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文   “范主任——”一个珠玉落盘的声音传来。   “请进。”   “好浓的绿意啊!”   “懂花啊?”   “俺多少知道一点。其他领导屋里多为金钱树,您这里却是郁郁葱葱的常春藤和春羽,不想发财啊?”她调皮问道。   “做梦都想,拥有财富可是男人成功的标志啊。”   她歪头想了想说:“仅有财富也不是完美的成功啊?”   我凝视着她说道:“富有哲理。”   她浅浅笑道:“您这满屋的苍翠彰显的是生命颜色,是不是心中渴望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绿洲啊?”   “生活中不能全是满目金黄吧,在心灵深处寄存一抹翠绿不也是财富吗?”我反问道。   “也是。生命价更高嘛。心有绿洲犹如荒漠流进甘泉,戈壁盛开花朵,这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财富啦,更多地是对人与财富关系的思考。在追逐名利的世界里,给自己给他人留下一片洁白和纯净;在如山的金钱面前,彰显人性的光芒和生命的价值。范主任,您有点品位噢!”她居然滔滔不绝的感慨,神情像吟诗。   “谢谢夸奖。难道没看出我还会品味儿啊?”我打趣道,“你不会是过来赞美花草的吧?”   她意犹未尽的从诗歌里缓过神来,微微笑道:“明天上午召开党政联席会,这是讨论议题的提纲,请您在百忙中关注一下呗。”她嫣然地望着我,双手递过来一沓材料。   “不用客气,我不是那么日理万机。”   “哈哈……”她笑得楚楚动人。   我问道:“梁子,工作上有没有困难?”   “有。”她故作严肃地说,“给领导汇报工作不方便,害怕风言风语;给同事们交心不坦诚,害怕落入陷阱。干工作多了怕嫉妒,干工作少了怕记恨,啥都不干怕平庸。这县办的工作啊,总是那么的让人伤心缺乏斗志啊——”   “哈哈,你就保持目前的状态,踏踏实实做事,堂堂正正做人。”   “这样也不好?”她忽闪着杏眼说。   “为什么?”   “没法实现愿望呗。”   这闺女讲的情况有些道理,女孩子无论在哪个单位都是引人注目的话题,尤其是在县办这样的服务领导机构,她们的一言一行更容易让人产生臆想。她说的没法子实现自己的愿望,就是担心与领导接触过于频繁,从而引来众多的流言蜚语。   阳里目前的社会风气确如她说,小县城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圈中有圈套中有套。若有风吹草动,半小时内全县都知道。县办素来又被人们称之为电视剧制作中心,无中生有的事儿也能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深信不疑。像她这样有点思想,愿意作为的人,若没有良好的心态和修养,在县办根本干不好,更别说追求心中的理想了。想到这层意思我笑道:“梁子,你说的不是困难是烦恼好不好?若要想实现愿望我认为可以采取多种方式啊,不一定非得舍弃自己,不顾一切的扑入红色漩涡啊。你目前的状态已经具备了实现愿望的可能,按照自己业已成功的思路继续做好不就行了,你没有觉察到美好的未来在向你招手吗!”   “范主任,心底里我可是把您当大哥看待呀,您是给我做报告吗?”她似乎很委屈地说。   “哦,对不起。”   “又客气啦,哈哈。”她笑弯了腰。   我笑道:“不做报告了,愿你每天有个好心情,找个好郎君可以吧?”   她扑闪着漆黑深邃的凤眼,亭亭玉立的站在哪儿,煞是温婉和娇媚地说:“没有合适的人呀,该去哪儿寻觅知己呢?”   “标准降低一点不就行了?”   “我就没有标准,谈不上降低啊,哥哥。”   “哈哈——”和梁子这样的知性女人聊天是一件轻松惬意的美差,她们有着较为前卫的想法和观点,我可以向她们学习一些好玩的新事物,听一些有意思的老话题,这样有利于克服最浪漫的事,防止慢慢变老。我拉开抽屉拿出一盒金骏眉说,“给你的姐妹们带去,以示共勉。”   “好的,谢谢!”说着话转身飘出去,给我留下一溜儿的清香。   梁子是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年初县里公开招考公务员,她以笔试第一面试第二的成绩录用到县办。她们报到的第一天,县办召开欢迎会,我作为县办常务副主任,代表全体人员致了欢迎辞。在引经据典堆砌辞藻一番后,自我感觉整篇致辞充满了文采,像是很有格调。待掌声平息,我注意到她眼眸里些许湿润,也许是激动,或许是其它,令我印象极其深刻。我顿时感到梁子很善良,具有可塑性,是一个值得培养,值得信赖的女孩。在熟悉县办工作后,我特意把她安排到综合秘书科,有意无意的在工作经验、公文撰写等方面给她隔三差五地点拨和指导,加了好多担子,派了好多杂事,她从不拒绝且完成得非常出色。无论是在综合材料撰写上,还是在为人处世上,她把重点大学毕业生的良好素质和过人智商展露无遗,工作干得有条不紊,为人显得优雅从容,很快成为独当一面的综合性人才,收获了县办才女的称号。这对于靠文字功底立身的县办来说,梁子成功奠定了她在县办的地位,积累了以后发展的人脉,这就是她在心里称呼我为大哥的原因。其实,我不配做她的大哥,原因是我着意培养她的目的不是很单纯。一方面是她漂亮动人气质高雅,有着玉树临风般的大气和飘逸,自己心里很是喜欢;另一方面是她有着良好的个人素质和业务能力,不知道未来的岁月里她将会如何发展,我有意提前布局。假如,我能替她阻挡面前的冷风,随时给予适当的保护,努力把她推向更高层次,她应该会感谢我的付出成为我的密友吧!   她说的会议是县委研究有关重大事项的决策会,会议通报的决议或决定具有严肃性和强制性。为便于会上发言,综合秘书科一般将讨论议题的摘要提前下发给与会人员。作为县办副主任,我有权力参加这类会议,也想参加此类会议,因为这是提高自己话语权,显示自己重要的好机会。   会议室设在县委办公楼一楼,能容纳50人左右。中间是椭圆形的会议桌,主座正对门口,其它座位分布两侧。进屋后看到我的座签放在一、二把手的对面,左侧是政协领导,右侧是工会领导,这样坐等于处在领导中间,我感到极其不自然。   这种排序肯定是县办的兄弟们有意而为,意思是把我等同于处级领导,抬高我的身价。他们可能不知道的是,随着社会进步,一往那种由县办同志参与影响领导决策的局面,已经被诸如发改、财政、住建等要害部门打破。他们这些要害部门的头头,个个手眼通天,别说是县办副主任,即便是有些没有实权的县级领导,想获得他们的真心尊重也不是很容易。于是我动了一点心思,拎着我的座签和要害部门换一下,坐在主桌两侧的位置上。   像这种会议,我这小人物根本没有发言的机会,即便是领导点到我,我要么是找一些文字毛病、语法错误等无关疼痒的问题给予搪塞,要么是竖起两只耳朵作小白兔状静静聆听,不发表任何意见。   前几个议题都是招商引资项目建设等方面的事项,牵涉土地征用和拆迁,规划设计与调整等内容,这些事项都是“一把手”工程,旁人置喙的不多,审议进程较快。可到了最后一个关于优化教育环境和县高中新建教学楼欠债一事,在征询我的意见时本想回答无意见,抬头却看到我服务的老板鼓励我一眼,意思是让我谈一谈,大脑一下子‘短路’,不知道说什么好。我长出一口气,心里迅速盘算:如此重要的会议,把欠债的事儿拿到会议上研究,是不是想让财政出资还债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科教兴国又是国策,这事说不好会得罪一片人啊!   我清了清嗓子缓慢说道:“我们都知道,有投资才有利润或债务;从高中提供的材料看没有显示投资多少;没有投资,债务来得太突兀;高中不是义务教育,允许收费;有没有缴财政或者缴财政返还多少不是很清晰……以局长和校长的水平,不会让这样的材料放出来,这可能与局长和校长都有用人不疑的美德有关,身边人写好后连看都没看就提交会议研究了……关于教育环境问题也确实需要改善。这包含两个方面,一是校园环境改善,牵涉学生的素质教育和教师的品德教育,我们不能只知道教书,提高教学质量,还要改进教法,提高自身素质。不是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吗?二是校外环境改善,牵涉到一些执纪执法部门。像以前,一旦风闻学校出‘状况’,立即就查账就规范,弄得校方苦不堪言。但这些执法部门,都有上级文件要求,说到底,其实就是‘部门权力利益化,部门利益法制化’的大环境所致。嗯……发言完毕。”   看到我的领导微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而负责文教卫的领导,眉头没有舒展。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我的领导信任,其他领导的态度我一般视而不见。这个议题因为涉及部门太多,还需要了解详细情况而暂停审议。   在走廊里,换座那个要害部门的局长拉住我的手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应该坐哪儿!”   “嘿嘿——”   “谢谢你兄弟,有事给哥说。”   “嘿嘿——”有事找他,到时候该问我是不是姓范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让座位这个行动令他很满意,我算是有心插柳,刻意交友吧。   “你过来一下。”领导轻轻地吩咐,我快步跟着他进了办公室,笔直的伫立在桌旁,“市政府近期要审计土地规费使用情况,你先去安排一下。”   “好的。”   领导满意地看我一眼说:“让财政局配合你。这条烟拿去,我不喜欢这个味。”   “那我替您发给兄弟们?”   “可以,去吧。”   领导说让我去安排土地规费审计一事,我明白是给我一个获取利益、链接人脉的机会,凭领导自身的威信和能力,只需一个电话就能摆平这些小事,哪个市直机关的领导不尊重他的意见啊。他还说让财政局配合我,其实就是让财政局长配合我平安高效的花钱,这让我充满了感激。   我和财政局长的关系,达不到莫逆之交的地步。若没有领导在,我相信我这个办公室副主任,在他这个财神爷面前应该是若有若无。我们俩虽然都是领导亲近的人,但我与他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以至于大到他在山之巅,我在山之下。我们俩之间的信任与合作都是建立在确保领导的安全上。正是因为此,即便是我们俩关山万重,也得呈现出和谐融洽的友情来。   “大秘,有何指教?”财政局长电话里笑问。   “嘿嘿,审计土地规费的事儿你找惠民局长谈谈——”我学着领导的语气说。   “哈哈,指示我全力配合你。那个什么——打到县办账户里了。”   “哥哥,老是这么的体贴,让我如何不爱您啊?”   “你能不能让我恨你一回啊——”   “嘿嘿。”   刚从财务室报账出来,接到了家里电话。 正文 章   “爸爸,回来吃饭吗?”女儿稚嫩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儿。   “回去啊。”   “妈妈做了好多好吃的——”   “是吗?你可得多吃点。”   “好——吧,我去告诉妈妈。爸爸再见。”   “再见。”   我家住在市里,工作单位在县城,两地相距10多公里。县办给我配台车,理由是不让我挤公交车上下班,确保大秘的人身安全,还指定一名司机服务我。   我清楚自己的坐标在哪儿,绝对不会享受这领导级别的待遇,让他人背后吐唾液。我告诉司机说,除非去市里参加会议,一般情况下我不用车。司机听我这样安排,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我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思,车闲着不用等于没有了消费,没有了消费哪来的票据,没有了票据怎么增收呢?我这样做好像是断了他的财路,如果他不高兴,我坐在车上不放心啊?那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借着我的名义乱开支,从而给我造成恶劣影响!我能不能把他牢牢控制在手里呢?于是笑道,你负责保养车,记住把票据整理好给我。有大事、急事时你开,平常我开,他这才笑吟吟的喊大哥。   我不喜欢用司机还有一层意思是,不想让身边多双眼,更不想让邻居们不明就里疑惑不解:小范整天车接车送像个领导似的,当的什么官啊……万一碰上哪个邻居委托办事,不办吧得罪邻居,办吧得罪老婆,这种高调且授人以柄的事我是不会做的,我只信奉“鞋子大小只有脚知道”的教条。   有时我也很卑鄙:一次下乡督导工作,一天居然转了一个县,行程近700公里。师傅累得只剩下抽烟的气力,疲惫不堪得还要坚持送我回家。到楼下后,我特意招呼他去了饭店,拉上老婆孩子啜一顿,花费200多元。虽说我家占了三口人,可我心里不是滋味——如果我自己开车或者坐公交回来,至少能省下200元——这样做既不廉洁又不俭省,属于典型的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次教训后,我再也没有让他送过我。   “回来啦!”老婆似笑非笑地招呼。   “菜肴这么丰盛,莫非……嗨,不会有什么罪恶目的吧?”我换着拖鞋问道。   “我是你老婆知道不?即便是想杀你也是在心情沮丧月黑风高的晚上,犯不着在这欢心愉悦的时刻,当着你闺女的面把你给整没了。”她学着东北话鄙夷的回敬我,女儿把鞋放到鞋柜里,躲在一旁吐舌头。   “那样也行,只怕你再也找不到我这么优秀的相公了,谁还那么不顾死活,死皮赖脸的宠你啊。今天捡到钱包了?”我洗着脸问道。   “没有,我贱可以吧。一来吧,为女儿本次考试名列前茅;这二嘛……”她很是得意地说。   “哎,哎,这一,有点牵强啊,不能惯出毛病;这二,不会是你又怀上了吧?”我打断她的话拉过凳子坐下。   她瞪我一眼抢白道:“知道你嘛意思,就不跟你生,我只喜欢女儿,其它休想……”说完还不忘啐我一声。我看看宝儿,宝儿看看我,我们爷俩面面相觑,一脸不解的看着她。“这二嘛,就是本公主当上了主管会计。”我噗的一声吐出啤酒,笑得喘不过气。   宝儿慌忙放下筷子,拍打我后背。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嫌牙碜啊,还什么什么公主,什么什么会计,你是公主她妈好不好?今年芳龄三十了吧,满脸的褶子,蚂蚁掉进去就爬不上来。做人能否谦虚一点别那么张扬好不好?”   老婆愤然地猛灌啤酒,咬牙切齿的指着我说:“姓范的,我告诉你!你再挖苦我,我也不生,气死你。”一脸东方不败的傲气。   宝儿吓得不吭声,我指了指满桌的菜对宝儿说:“继续吃,让她神经吧。”   洗漱完毕,宝儿又挤在我俩中间搞得给座山似的……等宝儿睡着之后,老婆一脸严肃地说:“你就会大煞风景,我满心欢喜的等你夸我进步,你却让我给你生孩子,难道我取得了与你一样的级别,你不高兴啊?心里老想着男孩男孩,你就不想想,我不高兴咋给你生啊!”   “对不起老婆,我确实没想到这些,应该千刀万剐吧?”我掏出两万元塞进她的手里说。   “那倒不至于。你不懂女人心,很是让我郁闷又高兴啊。”她两眼放光的呼啦啦翻着钞票道。   “什么心态?”   “就这心态,咋了?哎——你不会生气吧?”她把钞票压在枕头下面刻意的回敬我。   “生什么气?”   “男孩啊!”   “你不愿意生,我能怎么办,况且你那盐碱地还能长出好苗子啊?”   “长出长不出,我也不生。我好不容易觅得这么一个位置,若因生孩子被人举报显得没能力太窝囊。若要是处理我,那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我不能再浑浑噩噩做你的陪衬当家庭主妇了……我也要精彩的活着!”   “那个那个啥节目——梦想剧场啊。三十大几的人啦,莫非还想要冠盖云集车马喧?”   她双眼盯着房顶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你得给我找一个老师私下教我,我真的不懂账务和财务,不懂规章和制度。喂,明面上不行啊,让人知道了我很没面子。”   “这不是个问题。600多万资金,中规中矩得一天销声匿迹的怎么样?”   “可以。”   “这就给你联系,把手机递给我,”我翻查着电话号码说道,“说实在的老婆,生孩子的事还是应该考虑一下,俺们范家我是独苗啊,不是有一句话叫无后为大嘛!你不会让我愧对祖先无法直面双亲吧?”   “先愧对着,等我有心思了再说。”   “你太过分了吧……”   “随便你怎么看。哎,这次为什么只有两万?”   “你想有多少?”   “怎么也得有个三五万吧?”   “你把我剁成肉酱,蒸成包子买吧!”   “嘻嘻——”   “笑什么?”   “你这无坚不摧的利炮架起了……”   “快上来啊……”   我出生在农村,一直也没脱离农村。我曾经好奇的查阅家谱,希望找到一个可以炫耀的先辈,哪怕是个本地名人也行。可翻看到最后也没有令人兴奋的发现,留给我的印象倒是历代均是农人,民国时达到了上无片瓦遮雨,下无寸土立足的极致。我很感慨,我的先辈是怎样走过这5000多年历史生生不息绵延不绝的?这该经历了多少苦难流尽了多少血泪啊!我能站在日光下与其他显赫家族的后代一样沐浴着温暖,享受着这世间的冷漠和恩爱,不也正是人间的奇迹吗!   我们家族到了父亲这代,有了我们姐弟两个。姐姐远嫁外地,家中有我值守。父母常年在家以经营几亩土地生活,农闲时刻偶尔到我家住一段,时间都没有超过一个月,给我的原因是楼高住不惯,再者就是没有说话的人。姐姐家也曾住过,由于路途太远,来回需要姐夫护送,父母嫌麻烦,说是受不了长途颠簸,无论怎么劝再也不去了。   父亲常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和你妈在家,有地,想吃啥自己种,比去你们哪儿都强,开门都花钱。其实,父亲没说的另一个原因是害怕自己的儿女受气,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有时,父亲也给邻居们唠叨说人家的闺女、儿如何如何当家,我这俩孩子没有一个当家的怎么怎么的。邻居们却说道,怎么不当家啊,主要是你的两个孩子是科班出来的大学生,哪能给我们的孩子一般见识呀等等……每当听到这儿,父亲常常合不拢嘴,连声说那是那是,然后大笑一番满意的背着手离开。   父亲不愿到我家来是有心结的,那是刚有宝儿那一年。有一次,父亲和我岳父赶在了一块。父亲先到,带了点芝麻、花生、大豆、红薯和家养的鸡等农村土特产。虽说不值钱,可他倒了四次车,走了近百里,自己又把东西扛上楼。不一会儿,我岳父也来到家里,给宝儿带了几身衣服,拿了一千元钱。   时近中午,我老婆厉英说话了:“爸,你在家照看着宝儿,我和我爸出去一趟,一个小时后回来。锅里有早晨德诗做的饭,你热一下吃了吧。”   我岳父说:“这——,带着宝儿和你爸一块去吧?”   儿媳妇吩咐不让去,父亲肯定不去。他在家遵照历英的安排,把宝儿喂得饱饱的,抱着她楼上楼下跑多次,逗他孙女玩了几个小时,一直等到厉英回来我爸也没吃饭。我当时没在家,我妈断断续续告诉我说,你爸是流着眼泪离开的,回到家我才给他做晚饭,边吃边叹气,并一再叮嘱我不让告诉你。妈说后我强忍下来没问厉英。直到一年后,我才从厉英妈那里了解到,当时厉英在她爸妈家里陪她们老家来的客人吃饭,说是很重要让我爸去不合适。又有一次她爸到家里来,恰巧厉英不在家,我也找个理由特意带着宝儿躲了出去,给她爸个长脸,算是替我爸长了脸。   厉英回来后甩碟子打碗,把厨房弄得叮铛响就是不说话,我明知道原因也不说话。僵持一段时间后她恶狠狠地自言自语说:“给我耍心眼,哼;报复我,哼;咱们走着瞧,哼!”   我也对空说道:“大不了给我离呗,谁怕谁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将心比心吧。无——所——谓——”我居然很杨坤。   她啪的一声扔出一只碗,吓得宝儿高声痛哭,然后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一把从我怀里抢走宝儿,用胳膊夹着孩子踢开门,又用脚跟哐当一下把门关上,还不忘撂下狠话说:“你会后悔的!”   “我好怕好怕啦……”   市审计局的许副局长是我的球友,我们俩的相识颇具有戏剧色彩。有一次和市委办的几个朋友玩保龄球,他也和朋友们在另一个隔间玩儿。我们这边分数最高的是我,他们那边分数最高的是他,不知是谁隔空询问道,隔壁的朋友敢不敢较量,需要不需要合署办公啊?没等到我开口,市委办几个‘领导’一致同意来一场友谊赛,于是两拨人马重新排兵布阵,依次进入战斗序列,还指定我单挑许局长。   几个回合下来,我们俩是胜负各半,累得是人仰马翻。我与他们那一方的付款者对视一眼笑道:“等会儿补充点草料,我们再进入下一个环节。”   许局长爽快的同意这个方案,接下来的烧烤啤酒大战,泄掉了我们鼓起的勇气,萎靡了继续战斗的精神,软绵绵相互告别时他说道:“下次我们俩一定要分出胜负。”   “可以啊,随时等待您召唤。”就这样熟悉后,我们俩一直保持着互动状态。今天找他协调土地规费审计事项,我是第一次请他帮忙,电话沟通后来到他办公室,匆忙把钱压在报纸下笑道:“有没有空闲?”   “有空闲也不陪你。”他扔掉报纸拿出钱放进抽屉说。   “我那么无聊?”微笑盯着他。   “走你的吧。”霸气地说道。   “改天联系?”   “到时我安排。”   “我结账好了。”   “可以。”他大方的同意道。许局长娴熟的收钱动作不遮不掩,可能是出于对我的信任没有设防,长此以往恐怕容易招惹是非。我是不是给他谈一谈呢,今天好像不合适,等待恰当的机会吧。 正文 著   临近下班,秀才的电话打进来,细声细气的声音问道:“饭桶,有空没?”   “说吧秀才,让我干啥?”   “出来小酌一下呗。”声音低低的。   “你埋单?”我也幽幽的。   “哪一次不是我埋单啊?”他轻轻笑道,“新开一农家乐,地址在段桥苗圃基地旁边,环境优雅含蓄,便于浪漫抒情。不会拒绝吧?”   “我已经醉了,走啊——”我责怪道。   他哈哈大笑语重心长地说:“上钩了吧,这个弱点要改,不然你会吃亏的!”   我似乎恼怒地说:“故意引我出洞好一网打尽啊!”   “你要是违纪,我还会请你吃饭吗,早‘规’你了。”   “这么决绝?”   “玩笑而已。分别出发不见不散。”   “你真能折腾,吃顿饭弄得像接头似的。”   秀才叫纪言,大学同班,任县纪委常委。人长得文质彬彬,白白净净;戴一副眼镜,讲话柔声细气;经常西装革履且整洁如新,头发铮亮且纹丝不乱。除了上述职务外,他还兼任纪委会计。不了解情况的以为他就是纪委的普通工作人员,了解情况的对他的态度仅低于纪委书记。   “一段时间不见你好像苗条了,是床笫之乐过多还是心存不轨啊?”他挪揄道。   “老是绵软无力差强人意,一月也没有一次,哪儿来的过多啊。不轨倒是有点,我也想兼会计啊!”我自嘲道。   “你们那儿会计是个女的吧?”他正色问道。   我没有多想就回答说:“是。”   “那不是犯错误嘛。”   我明白上当了,无奈笑道:“纪委审问的方式啊。哈哈——不是那个奸。”   “你还真不能兼会计。你想啊,你本身是部门领导还想兼职,让人家活不活啊!”   “也是,县办会计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干的。”   “今天就咱俩,我已安排老板做几个拿手菜,鉴赏一下。”   “尝尝呗。”   说话间服务生端来四个菜:两个荤菜,地锅柴鸡和手撕鳝鱼;两个素菜,清炒辣椒丝和醋溜南瓜丝。主食是玉米面稀饭和高粱面馒头。   “这菜还是拿手的?我做得就比他们强。”我笑道,“有必要给他们谈谈提高菜品质量事宜,要不然偷偷的在大门口架台摄像机,还想不想干了?”   他缓缓说道:“暂时不能那样做,等他们自以为是,私欲膨胀,欺负顾客时再打压。老板说这个柴鸡的做法很神秘,采取的是大火蒸熟,小火焖煮的祖传工艺精心培育而成。还说该鸡是他们家族的先辈在乾隆年间研究开发出来的招牌手艺,具有闻之即醉,吃之即溶的特点。又说该鸡品相完美,声名远播,能让人吃一顿饱三天,仨月不知肉味,是那个时代对社会不满的腐儒大贾,落魄举人,娱乐头牌,浪荡公子的最爱,名字叫什么什么——公子鸡,老板开业时又特意加上‘著名’俩字。不管他怎样吹,我们尝尝再说。”   “哈哈,谁家炖鸡不是小火焖煮啊,我看是故弄玄虚。既然这么的源远流长,我吃定它了。前天剩下的抹桌子酒还有点,我去拿——”   “别别别——”秀才连忙摆手说,“他们这儿有自酿的米酒,等会儿就上来,先吃菜。”   二两酒下肚,秀才细白的脸上透出红晕,像个女人似的盯着我说:“你是不是在会上放屁了?”我未置可否,只顾埋头吃鸡。他轻轻笑一下说道,“我了解你,主要是不想辜负组织上多年对你的培养,看到有不符合政策不懂规矩的现象心中难耐,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们一口,好像这样就可以去掉心中的郁闷,倡树了公义。可你想过没有,我不想那样吗?工作这么长时间了咋一点就不知道变通呢?他们只所以在会上提出来,肯定是有人安排,谁知道目的是什么?说不定人家就等你制造难度,然后再出手相救呢?好歹也是正科级了,咋还这么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呢,我们有多种手段可以让他们的阴谋破产啊,非得在会议上阻止他们吗,典型的政治不成熟!”   秀才一番真诚的话语说得我汗流浃背,我忽视了公开场合阻断他人财路带来的后果。正如秀才所言,我们要想阻止他们有很多方式,不一定非得置他人的脸面与不顾。如果采取慢慢消磨他们的念想,化干戈为玉帛的处事方法,于他人,于自己都十分有利。   秀才推推眼镜,抽出一根烟,我急忙起身给他点燃,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稳猛吸一口,又把烟雾从鼻孔里慢慢放出来,轻轻的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继续盯着我。可能是意识到没给我一支或者是刚才话说得有点重,他又饱含深情地说:“一些事看得说不得,一些事说得做不得,这里面存在好多的游戏。往后再有拿不准的事情,给我提前汇报一下,免得你臭气熏天,口无遮拦。”他接着问道,“有人安排?”   我点点头说:“老板示意。”   “这说明让政府还债的事儿他难以拒绝。”   “我分析也是。”   “我们要想法帮他。”   “是。”   “我以为你是心血来潮呢。”   “素来不敢大意。”   “咱们主动作为一次?”   “需要我做什么?”   “取得老板的信任和默许。”   “可以。秀才,给我当一次宣传部长吧,删除负面舆论,树立正面形象。”   “还用你安排?”   秀才提正科比我早,工作能力比我棒。令人称奇的是办过那么多案子,上至领导下至当事人没有不满意者。我曾经向他取经,他回答说洁身自爱以心换心。我们俩没红过脸,关系很铁彼此很尊重。即便是这样,在牵涉原则问题上的事,我宁肯找他人,也从未找过他,害怕给我俩的情谊蒙上阴影。他也投桃报李,没让我办过任何违规的事。   “把剩下的带走吧,扔掉挺可惜的。”我拿着食品袋说。   “装起来,回家扔给我的黑贝,找个地方松松筋骨。”   “开两辆车?”   “开你的车。”   “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回家吗?”   “我可不干别的——”   “别那么自恋好不好?就是想干别的也不看看我们的样子,还有招蜂引蝶的资本吗?泡泡澡、唱唱歌、洗洗脚而已。”上车后他缓慢接着说:“板桥乡有一个副书记,姓崔,我感觉人很正派。他有一个亲戚好像在省政府办公厅。你留意一下,如果人品可以,把他加入我的好友。”   “你已经做了考察,我就不再关注了。我需要问问办公厅的朋友,落实一下有没有这个人。”   “那好吧。”   “秀才,我们是不是研究个方案啊,总不能啥菜都往篮子里装吧?”   “先装进去,试验后如果没有诚信和道义,我们再把他踢出来。”   “可以。要不要给恐龙讲一下。”   “我来安排。还是原来那句话,接纳任何好友,我们都不能看他有没有钱,而要看他是不是正派有没有发展。”   “这句话可以当成指导思想。”   “嘿嘿。”   推开办公室门,我突然感觉焕然一新。空气中似乎飘荡着桂花的香味,挺拔的春羽、优美的常春藤像是刚刚沐浴过那么青翠欲滴,办公桌上的电脑和肮脏的键盘也一尘不染光洁如新,满是茶垢的水晶杯晶莹透亮,待签的公文整齐地码在左手处,削好的铅笔露出尖尖的脑袋躺在右手处,就连转椅也那么干净整洁的跟在屁股后等待着拥抱我。看着地板上我的倩影,忍不住旋转起来,末了还不忘做个造型孤芳自赏一番,我有点兴奋和飘然。   一直以来,我努力压制住强烈的官瘾,刻意表现出超然脱俗淡泊名利,可望着这改变,我才真切感受到作为常务副主任的影响力和做官的虚荣心。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莫非是有人在腐蚀我?不会啊,我一无财权二无人权,给我下迷药赔本,哪儿还有这样的人啊!不会是梁子所为吧?对,应该是她。如果是梁子,也正常也不正常。正常的是,小姑娘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偶尔过来打扫一下容易拉近距离,博得领导好感;不正常的是让外人看来,我们联系过于紧密,以致于连钥匙也给她,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不管怎样,我要对她更加呵护更深培育了!算了——不再胡思乱想了,先在这迷人的香雾里沉醉沉醉再说,尽管处之泰然的享受是滑向某处的开始。   县办综合秘书科,负责县里所有大型材料的撰写和规范性文件的印制工作,是全县的政务中枢。这里的文员大多兼任领导秘书,个个身怀绝技聪明绝顶,以至于相互之间的配合与协作尤显重要。管理这个科没有两把刷子是玩不转的,因为每个人都与领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没有领导的信任他们是不可能在秘书的位置上坐稳的,在这些人中没有跌倒不知道从哪头起来的人。   县办主任分工时,有关领导让我负责这块儿,就是我还能在文字上唬住他们,要不然让他们真心听你指挥,很难。好在我从参加工作伊始,就没有放弃过努力。考虑到自己是农村出来的即无背景又无实力,我为了写好材料,曾经背诵了近百篇文章,写坏了十几捆铅笔,到现在右手中指还歪着呢!我能在人才济济的地方,求得一片安身之所,觅得一处立身之地,其间的辛苦和汗水非亲身经历难以体会,更别说蓄满的悲怆了。也是因为此,为做到更让领导放心,我在任职表态时讲道:“我将做到两个‘不与’,不与领导和同志们争权利,不与领导和同事们争女人。”否则我就输了,更别指望升迁了。   “兄弟姊妹们,都在吗?”我推门进去打招呼。顿时,范主任、范局、哥、老范等各种称谓响起来。我接着说,“近来可好?”   凑合吧;瞎忙吧;稀里糊涂吧等回答声和嘻笑声响成一片。紧接着,您来没好事;有何指示;请安排;我最讨厌你过来;想累死俺啊;只叫马儿拉车,不给马儿草料等等抱怨声摔打声乱着一团。我很受用这种场面,比那种见到你毕恭毕敬的叫一声‘主任好’强得多,说明我在他们中间还算有人缘。   我环顾站在各自办公桌前的每一张脸,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热流,萦绕温暖在早已冷却的血管里,这场景我是多么熟悉啊!他们不正是多年前的自己吗?我也曾经与他们一样,蜷缩在办公桌前伏案疾书,努力刻画自己的憧憬和希望,整修自己的道路和前程,多少回的等待,多少次的辛酸,都在这芜杂繁琐的岁月里消磨殆尽。每当偶尔的幸福来临,顾不得去欣喜去庆祝,最多的是搓搓僵硬的手,捶捶酸软的腰,再次躬身匍匐着前行。随着岁月的流逝,青春的脚步渐行渐远,面对记忆深处的空白,不免感慨做人不易,人生如梦!   我收回自己的遐思,审视着这帮可爱的弟兄,以近乎哽咽的声音安排道:“上半年即将过去,有几项工作需迅速完成。一是上半年工作总结与下半年工作计划;二是上半年经济运行分析报告,对市委市政府的;三是招商引资和项目建设工作上半年市检;四是几个新开工项目的仪式筹备。分口线通知要基础材料怎么样?”等我讲完,我的思绪回到了主任状态,含笑地站在那儿。   “就这些?”其中一个秘书问。   我笑道:“明白,这不带着哩。烟一条兄弟们分分,晚上聚餐我请客,老地方6点,谁不去谁是驴。” 正文 山   “范主任,我刚才外出办事,没有亲自聆听你的教诲,有没有我的任务啊?”梁子甜甜且试探地问道。   这闺女做了好事也不说一声,是个办公室好苗子。我听着唱歌似的声音贫嘴道:“你不亲自在,我向你传达嘛!也不是什么教诲,就是总结上半年工作成效和招商引资项目建设方面的事情,上面要求提前做好准备,科里那么多人岂能全交给你啊!你只要做好分内的工作就行,不然累坏了怎么办?”声音极其温柔,我自己都不相信是我在讲话。   “嘻嘻,谢谢您。我在文印室呢,待会儿向您汇报。嗯,好的。”她话不对题,身旁明显有人。   我悄悄说:“好吧。”   “当当——”轻轻的叩门声。   我快速的边走边问道:“这么神速啊,材料印好了?”   门刚拉开,一条又粗又壮的‘麻袋’晃进来,声音宏亮地吆喝道:“给谁讲话呢这么温柔。”   “你怎么有空到我这小庙里来?”   “看看你这头驴,是在偷吃嫩草还是在拉磨。”没等我接话,他继续说,“我得检查检查。”于是拉开一个抽屉,“放的好烟呢?”又拉开一个抽屉,“好茶呢?”接着打开书柜门子往里瞅瞅,“当的鸟主任啊,就没一点让我显摆显摆的好东西?”我笑着站在一旁任由他折腾,“这官你别当了,净耽误鸟事。”他摊开双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你是不是工作习惯落下的毛病,来抄家啊。咱们那一帮子同学下手比你快的多得是,即使有,我能藏得住啊!”   “清贫吧你,堂堂县办副主任领导大秘,你没有名烟名茶谁信哪?”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我看他还在不停地左顾右盼,似乎是不习惯坐沙发,连忙把他拽起,往转椅里一按,“体验一下我这装备,与你的相比如何?”   他摁住两边扶手使劲压压,又趁势转半圈说:“一般吧。”然后指着墙上郑板桥的‘难得糊涂’植绒条幅说,“都要像老郑,还真的不好办。”   “不会是过来发感慨的吧,请明示好不好?我应该没有什么辫子让你抓住啊。”   “抓住也不放过你。”   “怎么和秀才一个德行,我最近招惹你们了?”   他没接话,摔给我一根烟,自己弹出一根叼在嘴上,掏出精致的金色打火机,啪的一声点上,砰的一声合上,吐了口青烟,顺势往靠背上一缩,整套动作连贯娴熟,一气呵成。我慌忙拉出茶具,洗、烫、筛动作一齐进行也不知对错,沏好后递上一盎笑嘻嘻地说:“请品尝。一直舍不得喝,正宗碧螺春。”   “这还差不多。”他斜了我一眼,“沏茶的手艺不行。”   “别吹毛求疵了好不好?有事快说,我这小心脏受不了。”   “把上一次的会议纪要给我一份。”   “哪一次?”   “你放屁那一次。”   “你也知道?”   “臭气弥漫,谁不知道!”   “好。”   “另外是不是研究一个‘现代家园’城建项目。”   “是。”   “合同签了?”   “签了。”   “把合同文本给我一份,尤其是补充协议。”   “你情报准确,要那干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接着问道:“是个外商?”   “是。”   “有关领导让帮助一下,我需要了解情况。”   “真的帮助?”   他白我一眼义正词严地说:“当然是真的。他们这些所谓的外来投资企业,如果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干事业,我们的帮助绝对是真诚的!偏偏有个别企业,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凭借与县领导的不正当关系,自以为手里有几个臭钱,嚣张得无所不为,张狂得阳里的大小事情都想插一手,故意给县委政府找麻烦。我要合同的目的,就是看看有没有特意签订的具有绑架政府性质的条款。去年我们引进的那个香港制衣项目,平常根本见不到他们生产衣服,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挣钱。今年三月份,他们居然让宣传部下文件,要求教育局和卫生局配合他们去给偏远农村的小学生做健康体检,我一直搞不明白他们究竟是干啥哩!放着好好的企业不做,偏要去关注我们孩子的身体健康,我极度怀疑他们的动机不纯!若不是抓政法的张书记负责此事,我一定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马王爷几只眼,阳里的百姓就是那么好欺负的吗?”说完话不由自主地嘿嘿笑道,“也想趁机喝点汤。”   “就凭这段话,我给你原件。哎,你得替我保密啊,机要文件溜出去,我可要受处分的。”   他愤怒道:“榆木疙瘩一个!那么多人就怀疑你呀?”   “我这就办,你不能害我。”   “没到害你的时候呢。”   “秀才和你谈了崔的事儿?”   “谈了。”   “感觉怎么样?”   “可以吧。”   “把他拉进好友名单?”   “急什么?我试用一下再说。饭桶,我们这样做的目的不是简单的巩固我们的利益,而是切实减少那些目的不纯的伪君子的利益,这一条要弄明白。”   “听你的。”   “能不能让我听你的?”   “我没那水平,嘿嘿——”   他叫冯龙,是秀才的高中同学,等量代换成了我同学。公安专科学校毕业,先在派出所后去政法委,不显山不露水居然坐上了副检察长的位置。人长得粗胖,钟馗似的煞气逼人,同学们称其为“恐龙”。他刚才的意思很明白,有人胡来他去规范,顺便混个吃喝。   “烟别抽了好不好?烤火似的!你就不怕熏伤了自己和稚嫩的花草?”梁子推门进来,双手不停的驱赶烟雾,不等我接话她又抱怨道,“这么小的房间有花草在,应该气息若兰,清香雅致。你们倒好,不是烟雾缭绕,就是茶水浇灌,不知道花草和人一样需要安慰啊!不然它能绽放出美丽,回报你们的付出?”她双眸紧锁,脸上充满了嗔怒。   我歉疚笑道:“谢谢你的提醒。忘记屋里还有花草了。”   “你也应当注意啊,身体不重要啊?”   “教训得是,下次改,行了吧。”她灿烂地笑起来,似乎很得意。我已听清楚她刚才的话,领导屋里肯定没少去,可能是心底无私快意说出来,也可能是对我不设防恣意而为,我想后者居多。我靠在转椅上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小小年纪知道个啥,说得给护花使者似的,不写材料改花匠了?”   她意识到显得过于关心我了,两只手拘谨地放在腿上,涨红着脸声音低微地说:“我有点狂妄吧?”   “不是狂妄是坦率。只是提醒你,在我面前可以放肆一点,因为我理解你的人品,在他人面前容易给人臆想。”   她咬着嘴唇说:“明白了。”   我继续说道:“不要多虑,以后谨慎点就行。县办很复杂,捕风捉影的事儿就能整出一部电视剧来,尤其是女孩子容易成为主角,与其让他人编剧,不如自己不提供素材。”梁子眼眸里些许泪花。我转移话题道,“你准备好你那块的材料就行,其它的我安排有人办。”   她恢复了常态,笑吟吟地说:“谢谢哥。我还得给你汇报个事儿,”我疑惑地看着她,“你可能忘啦,我托你买礼物的事儿。”她眨了眨眼睛等着我回忆。   “噢——办成了?”   她阳光明媚地说:“那人真给面子。临走时让我给你捎回来一个紫檀的小挂件,我留下啦,你看——”说着话从兜里掏出来在我面前晃动,我伸手去接,她又缩回去,歪头看着我得意地又说,“你不许生气哟。”   “只要你愿意,可以留下一切。”呸!我怎么能和她嗳昧呢!怕她误读急忙补充一句,“只要办成事,我就不生气。”   “他象征性的收我一万元,说是赔本卖给我。我拿去找人鉴定一下,鉴定的人说是嘉庆年间的物件,市场价应该在五万元左右,具有一定的升值空间。我赚了吧,朗里格朗——”她跳起来。   “一个罐一万元还不贵,你财主啊?”我故意泼冷水,她落寞地望着我,“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送去没有,领导高兴吗?”   “还可以吧。哪能立即表现出喜欢啊,宦海沉浮多年的——”她似乎有点失落,像是丢了宝贝一样。   我安慰道:“你不必太在意,天边的彩虹将会等着你。”   梁子笑道:“衷心谢谢你,好哥哥。”   “别那么酸,我容易上火。”   “大哥——”   “又怎么啦?”   她庄重地说道:“我孑然一人来到县城,睁眼一抹黑,举目无亲啊。一切事情都要自己拿主意,连一个商量的人就没有。在学校里,我学到的是理论;在机关里,我遇到的是实践。学校的青春气息和激扬文字不适合机关的成熟稳重和行文规范,我时刻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大意和马虎,生怕稍有不慎误了自己前程,影响县办形象。大哥,如果不是你的鼓励,我根本没有胆量去面对这里的一切;如果不是你的栽培,我不可能达到‘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境界。感谢上苍让我遇上你,不厌其烦的及时给我指点和帮助,我才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实现心中的目标,去感受成功的喜悦。在整个县办,只有你对我讲真话帮真忙,我由衷的祝福你健康长寿,天天快乐!”   “我有病吗?”   她没有理会我继续说,“我们私下里议论,你虽然看上去很懦弱,其实很坚强很朴实,不像有些领导半点马列一点尊严都没有。”   “给我下药啊?”   “没有啊,我说的是真心话。”   梁子的这番倾述,前半部分我充分理解,一个人独自奋斗的辛苦我是深有体会,刚参加工作时我也想找个能帮忙解困的人。后半部分嘛有点恭维,可听上去很美——看来我也有弱点啊。   她又嫣然说道:“小妹还有个请求,能帮忙不?”   “说。”   “我想在老板面前表现表现,你看行不?”   “给礼物买份保险?”我笑问。   “对。”   “可以,不过你得准备好。”   “随时等待你的关怀。”   “少给我暧昧,再见吧,啊——”她咯咯地看着我……   梁子刚离开,县科协张主席拎一沓材料走进办公室,扔给我两包烟后坐在办公桌对面笑道:“大事,这屋里怎么有股香味啊?”   “再香也没有你屋里的玫瑰味儿香。”给他倒杯水说道。   “哎呀,现在这事儿弄得,提起裤子就是好人啊!”他喝口水骂我道。   “大门口的小字报揭掉没?那上边好像有你的裸照啊?”我故意问道。   “别提那事了好不好?你嫂子到现在还不依不饶呢!”他羞红了脸说。   “有何指示?”   “省科协有一个老领导,发挥余热准备来咱县讲授农业科技知识,我们需要发个文配合老领导工作,求大事来了。”   “正常工作谈不得‘求’字,给联系科协工作的张书记汇报没有?”我翻看着材料说道。   “已回报。他安排说等文件草稿出来后,他再签字。”   “可以。是所有乡镇都讲授吗?”我继续看材料。   “是。”   “这个是什么?”   “肥料宣传页。老领导退休后,组织一帮科技人员研究开发出一种高科技生物菌肥,这种肥料含有农作物需要的有益活性菌。施入土壤后,能够主动杀灭影响农作物产量的有害菌和病害虫,还能改善土壤团粒结构,增强保水保肥能力。主要用于小麦、玉米、大豆等大田农作物的底肥或追肥。”   “好肥料啊,有没有产品合格证之类的东东?”   “有。明天给你拿来。”   “你们的意思是——”   “给群众授课时宣讲肥料的好处,群众愿意购买了购买,不愿意购买了我们发放资料,不强迫。”   我心里冷笑,欺负我不懂农业啊,我是农民的孩子好不好?我不懂农业懂科技好不好?我们国家是有生物菌肥,比如,大豆固氮菌肥等,施用后确实能提高大豆产量,因效果显著已获得了农民朋友的广泛认可。即便是这样优秀的肥料也不敢说包治百病且能杀死害虫啊?他说得这么神奇,我反倒感觉有点假,这分明又是一种坑农害农的方式,借培训科技知识之名,行推销伪劣产品之实,目的是赚钱。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啊,居然挂靠省科协的名下行骗,猖狂到要求县委帮他们做工作,这该是一个怎样的利益链条啊!   张主席肯定知道里面的详细内容,我无法明说也无法拒绝,等明天看了产品合格证再想对策吧。张口笑道:“明天再说吧。”   “晚上有没有空?”   “实在对不起,今晚去省城,明天一早赶回来。”有空也不能涉足此事,良心上过不去,我骗他道。   “我等你回来。”   “别等我——”我有意打他一拳说。 正文 水   签署转呈有关文件后来到主任办公室,简单汇报了科协开展农民培训工作,要求县委下文一事,他听后悠悠来一句:“应该是个好事啊,你看着办吧。”   “以办公室的文件?”   “可以。”   回到屋里,张主席正在等候,我简单翻阅一下他带来的产品合格证之类的复印件笑问:“真的假的啊?”   “绝对是真的。”   “出了问题咋办呢?”   他匆忙把门关上,递给我一个信封说:“出了问题与你无关。”   我和他对视一眼,拿起电话打给综合秘书科:“以县办的名义转发科协的文件,注意语言要规范,用词要贴切。”张主席笑得很含蓄。   张主席走后拨通恐龙电话,告诉他科协给农民授课的详细情况,他听后淡然说道:“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父母们挣点钱不容易,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够把钱骗走的。”   “准备咋办?”   “他们啥时间开始讲课?”   “后天。”   “好吧。讲课时,我安排维权中心的干警去看看。”   “拜托了。”   “你能干成啥事啊,饭桶?”   “宝儿,看爸爸给你买什么了……”刚进家门,我对女儿嚷道。   “啊?钢琴!”女儿手舞足蹈,小脸泛着红晕。   我捏捏宝儿的脸说:“等一下你就可以欢快一曲了。”宝儿兴奋得使劲点头。“你妈呢?”   “买菜去了。”   不一会儿,厉英拎着一袋子菜回来,进门后绕着钢琴转一圈问道:“抢银行了?”   “我不要命了?孩子在琴房学习时间短,回来没钢琴练容易忘。干脆买一架得了。”   “你会干好事啊?”厉英撇嘴道。   “我在你娘俩面前干过坏事吗?”我也咬牙说。   “没有吗?”她眉毛一扬看样子要和我吵架,我急忙示意有人在场,她转身愤愤地走进厨房做饭。   等人走后我简单清扫一下对宝儿说:“来,让我看看学费花得值不值?”拉过一个小凳子坐在女儿身边,屏住呼吸等待女儿演奏。   宝儿翻看着五线谱喃喃地说:“弹什么呢?”   “贝多芬的《生命交响曲》行吗?”   “还没学呢!”   “克莱德曼的行吗?”   “我不知道,爸爸。”   “那你会弹什么?”我口气有些严厉地问道。   宝儿哭着问我:“老师教得行不行?”   “可以。”   这时厉英从厨房里冲出来高声叫道:“不弹了宝儿。你这是干什么呀?你以为你闺女是钢琴演奏家啊?她知道你说的是谁啊?”   “我不是高兴吗,想看看女儿的演奏如何?”   “如何你管过吗?”   “我没管过吗?这不是买回来了吗?”   “买钢琴就是管吗?”   “你想让我怎么样?”看到宝儿捂住耳朵蜷缩在钢琴旁瑟瑟发抖,我们俩不再高一声低一声的争吵。直到吃饭时,我们三口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都只顾给宝儿夹菜,气氛极其沉闷。等宝儿睡觉后我笑问,“老厉,今儿吃错药了还是讨厌我了?”   她倏地从床上坐起,用手指捣着我的脸说道:“我讨厌你了?我讨厌你还给你生孩子,养孩子,送孩子上学,洗衣服做饭;我讨厌你还给你那穷家钱;我讨厌你还要伺候你。你白天不在家,晚上想回来回来,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家对你来说是什么?宾馆啊还是旅店啊?你还好意思说我讨厌你,不是在外面有狐狸精了吧?”   我对她的怒火莫名其妙,小声说道:“我说一句你说十句到底咋啦?你不知道孩子刚睡啊?”   “你心里还有孩子?孩子学钢琴怎么样,你知道?孩子在学校怎么样,你知道?孩子上哪个班级,你知道?作业你是辅导过啊还是签过字啊?上学你送过几次?有个头痛发烧的我喊过你几回?哪一次不是我自个带着去医院?”这女人疯了,咬牙切齿地接着说,“你没当主任时,你今天加班,明天加班,没有一天你不忙,没有一天你空闲,我拖累过你吗?我依靠过你吗?你当上主任了应该清闲吧,你主动做过几件家务事,我指望过你吗?到今天你倒打一耙,反倒指责我讨厌你,你到底什么意思?有意逼我离开吧?我告诉你饭桶,从现在起,那儿阴凉你去哪玩儿,别呆在我面前!”她气得双脚不停的跺我,狠不得吃了我。   “我就问一句,你啰嗦这么多,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我和你同样上班,你大学毕业,我也是大学毕业,你在县里,我在市里,哪一点比你差?凭什么我该伺候你?你是盖茨啊还是李嘉诚啊?你父母啥事都不管,生孩子时,你那个病娘来就给我做一顿饭,炖个鸡都不洗干净,里面有沙子看不见哪?那是让人吃的吗?我就说说让她洗干净,她就流眼泪,我看是故意气我,不知道坐月子不能受气吗?这是为她孙女好吗?纯粹是不想伺候我!还有你那个老爹,每次来都弄些陈谷子烂芝麻,自己种的有地又不缴公粮,不会给点钱啊?一说有难处了来啦,我困难的时候你家人帮过我吗,为我考虑过吗?”   我双手冰凉浑身发抖,轻声吼道:“你说话注意点。那是我爹娘。六七十岁的人啦,你想让他们怎样做你不会说清楚吗?他们知道该咋办啊?你前三十年后五十年的东扯谷子西扯瓢到底想干什么?我爹娘一点好处都没有?一些事都你做得对?他们生养了我,我不管谁管啊?我懒得说你,你在你娘家都没回来过,你咋不说?你把咱家值钱的东西放到你娘家,你咋不说?你居然还把存折交给你妈保管,密码我都不知道,你咋不说?我懒得理你,一直对你忍让不就是想过得更好吗?我辛辛苦苦地加班挣钱,要求进步不也是为了你们娘俩吗?”   她一阵咆哮把我弄得语无伦次。没想到我一句话把她气成这样,明天向她妈一告状,老狮子又该让我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汇报思想、抓紧整改’了。我真的搞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我决定让她出出气不再辩驳了。   我思忖着该如何结束,她突然更加肆无忌惮的又哭又打,高声嚷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家,哪一次不是我爸妈帮我,哪一次你离开过我爸妈的帮助?我该给他们亲,我是她闺女,我爱咋办就咋办,你管不着!我把青春都奉献给了你们范家,我得到什么了?老娘我以后想咋活就咋活,你少管我!我也想买啥衣服就买啥衣服,想吃啥就吃啥,想干啥就干啥。闺女我也不管了,你再当甩手掌柜,躲清闲,享清福,没门!你给我听好了饭桶!老娘我从今天开始,再也不为你考虑,不为你家考虑,我也要精彩的生活!我还不是瞧不起你,就你,靠拎个包,开个车门,写个破文章,偷偷报点票的下三烂水平,老娘真没看上眼!你算哪根葱啊!”话音落地,上下左右传来关窗户的沙沙声。   我伫立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思绪万千。是不是每个屋檐下,都有着与我同样的幸福,同样的境遇啊?是不是每个灶台边,都有着与我同样的油烟,同样的温馨啊?我是不是也该反省自己,尽到了一个丈夫、一个儿子、一个父亲的责任吗?这么多年的凄风苦雨,我到底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我该愧对了多少爱我的人啊。面对怒骂指责的厉英,面对勤劳朴实的双亲,面对年幼无知的女儿,我恐怕做得真不够!   我慢慢蹲下来坐在拖鞋上,眼前呈现出厉英初嫁时的毅然决绝,父母烈日下的挥汗如雨,女儿初生时的紧张温馨等一幕幕刻骨铭心的精美画面来。以致于我难以忘记我和厉英在风雨中,为节省几元钱时的玩命奔波;难以忘记在烈日下,我伸长脖子拉犁父亲种地时的滴血酸楚;难以忘记在病榻上,母亲疼痛难忍时电话那头的苦难哭泣;难以忘记在商场里,我没有钱给女儿让她买东西时的撕心裂肺;难以忘记在月底时,身上只剩一元钱恬着脸到处蹭饭的冷面尴尬。一路的栉风沐雨,一路的心血汗水,我没有放弃;一场场的无奈悔恨,一次次的伤心欲绝,我还没有放弃!不为别的,就为我要活得像个人!虽然我连路边的小草都不配,但我并没有气馁。一步一叩首地走到现在,尽管历尽坎坷,可我的脚印充满坚韧。在心里,我并不后悔!   悄悄进屋后,发现她已经和女儿躺在一起。本想敲门进去谢罪,询问她为何如此的张狂,手举到门前我又悄悄地放下,好不容易熄灭的怒火我不想再次点燃。我坐在沙发上细细的想,严格说今晚没有生气的理由啊,我仅仅批评了宝儿就会引起这么大的愤怒吗?批评宝儿的事儿我以前也做过啊,从没有见她这么的袒护和溺爱啊?历英难道是手里资金宽裕心气变硬了,或者是受到了其他优秀男人的蛊惑,回家见我不顺眼?嗨——我胡思乱想什么啊,我怎么会卑鄙的猜忌自己老婆的忠诚呢?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她极有可能是遇到了麻烦,回家撒野呢?   编辑短信问候一声吧,“能不能让我进去,帮你活动活动泄泄火气啊?”傻傻地笑着躺在那儿等待回复,却没有想到等来的是一只拖鞋和一双臭袜子砸在脸上,再次指着我睥睨说道:“想知道我死没有吧,呸!”   “嘿嘿。” 正文 志   秀才要求我取得老板的默许和信任,说实话我不敢冒然开口。原因是我的地位较低掌握的信息不全,有时说的话做得事难免有误差,不符合当事人或领导心目中的期望与规范,容易造成失误或隔阂,更甚者还有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谐时代,一切以共赢为目的,时时处处按规矩办,看似履行了职责,实则伤害了他人,受累的还是自己。如果我坚持原则又能得到什么呢?一个飘渺的优秀后备干部的诺言而已。有时,甚至连诺言都没有,不让你坐冷板凳已经是上级宏恩浩荡,更别提“看问题极端,不适合县办工作建议调离”了。   我心里很厌恶不作为,而生存环境要求我不能太出格,毕竟我不能遁世潜行。可心中总还有那么一点信念,看到一些小学不毕业硬充专家;靠银行借贷冒充企业家;按揭一部豪车就敢说是全款买的;揣二两碎银子就认为可以买来一切的人,拎个鼓鼓的包来回穿梭,还时常呈现出一副不可一世趾高气昂的神态,一副唯我独尊舍我其谁的蔑视,心中不免愤愤然,想立刻冲上去踹他们几脚,挫挫他们的嚣张气焰……   待冷静下来,我感觉有点忧天了。他们为了接近领导待我很不错啊,我为何还要执意的阻止他们呢?难道是心中放不下曾经的信仰,抑或是放不下对领导的忠诚?   老板把我叫到办公室,谦和地苦笑说:“别在给老人钱了。你一走我弟媳就把钱存起来,再让她拿出来很难。”   “买食品可以吧,她总得让老人吃啊?”   他叹口气说:“吃是肯定让吃,但没有他们吃得多。他们俩在家伺候老人,这居然成了要挟我的理由,今儿让办这事,明儿让办那事,不知道我多大的官了!都如他愿我还咋干呢?我一拒绝,他们就把父母送我家,弄得你嫂子心里烦,我这经常不在家……”   “能不能在阳里找个独院,来一个亲戚伺候。”我提议道。   “你嫂子能同意,还不说我另立门户啊?”他笑道。   “那就给他们钱。”   “这不是主要问题,要求的事难办。”   “还以我的名义办吧。咱们自己不说,没人知道。”   “你哪儿有那么多亲戚?”   “那不能不办啊?”   他写个名字,我用这个名字写个要求上班的报告递给他,他签完字后说:“省领导近期来视察我们的都市生态农业观光园建设,你抓紧准备一个汇报材料,我不再看了。”   “行。”   “审计土地规费那个事情处理得不错。”   “主要是惠民局长不少费心。”我不能说是我的功劳,这样显得更为亲密和谐。   “哦……去吧。”他若有所思地说。见我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关切问道,“有事儿啊?”   “教学楼欠债的事儿。”   “委托你说情?”   “没有。只是担心您——”   “德诗啊,一个学校如果只知道收费,不知道教书,还有存在的价值吗?去年,20多个毕业班近3000名毕业生,考上一本的不足70人。全校教职工有600多人,每年仅工资一项开支高达4000万左右,我们去年的财政收入才一个多亿啊——德诗,我充满了强烈的负罪感,总感觉对不住阳里的孩子们,对不起阳里的父老乡亲。他们——他们居然毫无羞耻的汇报说,去年取得的‘辉煌’成绩,就是因为新建的教学楼给孩子们营造了一个宽松的学习环境,弄得县委政府如果不给他们还债,好像就是罪人似的……”   “教育产业化的恶果。”   “他们没钱还债,却有钱送礼。”   “我退回的那一鞋袋子钱,就是——”   “让他们等等吧。德诗啊,宏风导俗,莫尚于文;敷教训人,莫善于学。因文而隆道,假学以光身啊。把学校搞成企业,把学生当成顾客,脱离了我们育人的目的!教育卫生工作的好坏,关乎全县群众的切身利益,关乎县委县政府的威信!我们不能再折腾这些民生领域了。你近期要去有关中小学调研调研,真切掌握他们的教学情况和存在的问题。目前你需要注意的是预防他们鼓动教师上访。”   “好的。我能不能采取点小措施,给您给县委营造一堵墙,提供一个合适的拒绝理由?”   “让纪言去协调。”   “行。”   我刚开始服务他时我们俩的关系并没有这样亲密,我是费了好多心血才得到他的认可。随着相互之间的了解,我们已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私下里还可以开玩笑。在他身上,我学到不少从未听人说过的东西。他对我的评价用嫂子的话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下属。   “梁子,在哪儿呢?”我很客气的对着电话说。   “办公室呀!”   “过来一下呗。”简短地要求。   在县办上班多年我坚守的一条定律是:任何时候都不轻易的去招惹那些有姿色的女人,因为不知道她们有什么秘密!一旦不小心惹恼了她们,可能就会得罪某些人而自己浑然不知。我对待这样的女人,一般是侃一些八卦新闻,聊一些时尚话题,感叹一番她们的美丽,探寻一点美容的秘密,最多也就是抱怨自己结婚太早,错失了对她们穷追猛打的机会。对于梁子,我确实有点‘想法’,她真的让人依依不舍寝食难安。若不顾一切的‘下手’难免心虚,不符合深入培养的初衷,更不符合常务副主任的做派,只好恨悠悠的把她藏在心间。   “范主任。”她顺势坐在我对面,水汪汪地盯着我,一如既往的甜美。   我笑道:“看什么,知道你很美。”她羞涩地笑,“你安排的事,我好像给办成了。”   “真的,什么事啊?”她惊讶地问。   “忘了吧?”   “噢,买保险的事儿吧。”她啪的一声拍下桌子,猛地站起来说。   “干什么啊,一惊一乍的。”我说道,“都市生态农业示范园区,省市领导可能要来视察,需要一个汇报材料,你看……”   “可以呀!”她显得更加红润秀美地说。   我接着说道:“写好后直呈老板。需要基础材料,以县办名义通知有关单位提供,怎么样?”   她很感激得望着我说道:“其他领导没意见吗?”这显然是问我县办主任哪儿怎么办?   我笑道:“你只管准备就是,其它的不是你操的心。”   她长出一口气很无奈的说:“我不一定写好。”   “有哥在嘛!”我安慰她说。像这种工作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干好!否则,死相很难看。但我不能让她死,还得让她活得更加体面。   梁子走后迅速拨通秀才电话,“可以付诸实施了。”   “知道了。”   刚忙完工作,老板弟弟的电话打进来:“范哥,我来了!”   “吆喝啥啦,在哪儿?”   “集聚区加油站。”   “等下去接你。”   老板两个姐姐,一个兄弟和一个妹妹,弟兄姊妹五个只有老板一人考上了大学,其他的均务农。他弟弟和我玩得很好,我多以老二相称。老二人长得精瘦,双眼贼亮,面貌棕红泛黑,嘴唇薄翘,牙齿很白。第一眼见他,给人的感觉就是精明。上次老板写的名字就是老二的孩子,一般大学毕业想进公安局。我找到公安局长后拿出签字和信封说是我的亲戚,局长羡慕得拍着我的肩膀说,领导大秘确实不一样啊。   今天老二说是专程来谢我,顺便把孩子带来让我教诲教诲。老二在家名义上伺候父母,实际上没管过多少事儿,都是他老婆负责伺候。他不知从哪儿联系的狐朋狗友,整天车接车送威风八面,只见他花钱大方,不知道他如何挣钱。后来我特意询问钱的来历,他吞吞吐吐说:“你别告诉哥,我在外面开个澡堂子,不太正常的那种。”   我责备他:“这事对哥有影响,赶快收手吧。”   他笑道:“钱投进去那么多,咋收啊。”   “姐夫妹夫们不告诉哥啊?”   他蔑视地笑道:“我给他们钱,他们敢吗?”   我严肃说道:“哥待我不错,有我在,你不能太随意!”   “过了这段时间,我把钱收回来就不干了,行了吧。”   我问道:“有美女吧?”   他细声笑道:“很多。”   “赌钱吗?”   “没这两样谁去洗澡啊?”说到这儿,老二不好意思地又说,“范哥,以后别叫我老二了好不好?”我疑惑地看着他,“人家称呼‘那个’为老二,你也叫我老二,心里挺不好受的——”说着话,还不忘把手插在裤兜里捏捏。   我笑着回应:“应该叫什么呢?你干得出来的事,我叫一声都不成啊?”   “叫我站长吧。”   “站长?”   “美女服务员多,客人都开玩笑地说我是小姐批发站的站长。”   我捅他一拳大笑:“人怕没脸,树怕没皮,你啥都不是,又啥都不怕。”   老板有安排,他的亲戚们过来,不论是谁都不能与无关人员接触,更不能去好点的饭店,免得麻烦。话虽这样说,若完全按照老板的意思来,显得我不会办事有点傻,我常用的处理方法是找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边吃边开玩笑,彼此感觉很亲切,氛围很浓厚。掌握的分寸是菜少点,烟酒一定要高档,更要有备份,不然他们认为不够重视。几次下来,亲戚们对我好评如潮,尤其是嫂子那边的‘外戚’,每每提起我就对嫂子夸奖一番,老范多亲多好怎么怎么的弄得嫂子摸不着头脑,质问我下的什么药?其实我明白,都是农村人,你掏心窝子对他,他也会舍命对你,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道理都懂。   远远地看见老二,一边转着圈打电话,一边挥舞着手臂,时不时还用脚踢石子,似乎是在作指示下命令。一下车我便开玩笑:“老二,不对。站长,又发号施令哪?”   他迅速把乖戾严肃的脸收起,继而灿烂和煦地握住我的手猛摇晃,谄笑道:“常务哥,范大事,范主任,范总管,我又来啦。”还夸张得拥抱着要吻我。   我退一步躲开道:“哎哎——哪来的礼节啊,称呼喊完没有?”   “哈哈——就喜欢跟你玩儿,今儿让我吃啥?”   “牛角板凳腿怎么样?”   “好,都是‘硬菜’。”   “上车。”   一顿胡吃海塞,一番奇闻异事之后,老二醉醺醺地说:“孩子交给你我放心。这货从小的志向就是当警察,你得把他当成自己孩子看待,不能让他学坏了——”扭头发现孩子站在一边,凶巴巴的不让孩子跟着,急忙拉着我走远几步,酒气熏天地俯在我耳朵旁悄声说,“我给你预备两个美人,今晚去我那儿‘一把两门’怎么样?”   “恶心我啊,都是你用过的。”   他诅咒道:“我用了是这个——”说着话做了个半蹲着高抬双手,伸长舌头似狗狗的动作。   我笑道:“你留着吧,老婆我还闲着呢!”若不是老板的面子,老二这人不值得交往,行事太乖张,做人太危险。 正文 向   厉英说得不假,我们接受过岳父岳母的不少帮助。我曾经向厉英谈起过我们家的困难,请她给予理解。她没有过分的表现出对我家的厌烦,只是经常在我面前唠唠叨叨我家的不是,有时还极其夸张不留情面。我说那咋办,俺家确实比不上你家,你别在意俺父母做得怎样,只要我做得好不就行了。她说,那不行,你是你,你父母是你父母,你做得再好也代表不了你父母。我说,非得划清界限啊,将来我对待你爸妈和对待我父母一样还不行吗?不行,对我爸妈好不是你应该做得吗……就这样,因为如何协调双方家庭的地位问题我们俩没少冷战,而且每次冷战后迅速缴械投降的都是我。没法子,谁让我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呢?   厉英的父亲在市财政局任科长,母亲是市中心医院的主任医师,心脑血管专家,姐弟俩个。   厉英与我相比那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从来不知道啥叫苦。小学到大学一直很听话,深得父母喜爱。她本人常常以妈妈的贴身小棉袄自谓,绝对的忠诚。厉英毕业于省内一所211大学,学的是工商管理。她妈妈对这个专业一直耿耿于怀,非常不满意,常常嘟囔说不听她的话,要不然学个医生多好,风雨无阻,越老越值钱。她爸爸也是不满意,原因是不如学财经,进医院哪有进财政局好啊?厉英给我说这事的时候更是愤愤然,嘴噘得能挂个瓶子,我就是不听他们的话,我是他们的私有财产哪?于是自作主张上了工商管理。毕业后才知道父母说得对,工商管理名义上不错,可谁那么傻让自己的工商企业交给你管理啊,说白了不就是销售员什么的职位嘛,厉英彻底服软无可奈何,只能看爸妈的白眼。最终,经过她爸妈的辛苦运作去了市发改委。   我与厉英根本不在一个层次,爸妈不识字,学习好歹没问过,典型的农村土孩子,能考上大学凭的是神 的恩赐和勤奋。我也是省内211大学毕业,专业比厉英更惨——哲学。我比厉英稍有优势的一点是我回到了县城,小地方本科生不多,又加上是学生党员,我一个人没求就去了县办。刚上班时,想着见到的都是广播电视里的人物,把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门心思的扑在服务上,整天擦桌子抹板凳,提壶烧水嘘寒问暖,老担心出了纰漏被领导撵走。工作上一旦有撰写材料的任务,我总是抢着干,久而久之,我桌上的‘任务’一堆。当时写材料还是手写,夏天一身汗,冬天手冻裂,写一遍改一遍,打印出来再改,循环往复。一份材料没有五六遍工夫自己都不满意。由于是你自己要表现,他人帮忙的没有,就我一个人边写边打边改。完工后,还不忘学着领导的口气读一遍,能到夜里十二点休息,那是我很长时间的一个梦想!   当听到领导拍着肩膀说小伙子好好干时,心里美滋滋的,回家还得意的在父母面前炫耀一番。偶尔很惆怅也有怨言,想到别人不都是这样熬出来吗,心里也就更加坦然,甚至于比以前还要卖命。辛苦的付出换来的回报是,这个同志很勤奋很有才,具有可塑性,是块好材料。等到上下形成共识,带来的是众人对婚姻状况的关注,介绍对象的纷至沓来,找没找对象啊,找什么样的啊等等。你拒绝吧,人家说你自命清高目空一切;你不拒绝吧,介绍一个去见一次,三个人见得保证议论纷纷,挑花眼了吧,老是拈花惹草不好等等,本来声望很好,仅此一项就可把人打入死牢翻身不得。所以,无论是谁提亲我都说正在谈,可人家又说,那带过来俺替你把把关,弄得我左右不是,哭笑不得,到处不逢源。   自己老想着慢慢找,不急。可老人们等不得,每次回家嘟嘟囔囔:二十五六啦,再不结婚生孩子就晚啦,到老了接不上力啦等等,一听就心烦。于是冲父母嚷嚷:“那又不是买东西,不合心意了可以扔掉或者去调换,娶媳妇弄错了咋办啊!”听到这里,他们也就不再吭声,叹口气又去忙别的。像这样的场景每次回家都重复出现,我差点酿成了到家都出虚汗的毛病。   常言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命里是你的爱人躲都躲不过。有一次,因为一个发改委牵头实施的项目,需要县里一个承诺。时间要求紧,领导让我快速送过去。到发改委后,接待我的是个小姑娘,个子高挑,面如桃花,五官该浓的浓,该淡的淡,大小适宜,一片和谐;烫着当时很流行的高刘海,服装整洁不失时尚,手指纤细秀颀看上去很绵软;见到我进来,笑靥如花地起身握手、让座、倒水——动作温婉优雅,声音甜润如蜜。我心跳突然加速,竟然产生了想啃她一口的冲动,木偶似的坐在哪儿,忘记了干什么。   她看出了我的窘态,善意提醒道:“您是?”   我一下缓过神来,匆忙站起,脸上发热地说:“阳里的。”   她迷人地笑道:“送承诺的吧?”   我机械地应道:“是。”   “您坐呀。”   我把承诺书递给她,站在一旁等候。她收好后说:“我马上把材料整理好。今晚领导去省城,尽快让他们带走。”   “谢谢!”趁她埋头整理资料的空儿,我使劲地吸口气,然后缓缓地呼出来,这淡淡的清香浸入大脑后我彻底清醒的认识到,我熟悉这张脸,这就是我的亲人!我心里欢呼雀跃,上帝啊,我有老婆了!我找到愿意付出一生的人了!谢谢您的恩赐!无论是多么艰难,多么困苦,我也要把她含在嘴里,捧在手里,藏在心里,用我的生命去呵护她的每一天……   我笑着试探道:“我在阳里县办工作,这个项目由我联系,给您留个电话号码,便于有事时接受您的指示,您看——如何?”心里惴惴的。   “嗯——可以。”   “我拨打您的手机,好吗?”   “好吧。”   那时的手机不像现在这么精灵,样式土气功能落后,大多是翻盖直板之类的数字机。尽管不高档,在当时也是很贵重的奢侈品,能拥有手机说明她在单位混得可以。她报出电话号码,我拨过去,她摁下不接听,瞄我一眼皎然笑道:“嗨,您这个号码不错哦,三连号。”   “主要是为他人着想,好记。”   “怎么称呼您呀?”   “范德诗。范仲淹的范,品德的德,诗歌的诗。”   “哈哈——”她笑得前俯后仰,感觉不合适后抿嘴又笑道,“患得失,您叫患难与共多好?”给我开玩笑。   我正色符合道:“四个字成了日本人,不太喜欢。”   “好,我存上了。”   “敢问您芳名?”   “严厉的厉,英雄的英,厉英。”   “英雄都很厉害。”   “哈哈——”   “打扰您这么长时间,很不好意思。谢谢您。”   “不客气。”   握手告别的刹那间一股暖流传遍全身,令我血脉贲张,很久不愿意松开。回办公室的路上我一直心不在焉,脑海里充满了她的笑容,偶尔的思绪间断也是在谋划如何才能把她弄到怀抱里,不管她有没有对象!   开始追厉英时我心里真没底,仅有的就是炽热的爱和不顾一切的冲动。为确保万无一失志在必得,我分析研判了我的优缺点和她的状态:她能在发改委工作,说明家庭有背景,这一条我不行;她若没找对象,说明心气高或者是没有合适的,那我们俩算是平手;她若有对象没结婚,那我还有机会,但不占优势;她若已结婚还得给她捣零散,有点麻烦。我三项负分处于下风,该怎么转变劣势呢?   首先得断绝其他人的念想,制造一些摩擦让她受孤立。向她献殷勤怎么样呢?于是在市区找了一家花店,对老板说:“给你个任务,去发改委给人送花。记住,第一次一朵,不署名;第二次两朵,还不署名;依次类推,送到第9次时我过来署名,直到她不让送为止。每次送花间隔一天,节假日除外。如果她问你,你就说是阳里的一位先生赠送,其它不谈。”   老板问:“她拒收怎么办?”   “你怎么和我一样笨啊,搞商业还用我教你?”   “那是,那是。”   我写下名字掏出1000元钱说:“上面是她的名字,下面是我的手机号,这是押金,多不退少补。”   老板眼放绿光,“大哥,你请好吧。”   “不许办砸了。顺便纠正一下,我年龄小,叫我兄弟。”   “嗯——不能叫,有钱就是大哥。”   “别弄得给港片似的!”我瞪眼批评他,他却嘿嘿笑着,手里拎支烟送我10米远。   其次,得让她相信我的真诚。我花了半年的工资和所有积蓄买条项链,用于第九次送花。第三,得让她有安全感。坚持不骚扰、不乱来,始终彬彬有礼,富有涵养。把家里能卖的全卖掉,又给同学借点钱,在市区买了一套70平米的房子,添置了一些家具,算是安身之所。   结婚后厉英告诉我,她那一段时间,整个单位看她都是异样的目光,同事们有事没事都去她那儿闲嗑,吸闻玫瑰花香,赞美天气晴朗,还追着她询问究竟是哪一个帅哥,在哪儿发财?特别是同时上班一直暗恋她的一个家伙,满脸惆怅的在她办公室门外转悠,一见送花人到来就恶狠狠地瞪着眼,极其幽怨地看着厉英,搞得她郁闷了好长时间。   她说我也很迷茫,送花的说是阳里的一位先生赠送,我翻来覆去想,没有阳里的同学或朋友啊。直到后来看到了署名和项链,才知道原来是你个恶棍,把纯洁的我整得谣言纷飞。她还说羞死人了,送花的一走我就快速把花掖进提包里拎回家给妈看,妈还骂我说,不知道是谁送的还不哪儿远扔哪儿,留着招蜂啊?   孤立她成功后接下来就快多了。为了去市区找她方便,我委托好友买个二手车,办个驾驶证,边开边学,边学边开,从歪歪扭扭到平稳行驶我只用了一天,整个过程就像坐过山车,心惊肉跳,险象环生。等到车技练好,我和厉英已玩遍了省内名胜古迹,她的心也彻底与我融在了一起,当我们手挽手走进我的蜗居时,厉英才答应嫁给我。   节外生枝的是她们家不同意,尤其是她妈妈!说我是农村人,将来负担重,怕厉英受罪。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勇敢,又是做保证又是表决心,继而眼泪汪汪海枯石烂的不放弃;厉英也表现出空前的毅然决绝,扬言死也要和我在一起。看到我们俩宁死不屈的样子,她妈妈的态度终于转变,含恨的将厉英嫁给我。我们结婚后,老岳母还一直对我耿耿于怀,认为我欺骗了她闺女,每逢我说话都要呛几声。有时还当着我的面批评厉英说,谁让你不听我的话来着,活该受罪什么的……   轻轻的叩门声,把我的思绪拉回工作状态。快步拉开门,秀才和恐龙结伴走进来,我惊讶问道:“出事了?”   他俩很含蓄的笑道:“出大事了。”   我顿时头晕,抓挠头发不知道如何应答,恐龙瞪眼,“你那鸟胆儿,不给我们沏茶吗?”   “先抽烟,水烧开再沏,坐吧。”我摁下煮茶机电源说。   “你也坐下吧。”秀才指指沙发笑道。   “饭桶,科协那个宣讲团你猜都是啥人?”恐龙郑重问道。   “我不知道。应该是农业方面的专家吧?”我盯着他应道。   “专家?狗屁。就是一帮子卖耗子药、卖大力丸的江湖骗子。”   “什么?”我惊诧得坐直了身子。   “一个个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秀才看看自己摇摇头,恐龙继续说,“摇啥头啊,不是说你的。讲起课来唾沫星子乱飞,天花乱坠,把他们的肥料夸得无所不治无所不包,还能防治什么什么红蜘蛛和蟑螂,唬得老百姓心花怒放,几乎要哄抢啊——”   “这么厉害!”我给他们沏茶说道。   “我派的干警差一点上当。回来告诉我说,他们的课讲得真好,第一次听说洗衣粉也能防治小麦蚜虫。”恐龙喝着茶笑道。   “他们肯定对授课方法有研究。”秀才轻声笑说。   “何止啊,”恐龙嚷道,“特意请高人进行了培训,专门研究如何抓住人心,如何让听众相信他们的说辞,如何在讲课中发现谁有没有钱,谁可能会上当等等。我把他们请到检察院后,他们才如实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肥料的成分就是普通的草木灰和细土,啥菌也没有,用了以后没啥效果也无害。一袋25公斤的肥料,成本价不到五块钱,他们居然买到120元。信誓旦旦地说国家给予高科技新产品补贴20元,群众只需拿100元即可把肥料带回家。还说,如果没有党的好政策,你们是享受不到价格补贴的,请群众登记身份证号码和电话号码,便于他们回去后应付上级检查,万一追问肥料发放到哪里时,他们好回答。”恐龙笑道,“群众能不相信吗?”   “一环扣一环的陷阱,想不掉进去很难。严重败坏政府形象。”秀才严肃地说。   “向他们那样的团伙肯定不少。他们哀求我说,相信还会有人来阳里诈骗,让我给他们宽容宽容,放他们一马。”恐龙道,“明目张胆的利用管理上的漏洞行骗,肆无忌惮的侵害群众利益,有恃无恐的盗用国家惠民政策,想想有点后怕啊!”   “怎么处理的?”秀才问道。   “咋处理啊?县办的红头文件,省市科协的公函,我把他们撵滚蛋了。”   “再去欺骗下一个。”我沉重说道。   “我亲爱的组织啊。”秀才喊道。   “你那个怎么样?”我问秀才说。   “怎么样啊,收取学生的费用交给财政了,借助建教学楼的机会又建了一栋家属楼。说是给财政贡献大,欠债应当有财政偿还。还说什么什么受贿之类的——”   “老板?”   “不是。”   “不好办了。”   “咋不好办?给他们拴个缰绳,必要时提醒提醒。”恐龙喝道。 正文 抚   “我也是此意,已开始清查他们的账目了。饭桶,你绝对想不到,学校所有的后勤人员,包括餐厅做饭的都是校长的亲戚,家天下啊!像他们这样的状况,有愿意教学的老师吗,有愿意辛劳的员工吗,能存在公平和正义吗?学校里的大部分教师,不是比谁教得好,比谁贡献大,而是比谁收的学生多,谁挣钱多,谁抽的是高档烟,喝的是高档酒,谁家买车了,谁谁相好了……嘿嘿,妥妥的一群市侩和奸商。”   “国家养贤之地,竟为藏污纳垢之所。我们尽力清扫维护秩序吧。”我无奈说道。   “饭桶,咱们三个要是满心思谋取金钱,不讲原则和纪律,不守道义和规矩,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秀才喃喃问说。我和恐龙都没有回答,心里面空落落的。   给老板汇报秀才协调的情况后,他淡淡笑道:“县委需要你们这样的干部,继续保持这种状态。你去把组织部长喊来。”   “是。”   “德诗——”   “嗯?”   “把纪言也叫来。”   “好的。”校长肯定完蛋了。   姐打电话说老爸咳嗽得厉害,问我知不知道?我说正在准备带他去检查。你有没有钱啊?有,不是还有医保吗?有医保也要先给钱哪,我给你汇点吧。我说不用。姐命令似的说道:“啥不用?不当家还特要面子。别推了,把卡号发过来!”   姐是个军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特别是见到我软巴巴的样子,很是抱怨父母把我惯坏了,说咋看都不像男子汉。姐从小就超级胆大,蛇鼠之类的动物在她眼里直接无视逮住就打,有时还嚷嚷着让爸妈给她熬汤喝,不像有些女孩吓得哇哇叫,躲得远远的仍在发抖。长大后,虽然没有了小时候的“疯癫”多了些文静和秀气,但脾气没有变。干起活来,80斤重的粮食包双手轻轻一提就可放到肩膀上,连续搬运10个不在话下,绝对不输于村里同龄的小伙子,姐也因此成就了‘大侠’的美名。   姐大我一旬,姐和我之间妈妈说还有几个哥哥,都没有成活。由于‘株距’太远,姐不喜欢带我玩儿,说我是小屁孩与我有代沟。姐知道我在父母心中的分量,从来没有打过我,最多是拎起我的衣服把我扔一边不给她捣乱。   参加高考时,她信心满满地说就考军校,不花钱还有衣服穿。当时谁也没在意,等到通知书下来,民政部门发放‘军属光荣’牌时,爸妈才知道姐真的成了军人,心痛得眼泪啪啪的。姐豪迈地甩了甩马尾辫说,那身橄榄绿我穿上肯定飒爽,有啥哭的,我就要当兵!说着话还不忘握紧拳头强调一下显示决心。   姐上军校时我还在读小学,笔记本钢笔之类的学习用具没少给我买,我也常常向同学们炫耀姐的戎装照片,陶醉在小伙伴们的喝彩声中。不知不觉姐成了我心中的样板,有时连说话的语气和眼神都刻意模仿她,笑得父母直不起腰。   姐毕业后分配到广州军区某部,先后在基层连队、某某基地服役,也曾被总部借调过。期间经受了诸多考验,遇到了很多困难,用姐的话说要不是心中对毛主席老人家有信仰,她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下来。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每次给爸妈读姐的信,都是她成功的喜悦,什么什么提职晋升之类的话题,直唬得爸妈腰板直挺挺的坐着,两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我,生怕漏听了每一句话。等到信念完,爸妈再接过信仔细地看看,慢慢地装好,然后把信藏到一个很隐秘的地方,脸上充满了凝重和自豪。每到这时我再也无法告诉他们,姐的信纸上满是泪痕,字迹洇染得模糊不清。   就是这样的信仰和坚守,姐慢慢的从花季少女变成了中年妇女,从一杠三星变成了两杠四星。姐的秉性也没有因为困难而改变,一如既往的充满信心,一如既往的气势如虹,始终保持着昂扬的军人气概!这对于一个远离家乡,孑然一人拼搏的女孩子来说,每一杠、每一星不都是泪水换来的吗?   和厉英结婚,姐不太满意,说人可以,心胸不宽阔。我说哪能都像你啊,一人闯荡江湖巾帼不让须眉的。看我执意要娶厉英,姐转而对她很好,经常寄一些女人用的东西给厉英。后来,厉英拼命学习姐的杀伐果断,在我面前表现得尤其明显,才招来姐的不快。这就是姐知道我不当家的原因。姐打钱给父母治病,我心里不是很乐意,毕竟我是男孩责无旁贷。   姐夫在广州一机关上班,属于只知道上班的那种,其它一概不会!你不会就闲着不好吗?但他不闲着,还要坚持体现‘家长’权威,动辄就开家庭会,美其名曰‘统一思想’,实则是‘清产核资’,搞得姐和外甥很无语。像姐给我要卡号打钱这件事,姐不知道又给他‘汇报’多少回呢!她打就打点,不打我也不问,但卡号不能给,怕姐夫看不起,给姐找麻烦。   今天是周末,我特意买了几样厉英和宝儿爱吃的菜,计划贿赂一下厉英,便于接爸妈来看病。进屋后我看她娘俩都没回来,就连忙打火做饭,为的是让她们一进家就能看到满桌子的菜肴,欣喜一番。   做饭这件事搁以前,多数是厉英负责,我则喜欢听那叮咚的水声,享受刷锅洗碗的乐趣。后来厉英不愿意,情意绵绵地对我说,老公——,女人不能吹油烟,对皮肤有伤害,时间长了像老树皮没有了光泽和弹性,手感不温润啊,你总不会看着我衰老而不管不顾吧,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爱妃啊!如果我变成了干树枝躺在你怀里那不就成了仙人掌啊,还咋能唤起你的勃勃生机呢,这样对你的健康也不利呀!再者说,老是我做饭你洗碗不公平也不民主,你想想啊,你碗洗得再干净不也是单项运动吗,你要学会换位思考向全能方向发展,不然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霸道不给你成为全才的机会呢?我看哪,关于做饭和洗碗的问题,我们有必要采取民主抓阄的方式进行统揽。   我说你别再民主了,不就是做饭吗,我演示演示给你看,也好让你有个学习的楷模,顺便给你留下一点提升的空间。我还无不得意地吹嘘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饭的,做饭其实是个技术活,必须具有一定的智商和情商才能干好。厉英你具备做饭的智商和情商吗?豆腐切得像砖头似的,知道的说你是炒菜,不知道的还认为你是砌墙呢!   她一脸认真地说,我还真不具备这个特质,那就麻烦你老人家给妾示范示范,教教我这个浅薄的学生呗。   我鄙夷地对她说,你坐一边瞧着,看我如何处理它。一阵烟熏火燎后,我把各种食材精心组织在一起的美味摆放在她娘俩面前,厉英毫不谦虚挥箸不止,女儿恨不得把盘子都吃掉。这大快朵颐的场面一出现,我就忘记了油烟和劳顿,浑身上下洋溢着幸福,还不忘哼唱着《得意的笑》使劲地白厉英一眼。   后来发现女儿要求我做饭的次数越来越多,还时常恭维我说,我做的饭比厉英做的好吃,我才突然明白上厉英‘民主’的当了。她把幸福和悠闲民主给自己,把劳累和辛苦民主给我,还大言不惭的说给我一个成为全才的机会。面对已造成的局面,我再想翻盘为时已晚,以致于连洗碗筷、洗衣服的事项也给包揽了。   女儿睡熟后我把她放在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对厉英说:“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我爸咳嗽得厉害,想带他做检查,你看行吗?”   她思索一会儿说:“这有啥不行的。明天给我妈讲一下,具体什么时候来看情况定吧。”   “好吧。”   “给父母看病应该的,况且就你一个儿子,我们不管道义上说不过去啊!”   “谢谢,自从你被我骗到俺家还真没享过福,都怨我不争气啊!”   “谁让我那么傻呢,死活嫁给你,好在你也没给我气受,否则,我早就把你——咔嚓!”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不会这么狠吧?”   “有机会我狠一次,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女人难养也。”   “你不是狠过吗,上次到底咋回事啊?”   “心里烦。在外撒野没人在乎,在家你还不让啊?”   “你不是把我骂得狗血喷头吗,还想怎么样,邻居们都知道。”   “知道也拉到,现在这世道谁怕谁啊?”   “我发现你变得对任何事都无所谓只顾自己了。”   “不是我变了,而是社会变了。不顾自己顾他人有用吗?”   “那也得有点道德和追求吧?”   “哈哈,我说小范,你到街上给人讲道德和追求试试,看有没有人听?现在是啥?现在是‘一心一意谋发展’,你搞文字的,给我解释解释啥叫发展?”   “发展一词的释义,在《现代汉语词典》里是……”   “得了吧你,满身的迂腐气。发展是啥,发展就是有钱,懂吗!”   “这——这个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你从哪儿学的歪理,难道不讲道义和公平?”   “我也这么想过,可现实不是。你看看这社会,谁不是钻到钱眼里只讲自己,存在所谓的道义和公平吗?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去争权夺利啊?满嘴的马列,满腹的马尿(酒),一肚子坏水。是不是神仙都想布云降雨,置政策法规于不顾……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傻瓜蛋一个。”   “就你聪明,满嘴的跑火车。你不能因为个别坏老鼠而否定一锅汤啊,如果长期这样怎么安抚人心啊,上边早晚会治理的,以后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想想也是啊,如此状况怎么会长久啊?”   “那我不管,只要它‘长久’就行……”她面色红润娇喘吁吁地说:“刚才我考虑了——喊上你老妈,一块忙得了——”   “行。”   “你也顺便做个检查——有病一块治。”   “那你呢?”   “刚检查过,我和宝儿都没问题。我妈守着呢,方便!”   “咱妈又要唠叨我。”   “闺女嫁个没用的废物,你再不让她唠叨,她不更生气呀?”   “那是,那是。”我趴在床上学着狗狗的样子说:“我只当是汪——汪——”   “你个……” 正文 四   “我个什么?”   “你个龟孙。”   “嘿嘿。”   “请教个事,”厉英很是忧虑的躺在我怀里说,“过节给主任弄点什么好呢?”   “你想怎么样?”   “我想送点有品位的礼物。比如,生日报纸什么的花钱少又能感动人心的东西。”   “主意不错,这需要看他有没有品位,万一他不懂岂不枉费了你心意。”   “他看上去挺高雅的。”   “看上去高雅不等于真有品位。阳里乡镇里有一个女同志,整天衣袂飘飘,燕语莺声,状若仙子。看书籍是《时间简史》《文明的冲突》或《中国文化史》之类的内涵作品,听音乐是贝多芬的《月光曲》或小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应该称为高雅人士吧?你知道进家什么样吗?”   “什么样?”   “进屋先把鞋踢飞,接着扔掉袜子,然后退掉衣服,一路走,一路扔,从来不问洗衣服做家务的事情。假若老公在家,她还会骂骂咧咧的不停,说老公没能耐没本事,耽误她青春放光芒;如果老公不在家,她就会歇斯底里的打电话,不骂个狗血喷头不罢休。更绝的是无论孩子在不在家,她都毫不遮掩的穿一件小裤头,波涛汹涌的躺在那里等老公做饭,稍不如意还会对她老公施加点暴力。”   “你怎么知道?”历英倏然起身问道。   “她邻居传出来的呗。”   “哦——那你说怎么办?”   “你们俩之间不需要送礼吧,一个管钱,一个签字应该配合很默契啊?”   “那也得礼尚往来啊。”   “厉英,品位不是每个人都能玩儿或者是给每个人都能玩儿的。我的意见是,你要表现得木讷一些,别显露自己的能力和水平,这样他才对你不设防。如果你太聪明,做任何事都让他佩服,连送个礼也是那么高雅,他还不有意爱上你,故意成为你的知心朋友啊?你们俩万一弄成夫妻店,那不很快就出事?财务科长最佳的工作状态是聪明不精明,含蓄不张扬,心中有防范。”   “哦。”   “你就庸俗的去和他老婆成为‘闺蜜’,你们俩怎么折腾都成,目的达到不就行了。”   “明白。”   “还有问题吗?”   “有。”   “说。”   “这一会儿感觉你的硬度不够啊……”   “你用唾液浇灌的力度不够……”   “切……”   座机响一声,刚拿起那边又挂断,不一会儿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不用猜,我知道梁子来了,“进来吧。”   她轻轻一闪,顺势把门悄悄留下一条小缝转身走来,我会意笑了笑。她轻声说道:“去哪儿都要提防有眼。”   “老范的品质是免检的。”   “我也是免检的呀……”   “一个正常的人都应该想得到,你那么年轻优秀,漂亮优雅,怎么会与我‘执子之手,相看泪眼’啊,除非心底龌龊大脑短路。”我淡淡答道。   她恢复了娇媚神态,笑吟吟地说:“我写好了,请您斧正斧正。”   “不是让你直呈吗?”   “嗨,人家都请您看了,就给俺看看呗,哥哥——您不过目俺心虚啊,万一弄巧成拙了,岂不辜负了您的心意。”她风吹杨柳般地撒娇道。   “看看?”   “嗯。”双手递给我,毕恭毕敬地站在身边。   一股清香袭来,心跳疯狂加速。我急忙对她说:“麻烦你续点水坐在对面吧,我学习学习。”   “好的。”我认真读了一遍,感到梁子有扎实的语言功底和清晰思路,将来在科级正职位置上有一番作为还是可能的。不由自主的夸奖道:“很好。”   “真的吗?”   “给你说什么假话啊!你看……”她急忙站到我身边。   “当前我们工作的进展情况就不说了,它都在地里四下摆着呢。关键是要给领导们描绘一个蓝图,让他们听得心花怒放就达到了我们的目的。你看你写的园区未来发展的五个方向,每一段读起来都让人眼前一亮,有很强的画面感。尤其是这一段:‘园区内,清澈的汾泉河水在荡漾,当春暖花开或硕果累累的季节来临,你可以在碧波里泛舟,去聆听江南水乡的旋律;亦可以在岸边篝火,来雕琢人间仙境的美味。或三五知己翩翩起舞;或一二好友浅斟低唱;或挽着知心爱人的手,带着可爱的儿女和慈祥的父母,从喧嚣都市中走进这充满诗意的园区,嬉戏水中的锦鳞,寄语岸边的桃花,忘情徜徉这花的海洋,水的世界,有多少人世的烦恼不可以忘却,有多少人间的宠辱不可以忘掉呢!’真的很美。闲暇时写点散文吧,让我陶醉陶醉。”   她一手扶着我的椅背,一手翻着材料说:“行,回头写一篇范文让您背诵。”   我伏案改了几个错别字和标点符号,然后对她说:“多读几遍,调整好节奏和韵律,呈送时排好版。”猛一回头居然撞进她怀里……她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哪儿,扑闪着秀美的双眼很是凄迷的盯着我……   “饭桶,死没?”电话里传来恐龙的吆喝声。   “还没呢。”严肃地回道。   “晚上下班后到院里来。”   “几点?”   “六点半左右。开你的车,警车不让动。”   “好的。去哪儿?”   “市区长江路知道吧?”   “知道。”   赶到检察院的时候,恐龙刚好夹着包从台阶上走下来。他快速把提包扔进车里,喘着粗气说:“不知道给我开车门,只知道伺候领导啊?”   “伺候你可以,拿钱来!”   “只认钱不认人,你还值得交往吗?”   “这是向检察院学习的结果。”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他手太长了。”   “哪能风闻办案啊,这下免职,心里舒服了。”   “懂法犯法,不懂法也犯法,现在这事儿啊,没法说。”   “咱不说。我最害怕上下班的时候开车,技术有点潮湿还是你来吧。”   “下雨天学的还是办的照啊?”   “两者都有。”   “停下,滚后边去。”   他重新启动车快速滑出去,双眼直盯前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那条路上有一个芳林苑小区,里面有一家饭店叫‘在水一方’,河豚做得很有特色。”   “又让我干啥?”   “你能干啥,畏手畏脚的?”   “上次忘了问你了,那个——没什么事吧?”   他大笑一声很是自信地说:“我办的一切事均在法律的框架内。”   “没失过手?”   “偶尔。”   “怕的就是‘偶尔’,你只要不把我‘偶尔’进去就行。要不要电秀才?”   “不用了。刚把校长免职,又查出了他性侵女学生的事,昨天双规了,秀才重任在肩啊。”   “这么复杂,我看双规有点轻,直接毙了免得麻烦。”   “都这么想,谁表态啊?这事搁以前他早完了还用这么费劲。”   “也不怕报应,自己有闺女有儿的。”   “他若想到这儿还会做那缺德事啊?”   “够秀才忙的。”   “你也没闲着啊?”   “我?白忙活。”   “领导大秘有白忙活的?”   “当官不带‘长’,放屁都不响。”   “嘿嘿,得了吧,那让你当乡长为何不去?”   “我老想去,你批准啊?”   “你怕没有实权展示不了你的能力吧,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批评得对,我是有一些幼稚的想法。”   “这不是幼稚是信念。”他笑着说,“这家餐厅位于15楼,订餐须提前预约,还需要报出是哪个朋友介绍来的,不然不予接待。”   “自吹自擂吧。哪儿有进去花钱还不让的?”   来到饭店门口才知道恐龙此言不虚。门上方装有摄像头,轻摁门铃传来充满警惕的温柔女声,确认后才开门躬身欢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铺着地毯的玄关和两侧墙上的书画作品,再往里看是墙脚的绿植和考究的木门及灯饰。整套房被分割成餐室、茶艺、棋牌、休息等不同功能区。搞不清什么结构,过道曲里拐弯,应该是普通的住宅房改建,大概是整个15层,面积不小。走进餐室,左手侧有一小卫生间飘着印度香味;卫生间外侧有一吧台,上有白酒、红酒、分酒器和一些用具;中央放一张鸡翅木的餐桌和六把椅子,桌上有一小盆绿萝;两侧的墙上分别挂着康熙的‘福’字条幅和不知名的粉墨山水画;墙角处有一景泰蓝瓶子,房顶上的枝型吊灯亮着暧昧的光,音箱里飘荡着克莱德曼。   “傻站着干啥,坐呀?”恐龙轻声呵斥道。   我拘谨笑道:“你带我来这儿不合适,两个老男人坐在这温馨的环境里有点浪费。”   “大秘嘛,不给你来点品位感觉对不住啊。”   “大秘是虚职,哪有实权爽啊?”   “今儿这良辰美景没有女人是有点萧条,要不约一位?”   “我无能为力。怎么,你还敢带雅娟来,不怕智敏剥了你?”   “我哪儿能像你呀,在厉英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他撇了我一眼接着说道,“我对智敏很好啊,现在我把她惯得离开我活不成,哈哈。”   “什么招儿?” 正文 方   他得意说:“她想不到做不到的我想到做到了;她不会买菜不会做饭,衣服不洗孩子不管,有钱没钱不知道;只知道晚上伺候我,上班上网,打牌购物,现在又迷上了炒股票。你说她能活成了?”   “我知道你那点鬼心眼儿。先把她哄得晕头转向神志不清,然后我行我素播散爱心,即便是听到了风言风语打死她也不信,这样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明目张胆了。”   “哈哈……”他笑得一眼泪花。   我继续说道:“一点都不怀疑?”   “怀疑过。可看到我的表现她自己也不是很肯定,她清楚给我离了再找我这样的优秀男人,很难。”   “两头付出不累?”   “习惯了。”   “注意点吧,情场得意对自己没有好处。常言说,要想一辈子不舒服就多交几个女友,多找几个老婆,方便自己躺床上动弹不得,死到临头时被人扔出家门,嘿嘿。”   “知道。正在淡化处理。”   “雅娟愿意离开啊?”   “不太情愿。”   “你的事千万别让她知道。”   “已经晚了。”   “她那里容易撕开口子。”   “我有准备。”   “恐龙,人不忘廉耻,立身自不卑污。”   “明白。”   “这鱼吃了不会有事吧?”   “就你命值钱。”说着话从包里拿出一卡递给我说:“名牌西装一套。”我瞪着眼睛看他。他扬了扬眉毛很不耐烦地说,“正常来路,收下。”   我家在村东头,位于进村的主干道北侧。只要见到一处四四方方的小红院就是德诗家。这是乡亲们给他人介绍我时说的一句话。   我们村人口少,大约有600人,我们家族就有400多人。村里做官发财的不多,当官的数我姐最大,副师级。其次是我和另外两个科级干部,他们俩在市直机关履职,本县就我一人。乡亲们知道我没有“印把子”,一般不找我办事。一旦他们有事,我却跑得比谁都勤快,拼尽全力能帮多少帮多少,所以,我在村里口碑很好,名气很大。   当年建房时资金不是很充足,我和爸商议先建成平房,以后有钱了再往上接。于是,我按照楼房的标准安排工人挖深1米,宽1米的地基,打了12厘米厚的混凝土垫层,再按88式往上走墙。正负零时我又按照村头公路抄平,导致我的室内地坪比室外高出1.5米。看到这样做,全村人大为惊讶,说盖个平房还下这么大本钱,屋内整得那么高,院子里怎么办?需要多少土往里填啊?其实乡亲们没完全理解,在平原农村建房时一般不考虑供排水因素,只拼命抬高自家院子,以致于先建的地势低洼,容易存水。我先建房,必须要考虑这个因素,怕将来我家成了水乡泽国。   主房建成后,我用红砖围了院墙,临街建个大门楼,装上带铜钉的朱红色铁门。院子里硬化了路面,建了厕所,栽上了柿树和修竹。考虑到老人岁数大行动不便,我还装上了无塔供水系统,购置了电视、冰箱、洗衣机等家电。整个工程完工后,我家成了全村老少爷们的大观园和教育子女好好干的培训基地,很是让爸自豪一阵子。   取消农业税后农村发生了大变化,种地有补贴,打工又挣钱,家家户户日子过得很滋润。农村人观念务实,有钱后就盖楼娶媳妇。几年下来,我的院子成了全村破落户的代表,寒酸得不敢直视。看到左邻右舍个个是两层搂,我夹在他们中间成了真正的洼地,心中不免戚戚,想把第二层接起来。   征询老爸的意见,爸说:“不用翻新了,麻烦。到时我和你妈一走,你往哪儿搬啊?地又挪不动。”我哈哈大笑。爸又说,“都比着盖,你好我要比你更好,总得有一家落后吧?咱不比,我看这小院不错,方便,没事爬那么高干啥?”爸给了我极大理解和支持,到现在我也没再整修房子。   “孩子没回来?”爸慈祥地问道。   “上学呢。我妈呢?”爸在衣服上蹭蹭手,咳着说:“在——屋呐。”   我妈患有冠心病、高血压和腰肌劳损,常年离不开药,直不起腰。妈年轻时,争强好胜干活不服人,深得邻里赞扬。自己常说没想到年老时落下了病,整天提着药包弯着身子羞于见人;还说原来走到哪里,哪里就叫好,现在走到哪里,哪里就躲避,感觉自己很是没有面子。爸听后常常宽慰她说,老了得有个老人样,你不看看德芳,快50了,德诗也30多了,你若还年轻,孩子们往哪儿搁啊?   看到我进屋,妈忙用双手撑着,要从床上坐起来,我急忙扶起她,把靠枕往下拉拉,妈边挪动身体边问道:“又是你一个人啊?”这时爸也搬个凳子坐在旁边,温暖地看着我。我坐在妈身边说:“厉英忙,宝儿上学,她们俩回不来。”   爸说道:“有个班上不容易,家里又没啥事,不用事事都往家跑,还得请假。”   妈嘟囔道:“就她忙,一年才回来一趟,回来一次还坐不那儿一会儿,像着火一样,是嫌脏啊,还是咋的?她自己穿得漂漂亮亮的,把你打扮得像要饭的,一点也不知道给你亲。你呀,就是受罪的命。”说着话指了指桌上的食品,“别饿了,快吃点。”   “我不饿,你坐好吧。”   “你姐寄回来的,说很好吃,我尝尝没啥味儿。”妈一直说,“还剩一点,回去给宝儿带点。我走路不方便,你爸家里离不开,不知道宝儿长得啥样了,给厉英说说,别让她计较我们不管宝儿!”   “妈,别想那么多。”   爸掏出烟递给我一根,我接过烟慌忙说:“别再抽了,老是咳嗽戒了吧。”   “抽烟抽得,没啥毛病,我身体我知道。”   “没啥病你咳嗽?”妈高声叫道。   刚抽几口爸又咳起来,我掐灭烟对爸说:“咱们去市里检查检查吧。”   爸连忙说:“我身体好好的检查啥?”   “你老是咳嗽,若检查检查没事,不更好吗?”   “有事就更好啊,不去,能吃能喝的。”爸坚定地说。   我哀求道:“爸,给你俩检查检查,我和俺姐不是放心了吗?”   爸起身说道:“那屋床上的被褥你妈一直给你包着,铺上歇歇,我去集上买点菜。”   “爸,买菜我开着车哩,家里有啥吃啥,等一会儿我做。”   东西两院的哥嫂们赶过来帮忙,七手八脚的很快就做好饭菜。等吃完饭他们离开,爸坐在我身旁问道:“咱的地有人想承包,你看——”   “咱一家的地吗?”   “不是。村南头那一方子地,400多亩。”   “土地流转,上级政策允许。咋个承包法儿?”   “一亩地一千元。10年的合同。”   “可以呀。”   “我想要粮食,怕粮食贵了,到时有钱买不来——”   “其他人是不是等咱家的态度啊?”   “都看着咱呢。”   “爸,如果其他人愿意要钱,你说要粮食不太好办,等他们给你单独谈时再提出要粮食。不管怎样,国家补贴的地亩钱不能给他们,其它的咱不阻拦。”   “我不想流转——”   “爸,咱们家已经没有精力种地了,家里的耕地、灌溉设备一台都没有,不能光靠哥嫂们的帮忙啊,时间长了他们也很累。再说,你岁数这么大,还想和以前一样忙碌啊。放心吧,我们俩不会缺你的钱花,你就清闲几天吧。”   “种地的命,闲着容易生病。”   “别想了——,流转就流转吧——”我一碰到床,双眼无论如何睁不开。不知为什么,每次回家我都是这样,睡得像死猪。   回到家里已是晚上9点多了,看到厉英还在全神贯注地翻看帐目,想搂住她温存一番,她头也不回地说:“野完啦。”   “哪跟哪儿啊,回老家了。”   “啥时回去的?”   “上午。”   “你和我爸相处怎么没有这么长时间?”   “我有时间他不一定有空啊,我们两个是方枘圆凿,凑一起很难。再者,我见了他紧张,胆怯啊!”我知道她在找茬儿,敢忙恭维道。   “得了吧你,心在哪儿,舞台就在哪儿。”她酸酸地说。   我笑道:“不再室内骂人改为广而告之啊。你苦思幂想的有难度还是不会?”   “这一笔钱不好走账。”   “需要不需要请示我朋友?”   “不能让人知道。”   “好吧。”   “你爸妈什么时候来看病?”   “不来。”   “你不劝劝?”   “不听劝。”   “给你姐打电话啊,你爸妈听她闺女的,不听媳妇的。”   “姐能不说吗,我想让他们听你的,可你不配合啊?”   “我怎么不配合了?”她双眼睥睨的瞪着我,声音突然提高八度,满脸怒气的想给我吵架。   我赶忙打断她的话说道:“好好,咱不说这个行吧,难道你爸妈不听你的?等厉伟娶了媳妇我们再谈论这个话题好不好?”她恶狠狠地瞪我一眼,继续埋头整理她的账目。我无趣至极自言自语道,“现在这世道真是奇怪呀,闺女是自己的,儿子是人家的。”   “这就是我不生男孩的重要原因,没用!”她感叹说,“我劝你少惦记啊,再怎么惦记也没兴趣生。即便是生,也不生男孩,气死你。”   “我建议你把这话说给敬爱的岳父听,我很好奇他如果遇上你这样的儿媳妇该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