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馒头引发的血案 已是深秋,入夜寒凉。 大朗山脚下,有一个孤僻的小村落。村子里静悄悄了,入了夜,村民们都早早地睡下了。战乱时节,外面的世界早已炸开了锅,能在自己家睡个安稳觉显得弥足珍贵。 戌时左右,一户小小篱笆院内忽然响起了女人的艰难的咳嗽声,紧接着就亮起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韩生手忙脚乱地拍着妻子的背,又是顺气又是喂水,然而方氏只是摆摆手,依然止不住地咳嗽,她根本没法喝水。 “爹,娘又犯病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女打帘子走了进来,大冷的天只穿了中衣,显然是也是听见声音刚起来。 她看着床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方氏,感觉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我去生火烧热水。”少女说着就准备出去。 “阿初……咳咳……外面冷……你别……咳咳……”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听得韩生都苦了脸。 “你别说话了,我去。”说着,扶方氏靠在枕头上,也去了灶房。 灶房内,明初正手脚麻利地添柴扇风,火已经生起来了,只等旺起来了把水壶架上去。 韩生径直走向碗柜:“闺女,下午还剩的两个馒头你搁哪儿了?” 明初一边扇火一边回头问道:“怎么了爹,娘想吃东西了?在第三层的白瓷碗里呢。” 韩生拿出馒头,放在灶台上,转身就取了一把匕首,撸起了裤腿。 “爹!”明初眼疾手快,赶紧抓住了韩生拿刀的手。 “爹你干什么啊!” “你放开我!前几天那王大夫说了,人血混馒头能治痨病,我们没办法了,总得试一试。”韩生使了劲要扳开女儿的手。 “爹啊!你别听那庸医胡说啊!这救不了娘的!”明初心疼地唤了一声,出其不意间突然反手将韩生制住,一把夺了韩生手里的匕首。 “你把刀还给我,快把刀给我。”韩生上来夺刀,她哪儿肯,一个劲往身后藏。 正急得不行,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把匕首别在腰后,双手抓住韩生的手:“爹,爹你相信我,我去给你搞血,马上就有血馒头了,你等我!” 说完就拿走了砧板上的馒头,不等韩生反应,拉开门就往外跑了。 “你干什么!你上哪儿去!你回来!”韩生赶忙向她追去:“外头有流寇!你别乱跑!快回来!” 然而等韩生追出院子,早已不见明初的身影了。 因为太孤僻,永丰镇这个小山村反而躲过兵灾。但是镇子里却出了一队流寇,经常半夜进镇祸害。不过不是抢财物,而是抢女人。 明初按着藏在腰间的匕首,等会只要有流寇露面,就拿他的血来祭馒头,一想到这儿明初就挑起唇角,发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冷笑。 摸摸放在怀里的两个馒头,刚刚为了避免爹做傻事顺走的,现在看来,到可以撑撑体面的。 林间小道里诡静异常,明初躲在草丛里窥伺了大概半个时辰后,忽听见左手边的草丛中传来“沙沙”声音,跟着草尖也有一阵摇动。 虽然夜间有风,仍能分辨这是大型动物在草丛下的挪动声,明初拿出匕首,小心地拨动草丛……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明初顺声望去,见有一支骑行的人马向这边赶来,大概有二十来人,再看向刚才发出声音的左手边,意外看见一张蒙面的侧脸,接着,一队蒙面人都渐渐出现在了眼前。 伏杀? 等到骑行队伍靠近,蒙面人乱箭齐发! 明初吓得心跳一窒,这时骑行队里一名布衣男子用剑拔开利箭,同时马上腾空,一个纵跃便护在了一名弱公子身前。 “好快的身手,”明初心里赞叹,继续窝在草丛看厮杀,寻思着等会儿他们杀完了,直接拿馒头蘸点血回家给老爹交差。 两方人马瞬间战在一处,那血泼墨似的染红月夜,那名装扮普通的布衣男子剑术高超,杀敌护主无不游刃有余,始终将弱公子护得周密,连明初看了以后都不禁热血沸腾。 一阵乱杀后,蒙面人被全歼,骑行队中也有七八人丧生,危机告一段落,那名弱公子气愤填膺地从布衣男子身后走出,拔剑便朝死去的蒙面人身上捅去。 “此地不宜久留,公子不用意气用事。”布衣男子拉下她,动作霸道告诫却是温和,很懂些分寸,可“弱公子”不领情,愤然将他甩脱,男子到底顾虑尊卑有别,没敢再拦。 “竟敢伏杀本郡主,给我砍碎了他们!”“弱公了”娇咤,完全把布衣男子的话当成耳旁风。 明初摇头一笑,原来是个扮成男装的郡主,大盛朝皇室后裔遍布天下,王公侯爵的世袭子孙几乎到处都,战乱时期激出一个郡主啊侯爷什么的都不算事儿。明初正想着她是哪家郡主时,那位郡主没预兆地“啊”一声痛呼,捂着脸向后急退。 “公子!”那位利索的布衣男子第一时间揽下郡主,一剑砍了那名算计郡主的蒙面人,月光下,之后便惊诧地看见郡主的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血浓的水顺着她的指缝流出。 “郡主……”士兵们慌成一团,相继围了上去。 连隔得较远的明初都不忍去看,默默藏好,她可没闲心去操心别人的死活,只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滚蛋,好方便她蘸血馒头。 不料三个数的时间后她觉得头上一凉,接着一股尖锐的力量从头顶压下。 那让人不敢呼吸的威压就在头上,男子的声音冷漠而危险:“你看够了么?” 布衣男子将剑刃压在明初的发上,锋利的刃割断她的发,断发从眼前碎落下来。 “我偶然间经过这里,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永丰镇长住居民。”明初的冷汗立刻布满额头,怕死地哆哆嗦嗦求饶,剑刃似乎直接放在了头皮上,美好的人生才刚开始,她可不想把小命在这儿交代了。 “抬起头,”布衣男子冰冷地命令,却在明初战战兢兢抬头的瞬间,他的眼中顿时染上一层惊异颜色。 正文 002: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她 “少侠……”明初赔笑抬起了头,身在人家剑下,她只得好颜好色地讨好,保下小命再说。 明初抬眼定睛于他时,才见这名布衣男子虽穿得普通,却目光幽邃如潭,气质高华无伦,俊邃而精致五官有种天然人上人的清冷高贵,让人无法相信他只是一个无脑郡主的随从。 布衣男子收下剑,毫不怜惜地把明初提起,就手扔到了受伤打滚的郡主身边,冷冷地将她指向她的喉头:“从今天起,你就是她。” 明初身上一震,看看身边毁容哀号的郡主,再看了看冷静如斯的布衣男子,相比于其他惶然无所适从的士兵们,他沉稳镇静,完全一副胸有城府的模样,明初下意识想到了“金鳞岂是池中物”这句话,套用在他的身上似乎无比贴切。 只不过他蛮霸的模样,真的让人很来火,明初咬死他的冲动都有了。 然而明初是个识时务的人,压下怒火好言求道:“不不,我是穷苦人家孩子,我还要回去照顾重病的母亲,我不能……”她的话还在嗓口,布衣男子带血的剑尖直逼在她的颈上。 他面无半寸暖意,口吻更是不容置疑:“要么成为她,要么死。” 明初平时胆子不小,可面对如此戾气的陌生男子也不免心惧,当下最要紧的是保全小命,利剑当头便也不敢多想,提议道:“不然我们提一个期限吧,我听你的,但你要说好什么时候放我。” 布衣男子却未回答,反而将剑尖又抵近了些许,挨到她的皮肤。 明初怕死地闭上眼鬼叫:“我听你的就是了!” “承元……”郡主痛苦地捂着脸,有气无力地低吼道:“你要做什么?” “我们还有大事要做,不能因为郡主而枉顾了王爷境况,”承元向郡主点头示礼,语气不卑不亢:“请郡主暂时屈尊。” 明初不是傻子,现郡主容貌已毁,一旦她冒充郡主去做事,之后肯定泥足深陷再难回头,可眼下她被逼到绝境,也只好暂先敷衍一番了。 “若属下解了王爷之困,必接郡主归位。”承元的话刚说完便猝不及防出手,用剑柄点了郡主胸前大穴,引来其他士兵一阵惊呼:“承元你疯了!” 承元却笃然道:“郡主成了这副样子,我们都无法向王爷交代,今晚我冒险用这位姑娘顶替郡主去陈郡王府请援兵,麻烦你们带郡主去治伤。” 几名士兵没多犹豫,唯今之计只有先瞒下郡主毁容的事,救王爷要紧。 承元接下来又对他们做了一些安排,分散后他大手一拎,把怕死的明初扔上马背,再翻身上马,挥鞭而去。 明初肚朝下被搁在马背上,抵得她晚饭都快要吐出来,林间小径幽幽,只有偶尔投下的光点照亮前路,她心念着等着吃血馒头的娘,又怕一不小心被承元弄死,没骨气地求饶:“少年,我一没气质二没长相,顶替不了高贵的郡主,要不要考虑一下另择人选呢?这边四里八乡我熟。” 承元紧紧抿唇,光点时而划过他俊逸脸颊,映出他沉静如斯的特质,他不言语,只是单调地打马向前。 “我怕自己扮不了她,把你的事搞砸了,我觉得你挺俊的,让你扮郡主都比我像,少年,先放我下来吧,隔得我胸疼肚子疼。” 到这时才听见他冷嘲一声:“你们很相像,除了你胸小了一点之外。” 明初惨遭会心一击,她这是垫了两个馒头的。还是馒头太小。 “要不是我知道郡主没有孪生姐妹,定然要以为你是王爷遗珠。”承元一边骑马一边和明初说起了今次任务。 “我是晋南王府一名府兵,奉命去接挂单于附近慈心庵的郡主,因为王爷目前受困于北望坡,急需援兵救助,时间不多,我们的人联系了距北望坡最近的陈郡王,陈郡王却提出要用晋南王郡主交换。 晋南王四子一女,郡主小时候因钦天监批出刑克双亲的命格,必须交于佛门渡化,十六岁才能接回家中。” 明初逗着手指,对他们的死活显得挺不上心,“自小在佛门长大还暴躁冲动,如果不是她去补刀,也不会被蒙面人用毒药暗算。” “她的性子不用你多言,你只要记得,此刻起你就是她。”承元似是烦了。 “王爷知道你护主不利,又偷天换日肯定会把你大卸八块。”明初恨不得他现在就突然成了八块儿。 “不要紧,”他挑唇,淡淡地道:“我还有你陪着。” 明初心里早骂了九条街了,她武功低微,对付一些常规流氓还行,在承元这种高手面前简直拿不出手,今晚她若见到陈郡王必然失身,以后更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继续装成郡主,可她还得回家见爹娘啊! “别费心思了,”承元轻轻抬起唇角,“一旦我发现你想逃跑,你的腿就没有了。” 明初:“……我不逃。我想小解。” 承元勒起缰绳,待马停下他一把将明初掀翻在地,就地指了指:“请便。” 明初早在心里艹草操了承元一百遍,但为了活着,脸上不得不挂上和谐笑容:“你把头转一下,我再解。” 承元从挂在鞍上的布袋中拿出一身素衣,扔给明初:“小解之后,顺便换上。” 明初见他好像没有半点回避的意思,嗤笑道:“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啊?” “时间不早,我们要尽快赶去陈郡王府,请姑娘赶快小解,换衣服。”承元面无表情道,“若是迟了,王爷会有危险。” 承元的话虽风平浪静,却能听出他的忍耐,明初心想她现在身负重任,料想也不敢对她有非分之想。见承元有意转过视线,明初就地脱起衣服来,可刚把腰带解开,怀里两个馒头便“卟”地,掉了下来。 这轻微声音引得承元飞快看去,见是两个大白馒头,他喟然一叹。 面无表情地指着馒头:“穿好后,务必要把馒头放回去。” 正文 003:搬救兵 由于被承元全方位监视与控制,明初一路上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逃过他手心,恨不得用上周易八卦、五行遁术,可不管她怎么想方设法都被承元看穿,灰溜溜地被他逮回来扔马上。最后承元不耐烦,直接点了她穴道,拖着好上路。 当夜丑时,两人抵达陈郡王府。 陈郡王府灯火通明,校场上已集结了一支不下两千人的军队,个个目光如神,蓄势待发。 陈郡王一身莽袍,翘着二郞腿坐在宝椅中,慢悠悠喝茶,时不时自喃一声:“万事俱备,只欠卫敏郡主床上一约了。” 谁不知陈郡王最爱女人,他一月三十天,恨不得三十一天都在床上渡过,精力旺盛到令人发指,如果府上有人哪天见他没跟女人睡一起,那一定是寻觅好下一个美女,养精蓄锐准备大战了。 不久后一名小将上来禀告:“禀郡王,人已经来了,刚去沐浴了一番,现正在寝殿等着服侍郡王。” “动作不慢啊,”陈郡王细长眉毛挑了挑,华贵的紫蟒袍也挡不住他天生的痞气:“那本郡王还等什么,提枪去也。” 陈郡王兴致冲冲地去了,还没进内室便闻见四散的酒香,方才打帘起,“哗”地一声酒液迎面泼来,把他当头浇下。 “你竟敢……”不等陈郡王发作,早在室内等候的明初婀娜走来。 她洗完澡后又换了一身飘逸的纱质偏襟白衣,露出胸前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将她从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抬升成一名颇有风情的少女,她跟永丰镇一位万人迷大妈有样学样,挑起陈郡王下腭,眼窝里笑容浅浅:“郡王,听说同你过了这一夜,你就出兵救王爷是么?” 陈郡王见惯了美女,绝世倾城的不在少数,但明初身上有种特殊的天然之美,纯净而不加修饰,给陈郡王的生理心理都造成了定冲击,陈郡王稀罕地打紧,笑眯眯道:“是啊,只要你能陪我睡一夜,明早我便发兵,把朝廷给反了。” 晋南王与陈郡王本是交情不浅,算是志同道合的人,如今朝廷腐败入骨,皇权衰落而世族林立崛起,早已形成割据局面,陈郡王原来跟晋南王谈及朝廷时已露反意,要不然在晋南王被截道北望坡时,也不会向陈郡王借兵了。 其实陈郡王在大盛朝饱受倾轧,早有心造反,这时跟晋南王提要求,也是想趁机得点甜头,一亲卫敏郡主香泽。 陈郡王刚把嘴凑到明初脸上,明初身子让了让,不动声色拔开藏在手中的火折子,呼地吹了一声,火苗燃起。 “你……”陈郡王顿时惊得脸色发白。 明初实则怕的不行,但她也不能因为怕就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他,好在陈郡王看起来是个挺有趣儿的人,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她故意挑着陈郡王白净的脸,声音里都满满的戏感:“郡王每天见的女人太多了,若不玩点刺激的,只怕明早你提裤就忘了我是谁,来啊郡王。” 郡王不满明初把调情的小把戏玩得太过头,却又对她的小模样无力抗拒,“乖宝贝儿,先把火折子放下,咱慢慢来。” “放下还怎么玩啊,”明初仰仰下巴,示意陈郡王去看床前摆放的那一排酒坛,陈郡王这才发现地上都是酒,万一明初把火折子随手扔了,那可是走大水的事儿。 “本郡王还从没玩过,”陈郡王小心避着火折子,本想上手去亵玩一下明初的手,明初再次身子一转,远离他一些。 “喝酒嘛郡王,我怕郡王今日劳累一天,会力不从心啊。”明初嗲声嗲气,这语气听得她自己险些吐了。 陈郡王听了相当满意,色眯眯道:“儒子可教也,本郡王今晚一定会把敏敏给侍候舒服的。” 为了睡女人陈郡王直接上酒坛子,仰头便喝。 “哇啊郡王好棒,我从没见过喝酒能喝得如此潇洒的男人……”一旁的明初一个劲儿恭维,她越是起哄陈郡王便喝得越快,喝快酒易醉人人都晓得,陈郡王为了讨好明初也是拼了。 陈郡王一口气干完一坛酒,直喝得两眼发愣、双腿虚软,打着晃儿走向明初。明初连忙将火折子往他身前递,他却不似前时那般回避,可见是醉了。 灭了火折子,明初一把揽起陈郡王拖至大床,二话没说便开扒。 陈郡王半醉半醒,蛮享受地任由她扒,迷迷糊糊本想压上去,却被明初的小拳抵住了胸口。 “郡王~~你喝多了,让本郡主服侍你啊。”明初在他耳旁呵了一句,直听得他心神荡漾,舒服地快要飞起。 明初扒完衣裳,用衣服将他的双手双腿分别系在床头床尾,犹嫌不够,在屋里挑挑拣拣,找了一截牛皮绳,再把他的双手固定。 然后……没有然后。 话说,一夜相安无事。 早儿起陈郡王府都在传昨夜他们家郡王如何威猛,把卫敏郡主治得多么悲惨,号叫声恨不得传出天际,陈郡王也非常享受下人们的以讹传讹,毕竟昨夜被明初绑在床上、忽悠到大半夜还没进入正题便被她哄睡的事不能说。 明初那是给了他面子才干嚎几声,对此,陈郡王还蛮感激的。 所以全府都知道陈郡王睡了郡主。次日,承元跟在明初身后走出长廊,他好像惯于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昨夜,辛苦你了。” “我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明初当真摆出万分辛苦的疲惫姿态来,顺便往承元手臂上一靠,压低声音:“如果我大喊一声,说你这奴才对我有非份之想,你猜陈郡王会不会杀了你?” 承元抬了抬唇:“郡主不会。” 这声“郡主”听得明初毛骨悚然,也自知无论她再怎么耍心眼都没有用,承元与她的命,早在他决定用她顶替郡主时,便是一体的了。 “郡王发兵了!”小将的喊声传来…… 陈郡王亲率两千精兵,每兵皆带上水粮若干,快马加鞭直奔北望坡,浩浩荡荡一行人经永丰镇取道,这是第一次,战争的铁蹄如此迅疾猛烈地踏入小小的永丰镇,惊得这儿人们惶然相避,路上一时无人。 正文 004:遇到流寇 明初望着家的方向,却也只能紧紧抠住缰绳,她无法在承元和陈郡王两千人马的眼皮下离去,更回不得家,想必此刻父母一定心急如焚,以为她出事了吧。 身旁承元看出她的担心,温声道了一句:“我会让人送个平安。” “嗯。”明初阴着脸应下,他害得她和父母分离,这笔账她且给记着! 永丰镇离北望坡约有二十多里路程,可是不料两千人马出永丰镇不久,便遭到朝廷人马的袭击。 对方大概来了数百骑兵,其中有百余铁浮屠,是装备精良的全甲重骑兵,他们仗着装备上乘横冲直撞,威武的血红披风猎猎飞扬,时而分散冲击,时而用铁链将战马相联,结成更大的作战能力,那战马与铁链上都分布着悚人的利刺,一举便能收割多名士兵性命。 明初头一回见识到战场残酷,人的性命到了这儿,只不过一堆冰冷的数字罢了。 陈郡王没想到在这儿就遭遇有备而来的强劲对手,但还是在最快时间内组织战事,明初在军队后方,又有承元守着,暂时安全。 战场离永丰镇那么近,会不会洗劫到家中的父母?明初满心挂念,现下趁着乱,得尽快逃走去接应父母才是…… 想到做到,明初忽然打马,单身脱离了军队。 “该死的不要命了……”承元暗骂一声,第一时间追了上去。 明初只顾奔跑,可身后的承元怎么也甩不下,她心里其实是有点怕的,承元说过她一跑腿就没有了,然而现在她顾不得那么多,只要能回家见过爹娘,没有腿也在所不惜! 驾马冲回永丰镇,明初尽住一些偏僻的小地方钻,她在这儿路熟,要想摆脱承元她也只有这一点优势,终于在马冲进镇中约半刻钟时间后,她成功甩开了承元。 明初松口气,跳下马,用发簪在马屁股上狠狠捅去,马儿受疼后当即狂奔。这样一来就能干扰承元注意力,为她潜回家中争取时间,之后她奔进一条滴水巷,往家里跑去。 “我回来了,”明初兴冲冲地去推家门,发现门根本没反锁,顿时心里一凉,外面这么乱,他们没道理不锁门的,而这时的家里根本没有爹娘的身影! 母亲得了痨病卧床半年,父亲又能把她带去哪儿?明初的心紧紧揪起,赶忙走到床前,把手伸进被窝试床温,如果父亲是得知军队过镜而将母亲藏起的话,被窝里肯定还余有温度,可是没有,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走的? 巨大的担忧袭上心头,明初不甘心,又去自家客厅下的地窖查看,因为战乱,父亲和她便在家中开了一处可以容身的地窖,方便应急。如果是遇到了紧急情况,父亲一定会第一时间带母亲来这儿避难…… 家中太穷,母亲重病,也不太可能被人抓走,他们到底去了哪儿?她重重地砸着脑袋,好像只有一个解释了。 父亲带上重病的母亲,找她去了。 她绝望地双腿发软,外面这么乱,他们出去还有好结果么? “都是我的错,我昨晚不该出门,不就是要血馒头么,大不了我用血养你……” “战争从不会同情眼泪。”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是承元! 明初眼中突染恨意,一回身,狠狠朝他抽去一个巴掌! “啪”的一记脆响,突兀地在地窖中响起,承元默承受着她的耳光,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混蛋,你害得我和亲人失散!”明初含着泪恨恨骂道,她没时间跟他耗,她要去找爹娘! 却在错身走去的同时,承元用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拉住她:“我说过,从此你就是卫敏郡主,你回不去了。” “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一起死,我才不会再受你摆布。”明初甩着手,可再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他的钳制。 “你真以为逃得过?我故意跟丢你放你回家,有意将你家在何处、父母何人等情况摸清,就是为了不让你回头。”承元面色冷漠,一丝阴狠点缀眼中,“如果你肯配合,我自会让人助你寻到父母,你若执意逃走,因此害了王爷,我定要血洗你满门,让永丰镇不得安宁,若不信,你大可一试。” 承元的话吓到了她,战争年代人命如草芥她清楚,执拗下去会害死父母和全镇她也清楚,可要让她对父母安危弃之不顾,她做不到。 “你帮我找回爹娘,确保他们安全,我把命给你。” 承元淡淡摇头,“跟我回去会合陈郡王,把你父母特征告诉我,我自会安排人手去寻找,王府士兵都是训练有素的人,绝对比你更有效率。”不等明初再开口,他漠然道:“别跟我谈条件,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凭什么?”明初愤怒地质问。 “凭你柔弱、你无能、你卑微。”承元一口气给了她三个在现世无法存活的理由,“听我的,我让你活。” 明初不是白痴,眼下最好的结果就是她做承元的傀儡,承元帮她寻找爹娘,诚然如他所说,她没有条件站在如此低贱的立场和承元谈判。 她正想暂时逶迤于他,忽听见地窖上方有人说话。 “老大,听说这家姑娘是个美人胚子,正好我昨天打秋风看到,正想去拿下她孝敬老大,无意中发现有人在路上搞伏杀……” 承元捂上明初的嘴,防止她出声,静静窥听说上面的动静。 那人侃侃而谈地说起昨夜事,他会不会还发现了其他信息? “还有呢?”只听一个比较粗粝的声音回道。 之前那人连忙接到:“刺客们反而全军覆没了,被刺杀的那方中有一个女人,还是个郡主,补刀的时候被刺客给酒了药粉,脸都毁啦。” “也是可惜啊。” “最精彩的不是郡主毁了脸,是他们当中有个小子,拿这家姑娘去顶替郡主了,你说奇不奇?” 地窖上方的说话声接二连三传来,承元从他们脚步声分辨出这一行大约有七八个人,应该就是最近活跃这一带的流寇们。 承元慢慢松开明初,手搁在腰间长剑的柄端,戒备地握住。 正文 005:巧妙破敌 明初担忧之余也松下了心弦,爹娘出走这事儿不好,但他们若这时还留在家中,只怕会更不好,祸之福所依,有一定的道理。 地窖上方,只听那个“老大”接着道:“这小子胆子还真大!” “可不么!要是这家姑娘还在,咱哥几个还能好好享受享受不是?” 接下来就是一阵哄笑。 承元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些人,一个不留。 他握着剑柄,忽然一脚踢在明初屁股上,明初委实被他踢得不轻,下意识“啊”地痛呼一声! “老大,下面有人!”地窖外有人惊呼,接着脚步声密集,尽都往地窖这边涌来。 “你……”明初恶瞪瞪指着承元,他是故意引他们下地窖,杀了他们?引就引吧说一声好了,干嘛非要踢人,混账! “是个女人声音,”外头那老大兴奋地喊,“赶紧给我看看机关在哪儿,把她弄上来,下面乌漆抹黑的不好玩。” “是!”一手下兴冲冲应着,过不了多久,地窖的门被打开,光线射入,那手下跳了下来,可是脚根还没着地,承元反手一剑便削了过去,直接切断他的脖子。 明初见鲜血迸射弄脏了家里,急得抓住承元持剑的手低声警告:“这是我家,你不会用不见血的方法杀他们啊。” 承元剥开她的手,只给了她一抹冷笑。 “不好,他们出事了,”那位毛胡子老大警觉后喊道,“给我点火烧了这房子!” 声音未落,明初嘶声喊道:“你放火试试!” “嚯,真是个脆生生的小姑娘啊!”毛胡子蹲在地窖入口,色眯眯地朝内看去,招了招手,又下一人。 这时明初身子一闪,藏在黑暗中的承元露出了致命杀机,又斩一人后他足尖一点跃上地窖,大胡子好整以暇,拔出藏在身上的狼牙棒向承元扫去,迅速置承元于以寡敌众的局面。 承元忙得分身乏术,初明心里一阵痛快,因为她又可以逃了,可刚爬出地窖,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便朝她扑了上来:“往哪儿跑?” 明初自小学过一些拳脚功夫,自然不惧有人当面袭胸,当下起脚就上,却不料对方洒了一把灰,直接迷进眼中,她一时视线全无,被那壮男人扑倒在地。 “不准碰她!”承元见状怒斩一人,向明初那边欺近。 可这几人跟刚才下来的那两名喽啰明显不是一个层次,又是四打一,委实难缠,尤其是这位毛胡子老大,武功更是刁钻,而且内力不弱。 四人阴测测对视一眼,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粉包砸向承元,“卟卟卟”的轻响几乎同时爆开,霎时将承元的视线染得一片白茫! 承元视线受阻,倒也能感觉到他们的攻击方向,他快剑疾扫,盲劈一人,却在同时听见空中一记低沉的声音,接着左腿上传来一阵剧痛! 腿断了。 “放开她,我随便你们处置。”此时承元的视线终于清明了,地上一死两伤,而他自己拿剑的手也正在发抖,“不过我剑上有毒,临死还能多拉两人垫背,痛快。” “你说什么?”大胡子惊问。 “我说你同伴被我的剑砍中,活不久了,”承元掀起眼帘,眼底浮过一丝狡黠,“只要放过她,我可以给你解药。” 大胡子却只像听了个大笑话,蛮不在意地走向承元:“我自会剥了你,自己找解药。” 明初被那名壮男人从后紧紧抱住,急乱中她扭打撕扯,只想摆脱身后的男人。 “明初,你最好老实一点,”承元用警告的口吻说道。 明初觉得他似乎在刻意提醒她什么,想了想,她干脆放弃挣扎。 大胡子还浑然不觉,仍然向承元靠近,谁知承元突然甩脱了手中的剑,与此同时一枚铜板从袖底飞出! 那长剑直接往大胡子脖子上削去,大胡子身子一矮,剑从他的头上飞出,直奔明初身后的瘦男子,一剑砍掉了他的半个脑袋。 明初被溅得满脸血污,愣愣地僵在原地。 那枚铜板打进了大胡子胸口,大胡子惊讶地感到伤口四周失去了知觉,悚然道:“这是什么?” 承元邪恶一笑。他可没骗他们,他的剑上真的有毒,并且剧毒无比,大胡子前脚中了暗算,那两名被砍伤腿的手下后脚便口吐白沫,死不瞑目了。 “别自作聪明想从我身上找解药了,谁会蠢到随身携带解药,岂不是逼别人杀自己取药?想活着,就帮我办一件事。”承元眨眼力转劣势,言辞间依然不见半分倨傲,冷静到令人胆战,“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去向村民借至少五十头牛,然后用我说的方法去做。” 大胡子为了保命只好都听着,其间明初好像感觉到了不好,几次想打断,却连遭承元恐吓,连连被大胡子堵嘴。大胡子听完承元的方法后,粗蛮地拎起明初,大声吼道:“跟我去借牛!” “放开我,我不去!” “不去我就强了你!” “……” …… 那边战场上两方对垒正是到了白热化阶段,由于朝廷的重骑兵战力强劲,一千人马足以和陈郡王的两千人马战力持平,双方久拿不下。 激战正酣时,永丰镇方向由远及近传来一股莫名的地动。 那是一队大概六七十头的——牛队。 此刻大胡子提着明初的领子,就站在牛队后方,这些牛的尾巴上俱都绑上一些烂布,烂布拖得长长,上面点了一些食用油,等会就有好戏看了。 大胡子一把攘开明初,点燃火折子把牛尾后的烂布上快速点着,等火苗起来,牛群感到热痛,便撒开蹄子疯一般地奔跑,向战场里横冲直撞! 它们专门拣朝廷军进行攻击,牛大爷被火烧屁股,自然去找那些能引起它们暴躁情绪的人们撒欢,而朝廷军身上拉风的红色披风,就是它们的狂躁点。 因为一队“天降神兵”的出现,战局忽就产生了明显变化,被激怒的牛群成为朝廷军又一大敌人,就在朝廷兵为对付神牛手忙脚乱时,陈郡王一方展开了一场无比霸气的总攻…… 正文 006:好阴险 战斗进入了一个大高潮,一改原本相持不下的局面,陈郡王所带兵马个个像打了鸡血,士气高涨,而朝廷军方面还在为应对牛群而消弱战斗力。 明初一直不知承元让大胡子借牛的用意是什么,没想到竟有如此用心,借牛去帮陈郡王解围,亏他想得出,也怪自己没用,被承元和大胡子死死牵制。 “成了。走!回去拿解药!”大胡子跨上马背,正准备打马回去,忽然胸口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奇痛,紧跟着呼吸骤停,登时摔落马下,嘴唇翕动,双眼怒张,不多时便死了。 明初走到大胡子跟前,试探性地踢踢他,见他确实已经死透了,这才放下心来,跨马回往永丰镇。 她也想过把承元丢下去找爹娘,可她借牛时问过街坊四邻,没人知道爹娘去了哪里。 她茫然无措,想要借陈郡王或晋南王的手去寻找父母是其一,最可怕的是,承元动不动拿整个大永丰镇来要挟她,让她在威胁下越陷越深。 她隐约觉得,走到这一步或许已无法回头。 回到家,明初在后院水井旁找到坐地上割自己烂腿肉的承元,她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便狠狠踢了他一脚:“你太阴了,把大胡子整死是没错,但你用牛去破敌很可能会让村民摊上危险,你简直混蛋!” “这伤口里的脏东西需要清除,”承元仍是一脸的风平浪静,仿佛明初送她的那一脚根本没存在过,他径直端看明初,将匕首递向她:“你来,所有伤口全部割开,用水灌洗。” “我在骂你,我杀了你的心都有,为什么非要找上我!”明初夺下匕首,恨恨地往他脖子上一搁:“你把我们都拉下水了,如果村民们因此不幸,我用什么去赔?我要做千古罪人了!” “就算有罪也是我的罪,与你无关。何况在战争的阴影下,又有谁能独善其身?”承元一脸无惧地迎着明初手中的匕首,那匕首近到抵在了他皮肉上,连她手上的颤抖也能感受地一清二楚。 承元的语调不带任何温度,“永丰镇太平至今,你们已是赚到了,听我的,我让你们活。” “你保证?”明初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我保证。”承元毫无犹豫地答,“来帮我处理伤口。” 承元说的这种处理伤口的方法明初听过,但在现实里还没见谁用,层次上只比刮骨疗毒逊那么一点点,也是蛮惨烈。 全然将承元的小腿肉当成了一块死猪肉,明初利索地横切侧切,务必让所有伤口都完全暴露,偶尔听承元闷哼,她抬头看他:“疼么?” 承元咬牙默了片刻,“不。” 明初又狠心割了一处伤口,见承元面上直冒冷汗,幸灾乐祸地勾了勾唇:“这下疼了?” 承元暗自握着拳头,他绝对相信他再嘴硬,明初便会把刀子下得更深。犹豫后才老实回道:“有一点。” 明初冲他呲牙笑了:“疼了就好。” 承元苦笑,他为了救王爷,将明初的生活全部打乱,害她如今和父母分别,拖永丰镇下水,于她不无愧疚。 她若要报复,那便报复吧。 “事后我会向陈郡王主张一些银两,赔给那些农户。”承元忽说道,眸子里的光暗下几分,“永丰镇贫穷,那是他们家中最值钱的东西了。” “要是他们有麻烦,我就跟你死磕到底。”明初给承元的伤口作冲洗,血水流了一地。 而他只是时而皱一下眉,其余时间都表现地很平淡。 他是个心理素质极好的人,明初不会看相,但她觉得承元当一个府兵委实屈才了,以他的武功与心术,至少得是个将领级别。 他留意到朝廷军将士穿戴红色披风,才会想到借牛这一招。 隐约传过来的战场那边的喊杀声、马蹄声越来越弱,应该是到了收尾阶段了吧。 承元这才松下心弦。破了对方围点打援的计划,才能进行后一手打算。 “这次辛苦你了,只怕还要辛苦你一次。”承元瞌下眼,深沉地道。 “现今朝廷无能,当政者坏到了根子里,天下群雄四起。晋南王本想挽救这腐烂的朝廷,当朝天子却听信奸臣一面之词,疑心王爷有造反之心,于是派兵围困王爷,把王爷逼进了北望坡一处旧堡。 这座城堡是一位姓张的前朝人为了御敌建造,还算牢固,这才给了王爷一个喘息的机会,组织士兵奋力抵抗。 朝廷军只组织了两次进攻,接下来就是和我们耗时间,因为城堡中粮食匮乏,我们补给线过长,军马与粮都无法及时供应,等我方军心不稳,饥肠辘辘,士气耗尽,他们再来个全面进攻,我们肯定扛不住。不过以我看来,朝廷军应该还有别的用意。” “嗯?”明初淡淡扬声以示询问。 承元却不再说话,眼底的光暗淡至极。 明初为他冲洗完毕,洒上他自己随带的药粉,再用干净纱布缠着木板把伤腿固定,并且十分恶意地把他伤口也一并夹在木板中间,裹纱布时特意加了三分力道。 承元知她心里有恨,却也不说什么,等她包扎完毕,他才默默地解开纱布,自己重新捆绑一遍。 “阿初,你今年多大了?”承元绑着纱布,问得心不在焉。 “十六。”明初阴阳怪气。 “很好的年纪,郡主今年也快十六了。”承元说到这儿,一个违和的“咕噜”声响起,听得明初噗嗤一声笑开,趁机谈起了条件来:“饿了?先说好你什么时候给我找爹娘,我给你拿吃的。” “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帮你,两天之内给你答案。” 明初听得挺满意,当下从怀里掏出一个本用来撑体面的馒头:“拿去吃。” 承元下意识看向她一起一伏的胸口,意识到毕竟是个姑娘,便又将脸转了过来,明初也觉得左右不对称看着滑稽,就把另一边的馒头也给取了出来,用力咬上一口:“正好一人一个。” 这时承元忽然眉头一皱,当即伏在地上,抬手提示明初不要出声,细细听着从地面传来的声音:“有快马向这边奔来,马众,蹄重而矫健,像是战马,方向在东,不是陈郡王率领的队伍。” 正文 007:兵贵神速 “会不会是另外的援军?”明初嘴里嚼着馒头,话说得有点儿含糊。 “其他援军不可能这么快。”承元眼帘跳了跳,忽有种不好的预感:“是陈郡王府那边。难道郡王府出事了?” “我明白了,”明初恍然大悟,“如果放你们去求助陈郡王是朝廷的阴谋,那他们很可能会趁陈郡王出兵之际,直接去打陈郡王府,端他的老窝?所以说朝廷军这次从一开始,就把陈郡王算在了里头,围晋南王,打的却是陈郡王?” 承元看着明初,他越来越难以相信她真的出自山野乡村。明初的气质和机敏,真是比那位真的郡主更像郡主。他相信如果能加以调教,明初一定可以改头换面,令人刮目相看。 收回心思,承元抿唇道:“有这可能,阴谋阳算,向来是将帅们的拿手好戏,但你也不要轻下定论。” “这跟我无关,我只关心有没有人帮我找爹娘,能不能让永丰镇太平。我把话明说,如果你兑现不了,我不仅撂挑子不干,还要把你们护主不力害郡主毁容的事捅出来,”明初咬牙拍拍他面瘫似的脸,目光邪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承元性子寡淡,却也被明初这一巴掌拍得神情僵硬,他避接明初的威胁,只道:“陈郡王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快去会合陈郡王,真出大事了。” 看出明初情绪抵触,承元唇角微微上扬:“要么你去,要么背我去。” 明初是个怕死的人,禀着要活我活、要死你去死的宗旨,不辞劳苦背起承元,让他借自己的肩膀登马,不知承元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上马的时候狠踩了她一脚,险些把她肩膀给踩脱臼了。 要不是想借他们的手找爹娘,她也用不着在承元断腿的情况下还跟这厮纠缠……明初正满腹牢骚,忽觉胳膊猛然受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承元一把拎起,提上马背,放在了他身前。 “唉你你……” 不顾明初的抗议,承元雪亮眼睛掠过一分邪性,二话不说打马就走。 两人其后在永丰镇与北望坡的缓冲地带——广罗寺外会合,这是一座废弃寺庙,建筑大部分早已坍塌,余下的墙皮驳落,断壁残垣罢了。 他们刚与陈郡王会合,陈郡王府的其他队伍也相继赶到。 因为郡王府出事了。 陈郡王一直与朝廷中的三大世族不合,他性子乖张,甚至离经叛道,其实力在诸郡王中算不上数,只有区区一万三护卫。 听闻噩耗,陈郡王坐在地上大哭,陈郡王向来是不修边幅的人,随时随地都能展现他的真性情,属下们也都见怪不怪。 “该死的杂种们,居然趁本郡王出兵时围攻我老窝烧我王府,幸好老子没成亲,没老婆儿子,不然老子得伤心死了,杂种们,别让老子看到你们……” 明初听这喜感十足的哭诉,心里有些不厚道地想,幸好刚才一见面就向他求助找人了,不然以他这会儿的状态,哪还有心思帮忙。 朝廷出数倍于王府的兵力围困王府,陈郡王家将当机立断迁徙了重要财物,保留军事实力。现今作乱者众多,却还只是散兵游勇,没能拧成一股绳,朝廷就算再腐败,正规军也是多达数百万,单以兵力强压,大多数地方武装都无法招架。 陈郡王和众将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进展,另一边,承元拉住明初,不知在耳语什么。 明初一开始还坚决反对,却又无奈承元动不动要挟,最终才忍着咬死承元的冲动,艰难地点了点头。 等陈郡王他们商量地差不多,明初才走进众将们当中。 先给各位送上一个大大的微笑,以示尊敬,再向陈郡王开口:“现在郡王府回不去了,郡王也已成了朝廷必杀之人,郡王府在诸王侯中只算小势力,要想活下来,就必须和更大的军事力量联手。郡王目前骑虎难下,唯今只有快攻北望坡,和晋南王……” 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也就是我爹,结为同盟,才能谋个长治久算。晋南王在诸王中势力中算是强劲的一支了,其下强兵猛将多不胜数,如今只是暂时受困,只要他一朝得助,必能和郡王携起手来,共赴大业。” 陈郡王听后脸色忽然冷了下来,没预兆地嘶声便吼:“就是因为晋南王!我他妈家都没了!你还要我投靠他,呸!” “郡王这么讲就太不讲理了,是你自己说的,睡了郡主就出兵援救,老实说你不出兵朝廷一样打你,就你那一亩三分地能顶得了几时?再加上你这人性子这么坏,朝廷早看你不顺眼了,不打你打谁。” “你他妈还敢说!”陈郡王扑过去想打人,身边两名将军及时拉住了他。 明初为免陈郡王拳脚上身,识相地往后避了避,“你无路可走的,赶紧集结一下队伍先发制人,不然等朝廷下一波攻势上来,大家左不过一个半死不活,可如果能把晋南王抢出来,他日晋南变天,英雄齐聚,那就另当别论了。” 天地良心,是承元逼她这么说的,不然永丰镇就保不住了…… 陈郡王气喘吁吁地指向明初:“你这女人,老子都没睡过你,老子有什么义务……” “哎陈郡王,”明初学着街坊大娘的泼辣口吻反唇相讥:“难道陈郡王没有睡郡主么?您真的没睡么?” “老子没有!” 听得郡王麾下的将军们摇头叹气,有人道:“郡王,睡就睡了嘛,您若反悔了不想帮的话,咱们退兵便是。” 又一将军跟着附和:“是啊郡王,毕竟也是郡主的名节,您男子汉大丈夫,犯不着说这些的……” 陈郡王百口莫辩,气得手指打颤。 “别再拖延了,现在整军速攻张家堡,里应外合把我爹救出来才最重要的,不然等朝廷将你们逐个击破,一切可就完了。”明初苦口婆心地劝道,“再犹豫下去,朝廷军就要……” “够了臭婆娘!”陈郡王鲜少耐心地打断她,“来人,传令下去立刻整军,一刻钟后全速出发!” “是!” “还有,那些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得赔钱给那些村民……郡王别吼,降威信,”明初语速快得别人插不上嘴:“一头一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你要不给钱也行一匹马抵一头牛你可以考虑考虑的……” 陈郡王今天连遭刺激,又被明初掐着脖子要钱,险些没气得昏过去…… 正文 008:扶你上马 整军待发的军令叠次传开,很快传遍全军。 明初这头激完陈郡王,塞了满怀的银票再回到承元身边,踢了踢他:“你说好的,有办法让永丰镇躲过这次灾难。” “自然。”承元不上心地应着,“扶我上马。” “你去哪儿?”明初还没答应,承元便撑着地费力地站起身来,“我要跟他们一起,去救王爷。” “你腿都断了还去,不要命了……” “要么扶我,要么背我。”承元言简意赅。 明初无语望天,无奈道:“行,爹都不服,我就扶你。” …… 同时,张家堡外驻扎着一支高悬“王”字旗的军队,正是奉命围剿晋南王的朝廷军队。中军帐内,年轻主帅不知为何长叹了一声。 “陈郡王被逼反,如我所料不错,短时间内便会向我们开展进攻,好让张家堡中的晋南王趁机突围。不要紧,我要的就是他们聚在一起。” 主帅抚着他的宝剑,似乎他与剑都寂寞了很久,“现天下群寇四起,朝廷兵力过于分散反而不利于调度,要打,就让他们都来齐了,一起按着打才痛快。” 将军中有人异议:“可这样一来,会减少我们此战的胜算,若是晋南王猛虎归山,恐怕会后患无穷。” “我们有数倍于他们的兵力,绝对可以把陈郡王围死,他们连我们大营的边都沾不上,想与晋南王里应外合简直做梦。” 一位年大些的将军想了想,疑惑地问:“是不是此事另有隐情,我们的目标根本不在张家堡?” 听言,那名年轻主帅凤目微微扬起,满意地笑了,“果然姜是老的辣,且等着吧,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他眼色深沉近残酷,漫不经心地扣着手底下那副大盛国舆图,没有人看到他手指所扣的地方,正是晋南之地…… 在陈郡王军队整装急行时天已经黑下,将士们匆匆吃了一些随身干粮,便快马挺进北望坡。 明初听了承元的话,在陈郡王军队进军北望坡后,她便回永丰镇劝村民们离去。 因为陈郡王兵马屡次从永丰镇借路,若救援晋南王成功,难保朝廷军不会牵怒于无辜村民。 更可怕的是明初借了村民们的牛,朝廷必会怀疑永丰镇配合陈郡王对抗朝廷,将他们视为反民,多留无益。 明初回镇时扮成了一个少年模样,脸上抹着血污,面村民们的质疑,说“明初”在战场上被杀了,尸体在马蹄下被踩得粉碎,她是明初的一个朋友,特地把她欠的牛钱给带来了,再跟他们分析永丰镇很可能会遭来大祸,恳请大家撤出镇子。 在陈郡王对朝廷军发动袭击、北望坡那带战火连天时,明初终于劝服全部村民离开永丰镇。 永丰镇不大,说是镇子它其实就是个孤僻的小山村,约有两百户人家。八九百人,拉着板车,携老带幼,大伙儿连夜上山借路。 明初心里很难受,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默默别好匕首,背上弓箭,走在人群最后,依依不舍地望着永丰镇方向。 但愿北望坡一战能尽快结束,朝廷军能尽快撤离,大家也都能平安回去。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们的走向,如果朝廷军笃定要算他们后账,他们是肯定躲不过的,现永丰镇四周各大路段都有军人出没,他们这些人拖家带口根本不可能不留下线索,迁徙只能算个缓兵之计。 子夜时分,张家堡的战斗打得正是激烈。 张家堡中的晋南军接到承元射出的响箭,士气大振,找了四名和晋南王身材相近的士兵扮成晋南王,并配有身穿将袍的军人保护,分别从张家堡四个门同时突围,干扰对方视线。 朝廷军仗着人多势众,分兵拦截。 承元从张家堡里射出的响箭信号中判断出真正的晋南王,与陈郡王一队精英人马立刻赶去增援…… 现是深秋,凌晨时分,夜正寒凉。 与此同时,谁也没想到,朝廷军竟然在在张家堡之战仍在进行的时候派出了上千人上山围剿。 面容白净的小将借着月光,远远见有人搜山,当即传令掩护村民离去,士兵们垫后。 明初站在山上一块大石上向下眺望,此刻永丰镇正在起火,现在朝廷军的这把火,果然烧到了他们头上。 “郡主快走吧。”小将急急催道。 明初心里清楚,不走早死,走了晚死,敌我悬殊太大,晋南军和陈郡王被朝廷军全力剿杀,自顾不暇,而这些村民们又老幼不齐,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护送老人和孩子先走,年轻力壮的男人留下。”明初笃然说道:“两百多人应该有了,他们对这带地形熟悉,或许能撑到救兵过来。” 救兵肯定会来,明初在陈郡王和晋南王那里是“卫敏郡主”,承元一而再保证过,他说他一定不会让村民们出事,尽管他的话可信度很低,可是在绝望时,一丁点希望都会被无限放大。 眼见朝廷军逼来,远处的永丰镇火光渐起,明初当机立断向众位村民说道:“各位看到了么,他们已经杀上门了,而我们只有一百人保护。但不要紧,很快会有军队来护我们的!只不过眼下情况急切,请各位年轻力壮的汉子为了自己年迈的父母和稚儿,勇敢地站出来,为我们的援军争取时间,保护你们家人安全撤离。” 听说军队杀来,村民们中间炸开窝一般,女人哭孩子闹,哪怕是那些年轻男女,都在诅咒“死去”的明初下十八层地狱。 “要不是那个害人精,我们哪有这么多麻烦,一定是她借牛没做好事,连累了我们!” “都是她连累了我们!我们本来生活的好好地……” “……”咬牙切齿声和咒骂声响成一片。 耳边吵嚷声让明初心烦意乱,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如果你们不出人手帮士兵御敌,他们一百人撑不了多久,你们拖家带口,一样逃不出这座山的!”没过多久,有一个男人挺身而出,“我留下!” “我身上有刀,我也留下!” 越来越多的人同意留下,与此同时老人与孩子已经在十几名士兵的护送下上路,往山的另一头迁移。 正文 009:被俘 明初立刻着手组织村民布防。 看了看附近地形,他们所处的地方易守,又正好切着村民们撤退的路,却有一个致命的要害:前方草深,迎风。 如果对方用火攻,他们除了撤就简直没有招架之力了。 明初招手唤来白面小将,低声道:“去喊个话,说晋南王家如花似玉沉鱼落雁的卫敏郡主在这儿,叫他们都小心点儿。” 小将楞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夸自己的人,但还是回到:“是!” 小将这边话一喊完,立马迎来了几支冷箭,还好他身手灵活,一个驴打滚给躲过了。 嘶嘶哈哈地回到明初身边,丧气道:“郡主您不带乱指挥人的,属下差点把命丢了,您的目的呢?” 明初笑道:“陈郡王和王爷那边如果能顺利逃出去,朝廷军难道不想抓住卫敏郡主,以此成为要挟晋南王的筹码?再说,留着郡主讨赏也是好的。” 小将听着颇有理,“所以说他们就算来围攻,也会顾忌一下郡主的安全?” “嗯,他们会留一线,保证能活捉郡主,不大会用火攻。” 小将又不明白了:“可如果郡王和王爷没逃掉呢?” 明初赏了他一个爆栗子:“他们逃不掉我们就等死好了!” “杀——”山坡上的喊杀声震耳欲聋,听见当中有人嘶喊:“活捉郡主!”然后停了停,又喊道:“长得最漂亮的就是郡主!” 明初听得噗呲一笑,摸摸自己满是脏污的脸,瞧瞧自己平平的胸。 朝廷军向山上发动猛攻,小将当即下令弓箭侍候,天助自助,明初发现风向变了,朝廷军正是迎风而来,这时候她当机立断:“放火!” 话落,小将便下令放火箭,一时间山上火起,上百朝廷军被大火吞噬,明初他们占据高位,接下来又是石头冷箭一起侍候,短时间内给朝廷军造成了不小损失。 伤亡让朝廷军展开了疯狂报复。 明初见势不好,以他们的实力和他们短兵相接就是找死的事,当下让小将下令,所有村民化整为零,所有士兵守住路线,保证老弱妇儒们成功撤退。 可到底敌我悬殊太大,哪怕村民们利用地形,把朝廷军引到沟壑、陷阱杀害,或出其不意伏击,也阻挡不了他们占据绝对优势。 半个时辰不到,陈郡王士兵所剩无几,大朗山血流成河,他们苦守的那条路线被朝廷军攻破,数百朝廷军沿着路线向老弱妇儒们追去。 而剩下的一百多人,把明初等余下的二十几人围困,支支利箭对准他们的脑门。 此刻被围在正中的明初不知不觉涌起泪意,心里祈祷他们已经走远,至少在增援没有到来之前不要被朝廷军追到…… 是她拖他们下水,却没有能力帮他们逃出此劫,深深的无力感快要击溃了她。 朝廷军中一名独眼聋将军走上前,恶声质问:“卫敏郡主在哪儿!” 陈郡王属下的那名白面小将无惧生死,梗着脖子喊道:“她被你们杀死了,你们这帮畜生竟连村民都不放过!” 独眼聋双手背后,眯起他那只还在的眼睛,“哦,既然郡主死了,那本将要你们也没用了,来人,把他们……” “慢着!” 明初的声音盖过那名独眼聋将军,在众人的目光下,她抹净眼泪,坦然从几个护她的士兵身后走出,虽然满脸血渍,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有些惶然,有些怯懦,却依然朗声道着:“我就是卫敏郡主,晋南王唯一的女儿。” 她一千个不愿和卫敏郡主沾边,但此刻她只能是她,必须是她。 在这战乱年代,每个人都只有一个愿望——活着。 前提是他们都不再柔弱、不再无能、不再卑微。 “你是卫敏郡主?”独眼聋质疑地看着她,因为乍一看她根本没有郡主该有的气质,而且她一身男人装扮,不细瞧连女人特征都发现不了。 “留在这儿的除了士兵,就只有镇上的两百男丁,我是这里唯一的女人,我的声音是男是女,你分不清么?”明初渐渐收起恐惧,真到了生死一线,怕也怕不得,是生是死就那么回事了。 独眼聋目露邪恶,太久没碰女人的他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躁动,一把朝明初胸口抓过去。 “不准碰我们郡主!”这时白面小将一个闪身挡在明初前方,厉声吼道。 独眼聋火冒三丈地踢开白面小将:“好大的胆子,给本将军射死他!” “嗖!”利箭的破空声随即传来,不过这一箭是从独眼聋的身后发出,并且直接射中了独眼聋肩膀。 突来的转变让在场人惊疑不已,然后一个洪厚而威严十足的声音传来:“速速去追,不准滥杀村民!” “属下领命!”在场朝廷军一个个惶然跪地,参差不齐地唤着“元帅”。 这位年轻主帅不过二十三四岁,眉目英朗,沙场粗糙的风霜尘土似乎对他格外厚待,他看上去仍像个尊养府上的公子,唯一与军人契合的,是他一身威凛的杀伐之气。 他抚着手中剑柄,冷冷地问向独眼聋:“本帅有让你们放火屠村?” 独眼聋听他口气不善,惊得连连磕头:“回元帅,是林将军说,他怀疑永丰镇村民们联合反军对抗朝廷,让属下,让属下……” 主帅不耐烦地抬手阻断他的辩解,嘴角浮起诡异的弧度,“杀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先上路吧,林将军稍后自会赶去和你作伴。” “元帅……”独眼聋听后无骨般瘫了下去。 画风突转,看得明初眼花缭乱。 如此说来,屠村的事是下属将军擅自作主,而这位主帅又是一个纪律严明的人,独眼聋违反军纪擅施军令,死局已定。 明初怎么也想不到,逼她上死路的是朝廷军,暂时让她得救的人却是朝廷军主帅。 独眼聋自知死罪难逃,悲愤地拔剑自刎,他所领的下属们深深伏首,哆嗦着不敢抬头。 年轻主帅看着独眼聋的身体渐渐停止痉挛,目光箭般扫向明初,声音中极尽藐视:“区区晋南王家的郡主,一个女人竟敢反抗朝廷军,你还想翻这乾坤不成?难道还须本帅来告诉你,女人就该在床上侍候男人的么?嗯?” 他的声调极其阴柔,近乎于变态的程度,听得明初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她明白自己在这位主帅眼里,只是一个可以被玩弄的低贱女人,没有任何可以谈的筹码。 绝望之际她拼着一赌,开口道:“把他们放了,我任你处置。” 正文 010:孤身犯险 “没有任何条件,你本来就随我处置。”主帅转过身去带头前行,他一动,身后的军队便也动了起来。 “元帅……”明初在士兵们的钳制下向他喊道:“区区村民和俘兵你也不会看在眼里,放了他们吧。” 那主帅头也未回,慢条斯理道:“放了村民,俘兵……一个不留。”他的话一落地,顿时响起一片惊彻夜空的砍杀声。 “不要!”明初嘶声大喊,两名士兵将她按在地上,她的视线里只能见到一个个倒下的同伴,他们浑身是血地倒下。那个刚刚还挡在她面前的白面小将,就那样一刀就被结果了性命,至死都望着她。 那主帅仁慈地转过头,讥笑道:“看到了么,这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战争从不会同情弱者,更不会同情眼泪。” 离开大朗山,主帅令五十人留下打扫战场,所有尸体就地掩埋。 明初被拴在了主帅马后,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们下山,再经过被烧成灰烬的永丰镇,只剩满目疮痍,她终于崩溃地倒了下去。 “疯子,打仗的人都是疯子!”她绝望地嚎哭,手指愤愤抠进干燥的泥土,断了指甲,流出血也浑然不知,“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把别人的命当草芥,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受到相等的惩罚,尝到失去亲人,失去家园的痛苦!” 主帅勒停胯下战马,扬起手示意队伍暂停行军。 影响到行军进程的不是明初的哭嚎,而是前方单枪匹马的人。 他只穿了一件背甲,腰环佩剑手提缨枪,身上、脸上遍布鲜血,碎乱的头发遮在眼前,只添他萧索肃杀,不挡他一分骄傲。 承元。 主帅指向承元,属下们即刻响应,无数支箭立上弓弦,直向承元。 明初在主帅马后,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见势不好的她像惊弓之鸟一般爬起来,向承元那边看了过去,不由惊呼他的名字:“承元!” 现黎明时分,曙光正从山的另一头晕开,而承元孤身一人,走进了最深的黑暗。 她百感交集。诚然,她恨他将永丰镇和自己拖下脏水,但这一刻她不知道是盼他死,还是盼他活。 “王元帅,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承元拔高音量,“若你觉得我所言在理,便放了卫敏郡主,反之,我和她两人都随你处置。” “哪家的无名小卒,敢来和本帅叫板?”主帅根本没把承元放在眼里,他只不过是欣赏他单人挡道的胆量罢了。 承元脸上波澜不惊,就算利箭无数,致命杀机近在眼前,他心中始终有自己的天地。 “晋南王府一名区区小卒罢了,但也知些时事,有关于你王氏一族,恳请元帅听我一言。” “你好大的胆子。” “精明如元帅,你知道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没有郡主我一样是个死。” “你觉得自己有条件跟本帅谈么?”主帅眼底的光越发阴沉,扬起的手正要挥下…… 承元扬声道:“此战不管你是胜是负,搬师回京之日,就是你王氏一族式微之时!” 主帅听见这话时脸色突变,但觉得他又有一定道理,刚刚还打算下令将他诛杀,这时却悄然收起了拳头,“好,本帅就给你一个谈话的机会。” 承元趁机说道:“王元帅是个一言九鼎的君子,若我的话能让你受益,就放了郡主,她只是个小姑娘,于战争来说本无妨害。” 这名主帅名叫王少安,出自大盛朝有名的王氏家族,孙字辈排行老三。 王氏世代出相入将,后人尤以武将居多,盛朝历经三百年,王氏伫立两百年不倒,是当朝三大世族之一,实力可见一斑。 王少安握在剑柄上的手慢慢松开,平淡地应下:“好。” 承元主动解了兵器,丢去背甲,因为他左腿断了不能撑力,下马时险些摔倒。 看到这里,明初的心不由自主跟着紧紧揪起。 承元是个聪明人,但若说能聪明到只靠一张嘴,就能把他们两人救出危局,那也太离奇了一点。 何况承元在这位元帅面前,渺小地像一只蚂蚁。 王少安见状下令退开队伍,这方寸之地便是他们的谈判场,唇齿间,一定生死。 “刚才你说,本帅班师回朝王氏就要式微,听着有些意思。”王少安出身世族,尊贵与傲气在他身上尽得体现,但同时他是个受过训练的军人,绝对的审慎与冷静,是他必须要有的素质。 “元帅在与晋南王下一盘大棋,”承元虽然腿上有伤,但在王少安面前依旧站得笔直,“你围晋南王,故意放水让王爷叫增援,一能惊起各地反抗势力,明朗形势;二能趁机对付与你王氏有私怨的陈郡王,将他起底。这都不算什么,你最大的局,还在后头。 你久围张家堡而不下,晋南王虽能猜到你可能另有诡计,但却不得不随你的意思去叫援兵。当这些援兵日夜兼程赶往北望坡时,对晋南虎视眈眈的另一路人马,将会直接攻击晋南心腹。 “晋南没有王爷坐镇,军心不稳是必然的,晋南王三位公子对于战事向来无法达成共识,王廷大臣也是各自站队。到那时晋南地内忧外患,直捣晋南轻而易举。在晋南的勤王队伍没有到达之前,你大可以斩杀晋南王。 “就算晋南王最终逃出了你的包围圈,但你依然还有下一手。因为晋南王身边有敌人。因为我们在去陈郡王府时被人截杀,截杀我们的不可能是你王元帅,那就肯定是潜在王爷身边的敌人。他可能不是你的人,但他一定是想要王爷命的人。”承元说到此时,深吸一口气,“元帅,好心计。” 静静地听承元说完,王少安单调地附起掌来,掌声回荡,于这极静中更衬得气氛危险而诡异,“说的好。晋南王与陈郡王一帮乌合之众,朝廷想拿下他们又有多难?现今各地势力都在想着打着皇子的名义兴风作浪,朝廷是时候把他们全部清除了。” “接下来,我再说说你口中的,这些该死的地方势力吧。”承元笑了笑,向王少安笃然看去:“本朝历经三百年,地方上积累了太多零散的王公势力,勋贵与皇族掺半。如今朝廷上下乌烟瘴气,导致贵族世家们纷纷加入夺嫡大营,为他们中意的皇子站队。敢问王元帅,他们在你眼中是该死的人,那么你王氏一族涉政两百年,尾大不掉,在朝廷看来又是什么?在其他世族们看来,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