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贬身为伶 1   蒙舍。   曲府。   后院厢房珠帘半卷,春风中浮动着桃花的清香。桃花花瓣晶莹粉嫩,似少女的脸蛋,又散发着淡雅的香气。一抹朝阳,满地花荫,帘外鸟语啁啾,更显得厅堂分外宁静,一垂髫丫头,正支着下巴坐在桌前,看着眼前昏昏欲睡的小姐。   “小姐……小姐……”丫头的声音极轻,想叫醒她,又怕真的叫醒她,最后黑溜溜的眼睛骨碌地转了转,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曲咏唱——曲府除曲将军外唯一的主人。   外貌如何,不用多说,一个字——“美”!   如蝴蝶般美丽的睫毛又长又翘,对上她的眼睛时,你会不由自主地陷入两潭盈盈秋水之中,而当她嘴角轻轻一扬,眼睛一挑再忽闪地朝你眨两下,你会……不知身在何处。   丫头撇撇嘴,重新支起了下巴,注视着眼前的小姐。   “唉!”丫头总是忍不住在小姐意识混沌之时偷偷幻想一下,如果有一天,她水葱似的小姐突然变得“温温婉婉”,“娇娇滴滴”,不知道是否会更加美上三分?   远闻一阵急促的脚步,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小姐,小姐……醒醒啊!”这次,丫头放开了嗓子,大声喊道。   明眸如水,陡然张开,声音里带着埋怨:“坏丫头,干吗那么大声?”   转动灵眸,咏唱伸了伸腰,一种天然的庸懒和妩媚无形之中自骨子里散发出来。   “小姐,你听嘛,好像是老爷回来了。”丫头的眼睛再次骨碌地转了转,竖着耳朵朝门外倾听, “除了老爷回来,哪会有那么多人进门的声音?”   “老曲回来了?”话未完,红色的身影已如一阵轻柔的春风,带着淡淡的桃香飘至门前。   老曲——是咏唱对她父亲曲应关的称呼,与其名字一样,他常年驻守蒙舍边关,被封为蒙舍国君王阁昱封为二品大将。   砰!   蹭蹭蹭。   数名锦衣士兵手持长矛,步子急促而整齐,跨进后院,一字排开,便一动不动地立在朱门的两边。   一个威严的男子穿着铠甲紧接着踏了进来,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的眉宇间藏着一种严肃。   丫头悄悄拉了拉小姐的袖口,惊道:“好像不是老爷……”   两道形状完美的黛眉轻轻一拢,咏唱走出厢房门口,目光看向来人。   “是岩嵩岩将军。”此人咏唱认识,年初父亲回朝之时,在蒙舍王宫举办的宴会之中,她曾见过,据说跟父亲在同一营地。   看岩将军沉着一张脸大步走来,咏唱心头不禁陡跳了一下,暗暗揣测,难道老曲他在边关发生了什么意外?   “咏唱见过岩将军。”盈盈一欠身,她抬眼望着这位威严的将军。   岩嵩看了她一眼,打开手中的卷轴,有力地念道:“接旨!”   咏唱与丫头连忙跪了下去。   “蒙舍天下,阁王诏曰。今查二品将军曲应关在驻守边陲之时,利用巡营之便唆使部下聚赌,身为首领严有失职、违反军纪律之罪……阁王钦令,撤曲应关一切职务,贬为军中伙夫,五年内不得回朝。曲家府邸及财产,全部充公,府中侍卫婢女谴回故里,钦此。”   咏唱越听水眸睁得越大,玉齿暗咬,心里已将远在关边惹祸的父亲骂了好几遍。   死老曲,还道自己是九尾巴狐狸,精明得很!千不听,万不听,怎么就不听女儿言?   早知道你这好赌的习性迟早要惹出大祸,现在可好,害人害己,我曲咏唱的命还真可怜啊,被你这样的父亲拖累……   岩嵩念完,俯视着一袭火红绸裳的年轻女子,低声道:“抱歉了,曲小姐。”手一挥,门外立刻蹬蹬地又跑进十余名侍卫,略一拱手之后,他们便分散到府中的每个院落进行清搜。   “小姐……”丫头见状,脸蛋一皱,几乎要哭出声来。   咏唱起身,接过诏旨,身子几乎摇摇欲坠。   原本粉红娇嫩的脸蛋逐渐转白,在朝阳万丈光芒的映射下格外引人怜惜。   她直视着岩嵩刚正不阿的脸庞,黛眉轻颦,幽幽一叹,连精致的双唇也脆弱地轻颤:“岩将军……不知家父现在何处?”   岩嵩看她绝美的容颜一眼,不禁目露惋惜,道:“大王向来纪律严明,曲将军此次聚赌破坏军纪,恰逢敌人偷袭而不自知,论罪当殊……所幸岩某与其他几位将军与曲将军共事多年,一同向大王求情,曲将军又有一身本领在身,大王才罔开一面,只贬他为伙夫。至于这宅子……岩某惭愧。”   水灵灵的眸子闪了闪,楚楚动人。   咏唱轻咬红唇,问:“不知道大王对咏唱如何处置?”   刚刚的诏旨之上并没有写明对她这个将军之女如何处置,她心下生疑,并隐隐感到一种不安起来。   果然,岩将军遗憾地看看她,不得已道:“这个……大王有口谕,曲府所有丫鬟女眷谴回故里,曲小姐则即刻谴往‘花月楼’。”   “花月楼?那是什么地方?”丫头忍不住问道。   闻言,咏唱这次真的控制不住地变了脸色。   花月楼——蒙舍之都大和城闻名的地方,尤其在王公贵族之中更是无人不晓,说白了,就是专供这些上层的士族男人们消遣玩乐,风花雪月之地。   竟然谴她去那种地方?   她……   这是一个怎样的昏君?   恶棍,绝对是恶棍,怪不得人称恶君。   年初的宴会上,她随父亲一起,曾对那恶君远远一瞥,当时看他虽面容冷峻不苟言笑,倒也人模人样,岂料他竟如此昏庸无耻,将豆蔻年华的将军府千金贬为供人享乐的妓女!   恶君阁昱!   实在是可恶又可恨!!!   诏王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他人的人生,叫她这小女子如何生存?   绝美的脸蛋刹时涌出两抹嫣红,气愤,那是气愤的结果。   丫头见大家都不回答,急问:“小姐?将军,奴婢能不能跟小姐一块去那个什么花月楼啊?”   咏唱杏眼一眯,道:“坏丫头,想不到你还愿意跟着本小姐啊,不过,你还是回你的故里吧。”   岩将军看看主仆二人,同情地叹息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于咏唱:“这是曲将军让在下转交的,大王向来令出如山,无人能改,只怕曲将军这五年都没机会回来了!”   咏唱接过信函,只见封面上歪歪地写着四个字——“爱女亲启”。   黛眉更加深锁,暗骂:死老曲,还爱女呢,爱女被你害惨了!   “多谢岩将军。”咏唱没忘记礼仪,再次盈盈欠身。   岩嵩点点头,沉声道:“曲小姐还是顺其自然吧,花月楼也有卖艺不卖身的女子,但愿曲小姐能淡然处之。”   一旁的丫头已惊得合不拢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道:“小……小姐……那个花月楼是……妓院?”   岩嵩无奈道:“请曲小姐收拾一点随身之物,及时出发吧!”   咏唱垂了垂眼,拍拍丫头瘦小的肩头道:“坏丫头,那地方不适合你这次小姐可真的要跟你分开了。小姐我也得节哀顺变,好好思量一下往后的人生!”   “小姐……”丫头泪眼朦胧,转身恳求,“将军,就让奴婢跟了小姐吧!求求将军。”   岩嵩收紧下颌,道:“这是诏旨,岩某也无能为力!”   前途无可选择,那就赌上一把。   火红的绸衫空气飘动,带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桃香。   岩嵩往着红影闪过的方向,再次沉重叹息一声,好一朵美丽娇嫩之花,又要在那烟花复杂之地忍辱谋生了。   他并没有说,其实大王下旨之时,本未想到如何处置曲家小姐,后恰巧某文臣在旁,对大王提议大多被贬的官员年轻女眷都被谴往“花月楼”。   于是大王便即刻下了此道口谕。   片刻之后,曲府所有婢女,仆役全部谴到院中,家中贵重财务也几乎扫荡一空。   旭日已经升空,美丽的脸蛋在透明的空气中闪过一抹落寞与隐忍。   身姿盈盈,她再次回到院落之中,这个美丽的女子,美目中闪动着倔傲的光芒,姑且这样吧,幸福都是自己争取回来的,再苦难曲折的人生,不是都得过下去么?    第一章 贬身为伶 2   花月楼。   蒙舍第一楼。   酒是上等的好酒,花是最美最娇的鲜花。   出没的是王公贵族,享用的各地名酒,怀抱的是如花美人。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无疑,这样的地方是那群士族男人的天堂,常常能喝得醉醺醺,被人伺候得轻飘飘好似神仙。   因为,花月楼的姑娘们都是经过精心挑选而来,或天生美貌,或冰肌玉骨,或才艺一绝,又或是出身名门的闺秀。   曲咏唱就是属于最后一种——极度不幸的人。   所以,当花月楼的当家包三娘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一双细细的丹凤眼不由自主地眯缝了起来,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一袭红色绸衣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子,青缎似的乌发垂在身后,她眉目如画,肌肤赛雪,细若凝脂,无需妆点就已在无形之中散发着一种妩媚。   凭她包三娘的眼光与经验,只需轻轻一瞄,是不是陪钱货就一清二楚了。   自问“花月楼”已经花香满楼了,不过这曲咏唱无论出身来历,还是身姿容貌……   如此上等的好货色,倘若再加一点小才艺的话——   要做花月楼的头牌,都没问题!   包三娘掀起鲜红的嘴唇,轻念着“曲咏唱”三个字,满意地点点头,想不到曲将军府还有如此名字风雅的小姐,想来也该有几分才艺,这回花月楼又多了一件押轴之宝了!   咏唱挺直着背脊,轻睨了一眼绕着自己转了足足三圈的包三娘,对方像估量一斤猪肉价格般的眼光,让她自心底逐渐上升出一股怒火。   忍住,忍住!   她暗暗对自己说道,美丽的黑瞳却抑制不住地迸出晶亮的火花。   她当然想过逃,不顾一切地逃,好歹那狐狸般狡猾的父亲也教过她两三招脚底抹油的功夫。可是逃……逃是可以逃,估计她若逃了,即使不被追回来,她家老曲也该完蛋了!   她抓紧了自己的手指,暗道:   曲咏唱,不就是个花月楼吗?你怕了么?   挺着!   好死不如赖活,活着才该庆幸!   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难免做些自己本来并不愿做的事,有时也势必要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   活在世上,造化之弄人,命运之安排,有时连伟大的英雄豪杰也无可奈何。   曲咏唱,乐观点。   就当生活无聊了吧!把这里当成新生活的起点,当成生命的挑战,寻找一下生活的乐趣吧!   花月楼,应该是个雅俗共赏之地。这里所有的楼阁庭院均按照等级而设,入住的姑娘们也因身份、容貌、才艺等也有着很大的区别。   曲咏唱刚被送进花月楼,包三娘看她第一眼之时,就已经决定好让她成为第一等级“花咏阁”的新主人。   “花咏阁”是座单独的小阁楼,阁楼的门,正对着下面庭院。站在楼台之上,倚栏而望,可将一园美景尽收眼底。   阁楼之内陈设奢华而舒适,前为落地长窗,后为粉色屏风。   主厅被细密的闪烁着晶莹光泽的珠帘,隔成了两部分。前头是两套客椅,一张梨花木桌,而珠帘后方隐约可见,是一张可坐可躺的软丝榻,榻上正有个人正半卧着。   咏唱半眯着汪汪水眸,盘算着明天该怎么做。   来到花月楼。   第一日。   包三娘挑着两条丹凤眼,挥动着手中绢丝帕子道:“哎哟,这可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啊,一路上定是被军爷慢怠了吧?来来,迷儿,快带咏唱姑娘下去泡个花澡,以后就在‘花咏阁’住下了。”   当包三娘不轻不重地做此宣布时,咏唱不动声色地美目一扫,看到花厅里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莫不微微一动,最边上穿白衣薄纱的女子更是变了变脸色。   笑,美丽动人的一笑。   在走进“花月楼”的那一刻,她就告诉自己,只要还活着,就应该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只要还能笑,就该多笑。   因为一个人只要还能笑,就表示他还有勇气!只要还有勇气,就能活下去!   咏唱盈盈一施礼,笑颜如一朵盛开的桃花:“谢谢三娘,咏唱有礼了。”   “客气什么,以后都是自己人了,我包三娘是不会亏待这花月楼的任何一位姑娘的。”包三娘挥动着帕子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发鬓。   大家都是聪明人。   这里的姑娘们大部分进来前都是非富即贵,即使一时被贬低了身份,谁又敢肯定她们家不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呢?谁又知道她们家原来有着怎样的关系背景呢?又有谁知道这些姑娘们就在哪日会被某王公贵族看上,接回府中做贵夫人去……   所以,包三娘自然又怎会做傻事?   只有摸透底、确定无力翻身的姑娘,她才会稍微“冷淡”了点,像曲咏唱有点来头又容貌佼佼的女子,她自然得用上招牌笑。   咏唱冷眼看着包三娘的一举一动,嘴角带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二日。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包三娘坐在“花咏阁”的厅中,满意地瞧了瞧迷儿为咏唱高高绾起的仕女髻,眯眯笑道:“咏唱姑娘昨夜休息得如何?不知道对三娘的安排可满意?”   咏唱嘴角一扬,依然笑颜如花:“谢谢三娘厚爱,此处风雅怡人,咏唱无可挑剔。”   是啊,落人篱下,有何可挑剔?   白嫩的手指拈起一颗紫晶般的葡萄,送于口中,包三娘笑问:“如此说来,姑娘很满意喽。唉,三娘知道,你来这花月楼算是委屈了你,不过……”   咏唱盯着她脸上的笑,等着她的下文。   “不过,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这里,也算是你的命了。好在我这‘花月楼’与一般的烟花之地不同,光在等级上就不知道比民间的那些馆子高多少倍呢。所以呀,我说咏唱,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既然来了就好好跟着三娘吧。”   包三娘又慢条斯理地剥着葡萄皮。   水灵的美人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唇瓣扬得更高。   她知道,只有笑才是对付困难和不幸的最好武器。   “咏唱还是谢谢三娘,我看三娘待楼里的姑娘们如女儿一般,以后还请三娘多多关照了。”   包三娘笑眯了眼,对这位新来的美人满意极了,几乎可以预见大把的白花花的银子滚入口袋。   “瞧咏唱这名字取得多雅啊,不知道你最擅长的是何才艺啊?”   才艺?   老曲能给她取出这么个有水准的名字,已经相当难得了,还又咏又唱的……大概是寄托他老曲自己美好的愿望吧。   可惜家有老曲,女儿能学会什么?   总不能说自己小有一点“赌”艺,买大买小准得很吧!   见咏唱沉思了半晌,包三娘道:“呵呵,会咏诗吟唱?”   “咏唱惭愧,才疏学浅有愧于‘咏唱’二字。”   “那琴艺如何?”   摇头,她故做娇羞:“略知一二,琴技粗浅,难登大雅之堂。”   包三娘笑容僵了僵,眯眼打量了一下她的玲珑有致的身材,又笑道:“呵呵,都没关系。我看你这副好身材,不如就跟飞扬学跳舞吧。”   跳舞。   如果非要学习一门技艺的话,这倒不错,至少她自小为逃避老曲的追踪眼而练就的轻功应该可以用上。   盈盈欠身,似不甚欣喜:“恐怕要麻烦那位飞扬姑娘了。”   “呵呵,不怕不怕,飞扬的舞技一绝,放眼整个大和城,无人能及。”说到花月楼的名花之一——飞扬,包三娘细长的眼睛变得发亮,“那我明儿个就让落雪、飞扬开始教你,呵呵,到时候三娘保管给你安排一个盛大的出场仪式。”   咏唱美目一转,笑得灿烂,丝毫看不出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何不满,反而一副感激的模样:“如此有劳三娘费心了,咏唱真不敢当。”   包三娘笑得眼角多折了两道细纹:“呵呵,三娘果然没看走眼,将军府的千金果然有大家风范。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迷儿吧。”   笑容永远明媚如春日阳光。   咏唱发现自己在包三娘面前笑得前所未有的灿烂。   包三娘扭动着腰肢喜滋滋地走了。   第五日。   包三娘已经按捺不住急切,再次来到“花咏阁”。   “咏唱哪,听飞扬说你舞蹈练得不错,三娘已经令人准备好了,三日后你就在这‘花月楼’正式出场。”   咏唱杏眼粉腮,妩媚动人,脸笑眼不笑。   “咏唱舞艺不精,现在哪能出得了场面。”   包三娘帕子一挥,瞥过她:“三娘说的话你就放心好了,保管你一夜之间名满大和城。”   大和城,蒙舍国的都城,看来包三娘信心真不小。   垂下眼,咏唱暗自思忖,已到花月楼,只怕这以后的日子都要忍辱偷生,看来唯有适当的机遇再抓住最佳时机才能离开了。   “咏唱实在没有信心,怕给花月楼坏了名头。”   “诶,三娘给你信心!再说还有落雪、飞扬与你一起,你尽管放心好了。”   包三娘从来没有看走过眼,要红——有时候身材脸蛋比技艺更重要,而再加上一定的身份来历,想不引起那些世族公子们的注意才难。   花月楼已有两位居高不下的头牌,是一对姐妹花——落雪与飞扬,其父原是王宫内的一主薄大人,后因故入狱,她姐妹二人也被贬身花月楼。   落雪精通音律能弹会唱,琴音可三日绕梁;飞扬舞姿轻巧灵动,倪裳转动间飘飘若仙。   她们常常配合地天衣无缝,以第一等的姿态常驻,卖艺不卖身。   咏唱是个有灵气的主儿,加上二品朝臣之家的出身,只怕……整个大和城的男人们莫不争着甩出银票一睹佳人芳颜。   包三娘笑弯了眉眼,款款走了。   留下玉面含忧的咏唱,慢慢坐在丝塌上,望见窗外黄莺鸣啼,不禁咬起了压根。   她的机会在哪里?   第六日。   发生了一件事。   一位小姑娘非求着包三娘要卖身花月楼,细细一问,原来这位正是咏唱的贴身丫鬟——落丫头。   自将军府被封,落丫头便被谴回故里,她的家处在蒙舍与北诏境内的茶溪镇,倒也不远。不过几日,她因思念侍奉多年的小姐,便横了心要卖身进入花月楼。   当落丫头终于见到日夜想念的咏唱时,忍不住激动地扑了上去。   “小姐……”两行清泪出现在小脸上。   咏唱睁大一双美目,甚是吃惊,这……这坏丫头怎么来了。   还道花月楼是什么好地方么?   “小姐,丫头实在想你……所以就来了。”她望着微微抿嘴的小姐,看到了小姐眼中的不认同,连忙解释着。   “你真是个……坏丫头!”咏唱的眼眸里多了种晶亮闪耀的东西。   包三娘拍拍绣花衣裳,道:“这丫头也不可能跟别人了,就留着侍奉你吧。”    第一章 贬身为伶 3   又是三日后。   花月楼,张灯结彩,如姑娘要出嫁一般喜庆。   这里最出名的不是花也不是酒,而是美人。各种美人,有貌有才又绝对不俗的女人。   今日,这里将又出现一位新的美人,据说她貌赛百研,技压群芳。   数张极品紫檀木的大桌摆在花厅之中,锦衣玉帛的世族公子们早早坐在那里,期中不乏两鬓染霜的风流雅客,大家的心思均已飘到今晚的新主角身上。   “听说这位咏唱姑娘比落雪姑娘更美上三分。”   “听说她的舞姿连飞扬姑娘也比不上。”   “听她这名字就知道是位难得得美人加才女了……”   厅中纷纷扬扬,这样一个春风送暖的夜里,花月楼热闹非凡,席无虚坐。   手中端的是酒杯,眼中看的是珠帘,那美人还要待多久才来卷开珠帘?   窗外春风和暖,月影婆娑。   室内美人如玉,对镜梳妆。   迷儿一双巧手为咏唱插上最后一支火红珠钗,斜斜插在她娴耸的云鬓上,配着她一身粉红色轻纱软裙,妩媚娇俏得就如落入凡尘的桃花仙子。   “小姐这若是一出场,保管连落雪与飞扬姑娘都黯然失色。”   是么?   那又如何?   咏唱轻轻地扬起了唇瓣,眼中没有一丝欣喜,却因即将踏入的新生活而眸子灼亮,她该坦然乐观点,不是吗?   丫头匆匆推门而进,正巧看到小姐脸上的笑容,皱眉道:“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悄悄去外面看了看,厅里的那群男人……没一个打的是好主意!”   笑。   一个人只要还能笑,日子总是比较容易打发的。   她抬眼看到丫头焦急的小脸,笑得淡然:“来这里的男人,你希望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说着站起了身,对着铜镜露出一个最美的笑容。   “小姐!!小姐……”   迷儿道:“别急,小姐只是去跳一曲舞罢了,跟落雪与飞扬姑娘一样只作清倌。”   丫头小脸几乎皱在一起:“我还是很担心很担心啊!”   担心并不能解决事情。   她只有出场,才有机会让大家认识她。那个只懂得坐在王宫里享乐的恶君,可没有规定贬进花月楼的女子不能被赎身。   所以,她要让大家认识她,只有大家认识她,才可以挑到最适合的机会光明正大地走出花月楼。   而一旦出了这花月楼,海阔天空,她曲咏唱绝不相信自己还没有翻身之地。   轻轻地挥了挥袖子,咏唱将一块红色的面纱蒙在脸上,只剩下一对比湖水更荡漾人心的灵眸,灵眸一转,灿若桃花。   “下楼吧。”她淡淡地说道,语气里却充满着希望和坚定。   琴声。   让人不觉陶醉的琴声,如玉如珠,悠扬动人,时而婉转时而沉吟,轻易地将听者带入一种境界,那个境界只由抚琴人的心而生。   珠帘后,通体散发红润光泽的古木琴。   一个如雪般晶莹优雅的女子眉眼低垂,飞扬的纤纤十指,一串串美妙如天籁之音的琴声……   她便是花月后琴艺一绝的落雪。   如同名字,她面容没有一丝笑意,似完全沉醉在抚琴之中,又似她本来就这样如雪般冰冷。   花厅的一侧,珠帘被人掀起。   一只如翩然蝴蝶般动人的身影恍然出现。   长歌袖舞,纤影飘飘。   飞扬轻点一足,一袭水蓝的衣裳趁得她如湖中仙子,即使看过百遍,她的一举一动仍让人难以转开视线。   然而,仿佛只是昙花一现,她又轻轻一转翩然舞出了花厅,待大家随之探去之后,只见一抹粉红色纤影缓缓而出。   乌黑的秀发如云,如丝,如瀑。   红袖飞动,宛若流动的彩霞,一足轻盈地离地,转身,她的舞步开始旋转。粉红的光泽将她包围,她突然轻轻一跃,衣袂飘飘。   在大家眨眼之时,她已悄然落地。细腰包裹在空中轻拂的绸带里,如白玉般晶莹的手腕轻抬,她的身子也翩翩一旋,反身往后倒下。   “啊……”   大家正为其担忧之时,她却又一个单足斜翻,身子竟轻盈地转了过来,长袖甩动,美丽如飞舞的流星。   曲咏唱——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她的名字。   果然是极品女子。   可惜,女子舞动得太快,每一次长袖舞动,每一次旋回转身,她都只似蜻蜓点水,翩翩而过,让人根本来不及捕捉到她的容颜。   面纱的容颜嘲讽地笑着,她肆意地舞着。   轻功不错的她要学跳舞,又有何难,即使她的舞技真的比不上飞扬,但是应付这群喜欢新鲜的男人又绰绰有余!   琴声如流水般,自帘后倾泻而出。   抚琴人不知何时已抬起了眼,眼中闪过不易觉察的复杂之色。   花厅里非常安静,只听到如天籁般的琴音,大家寂静无语,甚至不敢喝彩一声。   怕破坏着属于仙镜的乐曲,更是怕惊动了舞姿如凌波仙子般的美人。   咏唱微微闭上了眼睛,她不想看他们,不想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踩着舞步,想到曾经与老曲一起园子里捉迷藏的情景。   “来啊,来啊……你若能老到我,我以后就听你的话。”那时她六岁。   尚在襁褓之中,她就没有了娘,所以,她从来不知道被娘疼爱的滋味。   好在爹爹疼爱她,虽然很多时候前在边关,但一回府就定会抽时间陪她玩闹好一阵。   “臭丫头,爹爹轻功独步天下,还抓你不到?”曲应关的笑声里充满了童稚。   “轻功吗?我才不怕,我也会!”她的笑声悦耳动听,那是最快乐的时光……   美丽的身影,红烟如梦,动作越来越快,绸带飞扬。   厅里的男人,眼睛都睁得那么大,努力想看清面纱下的容颜,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神秘,妩媚,动人又有种说不出的清新,红影舞动间,空气里飘散着属于她的淡淡桃香,那是与她极为相配的味道。   就在此时,空气里浮动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一袭青衣,年轻却沉稳的男子突然站了起来,他左手拿着一把属于王宫大内特有的配刀。   没人注意到他的起身。   他侧身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点点头,便大步踏进了舞池中,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一把拽住了舞动的红影。   咏唱吃惊地停住了动作,望着来人,竟有人如此放肆地阻止她。   琴声嘎然而止。   “就是你了。”那男子放开掌中的柔夷,拱手,“就是你了,我家主人有请。”   咏唱抬眼,眸中已陡现属于怒火的光泽。   “放肆,竟然如此无礼!”   “就是,好好地怎么打断了……”   已有人忿忿地拍桌而起身,指责声一片,厅中顿时喧闹起来。   那年轻人眉一皱,锐利的眼扫过厅中的所有人,手间配刀也悄然握紧。   感觉到两道异样的视线,咏唱转头,视线与坐在角落的一男子不期而遇。    第一章 贬身为伶 4   角落的桌子旁坐着一个男人,锦衣玉带,金冠束发,正轻抿着薄唇。   咏唱站直了身子,一双美目转过,对上那双微微眯起的深沉眼眸。   这个男人是谁?   她心中一惊,那般深沉的眼光又似在注视她,又似估量着什么,那种感觉比包三娘看她的眼神跟让人如芒在背。   他只是那样坐着,却难掩修长挺拔之躯上散发的冷冽气息,修长的手指半端着一只白玉瓷杯,定定地看了她几眼,径自喝下杯中之酒。   大家的视线不禁被这个泰然自若喝酒的男人而吸引。   吸引大家的不是他如刀刻般的深邃五官,而是他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凌厉霸气。   那仿佛是一种与身俱来的霸气,又仿佛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阴戾。   总之,厅里突然安静了,连琴声也完全停止了。   丫头和迷儿两个对看一眼,紧张地注视着她们正站在舞池中一动也不动的小姐。   突然不知道是谁不可置信地惊呼了一声——   “是大王……”   顿时,厅中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正轻掀帘珠走出来的包三娘也一惊,细长的丹凤眼已将目光投了过去。   是的。   此人正是蒙舍之王——阁昱,人称“阁王”,也称“恶君”。   满朝臣将,无人不知他们的大王向来作风冷硬,说话做事说一不二。他有勇有谋,自继位之日起,接连吞并了四周的小民族区域。   如今,原本就强大的蒙舍国更是奠定了无可动摇的“四诏之首”的地位。据说,阁王一直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他要将势力强大的北诏、刖夙与银暝三国一并统一。   所以,蒙舍“恶君”,人们传言冷酷无情诡计多端,但是,只要能将蒙舍国管理得更加富强,身为臣子,谁能不敬仰与爱戴?   大王?   咏唱一双明媚的大眼中同样闪过惊疑。   那个男人就是传说中的恶君?就是毫不留情抄她全家,贬她到花月楼的恶君?   乌黑的瞳孔瞬间变得灼亮,隐藏着一丝不明的火花。   脑袋里使劲搜索着记忆,想到年前在王宫宴会上的远远一瞥,气势上似乎真的与眼前的男人有几分相似。   王八蛋,果真是他!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没有他的一句话,她怎么可能会来到这花月楼?   尤其尤其让她气愤的是——就算她爹爹真犯了军纪,也不该株连全家吧?   这是哪个该死的王八蛋制定出来的律令,王八阁昱难道没长脑子,只会效仿这种狗屁不通的法律吗?   粉嫩的双颊顿时比桃花还娇艳三分,优美的红唇微微地扬起。   大家道她在笑,那个眯眸的男人却惊异地发现她的笑只停留于嘴角而已,闪亮的黑瞳里却藏着一抹不易觉察的怒火。   “真的是大王。”   “大王……?”   “参见大王!”已有某文官擦了擦眼睛,确定不是属于眼花看错之后,连忙拉下身边的人,急急跪下。   原本将信将疑的人一见连朝廷官员都已下跪,全部惊跪而下,呼道:“参见大王!”   咏唱定定地站着,她没有跪下,仿佛因眼前的意外而惊呆了。   丫头拉拉迷儿,极小声道:“小姐怎么不动啊?”   迷儿捂着小嘴:“小姐不会是吓坏了吧?”   丫头撇撇唇,她们家小姐肯定不是胆小,小姐的想法总是异于常恩,这会不知道小姐在想些什么……   帘子后面的落雪与飞扬见状,也款款走了出来,盈盈一礼,声音娇转:“落雪(飞扬)参见大王。”   “真的是大王?”包三娘小声地嘀咕一声,喜上眉梢,挥动手中帕子,“大王……大王亲驾,怎么不派人先通知三娘……”   “大王。”之前手握配刀的年轻人朝阁昱拱拱手。   阁昱冷眼扫了眼四周惊呼的客人,慢条斯理地放在白玉瓷杯。   “都起来吧。”他声音沉稳,在这初春透着薄凉的空气中撒开一抹冷冽之风。   包三娘已来到桌前,一张粉白的脸全堆满了笑容:“这里人杂,大王还是随三娘进后苑厢房休息吧,要什么样的姑娘三娘我……。”   “小部落!”阁昱打断了包三娘的话,皱起了眉头,突然唤过身边的侍卫。   配刀的年轻人应了声,抬眼看到大王示意的眼神,回身道:“包三娘,大王想跟你要几位姑娘。”   包三娘眉开眼笑:“别说几位,就算是看上了这花月楼,三娘我也双手奉上。”   小部落皱眉斥道:“大王要你这花月楼做什么!”   “呃……是是。”包三娘满脸陪笑着应道。   “她、她……还有她,可是清倌?”小部落一手指过三位姑娘。   顺着他手指点的方向,包三娘的笑容僵了僵,点头道:“是,这三位姑娘是花月楼的才女,我包三娘保证她们个个冰清玉洁,完璧无暇。”   那三个被指的姑娘正是适才抚琴的落雪和跳舞的飞扬、咏唱。   向她要了这三位姑娘,跟要了整间花月楼有何两样?   小部落满意地点头,正色道:“她们三个一起走,没问题吧?”   能敢有问题吗?   包三娘笑得眼睛直抽筋,抓紧了帕子无奈地挥了几下,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开来:“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大王能看到她们是她们的福气,也是花月楼的荣幸啊!”   阁昱见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他背负着双手站了起来。   看到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身影,咏唱突然觉得心猛地多跳了一拍。这个男人竟然如此高大,当他定立在自己面前,她竟然敢到一股沉重的威魄力。   抬高眼睛,她盈盈一欠身,明媚的眸子灿烂如同春日里的阳光。   “咏唱见过大王。”   他没有说话,眼睛注视着她,凌厉的眼光在那粉嫩含笑的脸颊上细细审视了一翻,又挪开脚步。   转眼的刹那间,咏唱发现这个男人竟然有着一双如同琥珀般透明而沉静的眸子。琥珀闪着如玻璃般的光泽,又如根根锋利的芒刺刹那间扎进了她的心。   该死的男人,到底有何用意?   难道他认识自己?难道他知道自己就是几日前被贬来的曲咏唱?   做梦吧!咏唱自嘲地笑了笑,她弯着一对月牙般美丽的眼睛,娇笑着看着他。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样商品一般平静无波。   他在估量什么?   包三娘估量自己能不能为花月楼挣银子,那这个一身寒气的男人又在估量什么?   她曾有听闻,恶君阁昱后宫嫔妃并不多,尤其比起北诏与刖夙王宫而言更显得冷清,蒙舍后宫的女人甚至连花月楼都比不上。   所以,她绝对不会认为一个君王会亲自来花月楼这样的地方,亲自挑选女子,只为进他的后宫。   她也绝对不会相信,仅仅看她们弹几曲,舞几下就能轻易入宫……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咏唱的脑海中不断地闪过猜测,自己还有反对的余地吗?   她没有!   对方是王,一开始凭他一道口谕,她就无反抗的余地委身花月楼;如今,他亲自来此,她还能有何余地回转?   王宫就王宫,王宫那么多老曲曾经的同僚在,说不定还能早日救老曲于苦难也不一定。   咏唱笑了起来,笑容照亮了她明媚的五官,整张脸庞显得更加动人。   看到的人莫不在心里惋惜大叹。   这样美丽的花儿,他们恐怕是无缘了。   阁昱又缓步走到一身白衣的落雪面前,扫过落雪如玉的脸庞,再看向飞扬,然后站在厅中。   “就她们三个了。”话里似乎透着某种程度的满意。   “大王……”碰见阁昱深沉严肃的表情,包三娘不自在地笑了笑,“咏唱、落雪、飞扬,能被大王看上可是你们的福分,以后你们要好好侍奉大王……”   “小部落!”不耐烦的声音低沉而出,这是他第二次打断包三娘的话。   小部落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于包三娘眼前:“你,拿着!”   包三娘脸皮一抖,连忙摆手道:“不不,花月楼给宫里送三位姑娘,怎么能要银子呢?只要日后三位姑娘好好伺候大王,不……”   小部落终于明白大王为何如此不耐烦了,这位包三娘神色与语气都让人感觉虚假得很,明明一副割肉般的模样,还非得装作又开心又大方。   “胡说什么!她们只是入宫做艺伶而已!”小部落冷声道。   艺伶?   蒙舍国专门在王宫中为人唱歌跳舞献艺的女子,被称为艺伶。只不过是挑选艺伶,阁昱又何需亲自出宫来到花月楼?   咏唱疑惑地看向那个面容冷硬如山的男人。   他该不会是想借艺伶之名,实则为挑美人入宫侍奉自己吧?   厅里的人战战兢兢,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当看到大王冰冷无一丝表情的面孔时,再没有人会怀疑他的意图。   感觉到两道非比寻常的视线,阁昱眸子一扫,射了过去。   咏唱闪了闪目光,连忙扬起一个妩媚无比的微笑。   琥珀般的眸子深沉地暗了下去,他捕捉到这名红衣女子眼中一闪而逝的怒火及挑衅,看她高傲的下巴,挺直的脊背,他不自觉地轻轻扯起了唇角。   小部落将银票塞于包三娘手中。   锦袍华贵似金,高大修长的躯体开始往门口走过几步。   小部落会意,转过身对咏唱三人道:“三位姑娘请!”   这么快?马上就走?   咏唱红袖一甩,眼中的疑惑更深。   落雪与飞扬一起望着包三娘,这情势变化太快,她们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要离开这花月楼了。   包三娘丹凤眼一垂,闪出泪光:“三娘以后不能照顾你们了,在宫里可要好好生活啊。”   咏唱不过才来几日,对她们并无多大感情,倒是一直呆愣在旁的丫头冲了过来:“小姐……你要走也要带我走。”   迷儿睁大眼睛望着咏唱,这几日相处她也很喜欢小姐的性子,可是,她与丫头不同,没有包三娘的同意她是绝对不可能离开花月楼的。   咏唱擦擦丫头急出来的眼泪,笑道:“坏丫头,我怎么会丢了你呢!”   “你上次不就丢了我吗?”丫头抹抹眼,不明白她的小姐是不是最近受刺激太多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咏唱走近小部落身边,抬头道:“我要带她一起。”   她知道,丫头若要跟自己走,求包三娘没用,只有那可恶的阁昱点头才行。   小部落看看大王伟岸的背影,生怕大王的耐心已尽,皱眉道:“你进宫的身份是艺伶,根本不需要丫鬟!”   “不,求求你啦,大爷。我自小跟着小姐,求你让我进宫……”丫头抓住小部落的袖子,跪了下去,“只要能在小姐身边,我做什么都可以。”   小部落为难地看着丫头,阁昱的声音已经传来:“小部落!”   他跟随大王多年,光从大王的语调就能揣摩到大王的心思了。   咏唱也听出了那语气里的强硬与不耐烦,红衣闪过,她几步便追上阁昱,仰望着那张冷硬的脸,道:“我想带着她。”   他沉眼看她,有几分吃惊,未料到有女子敢如此大胆直视着自己,还敢如此骄傲地对自己说话。   薄唇突然扯出一抹轻笑。   这样的女子,不正是他想找的么?   “好!”   很简单,一个字,没有任何迟疑和阻拦,让咏唱和跟随他多年的小部落都吃了一惊。   丫头惊喜地起身,连连道谢。   “走。”   听到大王命令,小部落再不敢耽搁,抓过与包三娘一起眼泪汪汪的落雪、飞扬,道:“别让大王久等,以后入宫别忘了三娘便是。走!”   “恭送大王。”又是一地的人,齐齐磕头。   就这样。   不到一刻钟的时候,在满堂人呆若木鸡的目光中,三位花月楼的头牌姑娘,全部被人带走。   两道纤纤细影一步一回头,消失在门外。   包三娘脸色再也撑不住,握着手中白花花的银票:“落雪……飞扬……我的花月楼啊……”   “别喊了,她们能入宫,也是花月楼的荣幸啊!”有人劝道。   包三娘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问道:“刚刚那人真是大王?真是大王?……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某文臣这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叹道:“别后悔了,本官做证,那确是我蒙舍国的国君——阁王!”   “恩恩,看那气势也像……”众人回想起对方浑身不怒而威的气势,不敢置疑。   “那他为何不带半个侍卫?”包三娘心里紧得难受。   “小部落大人正是宫中一品带刀侍卫,是大王的贴身护卫。在此大和城,王的天下,十步一军队哪个不是属于大王掌管?你就接受现实,从头再来吧!”某官拍拍袖子,准备离去。   花月楼,顷刻间人已走光,落下冷冷清清的花厅。   其他的姑娘们表情各异,或许,属于她们的机会要来了。    第一章 贬身为伶 5   蒙舍王宫,百艺苑。   春日渐暖,园子里的杏花早已开了枝头。   白色的花瓣随风轻飘落下。   花儿继续随风飘落,似雪一般,但却有着怡人的气息。   一片纷扬落花之中,红色的身影是那般鲜艳,鲜艳得不容人忽视。   “小姐,小姐……”丫头探探脑袋,小心地望了望四周,对着红衣女子轻喊道。   咏唱一转身,便瞧见丫头正撂着裙摆,一溜烟地奔进园子。   “坏丫头,又偷懒了,小心被风大婶抓到。”咏唱皱起眉头教训道,“还有,这是在宫里,你还‘小姐小姐’地叫,让人听到可不好。”   丫头嘟嘟嘴,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的好小姐:“在丫头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姐啊。”   “恩,你又来做什么?”咏唱将她往自己住的厢房拉。   半月前。   她们就在那样戏剧般的情况下,真的进了宫。   豪华的蒙舍王宫气派无比,而建筑风格却如它的主人一般显得伟岸冷硬。   曾经数次,咏唱有随父亲老曲来过王宫,不过要么是老曲自己去办事而将她托付给老宫女在小花园里玩,要么就是随老曲参加宫廷宴会,总之,她自己都没有机会单独入宫来。   没想到独自真正入宫却是来做一名艺伶,说白了就是在王宫里唱歌跳舞,供王公大臣们宴会之时提兴的歌妓或舞妓,身份低等地连宫女都不如。   咏唱咬着唇,以前宴会之时曾留意过那些弹唱、跳舞的女子,没想到自己如今竟也是其中一名。   不难过吗?   当然有,为自己现在的身份、处境而难过。   不怨恨吗?   也有过,对老曲对恶君都有过,不过,那又如何?在这样一个王权至上的时期,她一个弱女子除了笑一笑还能如何。   丫头见咏唱嘴角扬成一个美丽的弧度,她是越来越不明白小姐了。   “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现在的处境糟糕透了,我成为了厨房里的烧火丫头不说,你竟然还……还受如此委屈……”丫头忍不住眼圈红了。   她比小姐小两岁,六岁起进入曲将军府,便跟小姐一起长大。小姐主意多,偶尔会带她搞点恶作剧,但也无伤大雅,难道就因为这个老天爷就要惩罚她们吗?   咏唱拍拍丫头瘦弱的肩头,笑道:“傻丫头,你别想着这是委屈就不觉得委屈啦,任何事情都是一种心态问题,平静就是幸福,你明白么?小姐我就当是新的尝试了。”   “可是,我知道小姐你从小就希望做一只小鸟,喜欢自由,现在这样的生活你怎么可能不委屈?”丫头直为小姐叫屈。   春光明媚,黄鹂在树上发出清脆的啼鸣。   咏唱望了半晌,嫣然一笑:“人哪能一帆风顺啊?就如行船,总有逆风的时候。如今已经比在花月楼好多了,不是吗?呵呵,所以,倒是丫头你,好好地不回故乡,反而跟着我到处跑。”   丫头拖着咏唱的手:“我名字就叫丫头,看来就是丫头命了,只好一辈子做小姐的好丫头。”   “你是坏丫头!呵呵……”咏唱开心地笑了起来,银铃般的声音倾泻而出,如孩子般单纯无忧。   什么烦恼处境,暂且都抛开吧,如果天天想着伤心事,那还如何生活下去?   “坏丫头还不是跟小姐你学坏的。”   “我很坏吗?哈哈……”看到丫头抱怨的脸色,咏唱笑得更开怀。   记忆好象回到小时候她们一起在园子里抓蝴蝶的情景,那时候丫头比较胆小,她故意抓了条毛毛虫吓唬丫头,丫头吓得哇哇大叫,但是后来,丫头竟然也学会了抓毛毛虫去吓唬不听话的小孩……   从此,她称呼丫头前都要加一个“坏”字。   丫头见咏唱如此淡然地欢笑,不禁松了口气,她们家小姐就是与众不同的,她也该学习小姐不要轻易丧气才对。   主仆二人对看一眼,眉开眼笑起来。   “小姐你每天练习那么多个时辰不累吗?”丫头知道小姐每天要努力地练习舞蹈。   “当然累啊,不过该高兴小时候跟老曲捉迷藏学会的轻功可算用上了派场,呵呵,所以比起其他人可能就不那么累了。”咏唱弯着嘴角,想到了入宫以来的生活。   已有半月。   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可以很乐观地接受现状,但是她又有着很多的疑问未能得到解答。比如说那位冷酷的恶君说也奇怪,明明亲自去花月楼找来三位姑娘,可是进了宫却再也没见过他……   如此看来,真的如那位小部落所说,她们入宫后的身份就仅仅是做“艺伶”而已。   至少现在看来真的是!   落雪、飞扬和她每日都重复着相同的事情,她们被安排到后宫与其他艺伶一同练习技艺。   一般情况下,负责带领和监督她们练习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宫女,因入宫时间较长,大家都叫她玲子姐。   玲子有着表演的天赋,只是年纪不大为人却很老成,对整个艺伶队的训练总是严格得容不下半点错误。   落雪的琴艺本是一绝,无奈玲子的耳朵仿佛听惯了完美的乐曲,只要落雪有半个琴音失误,都会被她毫不客气地揪出来。   飞扬和她学习舞蹈的时候,常常非常小心,免得被这为严厉的执行官抓住了小辫子……   咏唱闪闪眸子,眼前突然晃过一个有趣的场景,对丫头笑道:“我跟你说,那日训练之时,玲子刚刚指责完一个姐妹的舞姿动作不对,结果自己转身就踩到自己的彩带差点摔倒,你不知道她当时的脸色……”   丫头眨眨眼睛,那个玲子姐她只见过一次,好象长得挺美就是很严肃,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一定很好笑。   “她天天挑人家毛病,小姐要不要去……”丫头使坏地眨眨眼睛。   咏唱撇了她一眼,轻斥道:“说你是坏丫头还不承认,玲子这么严厉也是为了大家好,王宫里的表演可是容不得半点差错的。”   “呵呵,我们家小姐好象变好心了也。”   “呵呵……”咏唱自己也不由地笑了起来。   的确,自曲府遭到巨变之后,短短的时日里,她在不知不觉中真的变化了不少。   笑声与窗外飞舞的杏花融到一块,带着迷人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之中。   午后温暖的日光中闪烁着温敦的青色光芒,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园子的门口。   阳光将他的影子映在地上,他走的每一步稳重而内敛。   恶君阁昱来了,一踏进园子便听到了一串串银玲般的笑声,笑声从某扇窗户中透出来,让他不觉心口微微一动。   这般快乐的笑声,该是发自怎样一个女子的口中?   顺着声音的方向,他看到一扇低垂的格子雕花窗棂,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萍妃,笑的是何人?”   “臣妾该死,请大王赎罪。”跟在他身后的女子很是美丽,身着一袭淡黄色绣花绸衣,她是后宫中的一名嫔妃,能歌善舞,艺伶队她才是最高的指挥者,而主要负责监督之责的才是玲子。   阁昱没有回头看她,目光紧紧地盯住那扇低垂的窗户,道:“何罪之有?”   萍妃一听这不堪斯文的笑声,脸色变了变,连忙解释道:“大王将这群新来的艺伶交给臣妾调教,臣妾却……”   “你没有尽心吗?”他的声音有几分冷漠,阳光的温暖仿佛照不到他的身上。   “不是,臣妾不敢!”萍妃缩了缩身子,对于这位办事严谨说一不二的阁王,她心里难免惧怕,“那屋里住的是前两日从花月楼的咏唱姑娘。”   “哦。”阁昱轻应了一声,踏着大步往园子里边走了进来,“将她们都召集过来。”   “是。”萍妃点点头,朝身后的侍女挥了挥衣袖。   面无表情的贴身侍卫小部落亦步亦趋地跟在阁昱身后,只有他知道大王的心思,大王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特意亲自前去花月楼挑人。   这的确是一个重要计划,一件只有女人最方便去行使的重要计划。   而能被大王选中的女人……   小部落抬起眼,望向那扇笑声不断的窗户。   事实上,为了这个重要计划,身为贴身侍从的他特意前去花月楼明查暗访了一番,再报由大王亲自决选。   阁昱向来处事沉稳谨慎,决定乔装而行,想看看小部落报上的这两名叫落雪与飞扬的女子,是否真有能力担当起他即将委以的大任。   让小部落吃惊的是,他的调查之中并没有“咏唱”这样一个人物,偏偏大王在大厅之中,看她一出场表演时就已表现出看中猎物般的兴奋。   他相信大王。   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轻盈舞动的身躯似天上流云,柔媚而不俗,对于舞妓而言这并不为奇,而能在短短数眼间就让大王对她刮目相看,她潜藏的特别之处才是让人惊叹的。所以,他便毫不犹豫地代大王向包三娘要了三个人。    第一章 贬身为伶 6   百艺苑。   宫中所有的艺伶均由后宫掌管,主要负责人是萍妃。   此时百艺苑中慌乱一片,因为刚刚萍妃娘娘亲自到此转达了一道大王的命令:一柱香的时间内,立刻集中赶到专门表演的和香苑集合,大家可以尽情地各显才能,大王将亲自挑选一名出色女子,册封为公主头衔。   “好好地为什么要选个艺伶封为公主?”飞扬拉住落雪小声问道。   落雪一身雪白淡雅,皱起两道秀气的眉,撇起一丝笑道:“我还以为大王会从中选妃,未料是选‘公主’。”   咏唱打发走丫头,急急赶来,一见她二人还在窃窃私语,忙上前催促道:“听说只有一柱香的时间,你们还不准备准备?”   落雪瞥了满脸映着粉红光泽的咏唱,将目光投向窗外,道:“有何好准备的?重在平日刻苦练习。”   飞扬看看其他的女子急着整理秀发,道:“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反正那个什么公主,我一点也不稀罕。”   “公主?什么公主?”咏唱惊奇地问道,她适才是悄悄溜了进来,并未听到萍妃的宣告。   飞扬正要回答,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香气袭人,玲子板着一张脸走近她们,一一扫过她们如花般的娇颜,道:“你们也太自信了吧,如此随便对待此事,小心大王不客气地责罚你们。”   落雪的声音不轻不重:“谢谢玲子姐提醒,不过落雪认为大王首先会看的应该是才艺如何,至于打扮……天生丽质比任何脂粉都有用。”   她平日里看起来温温婉婉,心里又有着一种对自己才艺与容貌的自信与傲气。   水眸一转,咏唱对玲子露出感激的笑容,了然道:“谢谢玲子姐,我们不会让萍妃和你丢光的。”   面对这样一张天然妩媚的笑脸,玲子再度瞥了两眼落雪与飞扬,道:“这可是你们出头的好机会,难道你们希望一辈子在宫中做一位艺伶?我也是好心地劝你们抓住眼前的机会。还是好好准备着吧!”   说完,她转身去催促另外的女子了。   落雪垂眼,眼中闪过一道不易觉察的光芒,叹道:“机会?机会的确是属于有准备的人。”   为了这个机会,她时刻都在准备着。   飞扬看看姐姐坚定的脸色,完全明白她的心思。姐姐是个聪明人,她也比自己有勇气,多年来,她一直为自己贬身花月楼而怨怒。   姐姐长得秀美,琴艺那么高超,真的希望这次她可以实现自己多年的愿望。   落雪再看了眼飞扬与一旁的咏唱,轻轻点点头,便径自先行往和香苑走去。   “飞扬,你刚刚说什么公主?”咏唱继续刚刚未完的话题。   飞扬朝她微笑:“刚刚萍妃娘娘说,大王让我们去表演,大家可以各显其能,因为大王会挑一个最出色的女子刺封‘公主’称号。”   “公主?”明媚的大眼一亮,满是疑惑。   “是啊,不知道大王好好地找个艺伶册封公主做什么。”飞扬也弄不明白,她是单纯之人,或许姐姐与咏唱这般聪明的女子该明白吧。   咏唱摇摇头:“我也不懂,但是……”   美目一转,她转想落雪离去的方向,瞬间她仿佛看明白了什么,于是闪了闪眸子,淡淡地扬起了唇角。   飞扬不明白:“但是什么?”   咏唱笑眼弯弯:“但是绝对是个好机会啊!呵呵,走吧,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这样一个机会,哪怕只能选出一个,想必大家的心里都会暗暗较量吧!   红衣飘动,咏唱步伐轻快,嘴角始终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比起谁能当选上“公主”,她更关心那个狡猾的恶君为什么要特意选人做“公主”,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和香苑。   豪华宽敞的大厅。   大厅之中很空旷,四根朱红的大柱子稳稳地立在大厅四周,中间形成一个舞池,这就是平时舞伶们训练及表演的地方,舞池两侧摆着几架古香古色的古琴,这个区域是属于琴伶们的。   大厅四周也或摆放或悬挂着各种其他乐器,那是为舞伶们伴奏而用。   大厅被三层铺着红毯的台阶隔了开来,台阶正面对着大门,正堂之上搁着一张百寿卷头桌,用料是乌木,属于上品,极为珍稀。   桌上摆放着一只小金壶和一只精致的小金杯,旁边是一盘盘透着鲜嫩光泽的水果,颜色看起来鲜艳欲滴。   一个充满冷酷和威严的男人正坐在卷头桌之后,他身旁站着黄色绣花绸衣的萍妃,身后立着面无表情的小部落,几名宫女远远地垂着头站在两旁伺候着。   半个月期限已到。   今日,是他向萍妃要成果的日子。   “大王,要不要让她们一个一个出现表演?”萍妃站在旁边问。   黑沉的眼扫过大厅一眼,摇头:“不用,让她们一起好了。”   “是,大王。”   萍妃朝阁昱欠了欠身,便走到台前,对台阶下方的玲子挥挥手,玲子了然地点点头。   “啪啪啪!”清脆的三击掌,艺伶们便纷纷各就各位。   轻柔婉转的琴声丝丝渺渺,在诺大空旷的厅中响起,琴声悠扬动听,回荡在耳边。   几种器乐完美地配合在一起,而其中最让人无法忽略的却是古筝之音。   如此醉人的琴音,没有多年的功力绝对弹奏不出来,每一丝声音都是完美得无可挑剔。   阁昱忍不住转开眸子,将目光从舞池中移到池子两侧。   雪衣胜雪,乌黑的秀发很长,随着门外吹进的风,与梁上垂下的绸帘一同飘荡。   那是一位身材纤细的女子,她正低垂着头,一心一意醉心于自己的弹奏之中。   弹琴者正是落雪。   阁昱的手指轻轻一动,心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只能看到落雪优美的侧面,可是就是那抹剪影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儿。   一个深埋在心底,即使在夜深人静之时仍然不敢独自思念的人儿。   “瞳瞳……”   他不自觉地轻喃出声,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深沉的痛苦,不过是瞬间,他的脸色几乎要僵硬住。   手指放在膝上,他握得死紧。   “大王,臣妾先安排琴艺,再让她们一起表演,大王若挑中了哪些女子,回头还可以再一个个精心挑选。”萍妃朝准备就绪的姑娘们笑了笑,对阁昱报告道。   咏唱双手优雅地交叠在前,仿佛就等着萍妃说开始表演。   但是,她明亮的双眸却透过长长的睫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个恶君的一举一动。   刚刚他看到落雪为何脸色一变?   咏唱疑惑地将视线悄悄移到落雪身上,落雪似乎不曾发现他们打量的目光,径自飞舞着手指,弹奏着美妙的曲子。   她不得不承认,落雪真的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也是位美丽动人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   阁昱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那他是要打算让落雪做自己的妃子还是册封什么公主呢?   咏唱突然在长袖中掐掐自己指尖,暗骂道:曲咏唱,你胡想些什么啊,那个可恶的家伙要选谁都无所谓,你不是只对他为什么要选“公主”感兴趣吗?   正想着,正听琴音突然一变。   属于舞伶们的表演正式开始了,开场正是大家平日里训练的“霓彩舞”。   咏唱连忙挥舞着长袖,随着大家飞身旋转起来。   顷刻之间,舞池便成了绚丽缤纷的花海。   阳光斜映进门,可以看到透明的空气里一条条舞动的绸带,光彩夺目,紧紧地吸引着人的视线……   “霓彩舞”似没有主角,又似个个都是主角。   美丽的姑娘们尽情地拂动着手中彩绸,踩着轻盈的碎步,一一闪过舞池中央。   琴音不绝于耳,有古筝与丝竹等乐器一同伴奏。   霓裳飞舞,长袖挥洒。   她们个个面带着最自信最迷人的微笑。一双双美目带着妩媚娇柔投向正坐在台上那个半眯着眸子的冷峻男人。   咏唱与飞扬一起夹杂在其他艺伶之中, 随着大家的舞动也轻盈地旋转而行。   每次旋身或正面向台前,她总是闪着一双隐藏着异样光芒的眸子,视线似不经意地落在那个一脸冷峻的男人身上。   粉腮被云袖半遮,挑起微微上扬的眉眼,她不断地猜测着阁昱的心思。   这么多美人在眼前,这个男人难道都不为所动么?   他皱起眉头是什么意思?难道对大家的表现不满意吗?还是没有一个女子可以落入他的眼?   不,好象只有落雪,他在看落雪时,眼神和表情有过一点点不寻常……   继续旋身,如一只翩然的蝴蝶,咏唱脸上的笑容妩媚得无懈可击。   修长的手指端起金杯,阁昱轻轻地抿了一口桌前的美酒。   锐利的眸子丝毫没有放过池中的任何一个女子。   他自问算不上莽夫,音律倒也略之一二。虽然从前宫廷宴会之中,让艺伶们表演助兴是必不可少的节目,但是他却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认真欣赏过。   年关之时,为与邻国北诏结交友谊之邦,他特意前去北诏探望邪君楚弈,无意中发现那个比女人还要俊美三分的邪君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便是邪君对男人可以残酷,对女人却温柔怜爱得不得了。   怪不得人说,没有哪个女人能逃得脱邪君楚弈的手掌心,而邪君也永远不会伤了任何一个女子的心。   因为,那个男人撇开尊贵的身份、外貌不说,仅仅一颗对女人温柔似水,体贴怜爱的心,就让天下男人叹为观止。   所以,从北诏回到蒙舍国之后,身为一心想扩展本国势力的君王,他便构想出了一个新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必须是女人——一也只有女人才最容易去完成。   阁昱沉猛的眼睛眯得更深,一对琥珀色的眸子在明亮光线下,显得更加闪亮。他紧紧地盯着舞池里的每一个人,完全是一副狩猎的模样。   突然,感受到两道不同寻常的光芒自舞池里射了过来。   有人在“看”他!   一种发自本能的敏锐反映,让他不禁抓紧了手中之杯。深邃的眸子半眯,他微微往后靠了靠,不动声色地寻找了刚刚那两道异常视线的来源。   微微扬起的嘴角,眼中兴奋的光明,这个男人似乎陶醉在一片迷人的花海之中。   他不得不佩服萍妃,可以说蒙舍王宫里的艺伶们的确非常出色。   无怪乎男人们喜欢看她们的表演,无论是身材还是柔美娇媚的动作,甚至是眼神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暧昧,都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有数名女子,雪白的肌肤在半透明的薄纱下若隐若现,她们尽情扭动腰肢,肆意舞动着自己的肢体,眼波流转,只要对上一眼,便能引起人无边的暇思。   就连他身后的小部落抓紧了手中之刀,仿佛想努力克制自己的眼睛。小部落也看过多次表演,却从未如此仔细认真地欣赏女人,女人在舞动的时候,柔媚的曲线,起伏的胸口,传递着一波又一波的刺激……   咏唱一边跳动一边挥动长袖。   阁昱——每一次转动间,她都将他的表情看得很清楚。   有一点让她惊奇,她发现阁昱这家伙实在称不上“色鬼”。   姐妹们有多大的魅力她自然清楚,这样一群天天生活低等又刻苦训练的女子,如果想借此机会出头头地的话,她们将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吸引恶君的注意力,可想而知。   大家效仿大唐女子最流行的服饰,外披半透明的薄纱,里面也是坦胸露背,雪白的酥胸在各种艳丽的肚兜下呼之欲出。   可是,这个男人的眸子除了有点深沉,并无一丝火热与贪婪。   他。   实在是个奇怪到令人好奇的男人。   一袭红衣,如纱如雾,妩媚却优雅。   她轻轻地舞着。   轻轻地舞着。   脚步那么轻盈,红衫飘动。   偶尔接到飞扬传递过来的眼神,她回过淡然的一笑。   飞扬有点紧张,从她微微紧绷的小脸,不自然的动作可以看得出来。   咏唱有点惋惜,在她心里,飞扬的身姿与舞蹈功力是真的无可挑剔,如果可以推荐一名多才多艺的“公主”,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支持飞扬。   可惜。   飞扬却失误了,在那个冷硬如山眸子阴鸷的男人面前,在一大群极力想脱颖而出的艺伶之中,飞扬却无法冷静与坦然。   她想,萍妃和那个男人一定也看出来了吧。   完美的红唇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弧度,细看之下,会发现其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嘲讽。   咏唱心不在焉地想着,不知不觉,她的双眼突然对上了那双闪着带着玩味却骇人的琥珀色眸子。   心猛地一惊,她若无其事地瞥开眼睛,神色是那般淡然,仿佛刚刚的目光碰撞丝毫没有引起她半点涟漪。   舞步继续悠然飞旋。    第一章 贬身为伶 7   悠扬的琴声,只留下丝丝余音,在人们耳边缭绕不去。   “霓彩舞”也在女子们五彩飞扬的绸带中渐渐结束。   阁昱垂下眼帘,没有再看舞池一眼,浓密的睫毛覆盖住暗沉的眼眸,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修长的身子猛然站起,走出卷桌。   小部落赶紧收回视线,亦步亦趋地跟在大王身后。   “大王,大王……”   萍妃见大王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去,心一惊,手中帕子几乎要绞了起来。   小部落顿了顿步子,拱手道:“娘娘别担心,大王过会会让人来宣布入选名单的。”   萍妃悄悄松了口气,她知道大王在进行一件重要的计划,她好担心大王对自己辛苦训练多年的艺伶不满意,万一一个他需要的人也挑不出来……   现在听小部落如此一说,她脸色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望着那个伟岸孤绝的背影,萍妃黯然地垂下手。   大王——是皎皎明月,而自己却只是天边遥远的一颗星子,无数的星子陪伴他一起升在夜空之中,月亮却永远无法给星子光和热。   因为,月亮自己根本就没有光和热……   “知道了,谢谢小部落。”萍妃幽幽一叹,收回目光。   蒙舍王宫里有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诏王阁昱虽然后宫有不少美色佳人,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宠爱过任何女子。   当大家以为冷漠的大王有所隐疾的时候,某一天,他意外地带回一个女子。那是个来自大唐的姑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瞳瞳”。   她肌肤白皙,一头乌黑的长发常常随风轻摇;她不爱笑,眼中常常透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忧郁。   可是,从那以后,这个冷漠无比的君王却改变了。   他阴沉的眸子中不再冰冷无情,不时会闪烁温柔之光。   温柔得如同春日里的阳光,轻轻地挥洒大地,如春天的和风,轻柔地抚摸着少女的脸庞。   后宫妃子无一敢去争宠,因为大王的一切改变只为一个叫“瞳瞳”的女子而已。   他喜欢她,极尽可能地宠爱她。   谁都能看出来。   蒙舍国阁王继位已多年,却一直没有册立国妃,大家几乎都认定了这位瞳瞳将来应该就是他们国家的女主人,可是……   那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   “瞳瞳”姑娘却突然失踪了,一夜之间从王宫消失,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没有人敢问。   或许连阁昱自己也不知道——因为,那时候起,他突然变得比以前更加冷漠,深邃的双眸里偶尔流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痛楚。   女人,他是丝毫提不起兴趣了。   阁王走了。   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大厅里顿时议论纷纷起来,美丽的少女们表情各异,莫不猜测着大王究竟会选中谁?   “大王到底看上了谁啊?”有女子抬起袖口轻轻地抹去额头汗珠。   “是啊,怎么不当场宣布呢?”有女子就已经开始使劲朝门外张望。   有人则自信满满地笑着:“我刚刚表现还不错,不知道会不会看上了我?”   “我也是啊,我觉得自己刚刚跳得比任何一次都认真,真希望……”说话的女子终究有点懦弱,不敢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飞扬小脸白了白,她刚刚跳得却是最失败的一次。   咏唱来到她身边,拍拍她:“在想什么?”   “我刚刚失误了好几次。”飞扬小声地说。   “呵呵,难道你原本就抱着被选上的希望?”咏唱盯着她苍白的小脸,捏了一下,扬起笑,“你是一个天生的舞者,就算失误也比她们好。”   飞扬因她的话而放松了表情:“咏唱你总是夸赞我。其实,你才是天生的舞者,短短时日内,竟然进步如此神速,飞扬自叹不如。”   咏唱嘴角扬得更高:“我没那个天赋的,呵呵,只会比你都一样轻功而已,我发现轻功对跳舞还真有帮助。呵呵。”   “我没想过要做什么公主。”飞扬看了看站在琴边的姐姐,道:“倒是落雪……我希望她能选中。”   抬眸望去,咏唱正好看到落雪抬起的脸庞,精致美丽的五官。唉,落雪或许真能被选中吧。   她分明记得那个男人看向落雪时的眼神和表情,虽然后面他一直克制得很好,再也没有将视线转过去一眼,可是,已全部落到她曲咏唱的眼中。   “落雪有才有貌,是很有希望了。”咏唱微笑着。   飞扬也笑道,张着大眼:“姐姐一直那么努力,这是她出头的好机会。”   “恩。”正说着,只见姑娘们已围着萍妃唧唧喳喳地问个不停。   “娘娘,大王会选谁啊?”   “是啊娘娘,大王刚刚可有透露什么?”   萍妃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刚刚也看到了,大王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该不会一个都没看中吧?”有人小声地说。   “说的也是,不会是骗我们的吧?我们艺伶哪有可能做什么‘公主’啊?”   “住嘴!君无戏言!”萍妃突然提高了声音,任何对大王不敬的话都是不能说的,看了看大家的焦急的神情,她又了然地放低了语气,“放心吧,你们都很出色,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说到底,连萍妃也丝毫摸不准大王的心思,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天天守卫大王的小部落才对他了解稍微多一点吧。   落雪静静地站在大家的后面,认真地倾听着萍妃所说的话。   美丽的脸庞上呈露出一种自信的笑意,是的,她对自己有信心。   “姐姐……”飞扬轻轻地拉着她,“姐姐一定会成功的。”她小声地对落雪说着。   咏唱看着大家继续热烈地讨论,眼前浮现起阁昱那双深沉却不断闪烁的眸子,不禁笑了起来。   恶君!   呵呵,有趣。   事情好象越来越有趣了,宫中的生活并不是那么无聊的。   现在,她不但关于那个家伙为何要挑选一个艺伶做“公主”,她也非常想知道,那个家伙究竟会选谁做“公主”?   落雪吗?   她的视线正好与落雪对视,美丽的弧度扬在嘴角,她想,如果恶君选中了落雪,不知道其中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深刻的五官,刚毅的表情,眸子里那抹……带着某种痛楚的笑……   月满中天。    夜很静,静得仿佛可以听见露珠往花瓣上滴落的声音。   春风轻轻的从窗外吹进来,送来了满屋花香。   御书房里。   灯光下映着一个高大的剪影,阁昱手执一卷兵书,细细地看着,深邃的眼睛带着一抹沉思,耳朵却灵敏地注意着四周的一切动静,包括身边侍卫的心思。   小部落立在宽大的案卷身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的主人。   突然,阁昱手中书卷,他抬起眸子,道:“说吧,你想问什么?”   小部落往前动了一步,皱了皱眉头:“大王,属下不明白您为什么不当场宣布挑选的结果?”   整个王宫的人都道小部落是最了解大王之人,其实,很多事情只是小部落通过常年跟在大王身边,细心地察言观色而得知。   大王才是真正的精明之人,即使身在深宫之中,依然可以及时把握住整个蒙舍各地的军机及财政状况,何况只是身边的侍卫?   小部落就算想跟主子一样面无表情,让人感觉高深冷酷一点,可惜,他英明的主子仍然一眼可以看出他的心思。   阁昱挑挑眉,道:“还有你不明白的?”   “呃……属下驽钝,请大王指教。”小落部看看大王不苟言笑的脸庞,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大王上次真心地笑是什么时候了。   “你觉得本王为何不直接宣布?”阁昱深邃的眼眸一转,不答反问。   “大家都会以为大王可能还没有决定好选谁,或许大王是一个都没有看上。不过,属下认为大王特意不及时宣布,应该是想看看她们的反应。”小部落说出自己的见解,然后认真等待着大王的回答。   阁昱赞许地点点头,不愧是自己的贴身侍卫。小部落十五岁起就跟随着自己,十年来主仆几乎行影不离,自然比任何人要了解他这个大王的心思。   “没错,此番要派去北诏国的女子身份特殊,自然要不但聪明多才,还必须冷静沉得住气才行。”一双锐利的眸子,在灯光映照下格外灼亮,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小部落道:“就算让她们多等一两天看看反应,然后再宣布结果,但是属下猜想其实大王心里应该早已有了人选。”   冷薄的唇轻轻一扯,将目光对上小部落,轻轻地应了一声:“恩。”   他悄悄抓紧了手中的书卷,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纤细的身影,乌黑的长发轻轻飘荡,如玉的白皙脸旁。   瞳瞳……   这个名字曾经那样深深地印在他的心头,他逐渐已经将之冰封,不敢再忆起。而今天,却因那个抚琴的女子勾起了那些痛楚的回忆。   一瞬即逝。   痛楚在他眼中飞快地闪过。   是的,小部落说得没错,他的心里的确已经有了人选,之所以没有宣布,只是要考验一下那个人选是否真的合适。   只是小部落不会知道,他的心思还有着更多的千转百回,因为那个叫与瞳瞳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他的确有过犹豫和矛盾。   该将那位抚琴女子封为“公主”吗?   阁昱不自觉抿紧了双唇,坚实的下颌也收了起来。   奇异地,他脑海中窜过一抹红色的影子,轻盈舞动的娇躯,尤其是那双被半遮在红袖之后的眼睛,明媚而清澈,带着一股探究和神秘。   舞池之中那个柔媚而大胆的红影又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小部落见大王久久未出声,忍不住提醒道:“大王,您准备什么时候宣布?”   阁昱猛然从那双灵澈的眸子里回过神来,他今天好象有点失神了。   “明天,明天吧!”带着某种小部落不明了的轻叹,他合上了手中书卷,琥珀色的晶瞳变得如大海般深沉。   他不该为任何人而影响自己的计划!   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天然的威慑,他迈开大步,准备回寝宫休息。    第一章 贬身为伶 8   第二日,关于册封“公主”之事,没有任何动静。   第三日一早。   丫头趁着大家早膳的时间急急跑到百艺苑。   咏唱正与飞扬、落雪一起用膳,她们三人一同来自“花月楼”,饮食起居基本也安排在一起。   咏唱一见丫头匆忙的身影,吃惊地站了起来。   “坏丫头,你怎么一大早又来了?小心风大婶打断你的腿。”咏唱离开桌子,对丫头说道,丫头天天有事没事往自己这里跑,迟早会出事的,“这好歹都是宫里,凡事要讲规矩,万一……”   丫头连忙拉下咏唱的手,道:“哎哟,我的好小姐,你什么时候变得爱说教了!风大婶这会在伺候娘娘们用膳,哪有时间理会我这小丫头啊。”   咏唱本不是拘礼之人,可她实在不愿自己的丫头因犯了错而被罚,毕竟这是王宫大内,容不得下人犯错,否则谁来保她?   “有话快说,这么急来这干什么?”咏唱压低声音道。   丫头看看正在慢条斯理用着早膳的落雪与飞扬,神秘兮兮地将咏唱拉到门外,看看四下无人,才说道:“小姐,我是来问你,前日大王过来选封‘公主’之事结果如何?”   美丽的水眸眨了眨,一说昨日之事,她便想到了那个冷硬的男人,他根本就没有宣布结果,于是摇摇头:“不知道。”   “小姐不知道?那可要努力争取啊!”丫头使劲拉拉她。   “为什么?”咏唱不明白,她对自己能否选封公主之事根本不在意,只是恶君为何大费周章做此选拔,她是想了一夜也没有得到答案。   丫头朝咏唱扁扁嘴,道:“小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这次可是要册封‘公主’,‘公主’啊!小姐你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大翻身啊!”   咏唱闻言笑了起来:“坏丫头,原来你希望做公主的贴身丫鬟了啊,呵呵。”   “哎呀,小姐,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啦。这是王宫,进了宫就是笼中鸟,一辈子也别想飞出去了。”丫头开始着急起来,她一听说此事,昨夜连觉都睡不好。   咏唱扯扯她的发辫:“丫头,有的事并不如想的那么简单。”   丫头瞪着她,道:“小姐,我看你根本不想做那个‘公主’吧?可是老爷……老爷还在边关那鸟不下蛋的地方做火夫呢,难道小姐你就希望一辈子在宫里跳舞?如果做了公主,就可以把老爷也早点救回来啊!”   说到她家老曲,咏唱美丽的大眸子不禁闪了神。虽然自小失去娘亲,和老曲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不过,老曲是自己在这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需要她的时候,她也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救老爹。   问题是,老曲习惯了边关与兄弟们偷着乐的生活,是否真愿意被自己“救”回来享福呢?   就为了老曲而通过选拔成为“平民公主”?她之前的确没想过,何况根本不知道那个冷酷的男人究竟选个“公主”做何而用,她又怎会轻易去以身试险?   美丽的唇角扬起,她的美目灵活动人。   “好啦,坏丫头,此事多说无益。挑选结果任何,我想恶君心里已经有数了。你在这瞎想也没用。”咏唱推着她的身子,笑着,“快回去吧,风大婶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小姐……”跟着小姐这么多年,直到最近,丫头才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的心思了,小姐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抓住这样的好机会呢?   唉。   丫头不满地撇着嘴,被咏唱推出了走廊。   丫头突然转身,从怀中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于咏唱,道:“哎呀,差点又忘记了,这是老爷特意特意从边关那个灶台旁托人送回来的。要不是正好被风大婶接到了,估计这信也转不到小姐你手中了。”   又是一封信?   这老头子难不成以为自己会写几个歪歪唧唧的自很了不起?看来他时间还蛮多的嘛……   “知道了,我回头就看,你快回去吧!”   看到丫头离去,咏唱静站了片刻才回头,一转身,只见飞扬正定定地站在门口,睁着大眼望着自己。   “咏唱你也希望当选为公主吗?”飞扬的小脸上闪过惊讶之色,她以为咏唱根本不在乎这样的选拔。   “不是我想,是丫头在瞎想呢。不过……” 咏唱将她的表情看得真切,她顿了顿,又笑着说,“大王选谁,只怕昨日就已经定了下来。”   飞扬一听,惊疑地睁大了眼:“大王昨天就有数了,为什么不说?”   “呵呵,大王定是想考验一下大家吧。”咏唱嘴角笑意如花,说出自己的看法。   飞扬不明白:“考验什么?”   咏唱突然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考验什么,就看他选封‘公主’的目的是什么了。”   飞扬这才突然想到了什么,提高了声音道:“哎,我也忘记了问,大王为何要挑艺伶做‘公主’。”   “呵呵,傻丫头,问了谁告诉你答案?”咏唱双眸晶莹闪亮,“好好地封一个‘公主’,定是有着重要的原因吧。”   飞扬悄悄拉过她,用帕子半捂着小嘴道:“你觉得落雪会被选上吗?”   愣了一下。   脑海中浮现出男人深沉而略带痛楚的目光,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目光恰是因落雪而起,而落雪当时也平静地不可思议,无视于阁昱的注视,将自己精湛的琴技几乎发挥到了极致。   他曾经见过落雪吗?还是他和落雪本就认识?   咏唱皱起皱眉头,看着飞扬道:“别人我不敢说,你姐姐肯定没问题。”   “你为何如此肯定?”身后响起了第三个声音,一袭白衣在朝阳之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飞扬立刻一惊,站直了身子看着刚走出门口的落雪,脸色微微添了一丝潮红,低唤道:“姐姐,你吃完了?”   落雪看了飞扬一眼,对上咏唱明亮的眼眸,再次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我会被选?”   眉眼一弯,咏唱笑得如三月里的阳光一般温暖。   “呵呵,落雪你无论是容貌还是才艺,都应该自信才对。既然你有自信,我们自然对你也更有信心。”她的语气充满了真诚。   落雪垂了垂眼,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落下一层阴影。她本来是有自信,可是她也有留意到,昨日大王只对自己投过短短一瞥,便没再看过她。   事后,大王也没有直接宣布选中的名单,夜里躺在床上一想,越想便越觉得没有希望了。   这会听咏唱如此一鼓励,她那颗纷乱的心不禁又悄悄燃起了希望之火。   咏唱笑着,嘴角的弧度极美。   其他人,她不敢肯定,落雪——只为恶君对落雪的那一眼,她便有了答案。至于恶君会不会再挑几个女子一同再次竞选,就不得而知了。   “你们姐妹先聊,我去用膳。”绕过落雪白色的身子,咏唱一袭红赏,闪进门去。   恶君选谁,今天应该就可以知道答案了,又何必去多想呢!   门外,落雪对低着头的飞扬轻斥:“怎么跟别人问到这些。”   飞扬小声道:“对不起啊姐姐,飞扬只是关心你,咏唱那么聪明……”她咻然住了口,因为看到落雪难看的脸色,心中不免叹息。   多年来,姐姐为自己担待了许多,她在人前很温婉悠然,其实骨子里多少有点好强,她定是不高兴自己去问咏唱关于选拔结果了吧。   那么,这个大家都暗暗猜测了无数遍,焦急期盼的结果究竟何时会出现呢?   好事多磨。   选拔的结果让姑娘们莫不望穿了秋水,可惜还是迟迟未有消息。   咏唱回到自己的厢房。   她自然也关心着那消息,不过却比所有人都看得淡然,想到丫头的话她不禁会心一笑,这坏丫头……呵呵,定是吃不了那个烧火丫头的苦了吧,想快快跟她一起“升官”!   收回神思,看着手中来自她爹老曲的信,皱巴巴的信封上,依然是几个乌黑大字——爱女亲启,咏唱不禁皱起了眉头。   上次岩嵩岩将军转交的信,她一看完就扔了。那没水准的老曲完全一介武夫,连兵法都是从说书先生那听来后,靠自己狐狸般的天赋研究而学会的。   他写了一堆横七竖八的废话,害她看得辛苦,也没找到几句重点,大约只明白他在感叹后悔这么早就被人抓住小辫子,以后没得玩了。   将信抽出,打了开来。   咏唱心不在焉地往下看去,越看眼睛睁得越大,最后美丽的唇瓣逐渐轻扬了起来。   这封信的内容她很快抓住了,可见老曲是多么努力地写这出这封高水准的信,还好没有被风大婶处理掉。   信里大概这样说——   咏唱丫头,你该不会已经忘记自己还有个远在边关受苦受难的老曲了吧?   这火夫的日子真是 “惨”啦!挑水洗菜烧火洗碗……连个小赌的时间都没有,岂止一个“惨”字了得?简直就是惨惨惨!   ……阿弥陀佛,老曲我诚心向佛祖起誓,如果那还有点良心的丫头,愿意将她这命苦又歹运的爹从边关的灶房旁解脱出来,老曲以后可以虔心向佛,天天吃素,愿意将以前赢了那群不会赌还要赌的家伙们的票票,全部送给咏唱丫头,虽然那本来是留给她做嫁妆的……   总之,咏唱丫头要早早救老曲爹爹,佛祖也要保佑我老曲这辈子还能尽情地赌上几把。丫头,记住啊丫头,老曲现在就跟你赌一把……愿赌服输,你一定要来救我于水深火热啊……   看完信,咏唱可以想象一个劲瘦的糟老头子,蹲在灶台旁使劲吹着火灰,两眼瞪着火炉把通红的柴火当骰子的情景。   要救他?   救他为了让他有机会好好赌几把?   老天爷,她怎么有个这样天生爱赌的爹爹,不禁怀疑娘是不是被老曲的好赌给气死的?   “好吧!老曲,我就来跟你赌一把!”咏唱自怀中摸出两颗鲜红色半透明的骰子,握在手心,想到信中的内容,她扬起了唇角道,“好,既然你买大,那我就买小,一次定输赢!”   仰头,抬眼,抛出。   两颗鲜红的骰子在空中抛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咏唱飞快地抓过桌上一白瓷茶杯,手腕一翻,只听“叮咚”两声清脆之响,骰子便飞快地在杯子里旋转起来。   杯盖一捂,她伸出十指扣住杯子便轻摇了起来。   “铛……”   悦耳的声音,细微的颤抖,动静逐渐停息了下来。   两只葱嫩的手指优雅地夹住杯盖,咏唱面若桃花,双眼闪烁着一丝属于赌徒般兴奋的期待。   杯盖缓缓被打开。   “怎么会?”绝美的脸蛋瞬间变色,结果怎么会这样?她刚刚亲手摇掷骰子,明明非常清楚地听清楚了声音,怎么可能是——大?   老曲竟然赢了!   他买了大,她摇的骰子,他竟然赢了!   “老狐狸!”红唇忿忿地撅起。   “嘿嘿,愿赌服输啊!”眼前仿佛看到了那老家伙一副老狐狸般贼笑的模样。   就在此时。   门口传来其他艺伶们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玲子的声音在院子中响起:“大家快出来,选拔结果出来了。”   “选中了谁?”   “谁那么幸运?”   玲子看着一张张因激动而涨红的美丽脸庞,板起了小脸道:“你们如此沉不住气,大王怎么可能会封你们做‘公主’!大王的眼光可是精准得很,没有出色的才艺和容貌,怎能过大王的眼?”   此话一说,立刻有几名缺乏自信的女做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也有女子悄悄地露出希冀的微笑。   落雪与飞扬二人并立在走廊上,缓缓地走了过去。   咏唱也赶紧跟了出来,紧随其后,她们三个是最新从“花月楼”带回来的艺伶,按资历根本无法与这群在宫中生活已久的姑娘们相提并论。   所以,她们就静静地站在后面等待结果的宣布。   真正宣布结果的人,却是萍妃,她在大家最热闹的时候走进了园子。   “奴婢参见娘娘。”玲子一见那素雅的身影,连忙欠身请安。   “见过娘娘。”艺伶们一齐回答,园子里瞬间安静地只能听到花瓣被春风飘落的声音。   一张张美丽的脸庞,一双双充满紧张与等待的眼睛。   萍妃动了动绸帕,声音不轻不重,与和煦的春风一起飘过大家的耳朵。   “大王请咏唱与落雪两位姑娘今天晚上开始,搬去‘翔茗苑’住。”   此话一说,所有人脸色都不禁大变,包括咏唱自己。   落雪能被选中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自己……怎么也被选中了?   那个阴沉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咏唱眨眨眼睛,闪过疑惑的神情。   落雪两片薄薄的唇瓣轻轻地扬了起来,她的笑容里飘着一抹自信与欣喜,“多谢娘娘。”她盈盈一弯身。   数道嫉妒,艳羡的目光齐齐射过来,落雪挺直着腰杆,一一瞟过她们,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咏唱摆摆手,惊讶之余也也笑得坦然:“纯属意外,纯属意外!”   这个世界上,只有会装糊涂,也肯装糊涂的人,才是真正最精明,最厉害的。   情况每次都在措手不及中发生,这次,她一定要好好地思考一下了,咏唱看了看沉默不语面带微笑的落雪,突然觉得对方眼中的笑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   萍妃微蹙细眉,大王此次的计划她一直摸不明白,反正绝对不能出意外便是了。   “你们现在就去收拾收拾,早点搬去那边。”萍妃淡淡地说完,转身而去。   院子里又开始纷纷扬扬,热闹起来。    第二章 竞选和亲公主    第二章 竞选和亲公主 1   “翔茗苑”——住进这里的人,身份只比妃子娘娘们低一级而已,所谓前途无量。   咏唱与落雪相邻而居。   清晨被窗外的小鸟叫醒,咏唱轻轻推开窗户,忍不住闭起双眼贪婪地呼吸着这属于清晨清新的空气。   蓝的天,白的云,太阳刚刚升起,温柔地照耀着桃花粉嫩的花瓣。   翠绿的叶子上,叶子上还带着晶莹、透明的新鲜露珠。   一袭白色素裹,亭亭立在庭院之中。   “落雪这么早就起来了?”咏唱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不禁喃喃自语。   ——   昨天下午,她们俩就在各种复杂的目光之中离开了百艺苑。   飞扬拉住她们的手,依依不舍。虽然只是她们换个地方居住而已,但是这宫中规矩森严,即使只相隔几个庭院,几条回廊,恐怕日后大家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飞扬湿润了眼眶,对落雪道:“姐姐……飞扬为姐姐高兴,姐姐终于要有出头之日了。”   落雪看着跟自己相依唯命的飞扬,点点头:“恩,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有机会就会回来看你的。”   咏唱见这二人姐妹情深,站在一旁感动了好半晌。   事情的发展的确有点意外,想必坏丫头要是知道了自己入选的消息,一定会高兴地马上奔来吧。   只是让人摸不透的是恶君为何要选两名女子?   献艺时的表现她自认为一点也不突出,也毫无特色,当时,恶君的眼神也几乎没有落在自己身上,那么,他却为何会挑了自己?   自己和落雪之间还要二选一的吧?或是自己做“公主”,落雪做他的妃子?   若非那个拼命叫苦的老曲连佛祖和赌约都搬出来了,她也不会如此在意入选之事。   美丽的唇瓣微扬,她看了看透明而高远的蓝天,默念道:老曲,看来你天生有赌运,你胡乱买大也能中;你希望我早点救你,我就恰好意外地被选中了……看来,你不赌连老天都不放过你。   眸子晶灿若星。   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也正好前去探探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阁王到底在搞什么阴谋!   ……   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落雪回过头。   咏唱笑眼弯弯,清晨的她看起来格外朝气蓬勃,神清气爽。   “落雪你怎么一早就起来了?”她看着落雪秀美的脸庞,发现对方的眼睑下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黑影,心下一动,落雪定是昨夜没有睡好。   落雪朝她微微一笑:“恩,早晨空气好。”   咏唱不自觉地打开双手,轻轻抬起了脸蛋。   长长的睫毛乌黑如漆,小扇子似的微微翘起,照样染红了天边的云彩,也染红了她粉嫩的脸颊。她仰着头,粉颊与枝上桃花互相辉映,映出两抹红晕。   闭上眼,深深地呼吸着。   “我喜欢早晨。”几个呼吸之后,咏唱突然睁开眼睛,明亮的双瞳里有着朝阳洒下的光芒。   落雪来不及收回自己刚刚惊羡的眼神,连忙撇开了眼,望向晨风中轻轻摇摆的花枝。   “为什么?”落雪盯着那张被泛着粉红光泽的绝美脸庞,无疑,见过这么多女人,落雪仍然无法否认,面前的咏唱从里到外都在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美。   无怪乎阁王会选中她!   听到落雪的问话,咏唱笑眯眯地答道:“早晨空气好,早晨的阳光最美,尤其是我喜欢早晨能带给人一种新生的感觉,新生了,昨天的一切烦恼往事都可以抛去了。”   说完,她又轻轻闭上了眼睛,尽情地呼吸着,空气里飘散着桃花的清香,淡雅迷人。   落雪皱起了眉头,不由地感叹了一声:“咏唱,我真羡慕你。”   “啊?”明亮的双眸突然睁了开来,“你……羡慕我?我有什么可羡慕的?”   “恩,羡慕你很多。”   落雪注视着面前这张不施粉脂也足以令人着迷的红颜,以前自己怎么没有发现呢?怪不得包三娘在第一天就宣布让咏唱住进“花咏阁”,原来她真的是位可塑之人。   咏唱伸手接过一片被晨风打落的花瓣,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我一直觉得与其去羡慕别人,还不如自己努力去实现。”   落雪藏在雪袖中的手指不禁轻轻半握了起来。   她羡慕咏唱。   由衷地羡慕。   虽然相处的日子不多,虽然咏唱一直跟飞扬走得比较近,虽然她已经觉得自己已经很出色,可是,每次在咏唱面前,她总是忍不住有一股压抑不住的自卑悄悄滋生而出。   咏唱曾是二品将军的千金,出身地位都比自己高。   咏唱的美貌浑然天成,当她弯眉一笑之时,眉眼间不经意流泻出一股自然的妩媚。   然而,这都不是她最羡慕的,她最羡慕的却是咏唱的“自在”。   怎样的一个女子,可以面临家门巨变而依然如此坦然快活?   记得自己和飞扬刚刚被贬到花月楼时,飞扬足足哭了三天,而自己也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若非后来包三娘见她姐妹有着较为出色的技艺,又特意派人再训练她们,她们或许也会与其他的歌伶舞妓一样,早就落进那群男人的手中而无力反抗。   曲咏唱,她眼中时刻散发着一种自信的光芒,那是一种自骨子里透露的自信,仿佛她本来就是一个骄傲的女王,没有几个人在困境之中还能做到这样,如玫瑰花瓣般柔嫩的嘴角,常常盈盈带笑,荡漾着快乐与平静。   这样的女子,只要她愿意,天下男人恐怕无法逃脱她的魅力;这样的女子,无法不让人真心的羡慕。   “呵呵。”咏唱突然低笑出声,抬眼直视着落雪,“在我眼里,落雪你一直是个冰雪聪明、才貌双全的女子,让人羡慕得紧。就像这次阁王突然说要从艺伶们之中挑选一位出来,册封‘公主’,我就知道他一定会选你!”   落雪吃惊道:“我一直奇怪你为何如此肯定?虽然我也有自信,可是……这是王宫,佳丽才女何其多,又是由大王亲自挑选,所以我便没有了把握。”   咏唱美丽的唇瓣闪动着粉红的光泽,带着丝笑意,她以为落雪是淡定的,没想到落雪的心里是如此忐忑紧张。   “落雪,你有自信的条件,而且……”突然想到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他以那样深沉又带着某种痛楚怜惜的眸子注视过落雪,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呢?   “而且什么?”落雪问。   咏唱眨了眨眼睛:“落雪以前见过阁王吗?”   落雪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摇头道:“没有。至少我的印象里,你在百花楼出场那夜是第一次见到。”   “喔……”咏唱沉吟了一会,一直微笑着。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落雪奇怪地问,如今这翔茗苑之中只有她二人,本是性子喜静的她只能将咏唱作为可以分担心事的对象。   咏唱仔细地瞧了瞧落雪白皙柔美的脸庞,笑道:“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我们俩能被选中真是幸运,也是缘分。落雪……”   她突然认真地喊她。   落雪抬眼直视着咏唱。   “恩?”   “落雪,我想说——我本无意竞选什么公主,完全是随波逐流而发生的意外。无论这次你我是谁被册封为公主,希望我们都是好姐妹。”明亮的眼眸里闪动着真诚,她喜欢交朋友,也很珍惜朋友。   落雪闻言,突然脸色一白,手指悄悄地抓了起来。   她一夜未睡,一个是由于换了新的环境与飞扬分了开来,而更重要的是她一直记挂着最后的选拔结果。   “公主”头衔只能落在一个人身上,对手是咏唱,她实在没有把握。   可是……她无法否认,自己真的很希望能被选上。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停顿了一会,落雪努力地露出一个笑容,笑容极为美丽,声音轻柔:“咏唱觉得大王会选中你我之中的谁?”   咏唱焉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在心里轻叹了一声,然后摇摇头。   落雪啊落雪,如果不是我那老爹与丫头都对我抱着某种希望,我倒宁愿就此退了出去。而今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也不能轻易退出,看来我们只能尊重上天的选择了。   落雪见她摇头,突然顾自笑了起来:“无论是你我谁做了公主,我想,都会比以前的日子过得幸福。”   笑中包涵着说不清道不尽的淡淡忧伤。   幸福?   就算从花月楼出来,再被幸运地封为“公主”,但是谁又说得清真正的幸福是什么?   平静就是幸福。   而如傲梅一般清冷的女子,她的心已经不平静了。   落雪轻轻地转身,朝自己厢房走去。   咏唱轻颦起了两道形状完美的眉,一朵粉红的花瓣正好飘上她纤柔的肩头。   咏唱看着她的背影,微笑着道:“落雪,你的愿望会实现的。比起当选‘公主’,我更在乎为什么要选‘公主’。所以,努力啊!”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内。   花瓣飞舞的院子里,只留下咏唱一人,她嘟起小嘴,无意识地以手指绞着自己垂落肩头的柔美秀发。   公主的头衔,她到底该不该争取呢?   唉!   好为难啊!为了自己,为了爹爹,就算是为了丫头的愿望,她也该争取的。   可是,她也能理解落雪,飞扬说那是落雪的愿望……   现实为什么如此让人难以抉择进退呢?   平日里闪亮的眸子似乎失去了不少光泽,她无聊地走进院中的小亭子里。   沉浸与自己思绪里的咏唱,丝毫没有注意到,院里的另一端有双深沉而带着思索的眼睛正注视这她。   琥珀色的眸子在朝阳反射下闪闪发光。   一天了,又是一天夕阳西下。   阁王并没有召见她们。   “翔茗苑”似乎有几分冷清,除了每天固定打扫和送饭的宫女,就只见咏唱无聊地在院子里自己转悠着。   阁楼里不时会飘出优雅的琴音,一个白衣若雪的女子坐在窗前。   咏唱捏着手中粉嫩无暇的花瓣,轻蹙着眉暗暗沉思。   该死的阁王到底在搞什么鬼?当日一言不发地看完她们表演,再突然宣布自己和落雪入选,现在可好,已经住进来两天了,竟然就连个动静都没有了。   她们好象已经被人遗忘。   萍妃和玲子没有来过,问进进出出的宫女得到的答案也只是摇头。   阁昱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咏唱将花瓣捏在指尖,露出一个美丽的轻笑,花瓣被举起正对着阳光,她像一个无聊透顶的孩子,眯起了一只眼睛将花瓣捂在眼前。   思绪没有停止过——能让阁王亲自前去挑选的“公主”人选,她绝对不相信阁昱真的忘记了她们,越是这样等待她便越觉得神秘。   不过,落雪似乎真的有点急了,迷茫了。   琴音断断续续,透着少许感伤。   突然。   一道冰冷的寒光折过她一只正张开的明亮眼眸。   阳光映射,春风中带着一抹萧杀之意。   一个高大的黑影闪电般快速地翻身进入“翔茗苑”,身法轻巧俐落,咏唱来不及反映,对方已置身于她的身后。   在阳光中反着白光的剑搁在了她柔嫩的颈间。   那人一袭黑衣,连整个脑袋都被黑巾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啊……”咏唱反射性地惊呼一声,却被对方刻意压低的嗓音镇住了。   “不许叫!”那人一手抓住她纤细的肩头,一手握紧手中之剑。   指尖娇嫩的花瓣片片飘落。   咏唱努力做了个深呼吸,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到了阁楼之上,琴音又在继续,哀怨缠绵,落雪根本不知道下面院子里发生的一起。   她迅速镇定了下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眨了几下,小声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抓我?”   那人一怔,似乎没料到这女子如此快能冷静下来,还能有胆量问他这样的问题,深沉的眼眸之中闪过欣赏之色。   他没有回答她,反而声音更加保含威胁性:“闭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咏唱闻声,心中莫名地闪过怪异的感觉。   杀她?   美丽的嘴角微微扬起,她试探着微微转了转头,映着粉红光泽的肌肤在阳光下格外晶莹。   “小女子自问与人无怨无愁,阁下又为何要杀我呢?”似乎根本不把对方的威胁放在眼里,咏唱继续问道,语音淡淡地似要被春风吹散。   “因为你是阁王看中的女人。”那人凑近了她的身子,靠在她耳后低语,声音越压越沉。   突然闻到一股属于男人的味道。   清新却有种令人沉醉的男人体味就在鼻间萦绕,他靠得如此近,几乎让她的后背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迫力。   郁闷!   她怎会在如此危险关头去注意这样无聊的事情。   咏唱皱起了眉头,看看自己颈间的剑,道:“阁王的女人多着呢,怎么都轮不到看上我……阁下是不是弄错了?”   “我怎会弄错?难道不是阁王安排你们住这的吗!”黑衣人道。   “还说呢!那家伙把我们扔在这两天不闻不问,估计已经忘记了我们。难道这也叫‘阁王看上的女人’?”说到这个问题,咏唱不由地嘟起红唇抱怨道。   “那家伙是谁?”黑衣人揪住了这个字眼。   咏唱明亮的眸子在阳光下更加发亮,忿忿道:“这家伙就是你口中的阁王啊!”   黑衣人不由地皱起眉头,手中的这位女子实在太奇怪了,她怎么就不叫也不怕呢?还有胆子跟自己聊天,还竟然敢把堂堂蒙舍国的君王说成是“那家伙”,看来……   看她的侧面粉颊若晶,睫毛乌黑长翘,小嘴因某种抱怨而微嘟着,一时觉得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就在此时,阁楼上琴音似乎断了,传来一女子惊吓的尖叫声。   只见白色的身影正站在阁楼的走廊上,小手抓紧雪白的袖口捂在唇间,仍掩不去刚刚发出的惊叫声。   “落雪……”咏唱心中一急,刹那间忘记了还停留在自己颈间的剑,转开身子便要冲上楼去。   落雪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黑衣人,她以为自己看花眼睛了,那真的是一名黑衣刺客,正用剑对着咏唱。   黑衣人似乎也被阁楼上美丽的女子吸引住了,眸光不自觉地飘了上去,闪过一丝难以言预的神色。   咏唱就趁他闪神之际,伸出一手便要推开面前之剑。   黑衣人未料她会动作如此迅速,还来不及收回手,就只听轻呼一声,面前这张美丽的小脸已经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她的颈间出现了一道血痕。   淡淡地,并不深,在白皙柔嫩的肌肤上却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血丝渗了开来,有点火辣辣的味道。   咏唱蹙起两道秀眉,狠狠地瞪了黑衣人一眼,趁对方呆愣之际反腿一踢,踢想对方手中之剑。   黑衣人反应极为灵敏,一个轻巧地旋身便躲了开来。   这一喊叫似乎惊动了四周之人,马上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翔茗苑”赶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黑衣人目光一沉,再次看了看如盛开的桃花一样美丽的咏唱,黑巾下的脸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提起手中之剑,再看了眼阁楼上站的白衣女子,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墙脚,一个跃身便翻过了高高的院墙,消失不见。   落雪见黑衣人已经走了,连忙飞奔下楼,急急问道:“咏唱,你没事吧?啊……你受伤了?”   雪白的颈间,一道红色的血印。   落雪吓得脸色都白了。   咏唱动了动脖子,这才觉得颈间怎么越来越疼了。   庭院的大门突然涌进一大群人,那些都是手执配刀的侍卫。   “刚刚这里有人惊叫,二位姑娘没事吧?”带头的侍卫拱手问道。   “有刺客……”落雪因刚刚的情况脸色依然发白。   “刺客在哪?搜!”那侍卫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变快速地散开,四处搜查。   落雪朝他们喊道,“这里还有人受伤了,还请大夫来啊!”   咏唱以指尖轻轻地触了触颈间的伤口,看到指尖上的殷红,小脸凝重了起来。这点小伤倒不碍事,问题是那黑衣人为何要杀自己?   真杀还是假杀?   为何她感觉此事这么神秘怪异呢?   宫内突然来了刺客?平日里“翔茗苑”连个侍卫的影子都没有,这会才一声惊叫就劈里啪啦进来一队,是否太奇怪了?   狐疑的目光扫了扫大家,咏唱摆摆手:“那刺客已经逃了,我的伤也不碍事的。”   落雪担心道:“咏唱你……”   “我还是回阁楼休息休息。”咏唱慢慢地掀起了嘴角,心口有种抓不住的感觉一闪而过,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第二章 竞选和亲公主 2   当夜幕降临之时,代表着又过去了一天。   但是今天,绝对不无聊,因为白日那一场小小的虚惊,让咏唱有了很多可以胡思乱想的东西。比如说黑衣人是谁?有何目的?阁昱那家伙是在比谁比较有耐性吗?他亲自去挑公主又为何迟迟未决?   望着镜中自己脖子上那条隐隐的红痕,咏唱不由地皱起了眉头。透明的药膏已经敷在上面,仍无法掩盖住它,她眼珠一转,拿起一条红色的丝巾,轻轻地在颈间饶了一圈。   红色,如她明艳的脸颊。   红色,似她热情的性格。   红色也将她如雪的白嫩肌肤称得更加动人。   落雪进门时,便瞧见这样一副美人对镜神思的景象,轻轻扣了扣房门,咏唱闻声回过头,扬唇一笑。   “落雪,你怎么来了?”咏唱连忙起身。   落雪不若平日那般平静,直直地看着咏唱:“我来看看你。”   咏唱瞧见她面带愁容,关心道:“你在担心大王挑选公主之事?”   可想而知,落雪必定是非常关心此事的最终结果,可惜……   “唉!”果然,落雪幽幽一叹,目光不经意扫过咏唱颈间那块飘逸的红巾,“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大王为何好好地要挑个人做公主?”   咏唱缓缓走过几步,道:“这点我也不明白。思前想后,大王这样千方百计找艺伶出身的女子来册封公主,必定有特别之用。所以,无论你我谁被选上,恐怕都难以像正牌公主那样,从此就享受荣华富贵。”   落雪绞了绞手中帕子,水亮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凄怨:“咏唱你在乎荣华富贵吗?”   咏唱撇嘴道:“我才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我要的是自由。”   落雪望见她眼中的坚定与勇气,轻语:“我只是想就算大王这样册封公主别有用意,至少一个‘公主’的头衔,也足以将我与飞扬在花月楼曾经受过委屈弥补回来……”   咏唱理解地点点头,从一个富贵的小姐突然被贬身为花月楼的艺妓,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亲身体验过?那种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只要意志稍微薄弱之人,恐怕都难以承受吧。   其实,她佩服自己,咏唱微微地笑着。   她也感谢老曲曾经告诉过自己: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要以不变应万变,才是应付之本。   所以,她可以乐观以对。   落雪和飞扬,也是她佩服的人。   一个人要将自己的特长在他人面前尽情地展现,开始之初,恐怕需要极大的勇气;而一个人要在“花月楼”这样的地方竞出一袭之地,更加不是仅仅靠美丽的外表就能做到。   落雪和飞扬,同样家逢巨变的女子,她们做到了,她们其中所受的委屈——可想而知。   咏唱认真地看着面前白衣素雅的落雪,微笑着:“如果公主身份和自由二者让我选择,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由。”   “在花月楼,根本没有自由。咏唱,你是幸运的。”落雪由衷地说道。   “是。我遭遇了不幸,但是比起很多人我又是幸运的。现在来到这蒙舍王宫之中,我依然比很多人幸运,至少我还有希望做公主。”咏唱突然话语一落,盯着落雪白皙的脸庞,“可是,落雪,我多么不希望跟你竞争。”   落雪了然地朝她一笑:“这不是你我竞争,我感觉是大王在考验我们。”   “你也这么认为?”咏唱笑了起来,没错,她也已经感觉到了,阁昱似乎在考验她们呢。   落雪点点头,水汪汪的大眼里盛满了疑惑:“其实我不也确定,只是如果大王要我们竞争选拔,他也该出比试的题目才是。”   咏唱摆摆手:“论才艺,我可真的无法与你比了。”   “咏唱……包三娘的眼光是很精准的,她能一眼看中你,你的容貌与才智谁都不敢轻视。只是包三娘却没想到,大王会在你第一天出场时就将你带走。我想包三娘一定心疼死了。”落雪说话时轻轻柔柔,颇有中我见犹怜的气质。   “呵呵,她一定嫌我没给她赚银子。”咏唱拉过落雪,二人坐在圆圆的小木桌旁,拿起桌上的壶子倒上两杯,自己举起杯子,“来,落雪,你我今天这状况也算是缘分,我们喝一杯。”   落雪嘴角挂起了笑容,点点头,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   “咏唱……这是酒?”酒一入喉,她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咏唱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打笑道:“呵呵,平日里没事,我偶尔小酌几杯而已,今天这个,可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新品种,快来尝尝。”   落雪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虽然咏唱给人感觉是个非常多变的女子,时而清纯动人,又时而妩媚妖娆,但是她却没料到咏唱竟然还有此喝酒的雅兴。   咏唱已状似豪迈地一饮而尽,又为自己倒上一杯,问道:“来,我们再喝一杯,眼下这翔茗苑也只有你我二人,冷清得很,我们自己快乐地过吧。”   落雪再度端起杯子,笑了,她发现自己很难不喜欢咏唱这样的女子,明明笑起来像个妩媚的妖精,说起话来表情又可爱地如同孩子,散发着一种天然的魅力能够感染身边之人。   “你说得对,日子苦也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还是快乐点过好。我该敬咏唱一杯,学习你的乐观。”说完,在咏唱一双不可置信的水眸注视下,落雪白袖一遮,将杯中之酒饮尽。   咏唱眨了眨眼睛,刚刚一杯酒下肚,现在面色已微红,她咯咯笑了两声:“落雪,想不到你这样美丽柔弱的女子,竟然也会喝酒呢。来,我也干了。”   说罢,又是一杯。   “落雪,你觉得阁昱那家伙怎么样?”咏唱两颊沾上了如玫瑰花般的嫣红。   落雪放下手中之杯,推着她的身子,轻喊:“咏唱,咏唱……”   她颦起秀眉,面前的这位红衣美人似乎已有几分醉意,对大王不但直呼其姓名,还加上了“那家伙!”   这话要传到大王的耳朵里,别说“公主”,恐怕连花月楼都回不去了,只能去地牢呆着了。   “咏唱,你一定是醉了。”落雪取下咏唱手中的杯子,不禁对她的酒量摇摇头,暗然失笑。   她以为咏唱很能喝呢……结果,连自己都比不上。   咏唱一把抓住落雪的手,轻嚷道:“你还没说呢,你觉得阁昱那家伙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我都没看清过他……”落雪浅笑着,她也算与大王见过两次了,可惜却没有一次好好地看清大王的脸庞,只感觉他是个高大严肃的男人,浑身的气息冰冷孤傲,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威严。   咏唱一手扯下颈上的红绸,不依地嚷道:“我告诉你,那家伙很阴冷很狡诈的,我以前就听说过的……你有没有看到他的眼睛……哼,寒冷得像冰,没有感情呢……不过,我再告诉你,那家伙看你的时候……眼睛里有点不一样的东西……呃……”   她突然打了个酒嗝站了起来,不听她满嘴的胡话,你依然可以看到她周身散发的优雅美丽,有些气质是与身俱来,无论何时都难以掩灭的。   落雪轻扶住她的手臂,她的身子很软。   她说阁王看自己时,有点不一样……   是么?   落雪不禁瞧着咏唱粉嫩娇红的双颊,心思浮动,如此说来,是否代表自己有着被选上的希望呢?   “落雪你别担心……我已经帮你想过了,就算阁昱那家伙不封你做公主……也会给你封个妃子啥的……哈……”咏唱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我还告诉你,我发现那家伙跟我家门口那块大石头一样,又冷又硬……不爱说话,却爱下命令……呃……”   落雪的小脸几乎挂不住,她万万没料到咏唱喝醉酒了会如此喋喋不休,一个一句“那家伙”,万一大王听到了……   她干脆将咏唱扶到床上休息,谁知咏唱硬是不愿意躺在床上。   “嘘……,咏唱,别说话了,你喝醉了。”落雪无奈地叹息,按下她的身子。   咏唱也突然“嘘”地一声,咯咯笑了起来:“我不若落雪这般斯文呢,呵呵……我家老曲希望我文静点,优雅点,有风范点……嘿,为了逗他开心,我也去学了那个什么……回眸一笑……”   落雪正要回答,突然不知从哪吹来一阵冷风。   门便被人推开。   落雪慌忙回到前面的厅堂,看到来人吃了一惊。   小部落正肃着一张脸,一手搁在腰间的刀柄之上站在门口,他身后也跟着两名侍卫。   她是认得他的,大王最贴身的侍卫。   落雪盈盈一欠身:“落雪见过大人。”   小部落将视线环顾厅堂一周,皱眉问道:“这不是咏唱姑娘房间么?你怎么会在这?”   落雪下意识地回望了一下内室,答道:“回大人,咏唱有点不舒服正在休息。不知道大人……来此有何吩咐?”   会是选拔公主的消息吗?   大王那边的消息似乎每次都是由这位贴身侍卫传达,侍卫先来咏唱房间,是否表示——大王选中了咏唱?   微红的脸颊有点发白,藏在雪袖里的手指悄悄握紧。   说有私心也无妨,她的确希望选的是自己。   小部落也随之看了看微微摆动的隔帘,道:“不知咏唱姑娘是否病得严重?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就在此时,一个带着几分含糊的声音答道:“哼,抛我们在这几天都不闻不问,现在想到请太医……是不是有点晚啦……”   “咏唱……”一见门帘后摇晃的身影,落雪大惊,看了面色陡然凝重的小部落一眼,连忙快步前去扶住咏唱,“你怎么起来了。”   这副样子让小部落大人看到也太失礼了吧!   脚步有点虚软。   奇怪,以前喝一两杯都没事的,今儿个一定是太高兴了。   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子,咏唱踉跄着走到小部落面前,左看看右看看,眼角一挑笑得面若桃花:“你不是那家伙面前的冷面侍卫吗?”   此言一出,小部落一张堪称英俊的脸立刻黑了一半。   酒气。   分明是一股酒气。   这个一袭红衣的女子,美目晶莹,香腮嫣红,可惜,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酒气,还如此大胆地说大逆不道的话!   握刀的手抓紧了开来,小部落的目光一下子瞥到白衣女子身上,很明显,她在说谎,这位咏唱姑娘哪有什么生病!   他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大王知道了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两位女子竟然……   烟花之地的女子怎能担当“公主”大任?   看来,一定要让大王亲自瞧瞧了。   “咏唱姑娘,大王有请!”小部落手一拱,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他请我?”眼睛一亮,酒劲似乎过去了一半,是被惊醒的。   落雪不由地担忧起咏唱来,这副模样怎能见大王?她露出最美丽的微笑,对小部落说道:“大人,大王这么晚了招咏唱过去何事?”   小部落收回眼中的锐利之光,道:“大王自有大王的安排!”   落雪努力维持着微笑,大胆地问道:“不知选封‘公主’一事,大王可有决定?”   “落雪姑娘不必着急,过了今晚,你就知道了!”小落部的目光回到笑得飘忽的咏唱身上,皱起了眉头,“她现在这样子……”   咏唱拍了拍自己火热的双颊,一眨不眨地盯着小部落,道:“我这样子又如何?大王为何突然想见我?”   “姑娘去了便知。请!”小部落退到门外。   “大人可否等等,容许咏唱姑娘换身衣裳再去?”说话的是落雪。   原本她与咏唱之间的感情平淡若水,经过这一番“畅饮”之后,突然增添了不少新的情谊,她好心地想让咏唱先擦擦身子,换身衣裳整理一番,再去见阁王。   小部落眉头定在一起:“这是大王召见,不容耽搁!咏唱姑娘,请!”   笑颜如花。   美丽的唇角一直上扬着,她的眼睛晶莹明亮。   咏唱朝落雪眨眨眼睛:“不用担心,不就是去见大王吗?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盈盈转身,红色的身影纤细而柔美。   落雪看着那抹挺得笔直的背影,脸上已没有一丝笑容。   大王召见了咏唱,那自己呢?   咏唱似乎酒醉已清醒了不少,可是满身酒气要让人不发现都难,大王会如何看待她呢?   明天,明天的结果会如何?   夜色,带着丝丝冰凉。   流星刚升起,一弯蛾眉般的下弦月,正挂在远处的树梢。风中还带着花香,神秘而美丽。   红色的绸衣,在夜风中显得有点单薄。   脚步还是有几分虚软,咏唱一脚轻一脚重地往前走着,身子晃悠晃悠。   唯一不变的是脸上的微笑,微醉的姿态平添了几分妩媚娇俏。   随这侍卫举着宫灯在前面带路,穿过回廊,假山,他们终于来到一处宽阔的庭院前。   梁上悬挂着盏盏宫灯,明亮,微晃。   两根高大的朱漆柱子,柱子上金龙盘旋。柱子的正中间是雕花大门,门上一横匾,赫然题着——“养心阁”。   夜风吹一吹,感觉清醒了几分,可是这眼前怎么还转来转去的?   咏唱不时拍拍自己嫣红的脸颊,不断提醒自己要清醒些。此时见大家立在门口的台阶下站立不走了,美目一动,心里明白得很,阁昱应该就在里面吧。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酒气。   小部落恭敬地立在门前,请示道:“禀告大王,咏唱姑娘已经带到。”   一个淡漠带着几分萧瑟之意的声音传了出来:“带进来。”   “是!”小部落转身,对咏唱做了个请的手势。   咏唱看了看屋内灯光下的高大剪影,举步朝台阶上走去。   “呃……”她突然抬起手腕,以袖掩住自己的小嘴,朝地面翻翻白眼,没忘记自己正身在何处。   女子喝酒,实在有失端庄。   如果还不小心打个酒隔,那可是风度全失了……   尤其在男人面前。   咏唱悄悄地深呼吸着,暗地里闻闻自己的衣袖,是不是真的浑身酒气?一会见到恶君那家伙该怎么说呢?   不对,应该是那家伙到底想说些什么?   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她娇嫩的唇瓣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保持着优雅挺直的身姿,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口之手,拱在身前。   如果不是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酒香,那样一个玉人儿,一定可以称任何人称为端庄秀气,大家之风。   正想着,门一声轻响,屋内明亮的灯光正好照在她娇艳的小脸上。   阁昱就站在门内几步之处,一眼就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细致的五官却明艳照人,娇艳欲滴的红唇,含笑带春的眉角,她的唇瓣上似乎凝结着春天桃花的味道。   他背对着光,将一步一步走近的咏唱看得一清二楚。   没错!   就是这个女子。   该冷静时冷静,该妩媚时妩媚,该微笑时微笑。   这等姿色,这等气质,邪王楚弈一定会喜欢!   阁昱琥珀色的眸子在暗淡的光线下闪过一道算计的光芒,仿佛一个等待已久的猎人,正等着自己看中的猎物一步步走进笼子。   咏唱看不清他的神色。   晃晃美丽的小脑袋,不由地眯起了眼眸,那个高大的男人就是阁昱那家伙了,架势还蛮大的嘛。   王……嘿嘿,果然威风。   一只绣着五彩蝴蝶的绣花鞋踏入门内,然后再是另一只,她极尽全力地稳住自己身子不乱晃动。   火红的衣裳,雪白的肌肤在灯光下散发着比朝霞还要绚丽的色彩。   待她走近,阁昱眼眸一沉,朝外面挥了挥手。小部落朝门内看了一眼,恭敬地垂了垂头,轻轻将门带上。   “咏唱见过大王。”原本酒醉,被冷风一吹,额心竟然有几分疼痛,不过,她再糊涂也不至于忘记跟这位蒙舍尊贵的大王请安。   阁昱反负着双手,锐利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面前的人儿。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正眼看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