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天灾与人祸 四十年风雨人生路(邹天啸) 情墒——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斯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任何人都有幸与不幸。 幸运的人,可以出生在富贵之家,从小衣食无忧,每天都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 他们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幸福的少年……痛苦不幸似乎与他们无缘,他们的一生是幸福而幸运的。他们想要的东西几乎都可以得到,甚至不费吹灰之力。他们的人生是完美的健康的幸福的人生。 不幸的人呢?不幸的人生在贫穷落后的家庭已经很不幸,可是后面还有更多的不幸,更多的痛苦,更多的磨难在等着他。不幸的人从小缺衣少食,忍饥挨饿,挨冷受冻。他有的别人也有,别的小孩有的他没有。不幸的人从小生活艰辛,甚至很小就扛起生活的重担。他们的童年是不幸的,他们长大后的路一样的艰辛,一样的坎坷,或者更艰辛更坎坷。别人轻易就可以得到的东西,他们却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得到,甚至付出了巨大代价也未必能得到! 世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幸运的人,只要付出一点儿努力,甚至一点儿代价都没有付出,却很轻松的升了官,加了薪水;而不幸的人呢?明明付出了很多辛苦,很多努力,却得不到升迁的机会,连薪水也很久都没有加一点儿。 不错,这个世上有很多不公平的事,在这个世上很难做到真正的公平公正! 这句话本身并没有错! 错的是某些说这话的人,尤其是那些高级领导。 有些领导明明自己任人为亲,唯老乡者是用,唯马屁精者是用,但他们却大言不惭的说:“这个世界很难做到公平公正!” 这些领导说这话,其实他们的真实用意是为自己的不公正不公平的做法找借口,用来掩饰自己肮脏的行为! 更有甚者,甚至把这句话当成了圣旨,以至于可以在本部门为所欲为,一手遮天,贪污腐败,无恶不作! 如果幸运的人一直幸运,而不幸的人一直不幸,世界会怎样? 我想那样的世界就算没有灭亡也必定和地狱差不多。还好世界不会变成地狱,因为老天爷还是比较公平的,或者说老天爷还是有公平的时候:老天爷给了幸运的人和不幸的人同样的机会。 幸运的人如果不珍惜不努力,那他会变成不幸;同样,不幸的人如果肯努力能坚持,也可以变成幸运的人。只是世事难逆料,努力的人是否一定会成功,坚持到底是否一定会胜利。若果真如此,那么体育比赛无论比哪一项,应该有很多第一,换句话说:人人都应该拿第一,因为每个人都努力了,付出了…… 可惜无论什么比赛,第一名只能有一个,冠军也只能有一个。这就注定了同样付出努力付出代价的人,成功者只能有一个。事实证明努力只是成功的一个基本条件,不是必然条件。努力的人有机会获得成功,不努力的人一样有机会成功。这正如爱情,若情缘已尽,即使爱的再深也免不了劳燕纷飞各奔西东的结局;反过来也一样,只要有缘,即使不相爱甚至从未相爱过的两个人也可以在一起,运气再好点还可以“白头到老”。 其实成功的条件很简单:勤奋加运气。这正如买彩票,有人列了一个式子:2元加运气=500万,换算一下:运气=500万,由此可见运气有多么重要。 可笑的是,很多人不明白这点,有些人知道但不相信,所以他们每次都投入成千上万的钱,结果如何:大奖经常被一些只投入了几块钱的人“捡”走了。 不知为什么,大多数成功者都说自己是勤奋所得,有几个人认为自己是幸运才能成功的?故此失败的人都容易相信命运:我不幸所以我败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成功的人怎么说都可以,因为他赢了成功了,但他的话却对别人,尤其是那些仍在努力而尚未成功的人影响很大。那些人以为只要坚持下去,就可以像他一样成功。结果呢? 有人付出一生的时光,从黑发熬到了白发,却没有成功。这个打击有多大,他的损失又有多大。若不是那些成功者的误导,他可能会转行,或者换一条路走,也许他会成功,或者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其实是否努力并不重要,能否成功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的结局究竟怎样,若知道未来的结局一定是成功,试问有几个人坚持不下去;反之,若知道将来的结局是以失败收场,现在又何必坚持何必执着。不如早早改道,方为上上之策。人在选择的时候之所以迷惘担忧恐惧,正是源于对未来结局的无知! 有谁能未卜先知,告诉我们最后的结局或真相。也许只有老天爷能告诉我们未来的结局,因为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将来尚未发生的事情! 只可惜,老天爷从来都高高在上,任何人想见他一面,都难以实现,更遑论和老天爷说几句话,问一些未来的事情! 至于我呢? 本来也有一个很好的家庭:父亲是陆军学院的一名高级军官,母亲在地方的一家棉纺厂上班,上面有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很疼我的奶奶。 这样的家庭,虽然不是很富有,但却很完整,很充实很和谐,也很和睦。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世事难逆料。 就在我六岁那年,父亲带着母亲到城里办事。 在半路上,车子被一块石头颠了一下,母亲不小心从车上摔了下来,后脑勺被一块尖石头扎穿了。 在医院急救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兽医”居然把我母亲大脑里的一根运动神经割断了,造成母亲左半身完全瘫痪,从此母亲再也不能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在一张不大的床上,一躺就是十八年。 十八年来,母亲吃了多少苦,不知那个“兽医”是否知道! 他知道了又如何? 他有办法弥补母亲十八年来所受的痛苦吗? 而母亲的病对家里所有的人所造成的伤害他又能弥补吗? 作为家庭的两大支柱之一,母亲的瘫痪意味着整个家庭也陷入了“瘫痪”。 父亲和母亲就像一个人的两条腿,父亲或者母亲出了事,就好像一个人断了一条腿一样。 一个断了一条腿的人还能走路吗? 就算可以靠着拐杖“走”,他能走的舒服吗? 他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走路吗? 曾经上过两次大学,如今却在千里之外的城市打工!曾经在军校本科队念过,本来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前途,如今却沦为打工仔,成了打工族的一员。人过三十天过午。如今我的人生已走到了下午时光,可惜至今一事无成。没有房子,没有钱,没有事业,该有的我都没有。当年曾刻骨铭心的恋人,如今早已嫁作他人妇,孩子都不知道生了几个! 人在伤心失落的时候,总爱想起过去的时光,那曾经甜蜜的有点“辉煌”的日子。想到过去就难免想到未来,我未来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买彩票已经七八年了,我到底能不能中大奖。如果老天爷告诉我不会中大奖,我宁愿现在就放弃,甚至一开始就不会买,那样我还可以省下几万块的人民币!我也想知道自己哪一天才可以买到房子,我还想知道很多,很多未来的事情。 可惜。 可惜的是:天意从来高难问! 夜。 黑色的夜,无星无月,万物似已被夜魔吞噬,黑暗之中,看不见任何事物。 风! 只有风! 只能听到风的怒吼! 风像一条发疯的巨龙从山上狂卷而下,所过之处,撕裂了空气,撕断了树木,撕翻了茅屋,甚至要撕毁一切! 此时正值秋末冬初,寒冬还未来临。可是今晚这风,刮地那么猛,又似乎透露些难以觉察的异常。而温度也很低,即使最冷的冬天也没有这么低。难道寒冬已提前来临,或者今夜将有不寻常的事发生?远处的山坡上有一列火车正由南向北逆风行驶,火车与空气摩擦发出巨大的刺耳的轰鸣声,仿佛火车也顶不住这凛冽的北风!火车如此,人呢?人若在风中,或顶风而行会怎样? 天空和大地一样的黑,偶尔几道闪电,可以看见天空布满了厚厚的乌云,又黑又厚又重的乌云,似乎能压碎城池,让人有一种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 在半山坡上有七八幢房屋,住着六七户人家。 有两幢地势最高的房子,每幢房屋有两层,分属于两兄弟所有。 柳善花,三十岁,有一张圆圆的脸,皮肤有一种农村特有的白。此时,她已经怀孕八个月了,这是她的第三个小孩,再过两个月,她就可以生了。 柳善花盖了两层厚厚的棉被,可还是觉得很冷。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冷?柳善花禁不住在心里想。漆黑的屋里有两张木床,一张朝南靠着南面窗户放着,一张放在北面墙边。柳善花睡在南面的床上,睡在北面床上的是她的婆婆。柳善花的男人在遥远的东北当兵,一年中很难回来几次,因此家里面只有她和婆婆两个人住。 怀孕的这段日子,柳善花一般很晚才能睡着,但像今天这么晚还没有睡着,却是头一回。 柳善花觉得很冷,想起身再去拿床被子,全身却有一股懒劲,不想起来。柳善花想叫醒婆婆帮自己拿床被子,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来!柳善花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而且心里面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是随着每一次闪电过后,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深了一点儿。闪电过后,隐约有雷声传来。低沉而模糊的雷声传入耳中,像天兵在云头狂打着战鼓,又似地狱中的恶魔在受伤时的怒吼! 模糊而恐怖的雷声让人听了很不舒服,而且心头会产生一种本能的恐惧! 柳善花挣扎着想起来,可是手脚却像僵了一般不听使唤。她用力转过头望向婆婆,黑暗之中,她看不见婆婆,但她知道婆婆睡在那里。可是她忽然有了另一种感觉:偌大的漆黑的屋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像一个弹尽粮绝的战士,在枪林弹雨中孤身作战。 一道刺眼的炫目的闪电刹那间照亮了大半个天空,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柳善花不知何时下的雨,当她知道的时候,雨正是下地最大最猛的时候。老龙王好像几年没下过雨似的,这次一定要下个够下个痛快。倾盆大雨,密集的雨点像子弹一样撞在屋顶树叶和地面上。 柳善花突然听到咣当一声,窗户忽然被风撞开,几滴雨点随着风落在柳善花圆圆的胖胖的脸上,冷冰冰的,柳善花望着窗外,心里头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寒冷,或者是雨声太大。婆婆终于醒了,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柳善花的床边。柳善花看不见婆婆,但她感觉的到婆婆来了。 “妈,窗户吹开了!”柳善花“盯着”婆婆说。 “哦!”婆婆应了声,走到窗前。一道闪电照亮了大地,也照亮了婆婆那头发几乎已全白,布满皱纹的脸。 冰冷的豆大的雨点打在婆婆的脸上头发上和衣服上,婆婆却似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她只是眯着眼,望着窗外,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道刺眼的闪电,婆婆慢慢合上窗户,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唉!好大的雨!老天爷又发火了。造孽啊,造孽。” 婆婆摸索着点着了煤油灯,将灯放在柳善花床边的桌上,然后从衣柜里又拿出一床新棉被,把棉被盖在柳善花身上。柳善花望着新棉被,右手爱怜的摸着新棉被,就像摸着自己的大肚子一样,轻轻的道:“妈,还是用旧被子吧,新的还是留起来吧!” 婆婆摇了摇头,道:“今天晚上太冷了,用新被子暖和点儿。”婆婆坐在柳善花身边,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照在婆婆的脸上。那张挤满皱纹,写满旧社会的痛苦无奈和不幸的脸! 窗户已关紧,看不见外面的景像,但密集响亮的雨点声说明外面的雨还是很大。 婆婆坐在柳善花床边也不知坐了多久,就在雨声变地很小的时候,柳善花听到了一种声音,听到了这种声音,柳善花苍白的脸更加白了,而且心里头有一种难言的恐惧,莫名的担忧,那种感觉似乎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恐惧。 柳善花听到的那种声音,如鬼哭,似狼嚎,像一千面战鼓被同时击打,又似几千年前洪荒时期的一万头巨兽在撕斗时的嘶吼。听到这种声音,谁都会惧怕,更要命的是,这种声音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柳善花的心跳加快了好几倍,手也哆嗦个不停。甚至婆婆那挤满皱纹的脸上,也能看出几分惊惧和不安! 柳善花望着婆婆,婆婆也望着柳善花。两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两个人只能傻傻的互相呆望着! 忽然一阵巨大的震耳的轰隆声传来,接着整幢房屋开始摇晃起来,似乎外面有个巨兽正抱着房屋左右晃动! 婆婆站起身,想到外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刚起身又被晃倒了。柳善花“唉哟”一声,婆婆心里一紧,急道:“怎么了?压到你了?”柳善花紧皱眉头,牙齿不停地撞击着,痛苦地道:“不,不是!我,我肚子,好痛!”婆婆一听,心里更加紧张,不停地念叨:“怎么办?怎么办?” 天空忽然连续炸响了七八个雷,雷神怒威下连房屋都哆嗦个不停。 柳善花紧张到了极点,也痛苦到了极点。“妈,我,我可能,要生了!” “真的吗?”婆婆惊讶的道。 柳善花痛的无法说话,只咬紧牙齿,用力点点头。 “哦!”婆婆微微有点惊喜的应道,“那我赶紧下去烧点水!”婆婆听到要生孩子,反而有一点出奇的平静! “妈,快点,上来!”婆婆用力点了下头,慢慢朝下走去。柳善花望着妈妈模糊的背影,心里头好想她留下来!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柳善花因为肚子的疼痛感觉时间过地好慢,好慢。外面的天还是那么黑,雨还在狂洒。不知过了多久,异常的寂静中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啼哭!就在这漫漫长夜,风狂雨怒的时候,一个新的生命随着一场灾难来到了人世间! 柳善花等到第二天才知道,昨夜因为一场百年一遇的骤雨引发了泥石流,很多房屋被冲垮,和柳善花的家挨在一起的兄弟的家也被泥石流冲毁掩埋,只有柳善花的房子仅受了点“皮外伤”,像荒原上最后一棵枯树,孤立在半山坡上。 好险啊!柳善花望着已被泥石流冲毁的兄弟的“房子”想。如果我的房子也被冲垮……柳善花不敢再想下去。为什么别人的房子冲垮了,我的房子却没事?柳善花禁不住又在心里想,当她看见熟睡中的婴儿,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难道是刚出生的婴儿带给我们的好运? 柳善花看着婴儿嫩嫩的脸蛋,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场百年不遇的暴雨所引发的泥石流也是百年难遇的,它对整个县城的破坏是非常大的,全县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房屋被冲毁,上万亩农田报废,冲走的牲畜更无法估计! 灾难已过去,就像一场噩梦,再噩的梦只要醒了,噩梦就会结束!灾难虽已过去,但它给人们带来的破坏和损失,短时间内是难以恢复的,而失去亲人的痛苦则很长时间内都难以平复。 灾难已过去了几天,幸存的人还在议论那场天灾! 老年人都好迷信,尤其农村里那些从封建社会走过来的老年人都认为这是一场天灾,老天爷发火了,一定有人惹怒了上天,但是谁惹火了老天爷,他们不知道! 不论是谁惹地祸,他们都不会认为是自己惹的祸! ——人都是这样,好事都抢着往自己身上揽,而坏事就拼命往别人身上推! 不错,这是一场天灾,但这场天灾却是人们自己埋下的祸根!多年以来,人口数量不断增加,而人类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却呈几何级数增长!长久以来,大量的树木被砍伐,很多原本绿意浓浓的山岭,变成了光秃秃的山头。于是,一场百年一遇的暴雨引发了这场百年难遇的泥石流! 所以这场灾难看似天灾,实则人祸啊! 正文 第二章  童年 六年后。 闷热的夏天,阳光辣辣的,照在皮肤上,有一种被炙烤的感觉! 在树林里,小溪边,却有一份难得的清凉!清澈的溪水慢慢地流着,像时间一样,不知流向何方,何时能再流回来! 在小溪边,绿荫下,有三个小孩子正在玩耍。稍大点的叫王小虎,头发乱乱的,穿着“油光亮亮”的黑色布衣,蓝色裤子,裤脚已经开了很多口,裤腿上还有很多破洞。小一点的男孩叫杨天啸,今年六岁,头发也很乱,穿着蓝色上衣,军绿色裤子,裤子上有很多补丁,他的衣服比王小虎的干净些。还有个小女孩,四岁,叫杨桂英,是杨天啸的堂妹,穿的是红底绿边的花衣,小脸蛋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苹果。 ] 王小虎两只手正在来回扒手玩,杨天啸拿根木棍打水玩,杨桂英则盯着水里的石头,小溪不深,清可见底! 杨天啸手里的木棍打偏了,溪水溅到王小虎的脸上,小虎唉呀一声,两手向着杨天啸拍水,清凉的水也溅到杨天啸的脸上衣服上,杨桂花看他们玩的起劲,也用两只小手猛力拍打着溪水,不过目标却是对着小虎哥! 王小虎在两人夹击下,却毫不气馁,颇有男子汉大丈夫作风,他继续向着杨天啸拍水,偶尔也向小妹拍点水,还击一下! 三个天真活泼的小孩子就这样恣意的嬉戏着,其实只有一小部分“水弹”击中对方,大部分“水弹”都落在自己身上,一会儿功夫,三个小孩衣衫尽湿!杨天啸玩的兴起,忽然推了小虎一下。小虎未曾防备,一下子坐倒在水里。王小虎愣了一下,杨桂英哈哈大笑,杨天啸也禁不住笑了。王小虎看见他们笑了,一点儿不生气,也跟着傻笑起来! 三个小孩尽情尽兴的笑声,响遍树林,似乎连花草树木也跟着在笑! 两层木制楼房,虽然房屋有点破旧,而且年代久远,但从房子的“气势”仍然可以看出它当年一定很豪华很辉煌。房子靠着南面的山坡而建,朝南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另一头是柳善花兄弟家的房子。在六年前的天灾中,柳善花兄弟家的房屋已冲毁了一半,后来花了很长时间才整修完毕。 一楼的正门半掩着,杨天啸已玩了大半天,肚子都快饿扁了。杨天啸像头疯牛般冲进大门,进了大门就是“餐厅”,所谓餐厅,其实就是一间比较大的房间而已!杨桂花气喘吁吁的也进了屋。杨天啸看见桌上摆了很多菜,也不管自己的手有多脏,抓起一块瘦肉就吃。好香啊!杨天啸心里想着,吃完了一块,又忍不住去拿第二块肉,刚伸出手,后脑勺痛了一下。杨天啸转过头,果然是奶奶。奶奶紧绷着脸,很严肃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儿杀气。一只又干又瘦的手勾着两根手指,似乎准备再次出手。“又在偷吃!”奶奶眯着眼爱怜的道! 杨天啸禁不住红了脸,转过身要走,奶奶却叫住了他。杨天啸转回身子,只见奶奶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只小碗,碗里装着七八块煮熟的肉,全是瘦肉,看着就让人流口水。杨天啸眼睛一下子大了很多,也亮了很多,一伸手很麻利的抢过肉碗,转身就走!杨桂英看看桌上的菜,又瞅瞅杨天啸哥哥手中的肉碗,薄薄的嘴唇紧抿着,虽然没有流口水,但她的小眼睛,她的眼神很像小灰狼看见小兔子时的眼神!杨天啸转过头,向着妹妹招招手,妹妹一下子乐了,小跑着跟着哥哥一起向楼上走去!“好吃吗?”杨天啸偏着头望着妹妹清秀细嫩的小脸蛋问道。 妹妹嘴里含着肉,白嫩的脸蛋闪过一抹儿红晕,轻轻点了点头。妹妹吃肉的样子和表情很特别,哥哥是大口大口的吃,渍渍有声,妹妹却是细嚼慢咽。妹妹很想一口吃下去,那样才过瘾才痛快,可是她又好像舍不得一口吃下去,所以像吃水果糖一样慢慢咀嚼。过了一会儿,妹妹终于将最后一点肉沫也吞下肚子,不过她的脸上马上流露出一种后悔中带点不舍的表情。 哥哥看着妹妹的表情,似有所悟的笑了笑,把手里的碗往妹妹怀中放,笑道:“还有两块,快吃吧!”这两块是哥哥特意留给妹妹的,只是妹妹是否知道就不清楚了。 妹妹抬头望着哥哥,犹疑的道:“你不吃了吗?”哥哥拍拍肚子,肯定的道:“我吃饱了。你吃吧,没事的。等会我还可以上桌上吃呢!”妹妹感激的开心的笑了,小手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抓起一块香喷喷的瘦肉!然后…… 下午。阳光正是最热最亮最刺眼的时候,杨天啸正在睡午觉,王小虎满脸淌汗的来找他去玩。 杨天啸睡得正香,不想出去,王小虎不停地缠着他,还神神秘秘的道:“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杨天啸一听,有一点儿迷惑的道:“什么好地方?” 王小虎一根食指贴近嘴唇,嘘声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杨天啸想了一下,点点头道:“好吧!”起床穿好衣服。他上午玩水弄脏的衣服已被奶奶换掉了,杨天啸一抬头,看见王小虎还穿着上午的脏衣服。王小虎朝门外走去,杨天啸叫道:“等一下!”王小虎停下脚步,迷惑的望着杨天啸朝楼上走去! 过了几分钟,杨天啸带着小妹妹出来了。小妹妹脸红红的,可能听说有好地方去,有点兴奋吧! 三个小孩子一会儿走两步,一会儿跳几下,走了很久,翻过几座山头,他们来到一处比较平坦面积较大的山坡上。杨桂英翘着小嘴,很不耐烦的道:“还没到吗?” 王小虎点点头道:“到了!” 杨桂英睁大眼睛望着前方,不明不白的道:“可是这里,啥也没有啊!” 杨天啸环顾一下周围:除了树只有草,再就是光秃秃的石头。哪有什么好玩的?顶多树多一点,也比较高一点而已,这也算是好玩的地方?杨天啸摇摇头,叹了口气,一脸的失望! 王小虎左手拉着杨桂英的右手,右手牵着杨天啸的左手,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道:“走吧!”杨天啸兄妹俩心里不想跟他走,但听了他奇怪的语气,像着了魔似的跟他走! 穿过阴凉的树林,他们看见一个很大的围墙,围墙真的很大,面积是他们家房子的五六倍。 围墙虽然很大,却很破旧,除了大门以外,有许多缺口,最大的缺口甚至一只老母鸡都可以跳过去! 三个小孩子走到门口,严格来说,那不应该叫门,因为根本就没有门,那只能算是一个很大的洞而已! 从门外望进去,在围墙的一头有四五间平房,房门上似乎写的有字,至于什么字就不重要了,因为三个小孩子都不识字。 在房子前面有两个大人,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两个人穿的衣服并不华丽,但很整洁,一看就知道是文化人。 女的站在旁边,男的则站在一块大约四尺见方高约一尺的水泥平台上,脖子上挂着一个哨子,哨子含在嘴里,两眼盯着前方。 在他的前面大概有十五六个小孩,高矮不等,此时最高的小孩在最前面,带着后面的小孩绕大圈走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杨天啸对这里很好奇,侧着头问道。 王小有点伤感的道:“学校!” “学校是干什么的?”杨桂英忍不住插了一句。 王小虎的眼里涌出一股难言的痛苦和悲伤:“学习的地方。” “学习?”杨天啸有点不解的道。 “我知道!”杨桂英有点得意很兴奋的道,“就是学东西的地方!听爸爸说,在这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哦!”杨天啸似有所悟的道,“那你为什么不去啊?” “我,我家里穷,没有钱!”王小虎含着泪水,伤心的道。 杨天啸看着正在转大圈行进的队伍,忽然很大胆的走进去,插入正在行走的队伍,随着队伍走了一圈。王小虎和杨桂英开始时惊呆了,后来童心大过胆怯,也插入到队伍中,走了两圈,三个小孩跑了出来,还乐得哈哈大笑。那两个老师也许没看见,也许看见了不想说而已! 三个小孩子走在林间的小道上。 王小虎望着杨天啸道:“我们还去哪玩?” 杨天啸想了想道:“我们去集市上看看吧!” 王小虎眉头皱了起来,有点为难的道:“那里啊?” 杨天啸盯着王小虎道:“怎么了?” 王小虎道:“有点远啊!” 杨天啸有点不高兴的道:“也不是很远啊!再说了,我们去看看就回去,不会太久的!” 杨桂英也在旁边给杨天啸帮腔道:“是啊,去看看就回来了!” 王小虎似乎有点无奈的道:“好吧!” 三个小孩又开始往大人们赶集的地方走去。 说是走,倒不如说是爬,因为集市在一个很高的山头,从杨天啸呆的地方要翻过好几座山头才能到达! 三个小孩气喘吁吁的爬上了山顶。 从集市的旁边的一个小路钻进去,就到了市集的中心! 此时虽然不是赶集的时候,但因为是一个乡政府所在地,因此人流还是挺多的。 街道上铺着碎石,或许是年代久了,路面坑坑洼洼的,两边没有什么高楼,一色的矮房子。 饭店很多,主要是卖小食品的,馒头肉包子等冒着热气,热气中混杂着诱人的香味。 杨天啸王小虎以及杨桂英玩了半天,又爬了很远的山路,肚子都饿了,三个小孩子望着白白的正冒着香气的肉包子,心里真想吃几个,可惜三个小孩子的兜里连一分钱都没有,所以只能望着肉包子暗暗往肚子里咽口水。 王小虎忽然拉拉杨天啸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杨天啸望着王小虎有点焦急的样子,似有所悟,点点头道:“好吧!” 王小虎是想回家去,回家吃晚饭,虽然家里不会做什么好吃的大鱼大肉给他,但至少不会饿肚子! 正文 第三章  转运 山,青青的。 天,蓝蓝的。 水,凉凉的。 这里仿佛是一个山的世界,山的博物馆。 只见一个山丘连着一个山丘,一个山头对着一个山头,在山群的中心处,离最近的通往乡镇的路很远,走路也要走三四个小时。这里最小的建制是村,但一个村又分成几个山头,为了便于管理,这每一个山头又可以称为一组,有时一个山头两边若是住着两群人,则每群人又各自成为一组。 杨天啸的家就在山群的中心处,这里冬暖夏凉,风光明媚。 此时,杨天啸和妹妹正在屋前的平地上玩耍。 远处的梯田,青青绿绿的,在梯田间的小道上,有几个人正朝杨天啸的家走来。 等他们走到屋前,杨桂英扑到一个人的怀里,亲切的甜甜的叫道:“爸爸!你回来了!” 杨桂英的爸爸也就是杨天啸的六叔,穿着笔挺的中山服,脚上一双又黑又亮的皮鞋,在整个村里,甚至整个县城穿皮鞋的人没有几个,而杨天啸的六叔正是其中的一个。 他的脸型偏瘦,两眼却很有神,看来最近几年的富贵生活也没能让他胖起来。 他早先什么活都干过,学过木工,还会裁缝,可以算是技术工。这几年自己单干,听说赚了不少!有人估计他现在的资产至少在一万以上。一万块对现在的人而言,算不了什么!但对那时的人来说,可以说是天文数字,因为那时的人家能拿出一百块就不错了! 站在六叔旁边的是六叔的老婆,脸偏大,相貌普通,不过皮肤挺白,扎着一条长长的马尾辫,上身白色衬衫,下穿浅蓝色裤子,脚上一双新买的凉鞋。 杨桂英叫声:“妈!” 妈妈应了声:“嗯!” 杨桂英看看妈妈脚上的新鞋,很羡慕的道:“妈妈,你的新鞋真好看!”妈妈笑了,笑地很开心。 没有人不喜欢听赞美,尤其是小孩子的赞美,那可是世上最真诚最纯洁的赞美! “好看吗?”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笑道,“好看让妈妈买一双吧!” 杨桂英脸红了,但一双清澈的眼睛却自然流露出一种渴望,可能是害羞或者胆怯,杨桂英躲到父亲身后,但仍时不时的探出半个头,一双黑黑亮亮的小眼睛紧盯着妈妈的新鞋,似乎要把它吃了似的。 妈妈看着女儿的“傻相”,又笑了:“下次回来给你带一双!” “那你可要提醒妈妈,最好每天说一次,不然妈妈会忘的!”那个小伙子似乎是开玩笑,又似乎故意和杨桂英的妈妈抬杠,说完自己先笑了,其他几个大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杨天啸认识这个人,这个人是他的一个远房表亲。 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头发不长,却又脏又乱,好像几个月没洗过头似的,穿着灰色粗布上衣,上面两个扣子没扣,露出里面黑的发亮的红背心,脚上一双沾满泥土的旧胶鞋,整体形象简直就是个土匪。 旁边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头发很短也很齐整,方脸,脸色黑里透红,红黑参半,厚厚的嘴唇,看上去有一种浓烈的“憨态”,穿的是一套很新的绿色军装。 这个人看着杨天啸,旁边四姨望着杨天啸笑道:“还记得他吗?” 杨天啸迷惑的摇摇头。 他的远房堂哥杨人树也笑道:“你不记得了,你刚出生没几天,他还抱过你呢!” 杨天啸眨眨眼,更加迷惑了! 这时久未开口的六叔插嘴道:“你们别逗他了,那么小,谁记得?” 六叔笑了笑,他笑起来时有一种很吸引人的亲切感,只听六叔继续接道:“这是你的幺叔杨孝官,刚当完兵回来,也是你最小的一个叔叔!” 杨天啸“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 “哎,你们怎么还站在外面,快进屋啊!”奶奶不知何时看见了他们,站在门口冲着这几个人边招手边喊道! “对对!快进屋!”六叔拉着小弟孝官的手往屋里走,一边催促其他人进屋! 杨天啸家的房子因为父母很早就出去住了,家里只有奶奶和孙子两个人,平时没人修理房屋,因此杨天啸家的房子就像老太太过年一样,一年不如一年,房子越来越破旧,像一个快要死去的野兽,还在苟延残喘,苦苦挣扎!也许是当年建造时原料很好,技术过硬,所以房子虽然破旧,看上去还挺结实。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六叔家的房子却依然很新,而且因为赚了不少钱,房子装修地很漂亮很豪华。 假如房子也有生命的话,杨天啸家的房子会不会因为自己日渐衰老而伤心,同样,六叔家的房子又会不会因为当年旁边的兄长强过自己,如今又赶不上自己而得意高兴! 假如毕竟是假如,没人会知道,不过现在有人既得意又高兴! 杨天啸! 杨天啸盯着满桌的直冒香气的菜肴,又高兴又得意! 这顿盛宴是在六叔家享受,杨天啸很少在六叔家吃饭,只有来客人的时候才到六叔家吃饭,而一旦来客人基本上都在六叔家接待! 人生在世,一般人都会有几个亲朋好友,而一般人家或多或少都会来几次客人,不管大人是否真的高兴,但小孩子却是真的很开心,而且不管来者何人,孩子们都一样的高兴。因为只有来客人时他们才可以吃到很多好东西,而且大人有时会把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拿出来招待客人,只要运气好,小孩子也可以分到一杯“羹”。 此时,大人们都已入座,杨天啸兄妹俩早已坐到桌边,只是奶奶和四姨还在厨房弄菜,兄妹俩只能一次次的往肚里咽口水。 六叔猛吸口烟,然后吐出来,朝着厨房的门喊:“妈,快出来吃饭吧!不用做了!” 奶奶在里面应道:“好了,快了,你们先吃吧!” 杨天啸一听,乐了,拿起筷子就开始猛吃。 六叔脸一沉:“先别急,等奶奶出来一起吃!” 杨孝官道:“算了,他饿了先吃吧!” 这时,四姨端着一盘菜出来了。 六叔问道:“妈呢?”话音刚落,奶奶端着一盆汤出未来了,应道:“来了来了!” 六叔起身帮着放菜汤,杨人树则帮奶奶摆好椅子! 一桌菜吃了一半时,杨人树问杨天啸:“你想不想爸爸妈妈?” 杨天啸侧着头想了一下,点点头道:“想!” “那你想不想去爸爸妈妈那里?”杨人树又问了一句。 杨天啸不假思索的道:“想!”忽然又来了一句:“我不想去!” 杨孝官道:“为什么不去?” 杨人树用一种很羡慕的又带点酸味的口气道:“你到了爸爸那里,可就是城里人了,那不是很好吗?别人想去城里还去不上呢?” “就是呀!傻瓜!”四姨忍不住插嘴,“你想在这穷山沟里呆一辈子吗?”说完又忍不住笑了,幺叔和堂哥也跟着笑了。 杨天啸摇了摇头,用沉默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意见和态度。 六叔很奇怪:“那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去呢?” 杨天啸脸憋地红红的,咬着牙突然大声道:“我要和奶奶在一起!” 大伙先愣了一下,然后都笑了,奶奶也笑了,望着如此乘巧懂事的孙子,奶奶开心地嘴都合不上了,细细一瞅,奶奶的眼角似乎还有几滴老泪! 下午。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最亮的时候,也是一天中最干燥的时候。柴火干干的,地面干干的,就连树叶都快被晒干了似的! 杨天啸站在放柴火的茅屋前,正在划火柴玩。划着一根,烧一会儿扔掉,再划着一根,再扔掉,再…… 不知划到第几根,有一根掉到柴草里,慢慢地引燃了柴草,等到杨天啸发现时,火已经烧的很大了。 杨天啸望着大火,不知道怎么办好,但他的心很紧张很害怕,因为他心里很清楚,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火越烧越大,杨天啸的心也越来越惧怕,忽然间他像疯了一般转身跑着!他不知道要往哪跑,他只想尽快远离这里,离开这个危险的让他恐惧的地方! 他的眼睛睁地很大,却看不清事物,只模糊的觉得树木不断靠近他,又飞快的离他而去! 他本能的沿着往日熟悉的山路向山顶跑,他跑的很快,好像后面有条疯狗追他似的,裤腿被荆棘划破了,鞋也跑掉了一只,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拼命的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他跑到山顶的一片树林里,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地上很凉,还有点潮湿,但他感觉不到,因为他太累了,而且两条腿又酸又麻,尤其是脚,有只脚因为鞋掉了,脚底磨出了水泡,更要命的是水泡也挤破了,现在这只脚一阵阵钻心的痛! 他躺在地上,累得还在大口大口的吸气!他环顾了一下周围,奇怪,平时很熟悉的地方忽然间变得有点陌生。那场火烧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熄灭?杨天啸想到这里就会紧张害怕的心跳加快好几倍!他不敢再想下去,可是还是忍不住去想:火灭了没有?奶奶知不知道? 杨天啸不知道火是否已熄灭,他只知道这次闯的祸很大,他还知道奶奶这次一定会重重的责罚他,所以他不敢回去,尽管他现在又累又饿,而且脚上磨破的水泡还时时传来一阵刺痛! 或许是因为疲倦,或者是害怕,他居然睡着了!他还做了梦!在梦中,有很多熟悉的人围坐在饭桌旁,每个人都在狼吞虎咽。没有人看他,他坐在奶奶旁边,奶奶正往他的碗里放他最爱吃的菜,菜不小心掉到地上,他弯腰去拉捡,额头不小心撞到桌角,他一下子痛醒了。 原来是场梦。杨天啸这样想着。想到梦中那可口的饭菜,他的肚子更饿了。想到奶奶慈祥可亲的面孔时,他的眼角泛起了泪花! 黑色的夜,没有一点亮光。当杨天啸醒来时,四周已是漆黑一片!忽然他看到前方有两点绿色的微光,好像是猫头鹰的眼睛,又像是两点绿色的鬼火。杨天啸害怕到了极点,他很想立刻回到家里,可是黑暗之中让他如何走,何况他现在似乎连站起来的勇气和力气都没有了。 在极度担心惧怕中,他又感觉到寒冷,现在他是又累又冷又饿又害怕!不知过了多久,他居然又睡着了,而且又做了一个梦,他这次做地又是什么梦? 太阳爬到了正天空,火热的阳光把树林里晒地又热又闷。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闷热,杨天啸又醒了过来,揉揉惺忪的眼睛,杨天啸又躺了一会儿,然后决定回家去,不论奶奶如何责罚,他都不管了。顺着来时的路,忍着脚底的巨痛,他一瘸一拐得回到了家。 房屋的影子正是白天中最小的时候,奶奶头发乱乱的,正站在门口的屋檐下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忽然间奶奶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杨天啸的身影,奶奶的眼神一下子亮了很多,就像一个最贪财的人猛然间看到一个堆积如山的宝藏。奶奶小跑着过去迎接自己最疼爱的外孙! 杨天啸一头扎进奶奶的怀里,奶奶紧紧抱着他,一边用手轻轻地摸孙子的头发。奶奶别的什么也没说,只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奶奶没有半句责备他的话,他却委曲的哭个不停。他没有抬头,所以看不到奶奶眼中有限的几滴老泪正流过干瘪的面庞,滴到了杨天啸带着几根杂草的头发上!晚上,杨天啸吃着奶奶为他做的最好的饭菜,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滴到了冒着诱人香味的饭碗里!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杨天啸就像一只深山老林里的野猴子一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生活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外面已经下起了雪,但在这里,因为四面群山环绕,所以即使最冷的冬天也不会下雪! 就在朔风狂啸温度最低的这天,奶奶搜拾好行装,准备和孙子去遥远的北方城市:大连。同行的还有杨孝官。 在大江码头,轮船的笛声正刺耳的响着,似乎在催促行人赶快上船。 杨孝官背着杨天啸正朝轮船走去,只要他们一踏上轮船,杨天啸将会永远离开这个生活了六年的世界!从此他将从一个农村人变成一个城市人,可是他的命运一定会变好吗? 那时候有多少农村人向往城市生活,又有多少人奋斗了大半辈子,却无法实现离开农村成为城里人的梦想,有些人甚至连山沟都没离开过! 至于杨天啸呢?年仅六岁,又何德何能,甚至不费吹灰之力的从一个农村人成为了无数人向往的城市人口,而他的命运就一定会变好吗?如果他知道自己到了大城市后命运的种种变化,他还会不会或者愿不愿意离开这里? 人生中最痛苦的事就是你永远只能朝“前”走,而无法折回来时的路;而人生中最遗憾的事就是你永远也无法知道,下一步究竟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告诉你! 也许正因为如此,有些人成功了,赢得了金钱地位,甚至赢得了一切;同样有些人失败了,失去了金钱地位,甚至失去了生命。 没有黑就没有白,没有错就没有对,难道成功的人一定要有失败的人做陪衬才能成功,莫非得到的人所“得到”的,正是失去的人所“失去”的;而失去的人所“失去”的,又正是得到的人所“得到”的!难道现实世界真的如此冷酷,如此无情! 正文 第四章  过年 彤云四合,朔风怒吼! 万里平原,一片雪白! 天地间充斥着无边的荒寒,无尽的寂寞。连那厚厚的白雪似乎也因这漫天的寂寞而变成了灰白色! 只有那两根冰冷的铁轨还能露出一点难得的黑,从远处望去,像白色衬衫上缝上去的两条黑线! 寒冷的北风仍在不停地刮着,几乎所有能动的东西都被吹跑了!一列火车正由南向北快速前进,火车穿过凛冽的北风,刺耳的摩擦声划破了夜空,却冲不破这无边的寂寞! 车外冷风如刀,寒冷刺骨,车厢内却温暖如春。 杨天啸穿着厚厚的棉袄,正躺在奶奶的怀里甜甜的睡着,他圆圆的脸,白晰的脸蛋,长长的睫毛,看起来睡得正香! 他是否又在做梦?他做的什么梦? 大连火车站。地上是厚厚的积雪,看来大雪刚停不久,积雪还比较白,没有多少脏土。马路上的积雪被车轮碾过后,已经变成又厚又滑的坚冰! 火车站前的广场上,人员不多,三三两两的来回走着。所有的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头上或戴棉帽,或者围着厚厚的围巾,大部分人看起来就像臃肿而滑稽的北极企鹅!赶路的人走路都有点怪,又想快点走快点到家以便躲避这严寒,可是路面很滑又生怕一不小心摔一跤,就像走钢丝的杂技演员,又想快点走过去,又担心掉下去! 在火车站出站口,有一名军官,一个妇女,还有两个十一二岁的男孩! 这名军官头戴厚厚的军棉帽,身上穿着整齐的军装,外面裹着军用呢大衣!他叫杨孝银,是部队的一名中级军官。 旁边的中年妇女叫柳善花,头上一条厚厚的蓝色围巾将脸捂地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又清又亮的眼睛,所以不知道脸长的啥样。体型偏胖,外面围着厚厚的军用棉大衣,脚上一双厚厚的军棉鞋,时不时的跺几下脚! 两个男孩大的十一岁,叫杨天龙,小的十岁,叫杨天林。两个男孩身材一样高,脸长的很像,又经常穿一样的衣服,所以很多人分不清兄弟俩哪一个是大,哪一个小!其实若仔细看就可以发现大的下巴有点尖,小的脸形偏方。 一阵大风卷起地上的残雪向前刮过来,几个人马上转过身背对着风雪,几片残雪钻进兄弟俩的后脖领,冰冰的,痒痒的。兄弟俩不停的跺着脚,身体冻得直抖!杨天龙拍拍妈妈的手道:“小弟啥时候到啊?” 柳善花望了大儿子一眼,叹了口气道:“快了!” 杨天林边跺脚边道:“怎么还是快了?刚才都说几次快了,可是这么久了,天都快黑了,还没来!” 杨孝银道:“你们冷的话上车里再待会吧!” 杨天龙听了这句话像一个罪犯得到了特赦令一样,拉着弟弟的手钻进旁边的军用吉普车里。司机左手叼着根香烟,狠吸一口,回头望着兄弟俩笑道:“外面很冷吧!”杨天龙道:“是呀!人都快冻成木头了!”司机听了“哈哈哈”一阵大笑! 下午两点多钟通常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可是路上的行人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因为太阳完全被乌云所遮挡,阴暗的天空使得天气显得更加寒冷! “这该死的乌云!该死的鬼天气!”有人忍不住开始抱怨咒骂!其实就在几个月前,他们还在感谢乌云!感谢乌云帮助他们遮挡炽热的阳光,带给他们难得的阴凉,还无偿送给他们珍贵的雨水!可是,仅仅过了几个月,他们就翻脸不认“人”,开始咒骂老天和乌云。 为什么忘记别人的恩情总比忘记别人的仇恨要快得多?为什么恩情可以很快忘掉,而仇恨却可能记一辈子?难道是因为仇恨的力量要比恩情的力量强大的多?下午四点多钟,还未到傍晚时分,可是又黑又厚的乌云使得黄昏提前来临!就像一个未老先衰的人,才十几岁却长出了一头白发! 沥青马路不是很宽,路面有冰滑得很,吉普车慢速行驶在马路上。 杨天啸坐在车里,过了很久,心里还是很惊慌!他从来没见过吉普车,甚至连马车都未见过! 杨天龙抓着他的右手,杨天林抓着他的左手,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的问弟弟杨天啸! 杨天啸从未见过汽车,现在他一直当这辆车是个怪物,而他自己却在怪物的肚子里!他心里面很害怕,可是又不敢说,因为他现在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他只能睁着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睛,来回打量这个未来的“新世界。” 大连陆军学院,这所被称为东方的“西点军校”,位于大连市金州区的北面郊区,那时候金州区不叫“金州区”,叫“金县”,是一个不大的县城。 大连陆军学院一面濒临渤海,两面怀山,剩下一面是通往县城的路。 在大连陆军学院门口朝外走三四十米,有一个占地约二千平方米的超级“大杂院”,里面是学院的初级军官及其家属居住的地方,这里也叫西大院。从学院正门往里走二十米,若左拐则是幼儿园,若右拐四十米往里走,则是中高级军官及其家属居住的地方,这里也就是称为东大院的地方!杨天啸的“新家”就在东大院66栋东门栋三楼西门。 吉普车拉着杨天啸一行人,到了东大院66栋楼旁边停了下来。杨天啸被么叔背上了三楼,杨天啸轻轻得走进屋里。 杨天啸的新家三室一厨,南面两间是卧室,北面两间一间是厨房,另一间当餐厅用,在南面一间卧室的外面是阳台。 杨天啸在几个屋子里来回走,像一个关进大铁笼的小老虎,脸上有种很强烈的不安,但不安中又透露些兴奋。杨天啸打开南面卧室的阳台门,阳台就像一个大蓄水池,阳台边墙约有半米高。杨天啸很淘气,居然往墙头爬。 杨孝官看见了,赶紧把他拉下来,拍拍杨天啸的肩膀,小声道:“小心点,很危险!” 杨天啸望着幺叔道:“外面是什么?” 杨孝官抱起他,杨天啸往下一看,吓了一跳,“这么高啊!” “是啊!”杨孝官点点头道:“下次可别爬了!”杨天啸应了一声:“哦!” 夜已深,外面的景物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轮廓。 杨天啸躺在床上,被子很厚,被窝很暖和。躺在温暖的被窝中,杨天啸又进入了梦乡,没有人知道他做得什么梦,但看他宁静的面孔,可以猜想到他无论做的什么梦,一定很甜很美。 某某年农历二十八。天气:阴。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万里飘雪,溶万物为白银。 时间:早上八点左右。此时一天中最冷的时间已过去很久,但寒意却丝毫没有减退。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加上太阳也躲在云后,始终未露脸,因此大部分人都猫在家里,外面要隔很久才能看到一两个人,全身裹地严实而臃肿,像一只被吹饱了气的肥猪!偶尔一辆汽车驶过,车轮碾碎了厚厚的坚冰,却碾不碎天地间的寒意和寂寞! 后天就是人们最爱过也是一年中最隆重也最豪华的节日:春节!尽管天气也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却冻结不住人们的笑脸和喜悦之情,即使最伤心的人似乎也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最冷的日子却是人们最开心的时候,最开心的时候偏偏是天气最冷的时候,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杨孝银现在很开心,一大早带着小弟和老婆去城里买年货。 本来想把三个孩子带上,因为天气太冷就算了。 杨孝银,农村山沟里长大,他的前几代都是地主阶级,在当地名声势力都很大,可惜到了上一代已经没落到了极点,从富农“退化”成贫农,甚至贫农都不如。在最艰苦的年代,他们甚至吃草根,啃树皮,有几个小孩因为没饭吃还饿死了。 杨孝银因为有幸到部队当了名小兵,没有关系也没有钱,完全靠自己的双手打出了天下。如今才四十出头,已经是部队的一名高级军官。现在有了三室一厨的房子,老婆在城里上班,有三个乖巧的孩子,母亲又健在,该有的几乎都有了。这是一个美满和谐而幸福的家庭,那时候像这样的家庭有几个呢? 中午。 杨孝银一行人逛了六个商场,“访问”了十八个商户,用了一上午时间,费了无数口水,终于将年货买齐,“凯旋”而归。 杨天龙正在和杨天林下旗,杨天啸在旁边坐登子看两个哥哥下棋,奶奶则在厨房忙活! 杨天龙眼尖,看到妈妈拎着一大包食品,东西太多,拉链拉不上,有一包杨天龙最爱吃的食品露出了一个小角,杨天龙一个箭步飞了过去,一下子把食品袋拽了出去。 柳善花假装拍了一下杨天龙的手背,可是杨天龙早就跑没影了,杨天虎赶紧跟了过去。 杨天龙用大拇指和食指夹出两块食品,放进嘴里大嚼起来,杨天虎也赶紧拿两块吃。 此时正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外面很黒,路灯的灯光在寒夜中显得分外的冷淡。 寒夜中没有一个人在外面,所有的人都呆在自己家里,享受这一年中最热闹也是最兴奋的节日。 厨房里热气腾腾,混合着各种香味的水汽飘出了厨房,飘进了餐厅,也飘进了卧室。 杨天啸闻到了诱人的香味,快步来到了厨房,看见了奶奶,嚷道:“奶奶!我饿了!” 奶奶一边炒菜,一边笑道:“别急,你饿了,先去餐厅吃点吧!” 杨天啸很“听话”的过去了。 餐厅不是厨房,没有那么多热汽,所以比厨房冷点,但杨天啸并没有感觉到一点儿寒意,因为他看到了一桌非常丰盛的菜肴:尖椒炒腊肉,木耳炒鸡蛋,风萝卜(老家的一种咸菜)炖排骨,煮腊肠,蘑菇炖鸡肉,油炸带鱼等等,还有一些菜杨天啸叫不出名字,只知道这些菜很好吃。 杨孝官,方脸,很黒,厚厚的嘴唇,穿一身黄皮子(绿军装),看见杨天啸,憨厚的笑笑。 杨天龙和杨天林坐在杨孝官的旁边,杨天龙时不时地拿筷子偷偷夹块肉吃,杨天林嘴馋地直流口水,也想偷偷夹一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住了。 杨天龙拉着杨天啸的手道:“弟弟,坐我这吧!” 杨天啸很顺从的坐了下去,杨天龙给弟弟夹了一块肉,很诚恳的道:“肚子饿了吧?先吃块腊肉吧,很香的。” “小龙,又在偷吃了?”柳善花边说边把手里的菜放到桌上。 “没有啊!”杨天龙很“冤枉”的叫着,“不信,你问小弟!”杨天龙拉拉小弟的手,杨天啸点点头。 “行了,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吗?”柳善花说完转身朝厨房走去。 “我真的没偷吃吗。”杨天龙似乎还很委曲的嘟哝着。 杨孝银头发很短,上身穿灰白色的毛衣,走到厨房,望着母亲道:“妈,你先过去吃吧,这里我来弄吧。” “不用了,还剩个汤就好了。”奶奶揺揺头道。 “还是我来熬吧!”杨孝银道。 奶奶没有说话,只是揺揺头。 柳善花边拿碗边道:“妈,你就先过去吧!” 奶奶也许是没有听见,这次既没说话,也没揺头。 杨孝银只好把母亲往饭厅拉,奶奶固执地不肯过去,杨孝银只好把母亲硬拽过去。 杨孝银把母亲安排到正位坐好,柳善花在婆婆身边坐了下来,杨孝银也坐了下来。 杨孝银从桌下拿出一瓶酒,打开后给每人都倒了一杯,杨天啸也倒了一杯。 杨天啸看着杯中的酒,淡紫色的,挺好看的,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是甜酒啊!”这次杨天林抢着道,“喝吧,很好喝的。” 杨天啸拿起来尝了一口,忽然一口吐了出来,“好苦啊!” “哈哈哈!”大伙忍不住笑了。 杨天龙道:“不苦啊,小弟。” 杨天啸揺揺头,再也不敢喝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们大家都聚在一起了。”杨孝银拿着酒杯,笑道,“来来来,把酒杯拿起来,祝大家新年快乐!”其他人都端起酒杯,杨孝官一口喝干了,杨天龙和杨天林却只喝了一口,柳善花喝了一半,奶奶也尝了一口。 “妈,吃菜!”杨孝银边说边往母亲碗里夹肉。 “我也要吃!”杨天啸叫道。 “好,给你一块!”柳善花主动往小儿子碗里夹块腊肉。 “小林,等会吃完了,带小弟去放鞭炮吧。”杨孝银边夹菜边道。 “好啊好啊!”杨天林一口饭还没咽下肚,就迫不及待的应道。 “妈妈,我带他去放吧?”杨天龙望着母亲一脸“诚恳”的求道。 “行啊!”母亲望着大儿子,心有所悟的道。 “不过,这次得多给点鞭炮啊!”杨天龙道。 “为什么?”柳善花有点迷惑。 “小弟也要去,这不就多了个人吗?” “哦。”柳善花看看老公,假装生气的道,“你呀,可够狡猾的了!” “你要是学习上有这么用心就好了!”杨孝银叹道。杨天龙脸红了,不好意思的笑了。 十二点时,所有的人家都不约而同的开始放鞭炮,巨大的鞭炮声似乎要把天震塌似的,杨天啸捂住双耳,仍然感到双耳孔震地很厉害。 杨孝官拿出一大串鞭炮,挂在阳台的外面,狠吸了一口烟,然后用烟头去点鞭炮,其他人都躲到门后面,鞭炮终于“噼哩啪啦”的响了起来,这次因为离的很近,杨天啸吓得心脏像战鼓一样跳个不停! 鞭炮终于放完了,这短短的两分钟不到的时间,杨天啸却觉得过了很久似的。 杨孝官又从里屋拿出一个半尺长,大拇指粗的一个鞭炮。 “那是什么?”杨天啸好奇的问道。 “那叫二提角。”杨天龙道。 “二提角?”杨天啸有点不明白。 “那个东西很厉害,很响的。”杨天林道。 “真的吗?”杨天啸似乎还是有点不信。 杨孝官也许是当过兵吧,胆子很大,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夹着鞭炮,右手拿烟头点燃鞭炮,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二提角飞上了天,然后又是“砰”的一声巨响,二提角在空中又炸了一次。 正文 第五章  第一次上学 春节虽然很快乐,只可惜很快也会过去。 此时已是冬末,虽然还是很冷,不过春天已经近了,人们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下午,无云,阳光很亮。其实,北方的冬天,只要不是阴天,太阳很足,人们就不会感觉太冷。 郭向东和郭向灰兄弟俩住在杨天啸家的楼下,此时两兄弟正在楼东面的菜地上玩,此时是冬天,菜地上什么也没有。 郭向东在地上捡到一个东西,有半尺长,绿色的小方块,郭向东正拿在手里玩,杨天啸走了过来,问道:“什么东西?让我看看。” 郭向东递给他,杨天啸接了过去,翻来覆去的看,看了一会儿,杨天啸把东西放到自己兜里。 郭向东奇道:“你干什么?” 杨天啸很平静的道:“拿走啊!” “什么?”郭向东有点生气的道,“这是我先发现的!” “是啊!”郭向灰道,“这是我弟弟先发现的!” “可是这块地是我家的啊!”杨天啸理直气壮的道。 郭向东很生气:“这是我捡的,又不是偷的!” 郭向灰又跟着帮腔:“不错!这是我弟弟捡的,就是我弟弟的!” 杨天啸“哼”了一声道:“我不管,在我家地里捡的,就是我的!” “你,你……”郭向东气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上前掏杨天啸的衣兜,杨天啸紧紧的捂住,不让他拿。 郭向东拼命的抢,嘴里还气鼓鼓的道:“给我,快给我!”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杨天啸也发火了。 两个人抢来抢去,郭向东突然出手打了杨天啸一拳,杨天啸立刻反击,也打了郭向东一拳。两个人就这样打了起来,郭向灰见弟弟被打了,也上来一起打杨天啸。 杨天啸也真勇敢,以一敌二,丝毫不惧,双拳也敢敌四手! 三个人打了一会儿,杨天啸一拳打到郭向灰的鼻子上,郭向灰的鼻子竟然出血了,兄弟俩慌了,急忙跑回家告状去了,杨天啸一点儿都不怕,还有点得意的样子。 杨天啸像一个刚刚打完一场胜仗的将军似的,得意洋洋的回家了。 “小弟回来了!”杨天龙看见弟弟叫道。 杨天啸嗯了一声,向厨房走去。 奶奶正在厨房做饭,看见小孙子,笑道:“怎么了,肚子又饿了?” “嗯!”杨天啸应了一声,奶奶顺手拿一块腊肉给杨天啸,杨天啸接过去,刚要吃,妈妈过来了,问道:“又在偷吃了,手洗了吗?” 杨天啸揺揺头。 “那你先洗手吧,洗完手再吃!”母亲摸摸小儿子的头道。 夜已深,杨天啸站在阳台望着夜空。天上有很多星星,一闪一闪的。 “怎么了,小弟,想什么呢?”杨天龙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问道。 杨天啸看得入了神,没听见大哥的问话,杨天龙用手捅了一下弟弟,杨天啸偏过头,看见大哥,问道:“干什么?” 杨天龙笑笑,“我问你在想什么?” 杨天啸有点忧伤的道:“我在想老家!” “哦!”杨天龙奇道,“老家有什么好玩的?” 杨天啸沉默了,没有说话。 杨天龙道:“这里不好玩吗?你看这里有车坐,还有大海可以看,晚上还有电视看,多好啊!” 杨天啸家有一台黒白电视机,那时候一般人家都没有什么电器,如果有台收音机就不错了,家里有电视的就更少了。 杨天龙又道:“你在老家能看动画片花仙子吗?” 杨天啸揺揺头。 杨天龙又道:“能看尼尔斯骑鹅旅行记吗?” 杨天啸又揺揺头,“可是我还是觉得老家好啊!” 杨天龙笑了:“可能你刚来时间不长,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杨天啸似乎有点不同意,可是也没说什么。 杨天龙望了望夜空,拍拍弟弟的肩膀,轻声道:“很晚了,睡觉吧。” 冬天走了,春天来了;春天走了,火热的夏天就来了。 七月份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杨孝银穿着部队的背心,正坐在桌边写东西,门开了,柳善花下班回家了。 杨孝银没有回头,却知道是老婆回来了:“回来了。” 柳善花放下手中的东西,道:“回来了。” 杨孝银道:“七月份了,小儿子也该上学了,他的书包弄好了吗?” 柳善花道:“都弄好了。” 这时奶奶走了过来,问道:“晚上吃什么?” 柳善花道:“我买了条鱼回来,今晚就炖个鱼汤吧。”说完打开黒挎包,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一条大鱼,还在动呢。 奶奶接过鱼,往厨房走去。 柳善花穿着白色衬衫,望着婆婆的背影,道:“妈的身体还不错啊,还是这么能干!” 杨孝银有点自豪的道:“那当然,农村长大的,又吃了那么多苦,身体当然很结实!” 柳善花点点头,表示同意:“妈妈来了,可以帮我们很多忙啊!” 杨孝银点点头,显然也同意:“不过,妈在旧社会长大,从小吃了很多苦,”说到这,杨孝银的眼睛有点湿湿的,还有点红,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们一定要对妈好一点儿,唉,本来想接妈过来享享福,可是过来了,又帮我们忙这忙那的。” “是啊!”柳善花道,“不让她干,她非要干,说什么闲不住!” 杨孝银长长的叹口气:“干活干了一辈子,突然间什么也不干,可能真有点不习惯,不过妈从小把我们拉扯大,也确实不容易!” “哦,对了!”柳善花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妈好像跟我说过,将来想戴个金戒指什么的回老家!” “是吗?”杨孝银眼睛忽然一亮,“妈就这一个心愿吗?” 柳善花点点头。 杨孝银用一种非常坚定的语气道:“那我们一定要满足妈的这个心愿!” 柳善花又很用力的点点头:“以后有机会,我们带妈去城里买个好点的金戒指给妈!” ——每个人一生中都或多或少有点心愿,有些心愿要靠自己才能完成,而有些则要靠别人才能完成! ——奶奶的这个心愿能完成吗? 炎热的夏天终于也要过去了,正如噩梦一般,再恐怖的梦只要醒过来也会过去。 现在是中秋,天气非常凉爽。九月一日,是学校开学的日子。 早晨,杨天龙和杨天林兄弟俩带着杨天啸一起去上学。杨天啸背着小书包,书包里面只有文具盒和铅笔橡皮等工具。 海滨中学,坐落在陆军学院的西北角,面积不是很大,从北向南有三行瓦房,大门在第一行房子的中间,南面是一个四方的操场。大门的前面大约五六米远,有一个四方的小水泥台,水泥台的南面有一个很高的旗杆,平时旗杆没有国旗,只有在星期一早会时,才会升下旗。 兄弟三个进了学校大门,杨天林直接去了自己班级,杨天龙则带着小弟到了学校最北面最东头的一个教室。那是小学一年级的教室。杨天龙把小弟带进教室,让小弟在座位上坐好,叮嘱道:“我要上课去了,你要听老师话啊!” 杨天啸点点头,杨天龙然后就回到自己的班级去了。 杨天啸所在的班大概有二十多名学生。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走了进来,老师环视了新生们一眼,大声道:“同学们,静一下!” 学生们慢慢静了下来,然后老师把学生们按照个子高矮分成男女两列,先从小个开始,一个男生一个女生搭配着分到座位上。杨天啸分到了第一排,和他坐在一起的同桌是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 第一节课老师没讲什么,只是点一下名,发完书本,讲一下课堂上的纪律而已。第二节课,老师开始上课,是语文课。 老师在上面讲,杨天啸却很不老实,一会儿扭头瞅瞅这边,一会儿扭扭头瞅瞅那边。老师“嗯嗯”两声,意思让杨天啸注意点,杨天啸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继续我行我素。 老师一张黒脸终于忍不住,大声呵斥道:“杨天啸!好好听课!”杨天啸好像不认识老师似的,依旧像只猴子似的,左揺右晃的! 老师终于火了,走下讲台,两手用力把杨天啸身子扳正,然后走上讲台,继续讲课。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分钟,杨天啸又开始淘汽起来。老师这次似乎动了真火,把杨天啸和另外一个淘汽的小男孩叫到教室前面,面向大家罚站!过了一会儿,老师有事出去了。 杨天啸见老师走了,居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像只脱疆的野马似的,又蹦又跳的,而且嘴里还时不时的骂老师几句! 老师回来时,看见杨天啸在自己座位上,又蹦又跳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脸色阴沉沉的,像暴风雪之前的乌云一样!更要命的是,杨天啸的同桌,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也就是杨天啸的同桌,居然向老师举报,说杨天啸骂老师。 老师听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脸上似乎有青气一闪。 第二天,是星期天,柳善花正在缝衣服,杨天啸走了过去。 柳善花望了一下小儿子,问道:“你怎么上课不听话呢?” 杨天啸低下头,没有说话。 柳善花又问道:“你还骂老师了,是吗?” 杨天啸还是没有说话,头垂得更低了。柳善花似乎很生气,用针扎了杨天啸的腿一下。 杨天啸“哎哟”叫了一声! 柳善花哼了一声道:“还知道痛!明天不用去上学了,唉,”柳善花叹了一口气道,“明天不用去上学了!” “为什么?”杨天啸奇道,“妈妈,我想去上学!” 柳善花道:“想上学,为什么不听话?” “我,”杨天啸不知道怎么说。 “唉!”柳善花又叹了口气道,“今年不行了,等明年吧!” 第二天,杨天啸吃完早饭就出去玩了。 ——一年不用上学,杨天啸可以玩个痛快了。 在这一年里,杨天啸又学到了很多东西,当然他的脾气也改了很多,不再是一年前那个浑身散发着农村无知而又野蛮似的味道。 当然对杨天啸来说,最让他开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他认识了一个他认为是他最好的朋友——王心! 王心是一个比他小一岁的小男孩,方脸,有点白,穿着蓝绿色上衣,灰色裤子,衣着不是很显眼,但很整洁,而且没有补丁。 ——那时候很多小孩都穿着带补丁的衣服。 也忘记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了,只知道见了几次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变得特好。 ——小孩子总是易喜易怒,而且特别单纯,所以他们很容易粘到一起! 现在是秋末,天气特别的凉爽,阳光也正是最温和的时候,一点儿都不辣眼。 杨天啸和王心就在楼下的空地上玩,一种小孩子才玩的游戏:用大人用完的烟纸,叠成三角形,然后在地上,用一张去用力扇地上的另一张,如果把地上的那张扇翻了,那张就归你了,当然你的烟纸如果没有了,你就输了。 两个小孩玩了一会儿,杨天啸看见王心手里的烟纸不多了,想了一下,商量道:“我们到操场上玩一会儿吧?” 王心可能有点玩腻了,想了一下道:“好吧,我们去玩秋千吧!” 杨天啸开心的道:“好啊!走吧!” ——杨天啸很开心,也不知是玩秋千开心,还是不用赢光好朋友手里的好东西而开心? 正文 第六章  第二次上学 在陆军学院的东北角,有一大块四方的操场,那是部队专门训练的地方,有很高的天桥,有专门攀高的绳子,还有一长块的方木,两头被铁链吊起来,木板离地面大约三十公分。 杨天啸和王心站在木板上,来回用脚悠着。在他们东面,是部队训练四百米障碍赛的地方。 杨天啸玩地很晚,一直到天黒了才回去。 杨天啸回到家,母亲看见他回来了,脸色有点难看,责问道:“你跑哪里疯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杨天啸小声道:“我到操场玩了。” “那么远,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母亲还是很生气的道,“和谁一起玩了?” 杨天啸依旧小声回道:“王心。” 母亲不解的道:“王心是谁?” 这时,杨天龙走了过来,拉着小弟的手道:“走,我们看星星去!” 柳善花道:“看什么星星?早点睡觉吧!” 杨天龙漫不经心的应道:“知道了!” 杨孝银刚好走了过来,柳善花望着丈夫道:“你看这孩子,还是那么淘汽!” 杨孝银笑笑道:“算了,小孩子吗。” 柳善花有点杞人忧天似的道:“唉,我怕他下次上学老师又不收他。” 杨孝银又笑了笑道:“不会吧?你也太多心了吧!” 柳善花没说什么,转身向厨房走去。 杨孝银问道:“你干什么去?” 柳善花轻轻叹了口气道:“给小三(杨天啸)热点饭。” 杨孝银揺揺头,有点无奈似的笑了一下。 春去秋来,时间过地真快,转眼又是九月一日,也就是新生入学的日子。 早上吃完饭后,母亲第五次叮嘱杨天啸:“记住了,到学校不要再淘汽了,一定要听老师话,知道吗?” 杨天啸还是点点头,没有说话,杨天龙在旁边道:“好了妈,不要再啰嗦了,小弟不会再淘汽了!” 柳善花盯着大儿子道:“你们大一点儿,记着多照顾小弟!” 杨天龙点点头道:“我们知道了。” 杨天林帮小弟背好书包,催促道:“快到点了,我们得走了!” 学校还是以前的学校,教室还是以前的教室,不过人不再是以前的人了。 这次的老师当然也不是以前的老师,杨天啸的新老师姓宋,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教师,面目有点慈祥,看起来不是很威严,穿着灰白色的西装,黒色裤子,脚上穿的是一双很普通的绿胶鞋。 这次杨天啸的新同桌也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长地很漂亮,时间久了,知道她叫施慧君,果然是一个又聪慧又美丽的女人中的君子! 记得那是某个星期天的下午,杨天龙和杨天林兄弟俩不知怎么跟同学闹翻了,被几个同学追着打,两兄弟拼命逃回家里。 幺叔杨孝官看见两兄弟的狼狈样子,问道:“怎么了?出啥事啦?” 杨天林气喘吁吁地道:“有人追我们!” 杨孝官急道:“什么人?” 杨天林用手指着杨天龙,意思让大哥说。 杨天龙道:“我们的同学!” 杨孝官走到门外,往楼梯下望了一下,回头进厨房拿着一把菜刀,往楼下冲去,边冲边喊道:“你们想干什么?” 楼下的几个同学,看见杨孝官拿着菜刀冲下来了,吓得大叫一声,全都跑了! 杨孝官回到屋里,问两兄弟:“他们为什么追你们?” “唉!”杨天龙叹了口气道,“别问了,记得别告诉爸妈!” 杨天林在一旁也急道:“对对,千万别告诉他们!” 杨孝官又憨厚的笑笑:“好了,我知道了!你们放心吧!” 两兄弟这才长长地吁了口长气! 两兄弟坐在南面屋里,杨天龙还在呼呼直喘气,等气息不再那么急促时,杨天龙望着杨天林道:“刚才你怎么不跑快点?要不是你跑地太慢,我们差点被抓到!” 杨天林听了大哥的话,扭头瞪着杨天龙道:“你说什么?我跑地慢,是你跑地慢好不好?” 杨天龙见二弟居然顶嘴,有点生气地道:“刚才是谁跑在我后面?” 杨天林哼了一声道:“什么?我跑在后面?我什么时候跑在你后面了?” 杨天龙很认真的道:“刚开始我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我叫你跑,你还傻傻的不知道干什么!” 杨天林道:“刚开始我怎么知道?后来我不是跑到你前面了?” 杨天龙有点急了:“你怎么乱说?明明是你跑慢了,怎么还怪我?” 杨天林似乎“驴”脾气犯了:“不是!不是!” 杨天龙脸红了,脖子也粗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 杨天林大声道:“我说不是就不是!” 杨天龙气地只说一个“你”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突然冲到二弟跟前,和二弟撕扯起来! 杨天林奋力还击,两人缠绕了很久,最后杨天龙功力没有杨天林深,败下阵来! 杨天龙脸红红的,眼睛更加地红,红的像喷了鲜红的油漆似的,带着明显的哭音道:“你不认错!我告诉爸爸去!” 杨天林乜了杨天龙一眼,不屑地道:“告就告呗,谁怕啊!” 又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这天风和日丽,在这样的天气实在不应该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也许这样的天气谁也不会想到会发生意外。 ——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天气人们的警惕性都很低,所以这样的天气发生意外的机率也很高呢? 那天下午,杨天啸正在家里看电视,柳善花把三个儿子叫到了外面,说是看杨孝银练车。 杨孝银买了一辆加重自行车,是永久牌的,那时车子的品牌很少,除了永久牌,就是凤凰牌,牌子虽然很少,但车子的质量都很好,不像现在牌子虽然很多,但质量大部分都很差劲! 杨孝银的车子买了没多久,所以练习的时间不是很长,技术还很生疏。 大连陆军学院的东大院,是一个四周用砖墙围起来的大院子,里面由水泥马路分割成一个个的小四方块,小四方块的中间是一座三层的楼房,分东西两个 门栋。楼房的周围有不大的菜地,分属各家所有,在楼房的北面,有一行小平房,分成若干个小单间,楼房的人每人都拥有一间,那是用来放杂物的地方。 杨孝银在水泥马路上练车,杨天啸拉着妈妈的手道:“妈妈,我也想玩!” 柳善花用手拨了一下头发,笑道:“你还小,玩不了!” 柳善花又看了杨天龙和杨天林一眼,正色道:“这东西可不是那么好玩的,很危险的!” 杨天啸不信的道:“是吗?” 柳善花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她看着丈夫练车时,心里总有一丝不祥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这时,杨孝银正骑着车从家人面前过去,那是一段下坡路,杨孝银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不熟,在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忘记了刹车,从左面路牙子上连人带车掉了下去。 幸好路牙子不是很高,离地面大约半米多点,而且下面是菜地,土层很厚很软,杨孝银掉下去后,摔地不是很重。 因为是白天,外面的人很多,看见的人都笑了起来,杨天龙哥三个也笑了。柳善花虽然闭着嘴,但依然可以看出一丝笑意! 杨孝银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慢慢地站了起来! 杨孝银推着车子走到家人面前,望着大儿子和二儿子假装很生气地道:“你们两个,怎么不过去扶我一把?” 杨天龙和杨天林兄弟俩脸红了,一只手挠挠头发,小声道:“我们不好意思过去。” 杨孝银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走了。 柳善花拍拍两兄弟的头,揺揺头道:“你们两个也太不懂事了!” 虽然每个人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老天爷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也给了一点儿暗示。 就像这次意外,虽然只是一次小意外,但是不是预示着一次大意外呢? 在当时来讲,谁也不可能意料到。其实真正的意外是没法预知也无法避免的,否则意外也就不叫意外了!意外一如命运,当你知道有它,也就很难避免了! 否则命运也不叫命运,你以为你改变了命运,其实你的“改变”也只是命运中的一部分,这是事实,只不过很少有人注意罢了! 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小心是不是可以避免意外的发生呢? 不一定。 小心的确可以避免一些意外的发生,或者使意外发生的不那么“意外”,但小心不可能避免所有的意外! ——因为人算不如天算! ——因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其实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意外,只不过有的多,有的少;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无伤大雅,有的无可挽救。 对于杨孝银来讲,这次只是小意外,但不久之后发生的一次大意外,却让他追悔莫及,痛悔一生,懊悔一世! 因为那次意外,不仅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甚至改变了全家人的命运! 也许正是因为那次大意外,才有了今天这部小说——《逆风难》! 正文 第七章  幺叔与幺瑛 其实人不知道未来的事情,也有有利的一面: 一个赌徒如果知道押注下去一定会赢,他会不会押?如果他知道押下去一定会输,他又会不会押? 又如一个运动员知道自己练到最后也不会赢,他还会不会练下去? 当一个人准备做一件事情时,知道自己最后也不会成功时,他还会做吗? 如果某人知道自己最后也中不了大奖时,他还会买吗? 假如一部电影,如果大家已经知道了结局,还会有人看吗?就算有人看,感觉是不是也会少了很多“味道”? 很多身处逆境、困境、绝境中的人,如果他们还能活下去,坚持下去,也许正是这个原因! ——因为看不到未来,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才会觉得有希望,有了希望不就有了动力吗? 十月某日下午,天蓝蓝的,只有几朵白云,像漂浮着的棉絮。 杨天啸的幺叔也就是杨孝官,和一个老家来的姑娘结了婚,他们的家在陆军学院南面的龙王庙村,是一间平房。 这天下午,接近傍晚时,杨孝银带着全家人去杨孝官家串门。 大概走了十多分钟,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杨孝官的家。 杨天啸到了幺叔家院门口,无意中抬头望了一下天空,忽然发现远处天边有几朵乌黑乌黒的云,乍一看,像神话小说中妖精嘴里吐的黒云般,乌黒中似乎还闪烁着一点儿血光之色! 杨孝官笑嘻嘻的把大家迎进院中,杨天啸第一次看见幺瑛(老家的一种叫法,把幺叔的老婆叫幺瑛),只见幺瑛大概二十来岁,相貌一般,牙齿有点爆牙,不过皮肤很白,也许在老家时没干过什么农活吧! 十月份的天气还是有一点儿热,可不知为什么,杨天啸乍一看见幺瑛,浑身忽然一哆嗦,竟然打了一个冷战! 大家坐在里屋的炕上,大人们开始唠嗑,小孩子们开始四处张望,可惜幺叔家光秃秃的,没啥好玩的,也没有电视,只有几个箱子,一张桌子和几个椅子,炕上有几床新被子。 幺叔在厨房做饭,幺瑛在里屋陪客人聊天,幺瑛望着杨天啸道:“这是——” 奶奶道:“这是最小的一个,叫杨天啸。” 幺瑛立刻笑笑道 :“哦,是杨天啸啊!”幺瑛伸出手,似乎想摸下杨天啸的头。 幺瑛接着笑道:“他小时候我好像还抱过他吧。” 杨孝银道:“是啊!不过他可能忘了。” 奶奶点点头也道:“是抱过。” 幺瑛似乎笑得更开心了,一只白白的略显得有点老的手终于摸到了杨天啸的头上。 杨天啸看着幺瑛的笑容,总觉得很不舒服,像皮笑肉不笑似的,而那只白白的手,在杨天啸眼里就像僵尸的手,让他内心深处升起一种惊恐不安和不舒服的感觉。 厨房的水汽越来越大,菜香混在水汽中飘进了里屋,杨孝银拍拍肚子,笑道:“肚子有点饿地等不及了。” 杨天龙也笑着道:“我也是啊!” 柳善花笑骂一句:“也不知羞!” 杨天龙的脸马上红了。 杨孝官的家虽然有点简陋,不过这顿饭菜还是挺丰盛的:尖椒炒腊肉,炸瘦肉丸子,清蒸鱼,炸豆泡,蒜苔炒鸡蛋等等。 菜桌在炕上,奶奶坐在南面靠窗户处,杨孝银坐在母亲右边,柳善花坐在母亲左边,幺瑛和柳善花坐在一起,杨天龙和杨天林坐在一起,杨天啸因为地方不够,站在地上吃饭,杨孝官还在厨房忙着。 杨孝银冲着厨房喊道:“孝官!吃饭了!” 杨孝官在厨房听见有人叫他,但没听清楚,于是掀开门帘探个头问道:“什么事?” 杨孝银道:“先别忙了,过来吃饭吧!” 杨孝官憨厚的笑笑:“没事,你们先吃吧!” 幺瑛看了一眼老公,没说什么。 开饭了,大家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因为地方不够,杨孝官也站在地上。 柳善花望着杨孝官道:“孝官,坐这边吧!”边说边用眼神示意孝官坐在杨天林旁边。 杨孝银瞅着杨天林道:“小林,往里边一点儿,给幺叔让点地方。” “哦哦!”杨天林嘴里含着一大口菜,含糊不清的应道,边应边往里挪。 杨孝官道:“不用!我站着就行了!” 幺瑛笑道:“没事!能够着菜就行了!” 杨孝银笑道:“席上无短手是吧!” 其他人听了都禁不住笑了,杨天龙和杨天林一口饭差点喷了出来。 幺瑛往奶奶碗里夹块肉,笑道:“妈,吃菜!” 奶奶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 杨天啸看着幺瑛的笑容,怎么觉得像是狐狸精的笑容似的。 不知为什么,当幺瑛和杨孝官站在一起时,容易让人联想起黄蓉和郭靖这对绝配。 ——杨孝官一定会像郭靖爱黄蓉一样爱着老婆,但他的老婆会不会像黄蓉爱郭靖一样爱着他呢? 两天后的上午,天空灰蒙蒙的,下着小雨。 杨天啸走到离家不远的小水沟里玩,冰凉的水流过他的脚,有点氧氧的,不过挺舒服的,杨天啸玩地很开心,开心地水流把他的短裤弄湿了,他都不知道! 杨天啸正玩着呢,雨突然变大了,沟里的水流也大了很多,快了很多,几乎要把杨天啸冲走,杨天啸一点儿也不怕,仍然开心的玩着。 在他后面还有几个小孩也在沟里玩,不过杨天啸一个也不认识。 不过不认识不要紧,他们很快就认识了,并且一起玩地很开心! 几个小孩子,都是男孩,其中一个比杨天啸大一点儿,另两个比杨天啸小点,三个小孩子都披着雨衣,因为雨太大,三个小孩子的裤子都湿了,但他们都浑然不觉。 玩了一会儿,杨天啸回家了,他顺着水沟旁边的马路往下走,到了东大院的东门进去,走过第一个十字路口,往右拐,走十米左右,左手边的楼房就是了。 杨天啸走到楼栋门口时,看见母亲正在门口,一手拿着伞,一手提着黒挎包。 杨天啸用手去拉挎包的拉链,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好吃的,没想到母亲把伞夹到腋下,用手使劲拍了一下杨天啸的手背,杨天啸只好把手收了回去。 杨天啸走到三楼,敲门,门开了,是奶奶! 奶奶一边帮小孙子脱雨衣,一边唠叨:“这么晚才回来,外面还下着很大的雨呢!” “奶奶,我肚子饿了!”杨天啸撒娇似的道。 “厨房柜子里还有几个虾,你去吃吧!”奶奶一边用手帮小孙子抺掉头上的汗水,一边轻声说道,奶奶小声的说,似乎怕杨天啸的父母听到似的。 杨天啸或许是肚子太饿了,几个冷冷的虾,在他眼里比世上任何山珍海味都好吃!杨天啸正吃地津津有味时,杨天龙在父母的卧室喊他:“小弟!快来看电视,动画片开始了!” 杨天啸手里握着一只虾,嘴里还含着半只虾,跑到电视屋,一看,动画片还没开始。 杨天龙有点不好意思的道:“马上就开始了!” 柳善花走到厨房,望着母亲道:“妈,饭菜弄好了吗?” 奶奶道:“饭做好了,菜洗好了,还没做。” 柳善花道:“我来炒菜,你休息一下吧!” 奶奶揺揺头道:“不用了,我做吧!你上班刚回来,也很累!” 柳善花笑笑道:“累啥呀?” 奶奶坚持不让,柳善花没办法,只好干别的去了。 杨天龙正在看电视,杨天林走了过来,用手拉拉大哥的衣领,道:“走了,我们打扑克去吧。” 杨天龙道:“先等一下。” 杨天林有点着急的道:“唉呀,动画片有什么好看的,走了!” 杨天龙道:“好吧!” 过了一会儿,杨孝银回来了。回到家后,杨孝银把腰带解下来,军帽放好。 杨天龙知道父亲回来了,赶紧把书本拿出来,坐在桌旁边写作业。 杨孝银到了杨天龙的屋里,看见老大和老二正在写作业,点点头走了。 杨天龙写了一会儿,问二弟:“你作业写完了没有?快点给我看一下!” 杨天林道:“怎么你又要抄我的!” 杨天龙有点不乐意的道:“抄一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杨天林听了,似乎也有点不乐意,哼了一声道:“你这么说,我可不给你抄了!” 杨天龙口气立刻软了,小声道:“好了,我错了,行了吧?” 杨天林装着很大度的道:“好吧,这次再饶你一次,下次可不行了!” 杨天龙又有点着急的道:“行了行了,快点给我!” 杨天林把作业本递给大哥,杨天龙赶紧“抢”了过去,好像生怕二弟会反悔似的! 杨天龙抄了一半,拿着杨天林的作业本问二弟:“这句话我看不懂,你解释一下!” 杨天林白了大哥一眼,有点傲慢的道:“看不懂啊?看不懂就不看啊!” 杨天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强忍着心中的不快,道:“好弟弟,求求你,告诉我吧!” 杨天林肚子都笑痛了,脸上却装作勉勉强强的样子道:“好吧,我告诉你吧!” 杨天龙一边听着,一边在肚子里骂道:神气什么!看以后有事我帮不帮你? 晚上,杨孝银回来了! 杨孝银先走到杨天龙和杨天林的屋子里,望着两兄弟道:“你们作业都写完了吗?” 两兄弟异口同声的道:“写完了!” “哦?”杨孝银有点奇怪的道,“你们都写完了?” 杨孝银盯着杨天龙道:“平时你的作业没有这么快写完,怎么今天这么快写完了?” 杨天龙一阵心虚,不敢看着父亲的眼睛,但仍口气坚定的道:“我真的写完了,不信你可以检查?” 杨天龙望了二弟一眼,杨天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可以看地出杨天林在强忍着,不想笑地太明显。 杨天龙偷偷用手捏了杨天林一下,杨天林也用手偷偷捏了杨天龙一下。 杨孝银见大儿子说话的样子没有一点儿惊慌失措的意思,相信了杨天龙,转身走回自己屋里。 直到父亲的背影消失后,杨天龙和杨天林才敢大声的笑出来! 正文 第八章  噩耗 记得那一天也是一个很好的天气,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的温度好像被调过似的,是人所能享受的最适宜的温度。 这一天,不仅人感到特舒服,连动物甚至连植物都感到很舒服:水泥马路两旁的垂柳,青嫩的树枝在温和的阳光下,懒洋洋的揺来晃去!身材丰满的燕子在空中尽情尽兴的飘舞着! 这样好的天气,人和动物,还有植物,都在恣意的享受着,这样的好天气,实在不应该发生意外! 这样好的天气,又怎么会发生意外? 可是。 意外。 真的发生了! 意外就像埋在人生旅途中的一个定时炸弹,当你走到人生路中的某个路段或者某个时刻,它就会自动引爆! 真正的意外就像天灾,无人能免! ——有谁能阻止地震的发生? ——有谁能让海啸停止? ——有谁能让火山永远沉睡下去? 如果说斯大林格勒战役是苏德战争的转折点,那么这次意外就是杨天啸一家人命运的转折点。 因为从这场意外发生的那一刻起,杨天啸家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改变了,彻底的改变! 也许因为意外无法避免,所以有人说:“人生中有些过程一定要经历,有些痛苦和磨难一定要去历炼。” 也有人说,没有经历过风浪考验的水手不是真正的水手! 同样,没有经历过痛苦和磨难历炼的人生,是不是也不算真正的人生? 如果说这次意外对杨天啸来讲,是人生中的一次磨炼的话,那这样的“考验”是不是太残忍,太冷酷,太无情了? 这是某年某月某日的一个下午,血红的夕阳靠在山头上,像一个垂死的病人正在苟延残喘,做最后的挣扎! 杨孝银穿着便装,骑着自行车,带着老婆去城里办事。 快到西大院门口时,徐平谋,杨孝银的一个部下,也是老乡,两家的关系很好。 徐平谋望着杨孝银道:“主任好,你们去哪?” 杨孝银当然也看见自己最“忠心”的部下,但他不敢回头,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车技还不是很熟练,所以头也不回的应了声:“我们去城里办事!” 两人一问一答间,车子已经溜出去好远,因为是下坡路,杨孝银不用蹬,车子以很快的速度向前滑行! 柳善花穿着洁白的衬衫,外面套着浅灰色的毛衣,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当他们经过西大院的门口时,自行车的后轮被一块石头颠了一下,柳善花没坐稳,一下子摔了下来,不巧的是,落地时,柳善花的后脑砸在一块石头上,头被扎穿了一个洞,血流了一地…… 六点钟了,天色已黒! 奶奶站在阳台上,眯着双眼望着楼下的马路,那细细的眼缝透露出很明显的忧急之色。 “奶奶!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吗?”杨天龙站在奶奶身后,焦急得问道。 奶奶没有说话,只是揺揺头,奶奶或许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内心深处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而且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奶奶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老天爷,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杨天林半睁着眼,问奶奶:“奶奶,爸爸回来了吗?” 奶奶凝望着窗外迷蒙的夜色,叹了口气道:“还没有,你们饿了先吃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杨天林揺揺头,依然坚定的道:“不!我要等爸妈回来一块吃!” 杨天林在旁边也坚定的道:“是啊!我也要等他们一起回来吃!” 此时杨天啸在父母的卧室里看电视。 奶奶摸着杨天龙和杨天林两兄弟的头,眼里含着几滴浊泪,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 一个小时过去了,人还没回来。 这一个小时里,奶奶往阳台上去了十五次,尽管外面天色很黒很暗,奶奶的视力又很差,但她依然“盯着”黒暗的马路,痴痴的看着,奶奶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心、恐惧和期望。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依然没有听到他们期盼的开门声。 兄弟三个全都呆在电视屋看电视,奶奶也呆在电视屋,但她没有看电视,她的老眼一直望着窗外,奶奶没有了牙齿,整个下巴都陷了进去。 九点钟左右,门开了。 杨天龙和杨天林冲向门口,他们终于看见了父亲! 父亲进了大门,却“忘记”了关门。 杨天龙和杨天林到了父亲身边,却感到一股无形且巨大的压力涌向全身!同时,他们全身被一股极浓极重的不祥感笼罩着! 杨孝银头发很乱,两眼红红的,布满了血丝,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过觉似的! 奶奶已走了过来,小声道:“回来了!”奶奶往儿子身后瞅了一下,迷惑而且有点担心的道,“善花呢?” 杨孝银的脸上有一种极悲愤极痛悔的表情,嘴唇颤抖个不停,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杨天龙望着父亲急切的道:“爸爸,妈妈呢?” 杨孝银似乎没听见,两眼暗淡无神,像丢了魂魄般,又似一个功力高深的老僧,正在坐禅,刚刚入定,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杨天林也急道:“爸爸!妈妈呢?妈妈为什么没回来?” 杨孝银的表情似听见,又似没听见,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又瞅瞅地,明明很想哭,偏偏又让人觉得他想笑。 杨天啸也慢慢地走了过来。 杨孝银面对着墙,右胳膊支在墙上,头靠在右臂上。 杨孝银没有出声,但谁都知道,他正在痛哭! 杨天啸小手拉拉父亲的手,小声而焦切的道:“爸爸!爸爸!” 杨孝银转过身,望了兄弟三人一眼,他看人的眼神很奇怪,好像第一次看见他们似的,有一种很心疼很心疼的感觉;又好像一个将要离去的老人看着自己的儿女时那种依依不舍的眼神。 杨孝银长叹一声,目光最后落在了小儿子身上,伸出一只粗糙的有点苍老的手,哽咽着道:“你们的妈妈刚刚出了车祸,正在医院里抢救!”杨杨孝银用手抺了一下眼泪,悲痛而绝望的道,“你们以后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妈妈不能照顾你们了!”杨孝银望着小儿子,眼神里有一种极沉痛极无奈又痛悔至极的神色! 奶奶也伤心的话也说不出了! 杨孝银道:“妈,你在家休息吧,你们三个跟我去医院,看妈妈最后一眼吧!” 奶奶用手抺了一下眼睛道:“我也去吧。” 杨孝银揺揺头,叹了口气道:“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去了。” 杨天啸和两个哥哥一起,再一次坐进了吉普车。 司机的表情有点伤心和难过,也许是知道了柳善花的事情,也许是被杨孝银的悲痛情绪所感染了。 车子带着他们到了陆军学院的医院,杨孝银带着三个儿子走到医院里面。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看见了杨孝银,快步走到杨孝银跟前,有点沉痛的道:“杨主任,你妻子病情太重,已经转到城里213医院了!” 杨孝银没有说话,只点点头,转身朝外走去,三个儿子也跟着走出去。 父子四人到了车上,杨孝银对着司机道:“先回家,再去213医院。” 司机点点头,道:“是不是把他们三个先送回家。” 杨孝银点点头,道:“唉,他们明天还要上学!” 三个儿子平时都很调皮的,但这时却都乖的很,都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听从父亲的安排。 第二天,杨天啸的父亲没有回来。 第三天,杨天啸的父亲还是没有回来。 一直到星期天,杨孝官一大早到了他们家,把三个兄弟叫醒。 杨天龙和幺叔的感情最好,以前睡觉的时候,杨天龙总是捏着幺叔的耳朵根才能睡着,杨天龙问幺叔:“幺叔,我们要去哪?” 杨孝官叹口气道:“去看你们妈妈!” 三个兄弟都高兴的叫道:“好啊好啊!”杨天龙兴奋地都跳了起来。 在东大院的东门处往外走,有一条通往县城的小道,不过要翻过两个山头。 杨天龙和两个弟弟跟在幺叔后面,正走在小道上。 小路很窄,稀疏的树木还没等秋天过去,树叶已经掉了一半,小道上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有的树叶还很青,显然是刚刚才落的。 翻过了一座山,到了另一座山顶。 杨天啸看见山上有一个很大的水库,里面的水不是很多。 杨天龙拉拉幺叔的手道:“幺叔,我们下去看看吧?” 杨孝官望了一眼杨天龙,又看看另两个兄弟,杨天林和杨天啸都没说话,但他们的眼睛里透露出同意的意思。 杨孝官想了一下道:“我们还是先去看看你们的妈妈吧,等我们回来时再下去看吧?” 兄弟三个听说要去看母亲,想了一下,都同意了。 一行四人翻过第二座山,走到山脚下,就是通往县城的公路。在路上走了二十多米,有一座桥叫园艺桥,桥不长,只有十米左右。 过了园艺桥,再往前走,路两边有高大的楼房。 然后接着往前走,过了县城中心,再往南走,走了很久之后,他们来到了部队专属的医院——213医院! 到了三楼的某个病房,他们推开门走了进去! 正文 第九章  精变 柳善花头部着地,脑内有淤血,病情严重,被送往县城的部队专属医院——213医院,在213医院,经过两天两夜的抢救,人的性命终于保住了,可惜也可恨的是,那个该死的医生,不知道他的祖先是不是兽医出身?这个应该被捅一千刀,不,应该被捅一万刀的家伙,居然把柳善花脑内的一根运动神经“不小心”、“砰”断了,造成柳善花的左半边身子完全瘫痪,换句话说,柳善花的左手和左腿完全失灵,不听使唤。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左右,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病房里,照在柳善花那张灰黄的充满病容的脸,就在几天前,这张脸还是白白的有点娇嫩的样子,可现在,看这张脸,让人感觉柳善花好像忽然间老了几十岁似的! 柳善花躺在病床上,盖着白色的被子,双眼又红又肿,偶尔睁下眼,那暗淡无神的目光,让人感觉她是那么的无依无助又无奈! 杨孝银站在窗前,那柔和的阳光照在他愁容满面的脸上,他的眼神也是暗淡无光的! 一个年轻的护士进来了,很快又出去了,似乎她也忍不住这屋里的哀伤情绪! 柳善花头部着地,脑内有淤血,病情严重,被送往县城的部队专属医院——213医院,在213医院,经过两天两夜的抢救,人的性命终于保住了,可惜也可恨的是,那个该死的医生,不知道他的祖先是不是兽医出身?这个应该被捅一千刀,不,应该被捅一万刀的家伙,居然把柳善花脑内的一根运动神经“不小心”“碰”断了,造成柳善花的左半边身子完全瘫痪,换句话说,柳善花的左手和左腿完全失灵,不听使唤。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左右,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病房里,照在柳善花那张灰黄的充满病容的脸,就在几天前,这张脸还是白白的有点娇嫩的样子,可现在,看这张脸,让人感觉柳善花好像忽然间老了几十岁似的! 柳善花躺在病床上,盖着白色的被子,双眼又红又肿,偶尔睁下眼,那暗淡无神的目光,让人感觉她是那么的无依无助又无奈! 杨孝银站在窗前,那柔和的阳光照在他愁容满面的脸上,他的眼神也是暗淡无光的! 一个年轻的护士进来了,很快又出去了,似乎她也忍不住这屋里的哀伤情绪! 然后一个年纪不是很老的医生走了进来,一身洁白的大褂让人对他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和信任感。 杨孝银紧紧的盯着医生,语气颤抖地道:“怎么样医生?我老婆的命能保住吗?” 白褂医生没有看杨孝银,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病床上的柳善花。 杨孝银没有看医生的脸,只是紧张地注视着医生的眼睛。 一个人的嘴可以撒谎,但眼睛却不会撒谎。 眼睛就像一间屋的窗户,窗户已经打开,里面的东西一清二楚,谁也瞒不住。 所以有经验的人想知道别人是否对自己撒谎,只要看对方的眼睛就行了。 也许恋爱中的人总喜欢盯着对方的眼睛看,大概也是这个缘故吧! 医生终于转过头,望着杨孝银道:“你老婆的病是保住了,但是——” 医生停住了话头,没有说下去! 杨孝银开始听说老婆的命保住了,心里一喜,但随即听到医生说“但是”,“但是”后面是什么,医生没有说。 医生虽然没有说,但杨孝银也猜到了肯定是不好的事情。 杨孝银的心情忽然无比的紧张起来,惊惧的道:“但是什么?” 医生把目光移开了,似乎不敢接触杨孝银的目光。 杨孝银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儿杀气,医生为什么不敢看杨孝银的眼睛? 医生的脸色忽然充满了浓烈的痛苦与悔恨,嘴唇哆嗦着,半天没有挤出一个字。 医生的脸色越痛苦,杨孝银的心情也就越紧张越害怕! 医生似乎考虑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盯着杨孝银的脸充满无限遗憾的道:“你老婆的左半身可能无法动弹了!” 杨孝银乍听此言,有如耳边炸响了一个晴天霹雳般,脸上的肌肉似乎被震坏了,脸上表情瞬间全部消失,看不出一点儿表情。 过了一会儿,杨孝银脸上开始出现一种极惊震,极愤怒,极痛恨的表情,杨孝银紧紧的盯着医生,杨孝银的眼睛红红的,好像要喷出火来,用一种看着十世宿敌的眼神盯着医生,一个字一个字像在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医生紧紧地闭着嘴,似乎不想说任何话,脸上的表情坦然中带着极大的痛苦与悔恨,就像一个恶贯满盈十恶不赦的罪犯,在临刑前终于幡然醒悟,心平气静的等待行刑的样子。 杨孝银等着医生解释清楚,医生却紧闭着嘴,一副我罪有应得,随你处罚的表情。 医生没有再说什么,杨孝银却替医生说了出来:“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的老婆以后左半身永远不能动了是不是?” 杨孝银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在等着医生再亲口说一遍,亲口说清楚些。 医生嘴唇颤动了两下,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是脑袋微微点了两下,医生点头的样子很奇怪,很明显医生不想点头,只是“身不由己”的点了点头,就好像古代审问犯人时,犯人不想点头认罪,被公差强行按着头点了几下! 杨孝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视线也突然间模糊起来,看不清任何事物,两腿发软,身子自然的向后倒了下去。 杨孝银没有倒下去,不是因为他的意志很顽强,而是后面的暖气片挡住了杨孝银的身子。 杨孝银虽然没有倒下去,但他的样子活像一个被抽掉所有骨头的人,全身软绵绵的,像泥塑的雕像被雨水打湿了一样。 那个该死的医生,更加不敢看杨孝银痛苦而无助的样子。 医生自己也感到痛苦而无助。 这个错误是医生自己犯的,都怪自己不小心割断了柳善花脑内的一根运动神经,结果导致柳善花左半身瘫痪,从此柳善花要在床上躺一辈子! 想到这里,医生恨不得把自己“犯错”的手割下来,同时也在心里深深的自责:早知道会出这样的大错,就不该做这个手术了。 医生虽然没有看杨孝银,但医生的表情显然在等杨孝银痛骂他一顿,甚至痛扁他一顿也行,那样自己的心里也会好受一点儿! 杨孝银没有骂他,也没有痛扁他,杨孝银脸上的表情是麻木而呆滞的,显然杨孝银还没有从突然而来的巨痛和巨变中缓过来! 医生忽然间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屋子不是很大,现在已经被杨孝银浓烈的悲痛与沮丧的情绪所充满。 医生感觉自己好像处身在一个绝顶高手决斗的场所,深厚而强大的气场使得医生无法再呆下去,医生最后望了杨孝银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情感,却无人能说地清楚,医王慢慢地打开门,慢慢地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忘记”了关门。 不知道哪来的一阵儿邪风,把门吹地自己关上了。 门开了,杨孝官和哥三个走进屋内。 杨天龙兄弟三个终于看见了母亲,若不是直觉“告诉”他们,躺在床上的中年妇女是他们的母亲,他们还真有点看不出来! 杨天啸看见母亲的头发已变成了光头,脸有点浮肿,脑顶有一条圆形的伤疤,那是手术之后留下的伤疤。 柳善花的眼神本来暗淡无光,看见三个儿子进来后,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杨孝银指着杨天龙有点紧张的道:“这是老大!记得吗?” 柳善花望着大儿子,眼睛更红了,缓缓地点点头。 杨孝银松了一口气,又指着杨天林道:“这是老二,记得吧?” 柳善花点点头,眼睛里有晶莹的泪花。 杨孝银的眼睛也变得湿湿的,指着杨天啸,声音有点颤抖地道:“这是最小的一个,老三,知道吧!” 柳善花还是没有说话,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杨孝官悄悄问杨孝银:“三哥,嫂子的病怎么样?” 杨孝银很痛悔的揺揺头,好像很怕别人问他老婆的病似的! 杨天龙和杨天林兄弟俩都扑在母亲的床边痛哭,柳善花望着两个儿子在哭,自己又流出了很多眼泪! 杨天啸却没有哭,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和奶奶一起长大,和母亲相处的时间不长,所以感情不是很深! 杨天啸还小,他显然不明白母亲的病对他意味着什么! 他不明白,母亲从此以后再也无法照顾他了!换句话说,从这天开始,不,确切的说,从他母亲出事的那天起,他再也没有机会享受母爱了!虽然他和母亲已经相处了一年了,但是这一年里并没有培养出多少感情,或者说他还没有真正的体会到母爱的滋味! 更悲哀的是,从此以后,父爱他也不会得到多少! 因为父亲要把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爱给自己的老婆,剩下一小部分还要给三个儿子平分,这样下来,能分给杨天啸的爱又有多少呢? 所以杨天啸实际上等于失去了一大半的父母之爱! 这道理其实也很简单,正如一个人失去了一只眼睛,那绝不仅是失去一只眼睛的不便,因为好的眼睛开合间也会受到坏眼睛的影响,所以他等于是失去了一只半眼睛! 如果说父爱是阳光,母爱是水,一棵小树苗如果失去了水的滋润,又很少得到阳光的照耀,这棵小树苗能长成参天大树吗? 纵然能长成树,那又是一棵什么样的树? 人世间万事万物都会变,不变的东西是没有的! 人当然也会变,只不过有些人不愿承认自己变了,也许他们也不敢承认自己变了! 有些人的变可能是身不由主的变,患难和享乐永远是变的源头!没有人在经历大悲大痛大起大落之后还不变的,关键是看他自己承不承认罢了! 柳善花经历了如此大难肯定会变,她的人生中恐怕再没有幸福两个字,她的一生很难再享受到什么幸福,从那以后,她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她说的很快,而且别人很难听清楚! 其他人的命运当然都变了,这其中变化最大的是杨天龙,只不过,当时谁也没在意,谁也没注意到,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杨天龙最后为此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病房里有一个电炉,炉上有一个烤地成了蛋黄色的馒头,杨孝银把馒头分成三份,给三个儿子分了。 杨天啸咬了一口,馒头皮又脆又香,或许是走了两个小时的路,杨天啸的肚子太饿了,这一小半馒头在他眼里居然成了世上最美味的食品! 杨孝官和杨天龙哥三个一直呆到下午四点钟才回去,以后每个星期天杨天龙兄弟几个都会翻过那两个山头,走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到213医院看望自己的母亲! 柳善花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左右,在冬天最冷的时候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柳善花人是回来了,可是心好像被丢在了医院里,回来后柳善花整天不言不语,像丢了魂魄般,每天都无精打采的。 杨孝银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尽管杨孝银的心情也很悲痛,但他仍想尽办法开导妻子,想办法让她开心起来,虽然效果不是很好,但他仍然坚持着,努力着…… 午饭时间到了,杨孝银想喂老婆吃饭,但柳善花躺在床上吃饭不方便,杨孝银没办法,只好把老婆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坐着,当然沙发上先垫好了一张被子,然后拿着一张桌子放在柳善花面前。 柳善花的左手一动不动的垂着,右手拿着筷子吃饭。 奶奶和三个孙子在餐厅吃饭。 饭菜还是以前的饭菜,虽然不像以前那样丰盛,但也是以前做过的,是的,一模一样的菜,而且出自同一人之手——奶奶的手! 可是,柳善花吃在嘴里,怎么吃也觉得变了味,或者说不像以前的味了。 杨孝银也深有同感,望着老婆吃饭的样子,他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他也很清楚老婆心中的痛苦,这种痛苦他感同身受! 可是他又能如何呢? ——已经成了事实,连医生都没有办法,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除了和老婆一起痛苦,他又能做什么? 柳善花吃着吃着,眼泪又流了下来。杨孝银看见了又是一阵儿心痛。 ——杨孝银此时的心情是否对那个“兽医”恨之入骨,只怕把“它”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吧! ——若是换了现在,那家医院不知要赔多少钱? 那边的屋子,杨天龙和杨天林哥俩正在小声嘀咕着。 杨天龙道:“你说妈妈的病会好吗?” 杨天林揺揺头道:“我也不知道啊!”想了想又道,“应该会好吧?” 杨天龙忽然抬了下头,望着“远方”,脸色有点忧伤和惊惧,仿佛他看见了远处有一场暴风雨正向他逼来,又好像看到了一个远古的怪兽正向他冲来! 杨天林不知道大哥心里在想什么,还以为他在担心妈妈的病,于是安慰道:“放心吧,妈妈的病会好的!” 杨天龙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暗暗揺头,因为他看见了父母的脸色和表情,似乎也看到了他们心中的痛苦! 杨天龙不是杨天啸,他已经不小了,很多事情他都知道,有些尽管他说不出来,但在他内心深处却清楚的很! 奶奶显然也知道这个家正在遭受什么样的不幸,奶奶的心情也很沉痛! 只有杨天啸,因为他还小,他还和以前一样的天真快乐,他不知道母亲的病对他的未来有什么影响,不过他很快就尝到了母亲的病给他带来的苦果,而且这枚“苦果”是经由大哥杨天龙的手给他的! 正文 第十章  悲惨世界 杨天啸记不清自己第一次被大哥打是哪一天了,只记得那天是个阴天,好像还下着毛毛雨。 杨天啸正在床上叠纸玩,杨天龙气冲冲的问小弟:“你有没有拿我的东西?” 杨天啸道:“什么东西?” 杨天龙“哼”了一声道:“我的玻璃球!” 在那个年代,小孩子们玩的东西,最好的就是玻璃球,其次是圆的人头像纸片,纸片上面印着一些历史人物的头像,比如关羽,张飞,刘备等等,再其次是烟纸,就是用抽完烟的包装纸叠成的三角,档次最低的是用白纸叠成的正方块,俗名叫“方宝”! 杨天啸想了想道:“我没拿。” 杨天龙脸色忽然变地很难看,突然用力把小弟从床上拽下来,声音也变得很大:“你真的没拿吗?” 杨天啸的大眼睛眨了一下,有点害怕的道:“我没有拿!” 杨天龙的脸上似乎有青气闪了一下,突然一个耳光打在杨天啸稚嫩的脸上。 杨天啸也许是被打懵了,眼睛睁得更大,惊恐的看着大哥,好像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大哥似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十倍! 杨天龙大声吼道:“除了你,还有谁?” 杨天啸想说“我也不知道啊”,可是却不敢说出来! 杨天龙看见小弟没有说话,也许以为他做贼心虚,又狠狠的抽了杨天啸一个耳光,然后转身走了。 杨天啸看着大哥走了,大哥的身影已消失在他的眼中,但刚才的事对他的影响还没有消失,杨天啸摸着红红的面颊,那脸上的痛苦又怎比得上他此时内心的痛苦!他却不知道,这只是“噩梦”的开始,这场噩梦一直持续了很多年,他的童年就全部陷在这场噩梦里,一直到长大成人后很多年,这场噩梦的影响都未曾消失,也导致了他最后万里飘泊,到了遥远的南方城市——深圳打工! 晚上,杨孝银正在给老婆活动手和脚,柳善花因为左半边身子完全瘫痪,无法活动,时间久了肌肉会萎缩坏死,所以杨孝银要经常给老婆活动手脚! 已经三个月过去了,杨孝银和柳善花的脸色却始终阴阴沉沉的,就像南方的梅雨季节,几个月看不到一点儿阳光! 杨天啸走到父亲身边,小声道:“爸爸。” 杨孝银正在给老婆擦拭脸上的水珠,没听见杨天啸说什么。 杨天啸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儿,道:“爸爸。” 杨孝银只是侧了一下头,道:“什么事?” 杨天啸道:“大哥今天打我了!” 杨孝银道:“为什么打你?” 杨天啸很气愤的道:“他说我拿了他的玻璃球,可是我没拿,他还——” 杨天啸还没说完,杨孝银似乎有点不耐烦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杨天啸眼睛有点红红的,很委曲的样子,似乎还想说什么,父亲却已转过头,不再理他了! 腊月二十六日,是杨天啸的生日! 早晨,杨天啸还没起床,奶奶走了过来,把小孙子叫醒,递给他一个煮熟的鸡蛋,杨天啸接在手中,还有点烫手!以前过生日,记得还有点小礼物,可是自从母亲出事以后,每次过生日就只有一个鸡蛋了! 不过,这也不算委曲他了,因为他的两个哥哥标准也降低了——只有两个鸡蛋而已,仅比他多一个! 到了学校,走进教室。 教室是平房,没有取暖设备,只有一个小炉子,放在教室中间,一根长长的烟囱贴着教室顶从教室的斜角伸出去,因为教室很大,所以当炉子烧地很旺的时候,教室里依然很冷,只有靠近火炉处才能感到一点儿暖意! 施慧君,杨天啸的同桌,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梳着马尾辫,五官很匀称,像是画家特意画出来的,那时可是班上公认的小美女,而杨天啸和她一坐就是六年!当时那些男同学没有不羡慕杨天啸的,这件事也成为杨天啸一生中仅有的几件可以引以为傲的事情之一。 杨天啸正在写作业,不小心写错了一个字,偏偏橡皮又用完了,只好向同桌求助。 施慧君斜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不借!” 杨天啸“哼”了一声,小声道:“小气鬼!” 旁边一张桌子,坐着另一对同桌,男的叫张峰,这家伙没事老是往杨天啸这边瞅,杨天啸知道不是看他,而是看施慧君,有时杨天啸会很生气,狠狠的瞪他一眼! 下课了,同学们像关了几个月似的,疯吼着跑了出去。 到了外面,几个男同学玩“老狼”的故事:一个人在前面装老狼,其它同学则在后面跟着“老狼”,过一会儿问老狼几点了,再过一会儿又问“老狼”几点了,当老狼说“十二”点时,后面的人就赶紧跑,谁跑慢了被“老狼”抓到,那么这个人就要去装“老狼”了,再重复同样的游戏情节! 杨天啸也在里面开心的玩着,看他高兴的样子,谁能想到他前几天还很伤心的哭过! 小孩子就是这样,天真活泼单纯本就是小孩子的天性,即使他们遇到再大的波折也很难完全泯灭他们的天性,当他和其他小孩子一起玩时,这种天性就会完全露出来! 杨天啸的班主任是一个姓初的年经女教师,经常穿一身“黄皮子”(绿军装),脚上常常穿的是一双绿胶鞋,教语文的! 另一个老师姓宋,大约五十多岁,女性,头发白了一半,剩下一半也是半灰半白的,她教数学! 上课铃响了,有几个同学玩地太投入,没有听到上课铃声,初老师在门口边招手边喊:“快点过来,上课了!” 小孩子们只好一个个意犹未尽的走进教室。 下午,杨天啸放学回到家,父亲还没有下班。 杨天龙看见小弟回来了,叫道:“过来!” 杨天啸怯生生的过去了,杨天龙阴沉的道:“你是不是向爸爸告状了?” 杨天啸低着头,不敢看大哥的脸,以前他觉得大哥的脸很亲切,有时就像奶奶的笑容一样亲切,可是现在,大哥的脸在他的眼里却变地像魔鬼的面具一样可怕,杨天龙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谎不行,照实说,他又不敢! 杨天龙眼睛又变地凶狠起来,如果杨天啸看见他大哥的目光,一定会觉得大哥的目光像饿狼的眼神一样! 杨天龙一甩手又给了小弟一记响亮的耳光。 杨天啸的心又惊恐的跳个不停,几乎要从身体里嘣出来!杨天啸的头垂得更低了。 忽然杨天龙踹了杨天啸一脚,这一脚就踢在杨天啸的肚子上,杨天啸痛得蹲在了地上,疼地眼泪直流。 这时,杨天林从厨房走了过来,劝大哥:“算了,别打他了!” 杨天龙恶狠狠的“哼”了一声,骂道:“让你告状,看你还敢不敢告状!”说完往厨房走去。 杨天啸看着大哥“走远”,肚子痛地差点把午餐未消化完的东西吐出来! 杨天啸开始恨大哥了,觉得他是世上最可恶最坏的人,他当然不知道大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知道自己很恨他,恨到了骨髓里! 相反他觉得二哥是个好人,虽然二哥只是劝了大哥一句,但他已经“感激不尽”,从那时开始,他和大哥的关系越来越差,而和二哥的关系则越来越好! 小孩子就是这样,他们的是非观一向很简单,他觉得你是好人,你就是好人,完全从自己的主观出发,从不考虑客观因素;你若对他不好,他就认为你是个坏人! 从此以后,杨天啸的童年生活就是在担忧恐惧和仇恨中慢慢的过去。从小到大,他一共挨打多少次,他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无情。每一次挨打后,他都会抱着一个枕头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哭,那时,他小小年纪已经知道没有人理解他,包括他的亲人,他所有的亲人!除非这个人和他有相同的遭遇,否则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理解他! 有一天,他看到一部法国动画片《》,动画片讲地是一个小孩从小失去了父亲,于是小孩子开始到处奔波,历尽千辛万苦去寻找他的父亲,这个小孩子很惨,但杨天啸觉得自己比那个小孩更惨,他的世界才是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