作早餐。特别提醒:身份证要随身携带,还有,千万别得罪女人。” 我没有把黑光的事儿告诉警察。他们让我感受不到亲近。 警车顺路把我捎回蓝冈,上午九点半了。 “张生,你总算回来啦,还以为你拉家私跑了乜。”我还没上楼呢,房东就阴魂不散地从胡同口冒出来。所谓家私,是指公寓里那张小桌和文物级的热水器。 “房东,除了收租和搓麻,你还有别的事么?” “当然有了,”房东掰开乌黑细瘦的手指得意地说:“就是加租啦。张生你系读书人,天天看报看新闻,知道啥都发水似的涨了,从这月起,房租要加三百了。” 加三百!涨20%!要知道春节前才刚刚涨过二百!比黄世仁加夏洛克都狠!怎么满世界人都变成黑光了。房租涨、公交涨,吃个盒饭都要十五块,大学生身价却象山东大白菜一样降,还让不让人活了???我一米八几读了十六年书的大个子,被一个文盲土著干瘪老头堵在街口,要么接受被宰,要么交钥匙滚蛋,他妈的脸往哪儿撂、情何以堪! “张生,你哪里不舒服,脸色好白啊。” 我不自觉地挥起拳头笑了笑,房东吓得向后连退几步。 “冇问题。每月涨三百。够吗?”我和颜悦色地问。 “这次够了。不过呢,加价要从这个月算起。”房东眨巴着眼睛说。 “冇问题。下月到时间,把两月3600一块送给您,OK不?” “噢K……张生你要不要看医生呀?——就这么定了,我走先。” 我想明白了,跟房东较劲没用,跟黑光较劲也没意思,我不是向房东、黑光低头,我是向钱低头,只不是房东、黑光刚好站在钱那一边儿罢了。自己为什么过不痛快,梁燕为什么想吵架,包子为什么找不到稳固的大床,所有的谜底、关键、解钥都只是一个——缺少Money。 所有问题的问题,都是钱的问题——钱能摆平所有的问题。有了钱,包子还借什么高利贷啊,现金VISA卡,想去澳门去澳门,想去拉斯维加斯就去拉斯维加斯,小赌怡情,大赌讨老婆,有精力再包N个奶!有了钱,梁燕想戴什么不可以啊,黄金白金铂金钻石,一个指头戴一个;有了钱,还租什么破公寓啊,直接建一幢大楼,自己住一层,其余的雇30个房东给我收租;有了钱,还找什么工作啊,就开一个新人公司,天天面试没工作经验的,面试一次倒付二百…… 天崩地裂阴阳分离,任督二脉全线贯通,知道了世界怎么回事,就知道了自己该干什么,别扮愤青也别玩小清新,别溺WOW也别操心灭日攻美了……从今以后你的目标、你的中心、你的重点、你必须翻的第一座山就是赚钱! 回头望,满大街的行人和奔驰的汽车,整个城市全都染上了淡淡的金黄色。 我需要钱! 我需要钱!! 我需要钱!!! 第一章:突如其来的夏天 10、借你的虎皮用一用 我打电话给乔飞。 乔飞是乔麦的亲哥,我们曾共同崇拜的大哥,深城唯一一个有钱人朋友。 乔飞一听音就叫出我的名字,听了我的要求,乔飞爽快地回应:“冇问题。” 心下大慰,有钱就是好,帮小弟举手之劳,但乔飞接下的话又让我心一下凉到冰底:“我正在登机,下午一点回深城,到时打电话给我。” 一点钟,包子被割下来的蛋蛋可能还有点余热。 我谢过。顺着手机通讯簿,挨着个地拨出去,九成九是可爱的同学们。 “借钱月初讲,现在哪有钱啊。” “两万?张明你杀了我吧!一万,你还是杀了我吧!” “行,我马上去财务室,把下月工资预支了。” “借两万,太好了!哥哥下月结婚,装修款还欠着呢。什么,是借你两万?” “大哥,我还没找到工呢。” …… 全部号码轮拨了一遍,确定即时可打入帐户现金总额为:22500大元。——这就是我张明当下的融资价值!呵呵,粪土万户侯,鄙视暴发户,凭什么呀? 手机时间显示:11点25分。我仿佛听见了包子的乞求哀号声,还恍惚看到了半年之后,梁燕矜持地戴上了一枚超大型的钻戒,身边一个洋鬼子流着口水在狞笑。 如笼中的野兽,我在公寓小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这游戏没法玩了,所有的规则统统都不是给咱制定的,全是玩咱们的!实在不行只能砸场子了,肩扛霰弹枪、手擎M16,风衣上挂满瓜式手雷,一脚踹入KTV房门,嗒嗒嗒一通狂扫……硝烟弥漫,满脸血污的包子从一地尸体中站起,扑过来大喊:“哥,你终于来了!” 可惜我不是小马哥,现实中没有圣诞老人给我派发霰弹枪和瓜式手雷。但不能再等了,我兜里揣上瑞士军刀,背后别好仿真六四,手机上设好110的速拨号,实在谈不拢,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悲壮又无奈地扫视小屋最后一眼。 小书桌上码着一摞厚厚的文件,A4纸型,硬板条纹封面,装订精致整齐。 “我是简直大律师。”“与你商谈继承家产的事宜。”“现金价值为45亿。” 一天来遭遇刺激的事实在太多,把简大律师快忘干净了。45亿数目实在过于庞大,大到近似荒诞的程度,以至于患了金钱饥渴症的我都潜意识地选择性失明。 但是简直真象一个大律师。他的公文包、派克笔、Hugo西装,还有那辆乌亮的奥迪A8,全都是货真价实的正品——我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我疯了似地翻找昨天下午打进的陌生号码,还好没删掉。 “简律师,我是张明,张明!你昨天说的事儿我都答应!请你马上到赶到金通宝夜总会三楼春秋厅,务必在12点之前到达!” 我要带一个货真价实的大牌律师过去,即便是黑社会黑光,也要给法律界一点面子,这一招就叫:狐假虎威。 音筒里传来两个字的镇定回答:“我知。” 11点45分。 象动物园铁笼中的人猿忽然发现一扇未上锁的铁门,我夺门而出狂奔下楼。 还是晚到了两分钟。 说服的士司机缓收七块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比要小姐少收七块嫖资还要难。听到十二点大钟铛铛响起,我不再啰嗦跳车而逃,背后追来一串骂人的湖南土话。 电梯向上运行中,我一口气跑上三楼。 撞开房门,我扶着贴花的墙壁平息大喘气,第一眼看见背门而立的黑光锃亮的后脑勺。 “黑光!”我大声叫。 黑光应声回头,表情诧异,带着一股古怪的热情,象是在大街上撞见另一个帮派的小老大。 “张明来了,请,快坐下。” 我第二眼看见黑光对面沙发上,叉着腿端坐着极有派头的简直大律师。有奥迪就是好,果然跑在了我的前面。 “张明,太不够意思了,有这样高贵的朋友,怎么不给黑光介绍一声。”黑光伸手拉我,略带委屈地说。 我撇开他的手四下张望,看见包子蜷缩在墙角沙发上,脑袋枕着李四的大腿,两人鼾声交相呼应打得有滋有味,一只无线麦克风滑落在沙发下地毯上。想来老子昨夜拘禁在公安小密室的时候,他们正通宵Hi的尽兴。 “你们俩认识?”我回转神问黑光和简直。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你听说过我的老乡张自强吗?”黑光刻意幽默一下,语气中带着恭维,反问我。 张自强当然知道,上世纪末绑架了香港首富儿子,震憾粤港惊动天庭,后来在内地被擒伏法,是轰动一时的岭南头号悍匪。 “哗!简大律师当年曾为张自强做辩护哎!”黑光表情夸张地说,毕恭毕敬的样子,好象简直不是律师而是贼王。 直觉简直这人不简单,没想到他真是律师,而且还有这样的猛料! “有简大律师这样的朋友,什么事情都好商量了。”黑光谦恭地向简直递过一枝中华香烟。 简直手也不抬地拒绝了,抬眼冷冷说道:“我和张明先生并不是朋友,仅仅有一笔业务上的关系,如果他表态拒绝的话,那么这层业务关系也将宣告结束。” 黑光手指夹着香烟,失望地愣在那里。 好个牛B大律师,冰冷无情,六亲不认,让我更对他另眼相看。当即就想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不认识我,老子还懒得搭理你呢,你爱上哪儿哪去!但是包子舒缓响亮的鼾声不断提示着我,冷静、冷静,是你把他请来的,还要借人家虎皮用一用。 我拖张空椅子在简直对面坐下,昂头问他:“那件事情,如果我考虑后接受了呢?” 简直耸一下肩膀:“那你就是我尊贵的客户,我会尽我的专业能力为您提供服务。” “好,我接受。”我感受到黑光疑惑探究的目光,有意瞟黑光一眼再大声对简直说:“简律师,你必须完善周到地协助我把这件事情办好。” 简直既没有表示惊喜,也没有感到意外,平静地回道:“我会把我职责内的事情做好。请跟我到律师楼,在正式文件上签字。” 我从善如流,站起身走过去踢一脚包子:“起来,跟简大律师一起走了。” 包子鼾声停止,眼皮下的眼珠急速转了转,嘴唇咂巴两下,侧翻半个身,手臂亲热地抱住李四,继续拉响鼾声。我心中气极,侧身挡住众人目光,照着包子饱满的下体狠顶一膝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