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chapter 01 温布利大师赛历来都是斯诺克球坛最高水准的代表之一,世界一流球手在球台上一展球技,一是为了赢得奖金和灌满荣耀的奖杯,二是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实力。 今年的比赛吸引了比往年更多的关注——温布利的决赛场上居然出现了两张亚洲面孔,都是中国人。 “韩荻,两年前出现在斯诺克职业排名赛的名单理,是球坛里非常少见的女球手。”导播室里,今天球赛解说之一的威廉翻了翻韩荻的资料,用颇为意外的口气继续着,“至去年,她的世界排名已经飙升到世界第五。” “是啊,她今天的对手目前世界排名第三的中国籍选手,夏衍。”另一位解说凯莉接了话。 “斯诺克赛事里少有中国面孔,这次两位年轻的中国选手打败不少球坛老将最终打入决赛,让人意外之余也令今天的比赛更有看点。”威廉的口气听来充满了嘲讽。 “在欧洲球场燃烧起的亚洲战火。”凯莉说完和威廉都笑了出来。 伴随着两位解说对球局的评论,这场展开在韩荻和夏衍之间的巅峰对决就这样进行了七个多小时,一直进入到第19局,也就是最后一局的较量。 从下午比赛正式开始到现在,韩荻和夏衍的比分一直呈胶着之势,如果韩荻能够赢下这一局,那么她将最终赢得这次温布利大师赛的冠军,让全世界知道中国女球手的实力,也把夏衍压制在自己的冠军光环之下。 在顺利完成第一次的得分局之后,夏衍以退为进,打了个防守球。 威廉不禁赞许:“这个斯诺克做得漂亮。” “确实,角度很刁钻。”凯莉接话,“夏衍最擅长快速进攻,曾经在5分20秒完成满杆147分。根据我对夏衍的了解,他的这个斯诺克不会只是完全的防守,更可能是在给韩荻下套,韩荻要当心了。” 场上的韩荻皱了皱眉, 看着球桌上被夏衍打回开球区作为回防的母球,立即在脑海中快速地寻找最合适自己突围又不给夏衍留下破绽的路线。 “韩荻一直没动,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夏衍这记球给难住了。”凯莉开口。 “要打破夏衍的这个斯诺克不容易,韩荻不论从哪个角度出杆都没有什么胜算,也难怪她迟迟没有出手。” 正如凯莉说的,韩荻在思考打破僵局的办法。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精神状态也到了最紧绷的时候——这一场比赛的胜败不光关系到最后的奖金和荣誉,还有着其他的意义。 场边的夏衍看着韩荻右手的拇指不由自主地在摩擦球杆末端,知道她正在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这是韩荻紧张时就会做出的小动作,只有他知道。 专业的斯诺克球手对每一局都有自己的把控,甚至精准到他们出的每一杆。在这一次和韩荻交锋的最初,夏衍就感受到在过去的五年中,韩荻在斯诺克上的突飞猛进——她所取得的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随着比赛时间的推移,韩荻的状态越来越紧张,从最后一局开局的情况来看,这种情绪似乎将会影响她接下去的发挥。 在等待多时之后,威廉又一次发声:“这一次韩荻判断出球的时间确实太久了,这会儿在座的观众都开始有些按耐不住了。” 此刻,在亚历山德拉宫观的众席上,确实出现了微弱的议论声:“韩荻在想什么?这么久还不出杆,在这样的国际赛事上简直太奇怪了。” “毕竟是中国选手,大概还不能适应伦敦赛场的气氛吧。”有人调侃着笑了出来。 “别这样,韩荻是常年旅欧打比赛的,反而很少去中国打球。”有人反驳。 夏衍很想上去和韩荻说些什么,但这是在赛场上,除了比赛开始前的握手,他们之间不应该再有任何交流。 在越来越浓重的质疑气氛中,韩荻终于做出了出杆的姿势。 “韩荻终于要出杆了!”威廉在长久的等待后也变得一惊一乍起来,“让我们看看韩荻考虑这么长时间之后,将会用什么办法来解夏衍的这个斯诺克。” “威廉,我并不觉得韩荻的这一杆能对她重新把控局面有什么帮助。”凯莉显得毫不在意。 连续七个小时的比赛对选手而言是个不小的一个挑战,也考验着观众们的耐心。在韩荻俯下身的那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韩荻手中的球杆上——母球的走向将由这一杆决定,比赛局势究竟落入谁手,也将可能在这一杆之后见分晓。 韩荻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母球,蕴藏在手臂肌肉中的力量正蓄势待发。如果这一球没有失误,她将能抢在夏衍之前获得进攻的主动权,从而率先设计这一局球赛的走向,也就更有可能夺得冠军。 本应该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却因为这样复杂的心理而显得格外漫长,从韩荻眼中透出的汹汹杀意也预示了她对这一场比赛夺冠的决心,为了多年来她的不甘,为了向所有人做出一个证明。 就在韩荻将要出杆的瞬间,赛场大门外突然进入了穿着制服的警察和医护人员,这立刻引起了全场的不安。议论声在顷刻之间充斥了整座亚历山德拉宫,而在众人瞩目下,那些人第一时间站在了韩荻面前。 “韩荻小姐是么?”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问韩荻。 “是我,发生什么事了?”韩荻手里还紧紧握着球杆。 有人想要试图听清除医生和警察究竟跟韩荻说了什么,但周围的人声太嘈杂,情势也变得有些混乱,几乎没有人听见真相,只是看见韩荻很快就跟着闯入者离开了赛场。而这件事,随后出现在了英国各大报纸上——决赛当天,因为弥漫的大雾,在希斯罗机场外的公路上发生了连环撞车事件,事故中有多人受伤,其中有8名重伤者,韩荻的养父宋佩民就是其中之一。 宋佩民为了保护妻子许存夕而遭受了重创,需要立刻输血。但宋佩民本身是AB型RH阴性血,这种血型稀有,医院的库存不足,而韩荻正好也是这种血型,本着救人要紧的原则,警察和医护人员才会中途打断比赛,带走韩荻。 韩荻放弃了比赛赶到医院,及时给宋佩民输血才缓住了第一波的危险,但他仍要在手术室里抢救,韩荻则被送了出来。 许存夕在手术室外等候宋佩民的消息,宋元夜则在病房里陪伴韩荻。但是一心担忧着宋佩民的韩荻在病床上趟了没一会儿就要去手术室外等着,宋元夜试图阻拦,两人却是被另一道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原本正和宋元夜争执的韩荻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瞬间安静下来,宋元夜眉间闪过一丝惊喜,但韩荻突发的沉默令他的这股情绪立刻散去,他尴尬地叫了一声:“夏大哥。” 给宋佩民输血之后的韩荻精神看来尚可,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夏衍看她穿着病服还是显得比一般人虚弱的样子,二话没说就把她抱去了床上。 宋元夜以为韩荻会大吵大闹,可韩荻安静地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在夏衍把她放回病床之后,她别过头,用这种方式拒绝夏衍前来看望的好意,冷冰冰地打击着夏衍:“你可以走了,世界冠军。” 韩荻中途离场就意味着放弃比赛,这是他们自从五年前分开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逢,也是第一次正式的较量。夏衍欣喜于韩荻惊人的成长,但显然,在韩荻的意识里,有一件事不会随着时间而发生任何改变,因此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有变化。 病房里的气氛降至冰点,不止是韩荻和夏衍这两个当事人的心情复杂,就连宋元夜都觉得这样的场面令人不知所措。为了不让韩荻生气,他偷偷扯了扯夏衍的衣袖,示意夏衍去外面说话。 “夏大哥,谢谢你来看我姐。”宋元夜率先致谢,又看了一眼病房,无奈的抿了抿唇,“但是我姐……你也知道……” 夏衍早就猜到了韩荻对自己的态度,问宋元夜:“宋叔叔的情况怎么样?” “还在手术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但是有我姐第一时间输血,情况可能没有那么糟。”宋元夜想了想,朝夏衍伸出手,“祝贺你,这次拿了个世界冠军。” 夏衍看着身前的这只手,只觉得这样的祝贺甚是讽刺,但他知道宋元夜没有这个意思,所以握住了宋元夜的手:“谢谢。” 宋元夜还想说些什么,但许存夕打了电话过来,说宋佩民已经从手术室出来,并且脱离了危险。 得到好消息的宋元夜喜出望外,急着去看望宋佩民,嘱咐夏衍:“夏大哥,我去看看我爸,我姐就暂时拜托你照顾一下。” 得到夏衍的应允之后,宋元夜飞也似的跑开,而夏衍在犹豫之后重新进入了病房。 “我爸没事了?”韩荻冷漠地问着。 “从手术室出来了,元夜去看他。”夏衍坐在床边,“他让我暂时照看你。” “我没事,你走吧。” “韩荻……” “不要叫我。”韩荻犹如冰山的神情因为难以抑制的泪水而呈现出痛苦和痛恨。在夏衍又一声低唤里,韩荻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也终于把视线转移到夏衍身上:“你没资格叫我。” “不管以前怎么样,你和我是无辜的。” “可无辜的我成了孤儿,没有了家,要和姨妈一家一起生活。哪怕他们把我当成亲生女儿,可是你看见了,现在还是我一个人留在病房里。这是谁造成的?”韩荻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已经冲着夏衍吼了出来。 夏衍想要抱住韩荻,告诉她,他还在她身边。可韩荻一见他靠近就拼了命地挣扎,甚至不惜手脚并用地把夏衍踹开。最后夏衍只能强行将她的身体禁锢住,压在病床上。 “你放开我。”在挣脱无果之后,韩荻依旧试图喝退夏衍,但显然毫无作用。 这是哪怕在过去,他们都没有过的亲密距离,但在五年之后,他们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让这一切发生。 夏衍盯着韩荻慢慢冷静下去的眉眼,开始松开钳制在她肩头的手,最后他站在病床边,无奈地看着韩荻:“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等元夜回来,我就走。” 韩荻依旧含着泪光的眼眸从夏衍身上无情地挪开,身体也背对他侧卧,当是无声的反抗。 夏衍替韩提把被子拉上去,等了一会儿依旧没见韩荻有原谅自己的意思。他的心里有太多想要和韩荻说的话,却因为这一道冷漠的背影而全都被压抑住,最终只落下一句:“这五年,你还好么?” 病床上的身体没有一丝变化,但在夏衍无法触及的视线死角里,韩荻已然泪崩。接连不断涌出的眼泪早就把枕头浸湿,可正如心事无法被时间融化稀释,她对夏衍所有的感情也被阻隔在五年前分手的那一刻,那是他们之间还未真正开始,就意外夭折的爱情。 卷一 chapter 02 夏衍在宋元夜回来之后离开,韩荻也在稍适休息后去看望了宋佩民。得知宋佩民已经脱离危险,韩荻也放了心,准备明天就出院回家。 夏衍的出现无疑打破了韩荻五年来看似平静的心境,但她除了在和夏衍独处时所有失态,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已经波澜丛生的心情,哪怕是面对宋元夜这个知心弟弟。 出院前再去看了一次宋佩民,韩荻就由宋元夜陪着离开,可宋元夜硬是拉着她走偏门。韩荻知道自己放弃决赛争夺权势必会引起媒体关注,这会儿医院外面一定有好事的记者在蹲点。 韩荻和宋元夜尽量低调地离开,却没想到半路被人认了出来。 “韩荻师姐。”迎面就有个年轻的小姑娘向韩荻扑过来,热情比得过昨天围堵在医院门口的媒体。 宋元夜本着保护韩荻的原则,第一时间挡在了韩荻身前,伸手抵住了那个陌生的姑娘。 “韩荻师姐,是我啊,温如昼。” 温如昼是韩荻出国前,师父祝有龙收的最后一个徒弟,她的小师妹。 虽然得到了韩荻的允许,宋元夜还是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姑娘抱着警戒之心,依旧挡在两人之间,满是警告意味地说:“有话站着好好说,别再靠近了。” 宋元夜虽然清瘦,但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在娇小的温如昼面前犹如大山一样。她抬头,气鼓鼓地瞪着宋元夜:“我和我韩荻师姐说话,你拦着干什么?” 宋元夜想要反驳,但感觉到韩荻扯了扯他的衣服,这才无奈地退开。 “我记得,小师妹。”韩荻微笑。 温如昼笑逐颜开,给了韩荻一个大大的拥抱:“韩荻师姐还记得我,我真是太开心了。”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温如昼回答,“你和夏衍师兄的比赛,我们好多师兄弟都去现场看了,但是……” 见温如昼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韩荻和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场比赛而已,没什么。” 温如昼笑得露出了两排白牙,又把韩荻和宋元夜打量了一遍,问:“你们要出院?可别走正门,好多记者等着呢。” 宋元夜向前跨了一步,又把温如昼挡开了:“还用你说,我们正要从侧门走,就让你给拦住了。” “走什么侧门,早就帮你想好了。”温如昼拉起韩荻神秘一笑。 宋元夜正想阻止,可韩荻已经跟着温如昼走了。 温如昼的准备很充分,带着他们俩直接去了车库,上了早就安排好的车,果断避开了媒体的围堵。 言爵西早就和他的英国朋友在车上等着,见温如昼带着韩荻过来,他立刻下车开门。 “韩荻师姐。”言爵西叫了一声,“我是言爵西,还记得我么?” 言爵西是也是祝有龙的徒弟,从小就是夏衍的迷弟,他之所以跟来是为了防止有突发状况,温如昼没办法应付。 韩荻一见言爵西就知道这是夏衍的安排,但为了躲开那些锲而不舍的记者,她只能暂时顺从,立刻上了车。 宋元夜正要上车,却被温如昼拦住:“我保证安全地把韩荻师姐送回家,现在你可以走了。” 见宋元夜气急败坏,温如昼得意洋洋地摆摆手,快速钻进车里,关上门。 韩荻已经很久没见这些师弟师妹,想来温、言两人前来的目的也是想接她去叙旧,因此她嘱咐宋元夜:“你回去看看爸妈,有事第一时间找我。” 宋元夜只能无奈地看着车子从自己眼前开走,也彻底记住了温如昼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然而车子还没开出车库就差点撞上另一辆车,对方车主急躁地要下车理论,尤其在见到韩荻她们几个中国面孔之后,更是有恃无恐,完全听不进他们的解释。 言爵西的这位英国朋友是位绅士,面对对方车主的强词夺理,根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而言爵西和温如昼的英文水平也招架不住这连珠炮一样的英语指责,都露出了苦恼的神情。 韩荻在那位车主发了一连串抱怨之后,只是拿出手机,故意放慢速度按下了999(英国报警电话),淡定地和那位车主说:“找警察解决这个问题吧。”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英国人试图欺负眼前这几个中国人,事实上并没有实质的事故发生,如果找警察只可能带来更多的麻烦,因此那位车主在听了韩荻的话之后悻悻地走了。 小事化了,温如昼对韩荻的沉着冷静又多了几分崇拜,几人重新上车之后,她一直拉着韩荻说个不停,开车的英国小伙对这个中国小姑娘的热情也显得十分无奈。 言爵西听得脑子都快炸了,不得不阻止她:“韩荻师姐才从医院出来,你安静会儿行不行?” 温如昼朝言爵西撇撇嘴,虽然不服,但也确实安静了不少。 不久之后,一行人就到了聚会的地点,是一家台球俱乐部。 在车上的时候,温如昼已经把基本情况都告诉了韩荻,因此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面对大家的盛情时,也没有失态。 一番寒暄之后,温如昼发现韩荻似乎在寻找什么,经不住心里的好奇,她问:“韩荻师姐,你在找人么?夏衍师兄过两天还有一个表演赛,现在应该是和主办方出去了。乐乐师姐不晓得去哪儿了,易沣师兄要晚一点才过来。” 人群里没有夏衍,这令韩荻既觉得庆幸,又有些莫名的失落。而就在此时,台球室里发出一些骚动,她循声看去,发现大家都簇拥去了门口。 “一定是易沣师兄回来了。”温如昼拉着韩荻朝人群走去。 韩荻过去跟随祝有龙学打斯诺克的时候,段易沣已经小有名气,他和夏衍都是圈内有名的天才选手,因此也很受同门们的追捧。 五年后和段易沣重逢,韩荻发现他比曾经更要锋芒毕露,举手投足带着大家风范,在韩荻看来,他更像是个明星,而不是球手。 段易沣的迟到显然引来了旁人的质问,但他只是温文尔雅地一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韩荻面前,递上一只小小的首饰盒:“给韩荻准备礼物,所以来晚了。” 尽管韩荻和夏衍是这班师弟师妹们眼里的神仙眷侣,但那毕竟都是少年懵懂的时候发生的事,大家都分开了这么久,当时的流言早就被众人笑忘,而段易沣现在的举动才是明确地证明着什么。 “来得匆忙,我没有准备给师兄的礼物。” 段易沣把首饰盒往韩荻面前递了递,假作为难,“你要再不收,我这个当师兄的就没面子了。” 韩荻笑着接过首饰盒打开,第一个听见的却是温如昼的惊呼:“好漂亮的耳钉!” 韩荻合上首饰盒:“谢谢易沣师兄。” “你的身体怎么样?” 韩荻已经明白了段易沣的用意,朝一边的桌球台侧身:“还请师兄手下留情。” 一见有高手过招,围观群众当然少不了起哄,一群人说说笑笑地就到了球台边。 韩荻五年前远走英国,两年前忽然杀进斯诺克职业圈,对很多新入门的师弟师妹而言,她只是个偶尔出现在段易沣等人口中的名字,一个只能通过电视和网络看见的身影。而昨天她和夏衍的比赛,让前去围观的同门现场领略到了她高超的球技,所以当此时她和段易沣要打球,所有人都表现得格外兴奋,尤其是已经当了韩荻好几年迷妹的温如昼。 一开局,韩荻就表现出十分强势的进攻姿态——这是她一贯的打球套路,速战速决。相比之下,段易沣就显得温和许多,并且是比过往都要温柔。 从段易沣为给韩荻准备礼物而迟到,到今天这犹如温水一样的球路,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了同一个共识。 “易沣师兄这是要放水的节奏?” “你也不看看对手是谁,能下得了狠手么?” 一切都在同门之间交换的眼神里。 然而韩荻深切地知道,在段易沣看似温和的球路之下,是随时可能让对手再没办法出杆的危险。如果夏衍是狼,那么段易沣就是蛇,还是毒蛇——她的进攻还是有一部分被段易沣巧妙地化解,并且和她一样,在努力寻找控制这局球的突破口。 段易沣的礼物确实很漂亮,由此和韩荻变得暧昧的气氛却让温如昼有些不自在,特别是这一局看来温温吞吞的球局,更像是段易沣在向韩荻示好,她就更加兴趣缺缺。可韩荻在球桌上的猛劲儿让温如昼一刻都挪不开眼,甚至带着些许报复的心情,期待着韩荻能率先打破这会儿而和段易沣僵持的局面,让段易沣写个服字。 果不其然,在焦灼难解的局势之后,韩荻找到了进攻的可能。她俯在球台边,盯着母球,一杆发力,第一颗红球以惊人的长线被打入底袋,并给下一颗中袋蓝球留下了不错的角度。 所有人为韩荻的这一记进球而欢呼,毕竟长线入袋还能在撞击之下控制好下一次进攻的角度,是需要十分娴熟的技巧和精准的手臂控制力的,韩荻作为女球手,在这一方面无疑非常出色。 言爵西注意到有人从门口进来,他转睛去看,发现是夏衍和祝乐乐,立刻笑了出来:“夏衍师兄回来了。” 这一声之下,焦点全部集中到了才到来的夏衍和祝乐乐身上,这样的郎才女貌,再登对不过,就好像大家都默认的那样,夏衍和祝乐乐是球坛上的金童玉女。 这次大家能来伦敦为夏衍现场助威,正是祝乐乐的主意。 韩荻看着笑容满面的祝乐乐和神色淡然的夏衍,心里仿佛有一个小小的机关被拨动,吧嗒一声,让她完全从和段易沣对战的认真里脱离出来,有了另一种心情。 这种心情叫失落。 在言爵西的带领下,大家又向夏衍和祝乐乐围拥过去,似乎马上就把韩荻和段易沣忘记了。 站在球台边的韩荻默不作声,视线里却出现了一只手,她听见段易沣问:“一起过去?” 韩荻抬眼看着段易沣温润的眉眼,那里面写满了耐心,如同他伸向自己的手,张开的手心里是不止隐瞒了五年的恋慕和等待。 卷一 chapter 03 段易沣等待着韩荻的回应,而夏衍已经到了球台边:“已经切磋上了?” 韩荻的沉默等同于对段易沣邀请的拒绝,虽然有些尴尬,但并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他立即放下手,回答夏衍:“是啊,球桌上问好,咱们师门的规矩。” “韩荻师姐好厉害,这么刁钻的角度,她一个长线,红球就进了。”温如昼献宝似的插嘴。 祝乐乐扫了一眼球桌,问段易沣:“是易沣师兄开的球?” 段易沣尴尬地笑了笑,转开话题:“你们怎么一块上来了?” 祝乐乐顺势挽起夏衍的手臂,如同宣誓主权一样:“我去给爸买礼物,正好师兄也从表演赛的主办方那里回来,就顺道一起过来看看韩荻师姐。” “有心了。”韩荻放下球杆。 “既然打了一半,你们就继续吧。”祝乐乐的目光一直定格在韩荻身上,笑容里像是藏着刀。 夏衍把手臂从祝乐乐手里抽了出来,走到韩荻身边,拿起那根球杆,和段易沣说:“好久没和易沣打球了,咱们来一局?” 别人看不出,段易沣却知道夏衍是在帮韩荻解围——韩荻只要横放球杆在身前,就表示她不想再继续打球,所以在比赛的时候,从来不会轻易放下球杆,除非她想放弃比赛。 祝乐乐也感觉到了夏衍对韩荻的维护,可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生气,只能暗中咬牙瞪着韩荻。 气氛一度变得尴尬,最后还是温如昼捅了捅言爵西的手臂,让言爵西立刻去整理球台,她也帮忙打圆场:“两位师兄确实很久没有给我们言传身教了,无比欢迎。” 于是一场看似练手实则充满火药味的比试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夏衍依旧保持着他快和狠的球路特点,一开始的气场就十分凌厉,而段易沣依旧是保守进攻的策略,但谁都能感觉到现在看似的温柔,可是比刚才他对阵韩荻要暗藏杀机得多。 祝有龙调教出来的徒弟,除了韩荻,就属夏衍和段易沣最有出息,两个人都多次获得国际大赛的高级荣誉,横扫各大赛事奖项,也曾经在赛场上相遇。因此这一班师弟师妹对他们两个可谓崇拜有加,能够看他俩同场竞技,必定是令他们兴奋不已的事。 这里不是在比赛场,再加上昨天在病房闹的那一出,现在的韩荻看见夏衍,很难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也就无法再专心应对和段易沣的比试。所以夏衍从她的动作里看出了她的心思,还帮她解了围,免得因为失误而破坏了她在师弟师妹们心中的女战神形象。 但夏衍提出这个要求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当他的目光穿越过旁人的身影,发现韩荻和段易沣正在独处。那一刻他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强烈的危机感促使他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直接走到了球台边,直至看见韩荻没有回应段易沣的邀请才松了一口气。 台球撞击的声音不停响起,带动着此时的气氛,在台面上的球一个个减少的同时,紧张的情绪也弥漫在围观者中,鹿死谁手,可能就因为一念之差。 夏衍虽然以快和狠著称,但他现在的状态显然有些急躁了,这是打球的大忌。 温如昼发现韩荻已经紧张得抿紧了双唇,她立刻去拿了杯饮料:“韩荻师姐,缓一缓。” 韩荻接过饮料却只是拿在手里,此时正好夏衍被迫做出一个斯诺克,她看着从求桌边直起身的夏衍,两人的目光在这一瞬有了交汇。 一切仿佛在瞬间回到了相遇之初的时光。 韩荻第一次遇见夏衍,他正和段易沣在打球。 当时只有9岁的夏衍在台球桌上已经初露锋芒,但因为年龄和体形的关系,他还不能自如地控制好这一片球台,所以当被母球撞击的红球没有准确进入球袋,他懊恼的皱了皱眉头,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祝有龙身边站着的一个陌生的小妹妹。 韩荻从小就是美人胚子,一双眼睛亮晶晶得仿佛会说话。在看见夏衍不高兴的表情之后,她果断给了他一个安慰性的笑容,双眼笑得微微弯起,那眼里像是盛满了星星一样闪亮动人。 后来夏衍知道,这是祝有龙的师兄韩沛权家的女儿,韩荻,5岁就开始接触台球,拜入祝有龙门下的时候正好7岁。 那时候他因为失误而懊恼,她给了他无声的鼓励和安慰;现在他为她解围,却连她哪怕一丝的笑容都没有看见。 如果这就是时光带来的改变,夏衍希望一切可以停止在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回忆里的美好并没有减轻它同样带来的伤痛,在短暂的对视之后,韩荻先移开了视线,盯着台面上剩下的球,微微皱眉。 夏衍和段易沣的比分很接近,而台面上剩下的分数也只是刚好够他们其中一方险胜,也就是说,这场比试已经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哪怕是曾经在赛场上相遇,夏衍和段易沣之间也没有这么针锋相对。他俩就好像是前世的冤家对头,死咬着对方不放,就看谁先把对方打到无力回天。 言爵西低声问温如昼:“夏衍师兄这是怎么了?” 温如昼把言爵西拉出人群,敲了他的脑袋:“你是不是傻,他们两个在球坛上打了天下,现在当然是为了美人之争了。” “你是说……”言爵西恍然大悟地朝人群看了一眼,“韩荻师姐?” “不然呢?”温如昼回头看去,不禁陷入了回忆,“韩荻师姐和夏衍师兄以前是一对。” “不能吧?从来没听说过。” “他俩没明说,但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见温如昼言爵西还是不明所以,也懒得跟他解释,“我保证,他们俩肯定对对方有感觉,只是后来韩荻师姐出国了,他们就不了了之了。咱们的乐乐师姐趁虚而入,但是夏衍师兄一直都没什么表示。现在易沣师兄又对韩荻师姐发动了攻势,所以情况可以说是一团糟。” 言爵西是个感情绝缘体,所以对温如昼说的这些八卦都不太理解,但有一点却引起了他的注意:“韩荻师姐为什么突然出国?” 温如昼的神情突变,像是非常忌讳一样,摇着头:“这事没什么好说的,你别问了。咱们继续过去看球吧。” 正在此时,球台边传来了异样的动静——祝乐乐手里的饮料杯摔碎了,她去捡碎片时还把手指割伤了。 祝乐乐在受伤的第一时间就喊着夏衍的名字,夏衍无奈之下只能先带她去处理伤口。韩荻则马上叫来服务生清理,随后听见温如昼抱怨:“乐乐师姐怎么自己去捡碎片,服务生明明就在旁边,喊一声就到。” 韩荻只是笑笑,毕竟祝乐乐是怕夏衍输给段易沣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从而终止这场比试——就在祝乐乐摔杯子之前,段易沣打进了一球,看似破开僵局。 因为祝乐乐这一闹,再没人想起比试的事,一切以吃吃喝喝作为这次聚会的主基调。 韩荻坐在窗口看着伦敦仿佛终年不散的雾气,如果所有的事都能被笼罩在云雾之下难以看清,不知道真相,也会是件好事。 她和夏衍之间就是什么都太清楚了,才会导致现在的结果。 段易沣不请自来,坐在韩荻对面,看着桌上放着的那只首饰盒,很显然,韩荻对他的心意并不在意,否则也不会就这样放着,而不是收起来。 “见到我们这些老朋友,你似乎不太高兴。”段易沣开着玩笑。 “分开了五年,大家都有了变化,需要一个重新熟悉的过程。”韩荻显然是在敷衍段易沣。 “那么师父呢?” 祝有龙过去韩荻十分照顾,除了父母之外,她的师父就是最关心自己的长辈。因此当段易沣提起祝有龙的名字,韩荻的注意力立刻集中起来:“说起来,师父怎么没来伦敦?” “年纪大了,不方便出远门。”段易沣拿出一只信封推到韩荻面前,“打开看看。” 韩荻狐疑地打开,发现居然是一张庆生会的邀请卡,式样老旧,显然是祝有龙那个年纪会喜欢的风格。 韩荻忍俊不禁,看完内容之后笑着说:“师父大寿,给我发个邮件,我一定会回去的。” “你已经五年没有出席了。” “之前不是忙学业就是忙比赛,但是我每年都有给师父寄生日卡和礼物。” “我提醒的。” 韩荻莞尔,连连点头:“是,多谢易沣师兄提醒。” “今年有师父亲笔写的邀请卡,还有我亲自来邀,韩荻师妹肯不肯赏脸回国一叙?” 韩荻神情一滞,段易沣脸上的笑容也立即消失。 “师父也是怕你想起以前的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请你回去看他。他很想你。” 韩荻的沉默总是带着悲伤,眼底氤氲开的愁绪就像是伦敦的大雾一样难以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韩荻终于开口:“好。不过,因为我养父的伤,我得晚一些时候再回去。” “离师父生日还有一段时间,不着急。”段易沣将视线转到那只首饰盒上,“这个礼物喜欢么?” 韩荻把邀请函放回信封,再把信封放进手袋,只是看着那只首饰盒,答非所问:“很漂亮。” 韩荻拒绝的方式很委婉,但段易沣并不是轻易就会放弃的人,他顺着韩荻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漂亮的话,要不要试试?” 韩荻摸了摸耳垂:“很久不戴这些东西,估计已经戴不上了。” “看来它只能用来积灰了。” 段易沣无奈的调侃暗示着韩荻一再拒绝所造成了不礼貌,她不得不把首饰盒从桌上取下来,握在手里:“谢谢易沣师兄。” 眼下和段易沣的相处显然进入了尴尬的地步,韩荻举目四望,发现温如昼正和言爵西在打球,她立刻找到了借口:“我去看看如昼。” 韩荻张皇地想要逃离和段易沣的相处,却没有注意正经过的夏衍,一头撞在他肩头的刹那,她听见有个声音立即响起:“当心!” 卷一 chapter 04 充满预警的提醒让韩荻下意识地抓住了夏衍的手臂,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他靠去,俨然是在寻求保护。 但危险并非出自韩荻和夏衍之间,而是正在看球的某位师妹在情急之下提醒言爵西不要掉入温如昼设下的圈套路线。 韩荻看着在球桌边开始争论起来的师弟师妹们,暗叹自己的紧张,当她想要从夏衍身边退开时,才发觉因为她刚才的行为,导致夏衍下意识地把她护在了怀里。在旁人看来,就好像是夏衍正抱着她。 韩荻又试了试,但夏衍好像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她不由抬头盯着夏衍:“放开我。” 夏衍低头注视着韩荻,并没有理会她的警告。 因为他们过于亲密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情急之下,韩荻猛地踩了夏衍一脚。夏衍却只是皱了皱眉,依旧没有松开。 “夏衍。”韩荻暗狠狠地叫了一声。 夏衍在这一声之后确实放开了韩荻,但又握住了她的手,随口仍下一句“我送韩荻回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韩荻带出了台球室。 这样的场面韩荻不想多待一秒,所以她并没有反抗夏衍的独/裁。可一旦离开了众人的视线,韩荻立刻甩开夏衍:“闹够了没有?” 夏衍一个转身就把韩荻逼到了墙角,两人的距离很近,就跟昨天在医院的时候一样。 韩荻下意识地用手抵在夏衍胸口,防止两人发生更亲密的接触。夏衍也停止了靠近,但他的怒意并没有消失,反而在韩荻的推拒里变得更加浓烈。 令人窒息的空气催生了韩荻想要摆脱夏衍的想法,但她的身体就好像僵硬了似的,双手根本使不出力气,也好在夏衍没有再有强迫她的举动,否则她或许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韩荻。”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叫出了这个名字,一个是夏衍,一个来自走廊另一头的拥有典型欧洲面孔的男人。 韩荻认得那个欧洲男人,是她在伦敦台球圈里认识的不算朋友的朋友,还是她的追求者,叫洛多维科,意大利人。 “韩荻,你怎么了?”洛多维科说着还算流利的中文,满是疑惑地朝韩荻走来,他显然意识到韩荻身边的这个亚洲男人和自己一样也在追求韩荻——他们是情敌。 “你需要帮助么?” 洛多维科并不友善地瞟了夏衍一眼。 夏衍捕捉到韩荻这一刻的苦恼,他就跟刚才在台球室那样,非常自然地牵起韩荻的手,甚至放在自己的臂弯里,温柔地笑问韩荻:“你朋友?” 夏衍此时的神情让韩荻仿佛看见了曾经的他,温柔阳光,只是那会儿他还带着少年的青涩。 “是啊。”就像是鬼使神差一般,韩荻在夏衍的带动下竟向他靠了靠,明确地告诉正朝自己走来的洛多维科,她和夏衍之间并非只是普通朋友。 洛多维科眼见韩荻这样的举动,自然明白了一切,虽然难免失望,但还是很绅士地和夏衍打了招呼。 韩荻对这家台球馆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好感,所以她暗示夏衍立刻离开。夏衍则毫不在意地和洛多维科说着话,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韩荻的要求。 无奈之下,韩荻只能假装不舒服来引起夏衍的注意。 “韩荻,你没事吧?” 洛多维科关心地问。 韩荻半边身体靠着夏衍:“我想我需要立刻回家休息。” “需要我送你么?” “不用。”韩荻连连摇头,“玩得愉快。” 随后,韩荻几乎生拉硬拽才把夏衍拖走,也听见了夏衍终于不再忍耐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韩荻推开夏衍,没好气地问。 “你宁愿跟我在一起,也不要和那个意大利人一块,他是有多招人嫌?” “他简直……”夏衍戏谑的目光让韩荻停下,她没有理由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内心除了五年来从未减淡过的恨,还有随之而来的悲伤,以及莫名其妙的委屈。 韩荻越来越沉重的表情令夏衍收敛了笑意,他试图上前,靠韩荻近一些。 可韩荻就跟防守坚固的城池一样,丝毫不容许他的走近。 他慢慢垂下眼,神色落寞:“我知道你看见我会不高兴,本来我今天不想出现的,但是送了乐乐过来,就被拉上去。” 韩荻没有说话,只有大街上的各种声响作为他们的背景,填充着彼此间的沉闷。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一个人不安全,想送你回去。”夏衍带着些微恳求的语气。 “伦敦我比你熟,我能自己回去。”韩荻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荻从来没想过除了在赛场上,她还会和夏衍有交集。五年的时间不算漫长,但也没能让她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不论是爱,还是恨。 斯诺克和夏衍,占据了韩荻童年乃至青春期的大部分时光。面对这样一个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她却要一次又一次地决然转身,不是恨得足够深,也就没有现在的纠结。 冬季的伦敦潮湿阴冷,韩荻走了没多久就开始缩起了脖子。刚刚跟夏衍走得太匆忙,她忘了拿围巾,这会儿还真是有些后悔了。 回忆和气温的双重刺激,让韩荻暂时忽略了正在身边发生的一切。她没有注意到正在街上飞驰的车,毫无防备地开始横穿起了马路。 刺耳的车鸣声突然响起,记忆被终止的瞬间,韩荻茫然地抬起头。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发生的一切,身体就被一股力量拉向后方。 疾驰而过的汽车带着尖锐的鸣声呼啸离去,带起一阵格外刺骨的风,让韩荻把脖子往竖起的大衣领子里又缩了缩。 紧紧箍住自己手臂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韩荻感受到手的主人在刚才就想要狠狠地责备自己,但大概是因为她怕冷的动作让她看起来像是个知错的小孩,所以想象中的斥责并没有发生,而是转变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夏衍把自己的围巾帮韩荻围上。围巾上还残留着的体温让韩荻瞬间感觉到了温暖,她顺从地抬起头,等着夏衍帮自己整理好。 十三岁那年冬天,韩荻跟很多身边的女孩子一样学起了织围巾。她第一个就拿夏衍给夏衍的围巾练了手,可惜她的天赋点大概都加在了打斯诺克上,织围巾这种事对她来说比别人困难许多。 夏衍记得那条围巾不太好看,但他很喜欢,可在韩荻送给他之后,他第一个帮她围上了,一来怕她冷,二来大概是要残留点韩荻体温的东西才真正算是她送给他的礼物。 现在的夏衍就跟当时一样,小心翼翼地帮韩荻把围巾围好,最后还不放心轻轻往下按了按。 “谢谢。”韩荻低下头。 夏衍发现韩荻不仅没带围巾出门,手套也落在了台球馆,这会儿双手已经有些发红。 韩荻正想把双手插进口袋,但夏衍立刻捉住了她的左手,和她并肩站在马路边,等着下一轮绿灯:“前面打车方便。” 被夏衍握在掌心的手格外温暖,韩荻忍不住去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时间似乎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太深刻的改变,如果一定要有,那就是只有在面对她时才有的沉默。 还在出神的韩荻完全靠着夏衍的带路顺利打到了车,又安全到了家。 “谢谢。”韩荻淡淡的。 “真要谢我的话,就少恨我一点。”尽管夏衍也冷静了不少,但她看待韩荻时的恳求态度还很明显,“你和我都是无辜的,我愿意做任何补偿,只要你给我机会。” “既然你是无辜的,就不用想着补偿我。我……”韩荻犹豫着,最终只是淡漠地告诉夏衍,“我很喜欢伦敦,在这里过得很好。” 韩荻能有这样改变对夏衍而言已经足够欣慰,他也不能再强求太多,这就转身离去。 走了没两步,夏衍听见身后传来韩荻的声音,有些匆忙。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韩荻一路小跑着朝自己过来。这种感觉令他莫名有些欣喜,不由流露出笑容:“怎么了?” 韩荻喘了几下后把围巾解开,围在了夏衍脖子里,叮嘱着:“你可别冻感冒了。如昼和我说你过两天还有表演赛,这个时候不能生……” 意识到自己做得有点多,韩荻立刻缩回手,尴尬地退了一步。 虽然是韩荻无意识的行为,却更让夏衍高兴。他唇边的笑意越发明显,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忍不住上扬了一些:“你会来看表演赛么?”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韩荻长长的睫毛在此时扇动着,正如她纠葛的内心一样,难以平静。最后,她支支吾吾地说:“我爸还在……医院……我……要陪床……” 这样的回答比直接拒绝多了希望,也是如今的韩荻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夏衍因此并不强求:“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如果可以,我想在现场看见你。” 韩荻看着夏衍递来的表演赛门票,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点头当做答应。而就在此时,夏衍突然上前把她抱在怀里,她正想挣扎,却听见夏衍在她耳边低声提醒:“有人偷窥。” 卷一 chapter 05 夏衍的声音就在韩荻耳边,不像是看玩笑的样子。不等她回应,夏衍又开了口:“还在左边的拐角,你家的方向,看样子是盯着你的。” “中国人?” “带着帽子遮着脸,看不清。” “那怎么办?” “我送你回去,等宋元夜回来,我再走。” 韩荻从没遭遇过这种事,但既然夏衍这样认真,她也不得不当心。 然而躲在暗处偷窥的人并非对韩荻怀有夏衍所以为的恶意,反而是他们过于亲密的行为为偷窥者提供了素材,第二天的报纸一面市,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以“斯诺克华裔女球手中途弃赛另有隐情”为标题的文章很快就传开,韩荻和夏衍当街拥抱的照片被刊登出来。文章中指明韩荻因为和夏衍存在不为人知的恋人关系,为了帮助夏衍夺得世界冠军而宁愿放弃比赛,还以父亲住院的消息来转移公众视线。 文中对韩荻几乎是采取绝对的批判态度,甚至重提韩荻生父韩沛权当初因为多次违反行业规定,造成恶劣影响,而被处以终身禁赛的惩罚。有其父必有其女,这样的身世所产生的连锁反应,仿佛让外界更确定了,韩荻放弃温布利大师赛的决赛是早有预谋。 很快,韩荻的住所就被媒体团团围住,而紧闭的大门内是焦急万分的宋元夜和始终沉默的韩荻。 宋元夜看着网络上的报导,气得恨不得立刻砸了电脑:“不就是抱了一下,居然能写出这种东西,还有没有作为记者的职业道德?姐,你就不想骂两句?” 韩荻扫了一眼屏幕上的那张照片,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她所考虑的问题比宋元夜要复杂得多。 作为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夏衍自然也受到了广泛关注。他们暂住的酒店外也被大批记者围堵,情况不比韩荻那里好多少。 “我以为只有国内的无良媒体会乱写一通,没想到国外也是当仁不让。”温如昼气急败坏。 “现在英国方面已经派人调查,还说要收回夏衍师兄的奖杯,这……这不是故意欺负人么!”言爵西附和着。 祝乐乐虽然因为夏衍和韩荻拥抱的照片而生气,但看着夏衍被诬陷也不能坐视不理:“师兄和韩荻可不是什么恋人关系,只要师兄自己澄清,谣言不攻自破。” “光有夏衍师兄的说辞还不够。”段易沣补充,“所有事讲究的是证据,你用什么证明他们不是恋人?” “我们都是证人!韩荻师姐离开五年了,他们没有任何通信,恋人之间会这样么?”言爵西站出来说。 “那篇文章说了,这是韩荻的早有预谋,你懂什么叫早有预谋么?”祝乐乐怒极斥责,“这次真是被韩荻害死了。” 温如昼见祝乐乐处处针对韩荻,心里非常不爽,她正要反驳,却见夏衍出现。 比起众人焦急万分的样子,夏衍显得冷静很多:“直接把记者叫去大堂吧。” 没人知道夏衍究竟要做什么,但眼下的情况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温如昼立刻联系了酒店人员,在做好充分的安保准备之后,把那些在酒店外等候的记者都请了进来。 此时,夏衍已经正襟等候,那只传言要被收回的奖杯,就放在他身前的桌子上。 见到面目冷峻的夏衍,大家都不由想起他在球台上沉着狠厉的样子,刚才还在吵嚷的媒体立刻安静下来,尽量寻找一个方便采访的位置。 “事件的当事人有两个,请诸位稍等,我已经请人去请韩荻小姐了。”夏衍淡淡的。 众人对这个结果颇为惊喜也满怀好奇,令接下去的采访更具有吸引力。 不多时,言爵西就带着韩荻出现在酒店的大堂。 像是和夏衍约好了似的,韩荻也穿着比赛那天的西服,甚至带着球杆。本就姣好的面容虽然少了点血色,却也依旧动人。 在进入众人视线的那一刻,韩荻就感受到了来自那些照相机和摄影机的不友善,可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怯场,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夏衍身边。 事件的两位当事人都已经到场,夏衍率先开口:“我和韩荻小姐从小就认识,都是国内斯诺克大师祝有龙先生的徒弟,我是祝有龙先生的第一个弟子,也就是韩荻的师兄,这点,在场的其他师兄妹都可以作证。” 其余人都一齐喊着“大师兄”。 “因为我和韩荻都喜欢斯诺克,所以还在中国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练球,切磋球技,我和韩荻小姐过去所取得的成绩,在座各位的手里应该早就有了资料。” “夏先生,您和韩荻小姐过去在中国就有球坛情侣的绯闻,我相信,这不会是中国媒体无端的猜测。您和韩荻小姐是不是在那个时就已经建立了恋人关系,但基于各种原因而无法公开。比如,韩荻小姐的父亲?” “韩沛权先生虽然是韩荻小姐的父亲,但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无端的猜测只可能给韩荻小姐带来名誉上的损害,恳请各位不要捕风捉影,也请在座的媒体给予韩荻小姐应有的公平。” “夏先生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和韩荻小姐不存在恋人关系,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 “但是你和韩荻小姐当街拥抱,关系亲密,所有的行为看起来,你们都像是恋人。” “除了报纸上刊登的照片,你们是否还能提供我和韩荻小姐正在恋爱的其他证据?其他时间和地点的照片?或者是我们的通讯记录?如果没有,仅凭一张照片,你们就捏造出这种不切实际的言论,不但损坏了我和韩荻小姐的名誉,还会影响我们未来的事业,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夏衍一连串的反问掷地有声,让台下的媒体一时间哑口无言。 “那么请夏先生就这张照片做出回应。” “夏先生曾经是我生活中十分重要的人。” 韩荻的突然发声引来不小的震动,大堂里哗然一片,但她的眉眼却没有任何变化,淡漠沉着,就像在诉说别人的事一样。 “除了韩沛权先生,和我最尊敬的师父祝有龙先生,夏先生是我在学习斯诺克的过程中,对我影响最深远的人。我们一起练习,一起参加比赛,我童年和青春期大部分的时间几乎都和夏先生在一起。夏先生是我的良师益友,我愿意向他请教我所有不熟悉的东西,所以在别人看来,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比其他人亲近一些。”韩荻继续,“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五年前我来到伦敦之后,因为彼此生活的改变,我们之间就没有联系过。” “当初韩沛权私下赌/球被夏先生的父亲揭发,从而被处以终身禁赛的处罚。韩荻小姐是不是因为这个而和夏先生决裂?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你们哪怕存在恋人关系,也因此而被迫分开?” 韩沛权的事一直以来都是韩荻的心结,她会出国也是因为要尽量避开这件事给她带来的阴影,所以当有人旧事重提,韩荻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沉默。 “我已经说过,韩沛权先生和韩荻是两个个体,上一辈的事不必要牵连给下一辈。今天大家会坐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报纸上有失事实的报导。我和韩荻不是恋人,她放弃比赛确实是因为家人出了事,韩荻还为此住院,医院方面都能提供相关证明,并非媒体恶意污蔑的为了私情。” 夏衍严正指责:“或许是因为这次站在温布利决赛场上的是两个/中国人,所以会比过去更吸引媒体的注意,这其中的原因无须赘述。我们面对的是体育竞技,不论哪国人,需要的都是公平二字。如今只凭一张照片,就一口否定了我和韩荻。我们从小学打斯诺克,这么多年来到处比赛,获得奖项,靠自己的实力赢得世界排名,交出自己的成绩单,现在所遭到的却是这样的对待,作为一个体育参赛者,我表示很无奈也很愤慨。” “好!”言爵西带头喝彩。 温如昼随后带着一班人附和:“我们要公平。” 今天这场公开采访一定会传遍伦敦甚至全世界,夏衍正要通过这个机会表达出对部分歧视中国选手的西方媒体的控诉,自然也是对他们刻意污蔑韩荻的行为表达不满。 在温如昼和言爵西的起哄中,韩荻出人意料地站起身,这位被誉为斯诺克球坛玫瑰的中国姑娘保持着她在赛场上惯有的沉静,尽管此时此刻,她的眉眼里还残留着些许悲伤。 “我和韩沛权先生在五年前就脱离了父女关系,他也已经为自己所做的事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请各位不要再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韩荻在提及韩沛权时所表现出的冷漠带着明显的恨意,随即又稍有缓和,“我和夏先生是同门师兄妹,是一起参加比赛的好战友,现在甚至是比赛场上的对手。中国有句话,叫‘识英雄,惜英雄’,我对夏先生正是这样的感情,所以那个拥抱只是出于礼貌,并非大家认为的私情。另外我很同意夏先生说的,作为体育竞技的参赛者,希望能够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不仅仅是比赛场上,这是对我们的尊重。” “我今天来这里,除了澄清我和夏先生之间的关系,还要正式向刊登不实报导的媒体提出法律诉讼。我对赛场的敬畏、对斯诺克的喜爱,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进行污蔑。”韩荻在尖锐的发言之后主动面对夏衍,“是要握手,还是拥抱?” 夏衍如释重负地向韩荻张开双臂,韩荻也毫无畏惧地上前,在一片闪光灯下完成一个看似相当友好的拥抱。 “气场很足。”夏衍快速地在韩荻耳边给予了表扬。 “我很认真地在说每一个字。”韩荻回击。 夏衍笑着松开了双臂,面对媒体:“韩荻小姐放弃决赛才致使这座奖杯落入我手,原本也不是实至名归,如果要收回,我不会反对。我很期待下次有机会,能和韩荻来一场有真正的较量。” 言毕,夏衍带着韩荻在众人瞩目中就此离去,全然不顾身后那些依旧亮个不停的闪光灯,以及那座被弃之不顾的奖杯。 卷一 chapter 06 采访的内容很快出现在各大报刊和杂志上,夏衍和韩荻面对媒体追问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和锐利反而成了此次事件的关注核心。一部分媒体公开赞扬他们维权的勇气和严正的态度,但也有一部分认为他们这是公开寻衅,尤其是夏衍对奖杯弃之不顾的这一行为,被曲解成了对比赛主办方的挑衅。 无论结果怎样,在夏衍看来,韩荻的声誉没有因此受损就是最大的成功,哪怕媒体的口诛笔伐转移到他的身上,但这对他本人并没有太多影响。 采访之后,大家为了庆祝转危为安而一起吃了顿饭,韩荻和夏衍显然是大家关心的重点,但没人敢提任何关于男女感情的事。 聚餐的尾声,段易沣把韩荻叫到了一边:“没想到你不光在球桌上镇定尖锐,面对媒体也沉着果断。” “面对无端的指责和恶意揣测就应该站出来澄清,只是……”韩荻转头看着被一帮人簇拥在中间的夏衍,不由忧心,“他赌得太大了。” 段易沣当然明白夏衍这样做,基本得罪了赛事的组织方和主办方,为了韩荻做出如此牺牲,其中的心意,一目了然。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跟韩荻说:“弃置奖杯的事确实做得有点过,但比赛依旧是公平公正的,对夏衍师兄不会有影响。倒是你……” “我怎么了?”韩荻见段易沣拿出一只首饰盒,她吃惊,“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是那天段易沣送给自己的耳钉,但不知怎么就不见了,韩荻本来就不甚在意,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可现在赠送首饰的人拿着它,这不免令韩荻感到尴尬。 “是我在台球室外的走廊里捡到的,你弄丢了,都没有发现?”段易沣的口气明显另有深意。 韩荻细想之下,认为一定是和夏衍纠缠时弄丢的,但这显然不能告诉段易沣,她只能含糊其辞:“那天之后事情就多了起来,我没留意。” 段易沣见他拿出这只首饰盒到现在,韩荻都没有要重新接受的意思,可他还是把首饰盒递近给韩荻:“现在你应该怎么做?” 韩荻接过首饰盒,又听段易沣问:“你都不打开看看,不怕我是逗你玩的?” “易沣师兄不会和我开这种玩笑的。”虽然这样说,韩荻还是打开了盒子,果然是那副耳钉。 段易沣趁机取出耳钉,不由分说地就帮韩荻戴上:“我观察了很久,你的耳洞还在,要戴完全没问题。” 段易沣熟练地为韩荻戴上一只,他正想去戴另一只,却被韩荻躲开了:“礼物很漂亮,应该要隆重打扮之后才配得上,现在太随意了。” 在一旁的温如昼注意到了韩荻和段易沣之间微妙的气氛。她本来希望夏衍能够抱得美人归,所以哪怕在公开采访之后,她也不遗余力地想要当这个红娘,所以必定不会让段易沣和韩荻有太亲近的机会。 “韩荻师姐。”温如昼机智地凑了上来,见韩荻正把卸下的耳环放进首饰盒,她开始调侃起来,“易沣师兄,人家也要好看的耳钉,和韩荻师姐同款也可以,这样我就能和师姐一样美美的了。” “等你赢了我,礼物随你挑。”段易沣知道温如昼是来搅局的,也不想令彼此难堪,把手里的耳钉交给韩荻之后就借口离开了。 “韩荻师姐,你那天在记者面前的样子真是太帅了,我简直崇拜死你了。”温如昼立刻开启花痴模式。 “我姐当然厉害,还用你说。”宋元夜酒足饭饱,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臭小子,你在我们这白吃白喝就算了,还这么多话,要不要姐姐我教你怎么做人?” “我姐只有一个。”宋元夜不屑,“就你,还是算了吧。” “元夜。”韩荻轻嗔,转而对温如昼微笑,“谢谢你,如昼。” 温如昼笑得跟朵花似的,可一看见宋元夜那张脸,她就忍不住生气,所以她干脆不去看,拉着韩荻说:“可是韩荻师姐,等夏衍师兄的表演赛结束,我们就要回国了,我又要隔好久才能看见你了。” “师父生日我会回去的。”韩荻笑着,摸摸温如昼的脑袋表示安慰。 “师姐,你会去看夏衍师兄的表演赛么?” 宋元夜见韩荻的神情一变,立刻出面:“我姐要照顾我爸,已经够忙了,大概没什么时间去,你找他们聊天去,我和我姐还有话说。” 温如昼就这样被宋元夜强行赶走。 宋元夜干脆把韩荻手里的首饰盒抢了过来:“要不找个理由,把回国的事也推了吧。” 韩荻没想把东西拿回来,只是感谢地看着宋元夜:“我只是回去帮师父过生日,很快就回来。” “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支持了。”宋元夜把首饰盒递给韩荻之后就又去找了别人聊天了。 韩荻拿出夏衍给自己的表演赛门票,想起那天在大街上的情景。夏衍突来的拥抱就像是有魔力一般,瞬间就把她拉回了过往的岁月里。尽管一切如在公开采访时说的那样,她和夏衍从未建立过恋人关系,但曾经有过的悸动,那一些欲说还休,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加上这次在伦敦重逢后发生的一系列接触,她不得不承认,她对夏衍还是有感情的。 那张门票直到表演赛结束都还在韩荻手里,因为那个跨不过去的坎,因为所怨恨的那些人,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机会,也让夏衍知道她的意思,将来哪怕再见面,也不至于再尴尬。 众人离开伦敦的那天恰好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韩荻冒雪赶到机场为大家送行。 温如昼抱着韩荻不愿意撒手:“韩荻师姐,我舍不得你,你要快点回国看我。” “你也要答应我,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要有进步。” “我保证!” 温如昼赌咒,然而一旁的宋元夜显然对她的话颇为不屑。 祝乐乐落落大方地走到韩荻面前:“这次伦敦之行充满惊喜,韩荻师姐的地主之谊令我们不虚此行。” “你们也带给我很多惊喜,有机会再来伦敦,我恭候大驾。”韩荻向祝乐乐伸手。 祝乐乐回应,却很敷衍:“那么我们进安检了。” 转身之际,祝乐乐强行拉走了温如昼。 “这个祝乐乐最爱吃的一定是火药拌醋吧。”宋元夜调侃着,又四下张望了一阵,“怎么没见夏大哥?” 夏衍已经改签了前一天的班机回国,想来是明白了韩荻没去观看表演赛的意思,尽量避免两人的见面。 温如昼一行人的飞机起飞之后,韩荻的生活也平静了下来。最近没有比赛,所以她全心全意照顾着宋佩民,每天都是医院和家两点一线。 宋佩民在伦敦有几家珠宝店,过去韩荻有空也会去店里看看,因此和设计师比较熟。为了给祝有龙贺寿,韩荻特意请相熟的设计师设计了给祝有龙的贺礼。 韩荻曾以为自己不会再回国,但改变也只是发生在一句话的时间里。尽管回去意味着重新接触过去的环境,韩荻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往事的影响,但既然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就必须去履行。 韩荻回国前并没有把消息透露给温如昼他们,等于是自己悄悄回来的,因为在和他们见面之前,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去办。 飞机晚点5个小时,韩荻到达国内已经是凌晨1点。时差和长途飞行导致她有些昏昏沉沉,所以当她拿了行礼从出口出来,根本没留心周围的情况,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因为精神恍惚,韩荻并不清楚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里发生了什么。 和对方道歉之后,韩荻尽量快速地走向打车的地方,但渐渐地,她感觉后身后有人正跟着自己。她也不知道就凭现在的精神状态,自己是如何做出这种判断的,然而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原先散漫的思绪立刻收拢,但她却没有停下脚步。 韩荻的第一反应就是假装打电话,并且试图走向人多一些的地方,但插进口袋的手却没有摸索到手机,她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一撞是自己遇上了小偷,手机已经被偷。 刚回国就遇见这种倒霉事,韩荻不由暗叹自己运气太差,但身后的那个人一直都没有离开,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服务台寻求帮助。 刚要跟着指示牌走,韩荻就感觉到身后的那个人正向自己走近。周围零零散散的旅客给了韩荻一点点信心,她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向服务台。但因为注意力集中在后头的那道身影上,她没留心脚下,直接踩上了不知谁丢在路上的杂物,把脚崴了。 身后的身影飞快扑来的同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韩荻。” 韩荻转头时,夏衍已经到了她的身边。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把她半抱住,而她的脸,近在咫尺。 惊慌的神情毫无遮掩地从夏衍眸中流露出来,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完全传递给了韩荻。她错愕地盯着面前那双满是担心和关切的眼睛,呢喃着:“夏衍……” “上次不看红绿灯,这次走路不看道,你到底……”情急之下说出的话难免带着责备的意味,但夏衍很快把这种失控的情绪收敛住,低声问,“没事吧?” 韩荻摇头:“没事。” 夏衍这才松开手,还拿出韩荻刚才被偷的手机还给她。 韩荻惊喜地接过:“谢谢。” “大晚上不安全,你去哪,我送你。”夏衍拉起韩荻的行李箱就往打车的地方走。 韩荻跟着夏衍上了的士才开口:“你怎么会这个时间出现在机场?” “刚从外地回来。” “两手空空?什么行礼都没有?” “东西多,干脆全部快递回去,自己轻松一点。” 韩荻顿了顿:“我的手机……” “我的飞机在你不久前到,打了个电话所以耽搁了时间,正好看见了。” 虽然夏衍的回答并没有完全消除韩荻的疑惑,但显然这也是一个答案。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他们之间就没有了其他话题。韩荻看着车窗外飞快闪过的城市夜景,霓虹拉成了一道道虚晃的线条,倦意随之而来,很快就侵袭了韩荻的意志,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车子偶尔有点小的颠簸,但并没有弄醒韩荻。她只是不舒服地动了几次,在睡梦中摸索着最舒适的姿势和认为安全可靠的地方继续睡,而她最后抱住的是夏衍的手臂,靠着的是夏衍的肩膀。 没有刻意的疏远和拒绝,沉浸在梦乡里的韩荻看来乖巧许多。夏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按住她微凉的手。 大概只是这样的亲近都能够满足夏衍对韩荻的期望,如果一切从比零更令人绝望的负数开始,那么他也会努力地填平那些凹陷的沟壑,不依不挠地继续走向韩荻,不管是五年还是十年,或者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一生一世。 卷一 chapter 07 韩荻根本不记得自己凌晨是怎么下车以及办的酒店入住,后来在前台询问,才知道是夏衍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把事情都办了。 暂时安顿好之后,韩荻在第二天直接去了公墓,看望久未前来探望的母亲纪玉清。 纪玉清是五年前去世的,这个五年就好像是一道隔开了过去和现在的鸿沟,把曾经的韩荻和现在的她完完全全地分开。 墓碑上的照片里,纪玉清还是那么和蔼温柔,然而她再也不可能出现在韩荻面前,这大概就是过去和现在的区别。 韩荻自从去了伦敦就没再回来过,并非她不想念纪玉清,而是强烈想要逃离的欲望让她把这份思念转移到了遥远的大洋彼岸。所以当她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她第一个想见的就是分别了五年的纪玉清。 虽然只是方寸的空间,但纪玉清的墓被打扫得特别干净。尽管韩荻知道姨母安排了专人打理,但这里并不像只有清扫人员来去的迹象,韩荻甚至在墓碑后面发现了一枝已经枯萎的花。 “你是她的女儿吧?”清扫阿姨正要过来打扫,“还记得我么?五年前立碑的时候,咱们见过的” “阿姨还是很硬朗。”韩荻微笑,“这五年多谢您照顾我妈了。” “这是我的工作,不用客气。”阿姨看见韩荻手里的花,立刻把手边的垃圾袋打开,“快丢进来。” “是有别人来看过我妈么?” 阿姨的笑容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来,连连点头:“你的那个小男友每年都来,还来好几次。平时过来就带花,清明和你妈的忌日还要烧锡箔的。说你在国外忙得回不来,他就经常过来看看,陪陪你妈。既然你回来了……他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韩荻猜想这个所谓的男友应该就是夏衍,除了他,她也想不出还会有谁经常来看望纪玉清。 离开公墓的路上,韩荻思前想后,还是拨通了夏衍的电话——夏衍特意留了电话号码在床头——但意外的是,铃声居然从她的身后传来。 韩荻回头,这才看见夏衍从一边的柱子的后头走了出来,显然他比自己来得早一些。 时间临近中午,夏衍驱车带韩荻回市区去吃饭。车上的气氛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闷,等到又一个红灯停车时,韩荻才开口:“谢谢你来看我妈。” “除了谢谢,你好像就没有其他的话会跟我说了。” “你确实做了应该被感谢的事。” “真要谢我,就试着去做我跟你说过的事。”夏衍开了车,“我被迁怒了五年,只想这样的煎熬早点结束。” “你调个头就不用一直撞这面墙了。” “你把墙拆了我就不用一直撞下去。” “祝乐乐很好。” “谁都没你好。”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因为那个人是你。”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对话显得剑拔弩张,最后终止于韩荻的沉默。 夏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了缓情绪,又见亮了绿灯,于是踩动油门,问韩荻:“想吃什么?” “小馄饨。” “那家馄饨店拆了。” “所以你还执着什么?” 夏衍猛地一踩刹车,车子顿时挺了下来。他显然是被韩荻激怒了,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恨,但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无论那一团火烧得如何旺盛,他都没办法对着韩荻发泄出来。 夏衍也痛恨这样的自己,然而一切就是这样不可控制地发生着。 “对不起。”韩荻叹息,解开安全带,“我自己回酒店,你不用送我。还有,我暂时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回国的事,请你替我保密。” 韩荻仓皇地下了车,匆匆离去的背景和五年前一样没有一点犹豫。 既然回了国,韩荻难免会有寻找过去生活足迹的想法。这就是她不愿意回来的原因,那个执着在过去的韩荻从来都没有消失,只是因为环境的影响而暂时隐藏了起来,一旦回到曾经居住的地方,她就会忍不住地去拼贴过去的回忆,哪怕那些记忆会带来并不愉快的感受。 所幸的是韩荻曾经居住的那片老城区,在她离开后每两年就都拆迁了,现在那块开发了商业街,和从前完全不一样。哪怕是外滩,也在城市飞速发展的进程里发生着改变——从黄浦江上吹来的风也没有了熟悉的气息。 距离祝有龙大寿还有两天的时候,韩荻通知了温如昼自己的到来,也去见了祝有龙,还见到了祝有龙成立的俱乐部。 五年前还只是师兄弟们在一起训练,现在俱乐部的创建不但提供了集/会的场地,还通过团结其他桌球爱好者形成了规模不小的团体,也算是一番新局面。 韩荻随同温如昼到达俱乐部的时候,夏衍正在指导师弟妹们练习,祝有龙的身边只有祝乐乐陪着。 师徒重逢不免嘘寒问暖,大家也都尽量规避开关于五年前的话题。 随后温如昼带韩荻去参观训练室,果真发现了夏衍的身影,但两人并没有打招呼。 言爵西见韩荻到来,带着一班同门热烈欢迎,还请韩荻亲自指点。几桌打到一半的球局,在韩荻的指导下很快就进入了下一个僵持点。 当韩荻走到最后一张球台前时,她吃惊得愣了几秒——这是温布利大师赛决赛的最后一局,也就是她和夏衍还没有打完的那局球。 温如昼凑上来:“韩荻师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是想怎么打?” 言爵西已经非常自觉地拿了球杆过来,笑嘻嘻地递给韩荻。 韩荻看了一眼夏衍,见夏衍从言爵西手里接过球杆,都不是他们自己的杆子,还算公平。 在赛场上没有完成的一局球在这里继续,那时迫人的紧张的气氛也立即在球桌上蔓延。 韩荻打出了一个漂亮的香蕉球,使主球强烈旋转,在前进过程中突然转向绕过障碍球,不但解了夏衍设下的斯诺克,还成功进球,只是下一杆想要得分同样十分困难,最保险的做法还是做个斯诺克来为难夏衍。 夏衍没想到韩荻会选择用这种方法来破解他设下的局,这一感打得干脆果断,如果是在当天的比赛场上,必定会赢得不小的掌声。 接下去的球局就在韩荻的掌控中,怎样设置难度并且有利于自己的进攻都由她做主。因为局面的僵持和复杂,哪怕是以快攻著称的韩荻也选择了防御为主,而她做下的斯诺克显然超乎了大家的预料,十分精妙。 困难多变的球局正是韩荻和夏衍高超球技和快速思维的展现,就在大家都忙着解局的同时,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局本该以突破为主的球局成了韩、夏两人互相为难的游戏。他们的目的不再是如何突破难解的局势,反而是找到一个新的更有难度的困境来困住对方,并且乐此不疲。 这是曾经韩荻对夏衍快速进攻的控诉。 那会儿都是年少气盛的时候,韩荻虽然能偶尔在夏衍手里赢几场,但依旧非常讨厌夏衍总是以快攻打乱她的节奏。所以她想到尽量用复杂的斯诺克来困住夏衍,这样可以减慢他的速度,但后果就是夏衍也开始用同样的方法来为难她。因此过去在练球的时候,他们经常会从进攻型选手转变为防御型选手,甚至直接放弃进攻,专心做各种斯诺克来增加打球乐趣。 旁人不知道韩荻和夏衍之间的秘密,更容易被他们对外所表现出的强势所牵引着陷入破局的局面里,但事实上,这两人可能根本没想着怎么去找进攻点,而是不断地在叠加破解的难度。 言爵西看到后来开始暗中向温如昼提出质疑:“这是咱们夏衍师兄的惯用套路么?我怎么看着不太对?” 温如昼则一心沉迷在如何破解高难度斯诺克里,根本无心理会言爵西的疑问。 最后韩荻和夏衍同时放下球杆,在众人的困惑里结束了这场没有结局的比试。 “就这么结束了?”温如昼如梦初醒,“可是还没解开。” 言爵西看着这难以破解的球局,似是有所顿悟:“原来咱们都被他俩玩进去了。” 温如昼根本没有理会言爵西的话,整个人扑在球台边,还在寻找着破解之法。 夏衍见温如昼如此沉迷球局,不由莞尔,转过目光时发现韩荻也正看着温如昼发笑,不禁看得入了迷。 韩荻注意到夏衍含情脉脉的注视,她立即躲避开,没想到夏衍却拉住了她。她立刻提醒:“大家都在。” 夏衍正要松手,祝乐乐突然进了训练室。见到这一幕,她的目光陡然间尖锐起来,又见大家都在聊天休息,就突然扬声责问:“这里是茶馆还是菜市场?一个个不好好练习,就知道偷懒,净干些和打球无关的事,对得起师父和师兄们的教导么?” 谁都知道祝乐乐在指桑骂槐,但她是祝有龙的独生女,球技在同门中也确实不错,因此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撞枪口,立刻都收敛了散漫的样子,拿起球杆练了起来。 发了一通火算是稍稍平复了祝乐乐的心情,但她也发现了那张被动过的台球桌。于是她重拾笑容走去韩荻面前:“我爸正在找你呢韩荻师姐,说有话想跟你讲。” 一面说,祝乐乐一面拉住夏衍:“我和他们一样,也需要师兄的指点,你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尽管祝乐乐的态度很不友善,但也算是为韩荻找到了摆脱夏衍的理由,因此她二话不说就离开了训练室。 卷一 chapter 08 祝有龙是国内斯诺克大师,在圈中很有声望,这次又是整岁大寿,所以寿宴也就办得比较隆重,不仅门下徒弟全部到齐,还有诸多体育圈的好友、赛场名将,都来为老爷子庆贺生辰。 除了祝有龙,夏衍、段易沣自然也成了受人瞩目的焦点,而祝乐乐作为寿宴的统筹和主持,少不了周旋在宾客之间,这场以贺寿为名的宴会几乎成了他们三个的露脸会。 因为当初韩沛权违背行业规定私下进行赌/球的恶劣事件影响,韩荻一直以来都深受其累,哪怕她在国际斯诺克球坛上光芒无限,回到国内,还是少不得遭受非议,即便有些人脸上笑嘻嘻的,也难以掩饰他们内心“有其父必有其女”的想法。 韩荻对此倒是不介意,反正等祝有龙的寿宴一结束,她就回伦敦,远离这些令人生厌的嘴脸。 “韩荻师妹。”段易沣走了过来,“有空跟我去见个人么?” 韩荻猜想有祝有龙的面子在,应该不至于有人当中给她难看,所以跟着段易沣去了。 段易沣介绍了一位集团的负责人给韩荻认识,寒暄之后,韩荻知道了这次见面的意义。 “我们准备举办一次慈善表演赛,想通过邀请表演赛的形式来募集资金捐助给当地孤儿院。这次想邀请韩荻小姐参加,不知韩小姐是否愿意为救助孤儿出力?” 韩荻曾经在孤儿院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听见林总的这个提议还是有些心动的。但她的身份在国内比较敏感,会不会给这次活动增加不必要的麻烦还未可知。也就是说,邀请她参加这种表演赛,是存在风险的。 林总从韩荻的犹豫里猜到了她的顾虑,立即解释:“韩小姐在伦敦记者面前的发言说得很好,不管是在赛场内还是赛场外,作为体育竞技的参加者都需要一个公平公正的环境。这次的表演赛也只是作为公益事业来筹备,我们也以十二万分的诚意邀请韩小姐参加。在国内甚少能亲眼一睹韩小姐在赛场上的风采,要是您加入到这次活动,一定会为孤儿院获得更多的援助资金。” 在孤儿院的经历让韩荻对这次的表演赛莫名心动,但因为考虑到其他因素,她并没有立刻答应林总的邀请。 “林总。”祝乐乐跟夏衍款款而来,“在说表演赛的事么?” “是啊,我正在力邀韩小姐答应参加这次的表演赛。” “可以参加这种公益活动是件很有意义的事,师兄和易沣师兄都义不容辞地参加了,韩荻师姐也不要犹豫了。” “是啊是啊,易沣和夏衍都答应来助阵,如果韩小姐也参加,那么这场表演就几乎囊括了当下国内最优秀的斯诺克力量,一定十分精彩。” “韩荻的养父前阵子受了伤,她大概是想回去照顾,所以才犹豫,是不是?”段易沣适时出面为韩荻解释。 祝乐乐随即挽起夏衍手臂,有些幸灾乐祸:“既然是宋伯伯受了伤,韩荻师姐是应该陪在他身边照顾的,毕竟宋伯伯照顾了韩荻师姐这么多年,你们父女的关系这么好,韩荻师姐肯定不会丢下宋伯伯不管的。” 祝乐乐的话中有话已经让韩荻变了脸色。 “我看见秦老师在那里,咱么过去打个招呼。”夏衍全然不顾身边的祝乐乐,拉起韩荻就转身离开。 去见秦老师只是一个借口,夏衍不过是不想韩荻难堪才这样做,也为祝乐乐的挖苦而道歉:“乐乐她大概喝多了,你别怪她。” “她说得没错,我和我爸父女情深,我是该回伦敦照顾他。” “韩荻……” 韩荻把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夏衍:“帮我交给师父,跟他说声对不起,我先走了。” 周围衣香鬓影,韩荻却落荒而逃。祝乐乐的一番话正如现场很多人一样,对她充满偏见。她有一个犯了大错的亲生父亲,所以不论她怎样努力地去证明自己的实力,也依旧抹不掉这个污点。她是被姨母家收养的孩子,是寄人篱下的存在,所以她比别人低一等,哪怕她曾经站在世界最高的领奖台上。 这就是现实。 酒店后头的小花园里,韩荻独自坐在长椅上。宴会厅里觥筹交错的热闹不属于她,宾客间的谈笑风生不属于她。或者她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那样会令她的师父蒙羞,毕竟她是个身世不光彩的人。 难受得连叹息都忘了,当被披上大衣后,韩荻才发现宋元夜居然出现在了这里:“你怎么会来?” 宋元夜帮韩荻围上大衣后才坐在她身边:“妈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国,所以让我跟来看看,还真让我发现你被欺负了。夏大哥人呢?他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在这坐着?” “我是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现在这个不是重点,你告诉我,夏大哥在哪?我要找他评理去!说好了会照顾你的,怎么能把你丢在这儿!” “什么照顾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情急说漏了嘴,宋元夜干脆转移话题,拉着韩荻就要走。 温如昼突然蹿了出来,半道拦路:“你们不能走。” 猪队友就是足够令人抓狂的存在,这是宋元夜此刻的心情。 “到底怎么回事?”韩荻质问。 宋元夜和温如昼大眼瞪小眼,都想要推卸责任,但在韩荻严厉的责问里,他们只能和盘托出。 “其实你提前回国的事,我早就告诉如如了。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是因为担心你一个人回国遇见问题,所以就让她暗中看着,也好及时帮你。”宋元夜朝温如昼抛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温如昼猛点头:“其实是我想知道师姐回来的行程,好提前安排,缠着元元告诉我的。” “你们什么时候站在统一阵线了?”韩荻问。 宋元夜当然不会承认是共同的CP观导致他们两个原本不对盘的人成为了战友,温如昼也不认为在韩荻和夏衍的事情之外,她和宋元夜还会有其他的共识。 “是我让如昼找元夜的。”夏衍出现在三人身后,“你不要怪他们。” 温如昼暗道不妙,却被宋元夜推着先行撤退,她对此十分不满:“你干什么!明明是我告诉夏衍师兄的!这个锅他不能背!” “既然夏大哥自己接了这个锅,你怕什么!我姐刀子嘴豆腐心,就差有人逼一逼。夏大哥都浪费五年时间了!再不抓紧,我都着急了!” “可是你看韩荻师姐那样子!会不会弄巧成拙?” 宋元夜觉得温如昼是在杞人忧天:“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俩这是在做好事。我要是不了解我姐,我也不会答应跟你合作,撮合我姐和夏大哥。” 宋元夜的白眼让温如昼很不爽,她可劲儿踩了这大高个一脚还不忘来回碾两下。见宋元夜吃痛得要大叫,她立刻踮起脚,想要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他们正说话呢。” 宋元夜恶狠狠地盯着温如昼:“等我姐和我未来姐夫成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温如昼毫不示弱,仰头回瞪着宋元夜,又狠狠踩了他一脚,这就赶紧回去偷看韩荻和夏衍的情况。 “是我想知道你回国的安排,所以让如昼找元夜问了情况。”夏衍解释。 “你大可以直接找元夜,不用弄得这么麻烦。” “元夜是你的弟弟,他知道你不想见我,所以我才让如昼问。” “你既然知道我不想看见你,这么多此一举又有什么意义?” “在你身上没有一件事是多此一举,一切只因为我爱你。” 所以他会凌晨出现在机场,不是外出归来,而是一直在等着韩荻的航班降落,等着她出现。所以他会小心仔细地把熟睡的韩荻安置好才离开酒店。所以五年来,他会代韩荻去为纪玉清扫墓,转告韩荻的情况。 “可是我不爱你。” “是你强迫自己不爱我。” “在你爸导致我家破人亡以后,你让我怎么爱你?” “都过去了。” 韩荻指着灯火辉煌的酒店,突然扬声质问:“你问问里面的那些人都过去了吗?韩沛权做的事,他们都忘记了吗?他们看我的眼神为什么都那么奇怪?我为什么还要遭受这些冷嘲热讽?哪怕我靠着自己的实力拿了那么多奖。可是没用!什么都没用!只因为我是韩沛权的女儿,所以他做错事的后果我也要承担!他赌/球,他人品低劣,我也不是好人!” 韩荻压抑多时的情绪正在爆发,一向冷静自持的她也唯有在夏衍面前才这样难以收场。 “韩荻。”夏衍按下她的手,却被强行挣脱。他想要靠近,韩荻却退开。她已经闪现出泪光的双眼在夜色里带着愤怒和指责,像是刀一样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口。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不顾韩荻拼命地挣扎,将她强行桎梏在自己的怀里。 “听我说韩荻,我爱你,和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关系。上一辈的事已经发生,我们为什么要活在他们的阴影里?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都不在乎。我尊重你,尊重你不接受我的现实,也请你尊重我爱你的心意。你可以一次一次地拒绝我,可以是我不够优秀,没有能力,达不到你的期望,但你不要再用这个让你痛苦的理由折磨自己。父辈的事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抹掉的过去,但这不应该是阻止你和我在一起的原因。这对你,对我,都不公平。” 韩荻似乎对夏衍的表白无动于衷,但她确实平静了不少。 夏衍拿出纸巾递给韩荻:“让你受委屈了。” “早就料到了,不是为了师父,我根本不想回来。”刚才的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即便韩荻眼底的泪光还隐隐约约,但她又变回了那个沉静的自己。 “那么师父找你,你还不快去?”夏衍向韩荻微微曲起手臂,“师父让我来找你,现在人找到了,也该跟我回去见他老人家了。” 韩荻半抬的手就快挽住夏衍,她却还是放下了:“回去吧。” 夏衍突然拉住韩荻,把刚才的礼物盒子还给她:“是你花了心思的礼物,总该亲手交给师父。” 夏衍轻轻握住韩荻的手又很快松开,并非轻薄,而是鼓励。他知道,韩荻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打倒的人,否则她不会出现在斯诺克的比赛场上,不会用给她带来最深伤痛的斯诺克来作为努力的目标。 “谢谢师兄。”韩荻握紧首饰盒,做过一个深呼吸后就转身朝礼堂走去。 卷一 chapter 09 韩荻和夏衍回到礼堂时,恰好同门们在为祝有龙贺寿,正少了他俩。 “夏衍师兄带着韩荻师姐回来了。”言爵西的一声招呼把全场的关注焦点都转移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一对男女身上。 刚才的一通发泄让夏衍更加深刻地明白韩荻对周遭眼光的逃避态度,此时面对这么多人的注意,他为了给韩荻信心,慢慢将韩荻的手放在自己臂弯处,低声安慰:“不想看你可以闭着眼睛,跟我走就好。” 现在情况下,韩荻必须给夏衍面子,也是对祝有龙的尊重。她咬了咬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自己看得见路。” 夏衍旋即露出笑意,带着韩荻在众人瞩目下走到了祝有龙面前。 他们看来确实相配,但韩荻是韩沛权的女儿,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大也最难以被忽略的瑕疵。毕竟身世还是很多人看中的因素,这一点上,显然祝乐乐更能帮助夏衍将来的事业发展。 “韩荻,你去哪里了?让我好找。”祝有龙笑得和蔼可亲。 “今天师父大寿,韩荻高兴,和师弟师妹们多喝了两杯。她的酒量,师父是知道的。”夏衍解释。 韩荻趁势把礼物交给祝有龙,是一枚精心设计的领带别针,把斯诺克球杆和球作为主要设计元素,造型非常别致。 “这是我请人专门为师父设计的,希望师父喜欢。”韩荻眉眼含笑,看来礼貌乖巧,和刚才冲夏衍发怒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也和以往在比赛场上睿智强势的模样大相径庭,不禁令人怀疑,这个韩荻是不是他们所认识的球场玫瑰。 祝有龙笑眯眯地接过礼物,正要带上别针的时候却不甚掉去了地上。恰好祝乐乐就在一旁,被这动作一惊,不小心踩了上去,把别针踩坏了。 “哎呀韩荻师姐,我不是有意的。”祝乐乐从祝有龙手里拿过礼物盒,一面笑着一面随手就把别针放进盒子里,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虽然坏了,也是你的心意,我代我爸,谢过师姐了。” “师父喜欢就好,我让人再做一枚,回头给师父送来。”韩荻黯然走去了人群后头。 随后祝乐乐拿出礼物,还特意拉着夏衍:“爸,这是我和师兄特意为你挑的礼物。” 说到师兄二字,祝乐乐不忘含情脉脉地转头去看夏衍。 “乐乐师妹当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找我做参谋。”夏衍拿出一只长盒子,“我不敢掠师妹之美。这是我送给师父的礼物,希望师父不要嫌弃。” 祝有龙打开之后,发现是一条领带,和韩荻的礼物似乎非常相称,只可惜,那枚别针被踩坏了。 “帅!”温如昼激动地赞扬,“这是除了比赛之外,我觉得夏衍师兄最帅的一次。” “你们串通的?”韩荻问。 “是啊是啊。”温如昼一时失察说漏了嘴,立刻向韩荻讨饶,“是这样的,当时不是都在为师父准备礼物嘛。我随口提了一下,元元就顺口这么一说,我就顺耳这么一听,然后又随便这么一说,夏衍师兄也就偶然这么一听,接下去的事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韩荻无奈:“我该建议师父增加你们平时训练的强度和时间。” “我还没给师父送礼物呢,我先过去了。”温如昼立刻闪人。 不久之后,段易沣拿着饮料过来,放在韩荻面前:“还是夏衍师兄有办法,这就把你说回来了。” “师父的寿宴,我中途离场不好。” “刚刚林总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祝师妹说的对,这是公益活动,应该参加,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那我就替你答应林总了。”段易沣显得比刚才高兴了不少,“暂时别回伦敦了,飞来飞去也麻烦,我帮你找个合适的地方,保证宾至如归,怎么样?” “这件事我自己会想办法的,易沣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 “总是拒绝我的好意,是很打击我的。会让我以为,我做得不好,怠慢了你。” “我可没有拒绝那副耳钉,只是住处的问题我确实自己可以解决。你那么忙,就不用为我花这个时间了。” 段易沣还想说什么,但有人过来通知他们一起去拍师门大合影。 韩荻被温如昼推着往中间的位置去,但她以为自己并不合适在这么瞩目的位置。 “你是我们的大师姐,还是各大奖项加身的出色球手,你不站在师父身边也说不过去。”温如昼不由分说地就把韩荻往中间推。 不知谁不小心,碰倒了一边的蛋糕架子,台上立刻发生了混乱,夏衍第一时间就想要把在架子边的韩荻拉走,但祝乐乐扑到了他身边,而段易沣在他眼前把韩荻护在了怀里。 “没事吧。”段易沣抱着韩荻没有松手。 这样的情况难免不令人误会多想,气氛一度显得耐人寻味。 温如昼见状,立刻从被扶住的架子上挖下一块奶油就往言爵西身上抹,还拼命冲他使眼色,让他也用奶油抹自己。 言爵西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也挖了一块奶油就抹在温如昼脸上。 温如昼马上还击,这种看来幼稚的游戏很快就蔓延到台上的人群里,温如昼甚至把祝有龙也拉了进来,以及把奶油直接抹到了最在意仪表的祝乐乐身上。 “乐乐师姐一块来玩啊。”温如昼笑嘻嘻的。 祝乐乐恨不能马上痛斥温如昼,但现场人太多,她只能压抑着这股火,赶紧去把身上的奶油清理掉。 言爵西趁机把两只沾满奶油的手排在段易沣身上:“易沣师兄你也跑不了,还有韩荻师姐。” 韩荻见状立刻从段易沣身边退开,却没想到被夏衍一把抓住,趁着大家都玩疯了,把她带到了台下。 虽然幸免于难,还是多多少少被殃及池鱼。韩荻见夏衍脸上沾着奶油,像是长出的白胡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夏衍随即从把自己脸上的奶油往韩荻脸上抹,韩荻起初一愣没有注意,等反应过来,只见夏衍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韩荻并不是玩不开的人,只是脸上沾了奶油势必毁了今晚的妆,她难以忍受在夏衍面前被毁形象,所以立刻紧张地冲去了洗手间。 所谓狭路相逢就是韩荻在洗手间遇见了祝乐乐。 因为这会儿没有别人,正在补妆的祝乐乐见到韩荻也就不再收敛对她的敌意:“韩荻师姐准备什么时候回伦敦?” “参加完林总的表演赛。” 祝乐乐对夏衍的心意心知肚明,也知道韩荻一直以来都尽量回避夏衍,所以才会在刚才告诉韩荻,夏衍参加表演赛,好让韩荻放弃这个机会,赶紧去伦敦。但现实出乎了她的预料,韩荻竟然留下了。 “师姐走到哪都是舆论焦点,确实能为这次表演赛吸引不少关注度,也能提高自己的曝光率,难道师姐想通了,想把战场开拓到国内?” 祝乐乐的每一句话都尖锐无比,韩荻听着自然很不舒服。但她的教养和所受的教育让她哪怕在面对这种嘲讽的时候,也保持着应有的风度。在确定已经清理完自己的污渍之后,她朝祝乐乐身后看了看:“后面还有一点奶油,你一定要弄干净。” 看着祝乐乐开始寻找那子虚乌有的奶油痕迹,韩荻转身离开了洗手间,而这会儿已经有其他同门陆陆续续进来清理,想必大堂的混乱应该结束了。 清理过现场的之后,寿宴继续进行,最后由言爵西和温如昼送韩荻和宋元夜去酒店。 第二天中午,温如昼主动上门找韩荻吃饭,还严禁宋元夜跟着蹭饭。 温如昼带韩荻去了一家人气特别旺的馄饨店,位置都是要预约的那种。 “我听说师姐要参加邀请表演赛,那就是会多留一阵子了?”温如昼帮韩荻摆碟子和筷子,“还打算住酒店?” 因为有了昨天晚上的事,韩荻对温如昼的话有了些许保留。温如昼察觉之后,立刻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莫既然要多留一段时间,总是住酒店多浪费,要不然你去我家住一阵,我也好天天见到师姐,向你讨教。” “我还要看着元夜呢。” 温如昼气恼地一拍桌子:“就是这个拖油瓶,不然咱们一块住多好。” “这里短租的房子也不是没有,我和元夜找一找,总有地方落脚的。” “还找什么!肥水不留不外人田,我有空着的房子,只要师姐不嫌弃,我可以低价租给你。” “你……有房子?”韩荻还是持怀疑态度。 “是啊……有一套空着房子,本来是准备租出去的……这不是正好还没找到租客,师姐你就来了。感觉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你不住都说不过去。”温如昼一副谄媚的样子,见韩荻有所迟疑,她立即解释,“我保证,这件事和夏衍师兄没有一点关系,真的是我手里正好有房源,正好,一切都是正好。” “师姐。”温如昼装可怜,“我最近看中了一个包包,就差一点点资金了。你就当接济我,答应我吧。” 温如昼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韩荻再推辞就显得不近人情,她只好点头。 温如昼欢呼,把钥匙推到韩荻面前:“交通线附近,复式精装小套间,家电家具统统齐全,拎包即可入住。” “那太好了,吃完了我们就过去吧。”宋元夜忽然出现,笑着在韩荻身边坐下,“我已经办好了退房,行李都帮你拿来了。” 温如昼一见宋元夜就立刻拉长了脸,声调都降了不少:“你还真是狗腿,动作快得让人想象不到。” “酒店再好也没有家里好。”宋元夜对温如昼所表现出来的嫌弃全然不在意,正好馄饨和小笼包都送了上来,他兴致勃勃地拿了碟子,倒醋,“好久没吃到小笼包了,我不客气了。” 温如昼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多加了一份馄饨和一客小笼包,再要了一扎小笼包外卖:“干脆撑死你拉倒。” 宋元夜只顾埋头吃,根本没有理会温如昼的嘲讽,当然也不会让韩荻知道,这是他和温如昼之间隐蔽的交易——虽然目的相同,但多少也需要一点其他方面的交流,比如温如昼的小笼包贿赂,他的强势入住以及随时提供第一手消息。 卷一 chapter 10 温如昼说的小复式地段不错,宋元夜对这里显然非常满意。 温如昼完全无视宋元夜对这里的表扬,和韩荻介绍起来:“出大门右拐过一个路口就是超市,再往前面一个路口就有台球馆,如果师姐你觉得闷的话可以去那里打两局。你的房间是主卧,带阳台。阳台面对小区花园和人造湖,保证阳光充足,视野宽阔。” 韩荻对房子也很满意,问温如昼:“今晚上有没有空?” “师姐如果有事吩咐,我是绝对接受召唤的。” “那么就留下来吃个饭,我下厨。” 温如昼受宠若惊:“绝对有时间。” 放下行李之后,温如昼就带着韩荻去了附近的超市。 韩荻在伦敦的生活比较优渥,养父母对她疼爱备至,从来没有过亏待,但这并没有让她养出大小姐的娇气。她除了打斯诺克,还精通厨艺,记得家里人爱吃的东西,所以进了超市,她首先就把要给宋元夜做的菜给准备好材料。 “你爱吃什么?”韩荻正在冷冻柜前挑选食材。 温如昼接了个电话之后一脸为难:“师姐,我给忘了,今天约了他们聚餐的。” “那你去吧,下次再做给你吃。” “我的意思是,请你一起。” “不用了吧。” “就是因为你才聚的餐,去嘛。” 韩荻经不住温如昼的软磨硬泡,只能给宋元夜打电话,得到的自然是宋元夜的怨声载道。 这次的聚餐是小范围的,温如昼和几个关系最好的师兄妹们一起和韩荻吃饭,也算是表达他们小团体对韩荻的欢迎,自然也少不了请韩荻在这段时间多去俱乐部指导他们。 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发现了段易沣的身影,段易沣也看见了他们。 “你们搞小动作。”段易沣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对韩荻说,“林总也在,要不要过来坐一会儿,顺便谈一谈表演赛的事。” 韩荻想了想,决定跟段易沣去见林总,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祝乐乐也在。 见到韩荻的那一刻,祝乐乐的笑容立刻变得僵硬。 “易沣还真把韩小姐请来了。”林总客套着,“那就趁着几位都在,咱们谈谈表演赛的事。” 林总把比赛的相关安排简单说了一遍,韩荻对此没有异议。 “韩小姐是从国外回来的,这段时间在哪里下榻?既然是为了邀请赛而留下,那么住宿的问题就交给我们好了。”林总说。 “因为要在国内多留一段时间,我已经找到暂住的地方,不劳林总费心了。” “韩荻师姐住哪?我能去拜访么?”祝乐乐有意试探。 “祝师妹想去的话,等会就能跟我回去。” “我还要回俱乐部一趟,下次吧。”祝乐乐回绝。 “不然我送你回去吧。”段易沣总是这么贴心。 “如昼会送我的。”眼见表演赛的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韩荻提出告辞,但当她回到那群师弟师妹们时,才得知温如昼被家里人叫走了。 “韩荻师姐,如昼说你从这回去要倒好几趟车,不方便。她让你先别走,一会儿就有人来接你。” 韩荻只能坐下等,而等来的居然是夏衍的电话——她早该想到,温如昼随时都可能给自己下套。 韩荻抬头时,发现夏衍已经找到了他们的桌号。 一见夏衍到来,一帮人起哄:“如昼居然能请得动夏衍师兄,厉害。” “你傻,夏衍师兄是为了韩荻师姐来的,看不出来?” 一伙人七嘴八舌,根本没有给夏衍开口的机会,最后还是他一句“这顿我请”堵住了他们的嘴。并且所有人都非常识相地马上撤离现场,只留下他和韩荻两个人。 “如昼把地址告诉我了,现在回去?” “先走再说吧。” 韩荻让夏衍把自己送去了超市就要下车,却没想到自己逛超市的时候居然又和夏衍遇见了。 “你住附近?”韩荻问。 “和你一个小区。” 韩荻盯着夏衍,夏衍不知她究竟在看什么,只是继续从立柜里拿东西。 看夏衍的样子不像是伪装,她姑且相信自己住的房子和夏衍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推着车跟上了夏衍。 “表演赛的事你知道了么?”韩荻问。 “乐……林总已经都告诉我了。”夏衍发觉韩荻的神情有些奇怪,“怎么?后悔了?” “有点。” “那就推了,不用为难自己。” “这好像违背了体育竞技精神。” “没有好的状态,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赛里,就是对体育竞技的不尊重。”夏衍冲韩荻一笑,“再说这只是个表演赛,无关职业成绩,不用太在意。” “表演赛也是比赛。” “可你并不是那么想参加。” 夏衍一语道破韩荻的心思。虽然确实很想为孤儿院筹集资金,但如果不是那天祝乐乐用言语相激,她大概不会那么冲动地就答应这件事。虽然温如昼他们对她都表达出了十二万分的友好,但参加表演赛可能又要面对的舆论压力令她倍感压力——每一次面对韩沛权事件的影响,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我很想你留下来,长久地留下来。但如果这里的一切都令你不开心,我倒是支持你立刻回伦敦,不用总是愁眉不展。”夏衍柔声说着。 “我自己的情绪,我会管理好。” 夏衍抬起手想要做什么,但犹豫之后还是放下:“我知道你可以。” 逛完超市,夏衍就送韩荻回家。 从地下车库出来,两个人都提着购物袋,像一对刚刚出去血拼完的小情侣,并肩走在小区昏黄的灯光下。 发觉韩荻的围巾松落,夏衍冲她抬抬下巴。 买的东西太多,韩荻双手提着都累,只想赶紧回家把东西都放下,所以根本没有理会夏衍的提醒,反而因为领口进了风,她觉得冷,所以低头加快了脚步。 “你看路啊。”夏衍话音未落,韩荻就撞上了拐角的水泥墙,额头和脚都光荣负伤。 夏衍忍俊不禁,赶紧跟到韩荻面前,凑着她看:“怎么样?严重不严重?” 韩荻手里的购物袋已经掉去地上,她一手揉着额头,还因为脚疼而抬腿轻轻跳了两下:“你撞撞试试。” 夏衍笑着把地上的购物袋拿起来:“把围巾围上,再冷了当心感冒。” 韩荻只能从命。 夏衍把韩荻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还能走吧?” 韩荻点头,但刚才那一踹力道不小,走起来确实疼。 夏衍看她走路一瘸一拐,忙叫住:“要疼就搭着我肩膀,反正也不远,咱俩慢慢走回去。” 韩荻这次没有听话,宁愿跛着脚也不从夏衍那里搭把手。夏衍就放慢了脚步陪在她身边,尽管这会儿风吹得确实有些冷,但这心里确是暖的。 夏衍把韩荻送到家的时候,宋元夜正在接电话,听见开门声,他立刻把电话挂了,当发现韩荻身边还有夏衍的时候,他给了夏衍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姐,你这是怎么了?”宋元夜赶紧扶韩荻坐下。 这种丢脸的事韩荻难以启齿,夏衍只能谎称是楼下的熊孩子不小心把韩荻弄伤的。 “现在的熊孩子杀伤力这么大?”宋元夜很不走心地敷衍着,又假装不明所以,“夏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就你话多,把东西拿进去。”韩荻低斥。 宋元夜马上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去了厨房。 夏衍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有尴尬,这就要走。 韩荻只想赶紧把他送走,也就没有挽留。 关上门的那一刻,韩荻的情绪有些低落,她甚至想要开门看一看,夏衍是不是还在门口。但她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坐回了沙发上。 “姐,你真是太贴心了。”宋元夜提着一个购物袋出来,“剃须刀,须后水,男士洗面奶……虽然其实我都带了,但是你还为我买这些真的让我很感动。” 韩荻这才意识到,夏衍的东西都在刚才被宋元夜拿走了。她立刻把夏衍的购物袋从厨房拿出来,又拨通了夏衍的电话:“你的东西落我这儿了,你住哪,我让元夜给你送过去。” “都不是要紧的东西,我明天再去你那拿。” “我还是让元夜送过去吧。” “那我现在回去拿。” 夏衍果断地挂了电话,那一声电子音就好像刚才的关门声一样,在韩荻心头留下了一阵难以平静的波澜。 不久之后,门铃响起,韩荻去开门,果然见到了夏衍。她把东西交给夏衍的时候,发现他没戴手套,于是她拿了原本给宋元夜买的新手套:“戴着吧。” 夏衍欣喜,看了看韩荻身后正向自己竖大拇指的宋元夜:“元夜不要紧?” 韩荻转头,宋元夜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的破手套还没完全阵亡,夏大哥放心。” 韩荻总觉得宋元夜的行为怪怪的,就连夏衍也像是藏着秘密,但现在现在天都黑了,不宜再耽搁夏衍的时间:“今天谢谢你,回去路上小心。” 夏衍看着韩荻的额头,再低头看看她的脚,调侃着:“我一定会看路的。” 虽然被拿来开玩笑,韩荻却没有生气,她轻声笑着:“算你狠。” “好好休息。”临走前,夏衍温柔叮嘱。 韩荻点头,看夏衍下了楼,这才慢慢关上门,见宋元夜鬼头鬼脑地进了房间。她本想跟过去看个究竟,但想到厨房还有那么多东西要收拾,只能暂时放过这个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