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1章:叫我爹 明德四十五年,夏。   大雨倾盆而下,乡野小径有一女子撑伞而行。女子提着灯笼照亮前方,河水汤汤,河边坟墓坐坐,一个小女孩举着伞正守着一具死尸。   听见脚步声走进,那小女孩回过头,咧开白牙朝她一笑:“姐姐,你终于来了,我可听你的话了,这尸体我看的很牢的,他没有跑。”   谈歆从衣袖里拿出一包干粮,递给她,纠正道:“尸体不会动,也不会跑。”   小女孩歪着头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守着他?”   谈歆道:“因为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小女孩更是不解: “尸体有什么重要的呀?” 谈歆却不说了,只是将手中的伞递给小女孩,小女孩乖乖接住了伞,谈歆蹲下了身子,将尸脸上脸上的灰尘细细擦去。 此人死去太久,又入了土,皮肤有些溃烂,谈歆轻轻擦去浓水,将尸体手脚一一擦遍。   小女孩一边啃着干粮,一边歪着头问:“他是谁?”   谈歆道:“我爹。”   小女孩:“为什么在这?”   谈歆:“含冤而死。”   小女孩:“什么是含冤?”   谈歆揉了揉她的头,语气淡淡地:“原本不该死,现在却没了性命。”   说罢,从小女孩手中接过了伞,将尸体从地上扛了起来,压在肩上,举伞朝前走去。 小女孩紧紧跟在她的身后,雨越下越大,路上泥泞不堪,小女孩走的有些吃力,不多久便气喘吁吁,却仍旧一声不吭。   “还记得你叫什么吗?”谈歆问。   小女孩摇摇头:“不记得了。”   “谈欢。”谈歆转身,将小女孩一把抱了起来:“以后你叫谈欢。” 欢欢很自觉,自觉接过谈歆手中的伞:“姐姐,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了。” 她眼眶微微的湿了,轻声道:“好,以后,我们相依为命。”   ~~~~~~~~~~~~~~~~~~~~~~~~~~~~~~~~~~   到了谈家,屋内一贫如洗,房屋经久未修,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她将谈欢放在地上,从包里拿出蜡烛将屋子点亮,花很短的时间将屋子快速打扫干净,把尸体小心放在床上,为尸体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谈欢已将红木小箱提了过来,将其打开,开始调制颜料。   “脸的颜料递给我。”谈歆道。   谈欢将盘子递给谈歆。   一直纤细的笔在尸体的面颊精巧描绘,溃烂的皮肤全然不见,肌肤宛若新生。   “唇。”   谈欢将调好的朱砂递了过去。   这孩子虽然傻,却并不迟钝,有些事情她只教一遍就会,这倒是省了不少心,谈歆忽然将笔递给谈欢:“你来。”   谈欢胆子挺大,听见有人教,拿着笔就上了手。   不消片刻,尸体有了唇色,气色好了许多。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尸体就已经画完。   谈歆道:“现在去门外放鞭炮。”   谈欢问:“放炮做什么?”   谈歆:“要让人知道我们回来了。”   谈欢:“现在这么晚了,会有人来么?” 谈歆:“迟早都会来。”     夜色已深,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床又小又窄,谈欢整个人像只小猫一般蜷缩在谈歆的怀中。 心事太多,夜色越深,谈歆反而愈是清醒。夜半无人时,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她娘去的早,自幼便与谈琛相依为命,谈琛是何心性她再清楚不过,如今平白无故成为杀人凶手又惨遭杀害,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咽下这口气。 不管那凶手究竟有多厉害,她定要将其抓出来送去衙门,好让其绳之以法,也让谈琛能泉下有知!         翌日天色微亮,谈歆就穿上了烟青色的布衣长衫,从红木盒中拿出特制的水粉,将其涂抹在脸上,借以遮盖凝脂般的皮肤,灵动的眸子变得深深沉沉。   谈欢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不满道:“姐姐怎么穿的越来越难看了。”   谈歆道:“从今往后不许叫我姐姐。”   “那叫什么?”   “叫我爹。”   谈欢不明白,半晌才道:“如果不想叫呢?”   谈歆挑眉:“那就没有油炸丸子可以吃。”   喊爹就有油炸丸子吃,喊姐姐就没有。谈欢纠结不已,脸都皱成了小包子。 “怎么样,考虑好没有?” 谈欢别扭道:“爹。”   “大点声,听不见。”   谈欢不情愿的撇过头去,大声道:“爹!”   谈歆很满意,捏了捏她的脸:“乖!”   谈欢噘着嘴,小声哼了哼:“欺负人。”   谈歆唇角一弯:“那句我可听见了。”   谈欢:“……”   谈歆:“快起床,干活了。”      谈琛的屋子里点了一种十分特殊的香,叫做返魂香。此香能有令尸体润色之效,谈琛的尸体在返魂香的熏陶下,肤色变得宛若活人,从谈歆的位置看过去,谈琛就像睡着了一般。   倘若真的睡去,那该有多好,如此便能父女团聚……她悄悄撇过了头,脸上一行清泪落下。而后又轻轻将其擦去,朝谈琛的床边走去。她弯腰将谈琛从床上抱了起来,径直朝门外走去。   谈欢迈着小步子跟在她身后:“外面太阳好大,尸体会不会晒化呀?”   谈歆:“不会,我在他口中放了凝尸丸。”   谈欢激动了:“这个好厉害,可以吃么?”   真是个小傻子,就知道吃!谈歆道:“你若是变成了尸体,想吃多少都给你。”   谈欢想了想昨天晚上看到谈琛没有化妆前的模样,不愿意了:“不吃,尸体太丑。”   这是什么道理?小孩子的想法她果然不懂。   将谈琛的尸体放在门外的竹椅下坐着,谈歆搬了一把小凳子,放在谈琛的跟前。   昨天夜里周身死相太难看,虽然这会儿已经被谈歆化了妆,可是死人就是死人,无论化的有多美,总会有些缺陷,谈歆从衣袖中拿出几枚银针,银针上绑上几根细线,扎在谈琛十根手指上,谈歆将银线一手牵住,藏于衣袖中。   这时谈欢已经将鞭炮点燃,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打破了寂静的山村。   谈歆朝谈欢招了招手,谈欢跑到小凳子前坐了下来。   谈歆调试了几次手中的银线,将备好的木梳塞到谈琛僵硬的手中。轻轻扯动银线,谈琛的手微微举了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谈歆开始操纵谈琛给谈欢梳头。 正文卷 第2章:在下刚刚失业 从不远处看去,这一幕十分祥和。 一个少女坐在老者的怀中,老者正为少女熟练的梳着头。而面容清秀的青年站在老者的身旁面色平静,时不时的在老者的身旁说着什么,老者偶有回应,侧头与青年低声交谈着。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谈歆耳力绝佳,初步估计约有三人。   谈歆低声提醒谈欢:“有人来了。”   谈欢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高声道:“爷爷,这个小辫扎的不好看,我要编麻花,你给我编麻花嘛!”   尸体点了点头,灵活的将原先的马尾松开,又拿木梳给谈欢的头发仔细梳理一遍,开始给谈欢编麻花。   忽然有人大声叫了起来:“鬼啊!见鬼了。”   谈琛惊得哆嗦了一下,手中的木梳掉在地上。   谈歆面色不悦,弯腰将木梳捡了起来,抬起头看向前来围观的村民:“你们来这做什么?”   其中一位村民吓的脸色惨白,指着谈琛道:“他不是死了么?”   另外一个村民结结巴巴道:“是,是啊……是我……是我埋的他。”   身后的村民也道:“对啊,明明畏罪自杀了,一定是见了鬼了!”   谈歆不高兴了:“你们怎么这样,一大清早就说我爹死了,真气人。”   那几人不约而同的擦着眼睛,难道自己真眼花了?定睛一看,谈琛正不急不缓的给小姑娘编辫子,编的有模有样还挺好看!   妈呀!青天白日真见鬼了!   那三个村民吓得拔腿就跑,其中一个没有看清路,一下子撞到路边的粗壮柳树,摔了个底朝天,那人急着逃命,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追着前面的两个村民:“等等我呀,我不想死……”   待村民跑远了,谈欢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群胆小鬼,有什么好怕的嘛!”   说罢,又歪着头指了指谈琛编了一半的麻花辫:“还编么?”   谈歆:“你不是已经学会了?“   谈欢两个小手抱在一起,扣呀扣:“可是想让姐姐……”   谈歆眯了眯眼:“嗯?”   谈欢立刻改口:“想让爹给我编。”   谈歆:“活儿还没干完,不许撒娇。”   谈欢忙问:“吓跑了村名,我们还要吓谁?”   谈歆:“村里的小贩。”   谈欢的眼睛亮了:“这么说要去集市咯?”   谈歆瞧着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道:“现在我还没挣到什么钱,只能买几个油炸丸子。”   谈欢舔了舔唇:“好的。”   呵,还挺容易满足!   很快的,一大一小一死尸就这么上路了。   大人牵着小孩,死尸走在二人身后。   说是走,不过是谈歆用银线将其操纵。控制尸体看起来很难,但是只要掌握诀窍就会非常简单。谈歆跟谈欢一边讲述着控制尸体的关键所在,一边往集市上走去。 谈琛畏罪自杀之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无人不骂他是个奸诈小人,平日看起来老实巴交,但杀起人来却根本不眨眼。走到集市后,谈歆已经将有关谈琛的事听的大差不差。她紧紧握住了拳头,谈琛死的实在是太冤了……   油炸丸子铺前,谈欢就再也不肯走了,双眼直勾勾得盯着丸子看呀看。   谈歆无奈,只得掏钱付账,包了几个油炸丸子递给她:“多吃点,等下也好有劲干活。” 谈欢忙不迭地点头,大口大口吃着丸子,连话都顾不得说。 谈歆轻声道:“慢些吃,不急,当心噎着。”   正说着话,前面忽然有一个人快速朝这边冲了过来,而谈欢身旁就是滚烫的油锅。   谈歆将谈欢快速抱了起来,一手抓住朝她这边冲过来的人,冷声道:“长点眼,若是伤了我儿子,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见谈歆身形瘦弱,脸一横:“妈的,敢当老子路,找死……啊……!”   脏话还未骂完,那人发出凄惨的叫声。   谈欢望着那人的手腕,方才那咔擦一声,想必是手腕断了。她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拿着吧,接骨粉,很有用的。”   “浪费!”谈歆道:“对一个盗贼何须怜悯。”   谈欢瞅了瞅那人的腰间,正别着花花绿绿的囊袋。她身子挪了挪,将那囊袋拿了出来,打开看了看,惊地瞪大了眼睛:“好多疙瘩哦。”   彻头彻尾的小傻子!里面全是金子,金灿灿的金子!   迎面气喘吁吁跑过来一个妇人,她指着那贼道:“抓贼,抓贼啊!”   谈歆看向那妇人道:“夫人不必惊慌,贼人已经在我手上。”   那妇人急匆匆朝她这走来,感激道:“多谢先生仗义相助。”   望着沉甸甸的囊袋,知道里面的钱可不少,谈歆有些心动,但面色不变:“夫人若真有心感谢,何不将囊袋中的钱财相送一些。在下刚刚失业……哦不,是失去谋生的差事,加之夫人又才去世不久,因心中甚是悲戚再无心谋个差事。而家中小儿又甚是贪吃,生活不易啊……”   说着话,谈歆轻轻恰了恰怀中的谈欢,谈欢知道,这是她该干活的时候了,于是趴在谈歆怀里嚎啕大哭道:“爹,我要娘,要吃的,饿……好饿!”   谈歆满脸窘迫:“这……这……让夫人见笑了。”   这夫人身穿绸缎,发戴金簪,耳挂珍珠,妥妥的有钱人啊!无论抓贼有意无意,可为她挽回损失却是真。   “谈欢,将锦囊还给这位夫人。”谈欢开口道。   夫人接过锦囊,从里面开始拿金子,手从锦囊里伸出来后有一小捧。   好多的钱!   果然真有钱!   谈歆不动声色道:“多谢夫人美意,可在下无功不受禄,一颗金子足够聊表谢意。”   夫人没想到这天下还有人嫌钱多的,满眼都是诧异,在发愣之际,谈欢已经从她的手中拿出了一粒金子,塞进了谈欢的怀中。   谈歆对夫人道:“夫人放心,街上已经引起骚动,很快就有官差前来。他一只手已经被我捏断,再服下由在下调制的麻药,他定会乖乖躺在地上等着官差抓他回府,夫人只要在原地看着此人被抓就好。”   正文卷 第3章:纵尸顶罪的试验 谈歆说着话,谈欢已经从衣袖里拿出一颗白色药丸,递到贼人嘴边:“张嘴。”   那贼人将谈歆所言听得一清二楚,紧闭双唇不肯去服。谈欢捏住他的下巴的某处,轻轻一按,那贼人只觉下巴酸疼难忍,失声惨叫,谈欢顺势将药丸丢进了他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扩散迅速。   那贼人很快就如烂泥一样倒在地上不起。   周围聚集越来越多的人,看到谈歆英勇之举纷纷鼓掌。   一片热闹声中,谈歆抱着谈欢往前走去。   谈琛紧跟其后。   人群挤挤攘攘,有人不小心碰掉了谈琛的草帽。   谈琛瞪向那人,那人起初不可置信,眼睛擦了又擦,又转头看向墙上的告示,画像中畏罪自杀的人正是眼前这个人!   村民吓的面色苍白,见鬼了,活见鬼了!   他推开拥挤的人群,逃一样的跑开了。   谈歆将草帽捡了起来,继续待在谈琛头上。怀里谈欢道:“爹,活儿是不是没有干完呀,只吓到一个人呢。”   谈歆道:“很快就将这里的人都吓到了!”   谈欢问:“为什么要吓他们?”   谈歆解释:“因为恐惧的力量无穷大,官府不久之后就会知道我爹复活这件事。”   谈欢明白了:“兜了一大圈,其实你是最想见到官府的人吧?”   “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太笨了点?”谈歆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           下午,府衙的人就来了。   当时谈歆正在陪谈欢看医理书,谈琛坐在一旁拿着凉扇为二人扇风。   明明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此时却在大白天的时候逛街,而且还在摇着扇子!   官差原本质问的脸上都变得极为谨慎,看向谈歆时也小心谨慎起来。走在最前面的官差咳了咳嗓子,壮了壮胆子道:“你是谈琛什么人?”   谈歆站了起来,朝那几个官走过去:“回官爷,我是……”   “不要过来!”为首的官差拔出腰中长剑,对着谈歆道:“就站在那儿说。”   怕了么?谈歆心中呵呵一笑,站在了原地,回那官差:“我是他儿子。”   那官差:“他……他是什么人?”   谈歆回头看了看谈琛,平静道:“他是我爹谈琛啊!”   谈琛!   眼前的人当真是谈琛!   那几个官差的腿开始打起了哆嗦,都有些站不住了。   这时候谈琛也站了起来,往门口的官差这边走来。   “不要过来!”   几个官差异口同声道。   谈歆操纵手中银线,控制谈琛继续朝前走去。   阳光下,谈琛手脚上的银线看的十分真切,闪着丝丝亮光。   几位官爷也看的很是清楚。   这谈琛分明是被人控制住了!   为首官差怒目圆瞪,看向谈歆道:“你想干什么?”   谈歆淡淡道:“几位官爷不必惊慌,在下只想给你们做个试验。”   “试验?什么试验?”为首官差问道。   谈歆道:“纵尸顶罪的试验。”   几位官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身是想看看谈琛为鬼一事是否属实,此时却成了纵尸顶罪。   谈歆不紧不慢道:“相信你们已经听说了,尸体可以给我儿子梳头,可以自由行走出入集市,可以给我们扇风,那么他同样可以被·操控着杀人。”   “案子已经定了,休要胡言乱语!”为首官差斩钉截铁道。   谈歆幽幽一叹:“看来你们要错过立功的机会了。”   立功?   为首官差的脸色微微变了。   谈歆继续道:“都知道张县令是出了名的清官,从不会判错案情。可现在却抓错了凶手,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张县令若是知道你们知道另有隐情却隐瞒不报,不知道会不会降罪于你们。真是可惜啊,原本可以立功的……”   “跟我们走。”为首的官差不待谈歆将话说完,就开口道:“我们带你去见张县令。”   目的达到,谈歆也不多说,抬脚就往门外走去。谈琛也紧紧跟了过去。   几个官差觉得这场面着实有些渗人,可谁都不愿意去抬着一具死尸回府衙,还是一个看着跟活人一样的死尸!只好在他们走出去很远之后才跟过去。   谈欢走在谈歆身边,手中抱了许多小食,未走多久就抱不动了,回头看了看谈琛,将小食通通都塞到谈琛手里。   几个官差:……   操纵尸体给自家儿子抱吃的,这位年轻人你很可以的!        衙离谈琛家说远不远,说不远倒也不近,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几人进了府衙。当谈琛正大光明的走到张县令的面前时,张县令的眼睛都看直了。张县令走到谈琛面前细细看了看,为这精致的妆容发出了赞叹,想不到小小村子竟有如此能人。 张县令摸了摸下巴,看向相貌平平的年轻人:“能做到这般确实了不得,可并不能说明什么。”   谈歆并未急着证明,而是操控尸体躺在地上,以银线牵引谈琛,让谈琛解开衣衫,露出胸膛:“大人请走进些看看。”   张县令凑了过去,谈琛因是跳湖自尽,胸膛泡的惨白。这在之前就已经进行过尸检,离的近了能闻到淡淡的尸臭,张县令有些恶心,离的远了些,跟谈歆道:“死者跳湖自尽,已让仵作验过尸,无需再重新查看。”   谈歆心底笑了笑,张县令如此果断在她意料之中,也不再多言,而是低头跟谈欢道:“刀。”   谈欢打开红木箱,递过去一把刀。谈歆拿刀将谈琛的脖颈划开。暗红色的血从呼吸道流了出来,亮白刀刃上染了一抹红,谈歆将刀举向身后,谈欢很有默契的将刀收好,又给了一把更为精细的小刀,谈歆将谈琛呼吸道上的附着物一点点刮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张县令站在不远处,看见刀上的红色,顿觉头晕目眩。   旁边师爷见之,立刻搬来了座椅,张县令在一旁坐下。   谈欢咦了一声:“你有晕血症?”   “何为晕血症?”张县令从未听过这种症状。   谈歆淡淡道:“见到鲜血就会感到头晕恶心。”   张县令立刻摇头:“本官并无那奇怪症状。” 正文卷 第4章:我爹给人断案都是要收银子的 原来是不知自己病症何在,与此看来,谈琛验尸时定是没有在旁观看。谈歆站起身,将染满血液的手递给他看:“大人,你现在有什么反应。”   张县令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仍强作镇定道:“本官没有任何反应。”   谈欢低声咕哝:“骗人,我都听见你的呼吸比刚刚快出好多。”   张县令被一个小女孩当场戳穿,面子有些挂不住,不由尴尬几分。   谈歆看向谈欢微微一笑:“欢欢,大人没有骗人,他不知道自己生了病。”   谈欢哦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囊,囊中拿出一枚药丸:“给你吃,吃了就不晕了。”   身为堂堂县令,怎能见血就晕,这说出去岂不被人笑话,他果断拒绝:“本官无需……”   还在逞强?谈歆眉头微蹙,倒也不作声,只微微侧开了身子。   此时谈琛的脖颈已全部被切开,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张县令这下再也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谈欢小手一摊:“真受不了你,让你吃药你不吃。”   “备水。”谈歆淡然开口道。   谈欢拉开红木箱二层,取出竹筒,将水倒在小碗中,端到谈歆面前。   谈歆将刮下来的附着物放到小碗中,轻轻晃了晃。凝固的血液在附着物上散开,血水下是一层黑色细沙。   将水慢慢滤去,用白绢包住细沙轻轻擦拭。谈欢走到张县令面前,递给他看:“大人仔细看看这细沙可有蹊跷之处?”   细沙呈黑色,谈琛跳湖的地方泥沙却为黄色。这表明谈琛死亡地点并非为跳湖之地。张县令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在他管辖之地出现了狡猾的凶手,这乌纱帽怕是难以保住。   张县令再次看向眼前的清瘦男子,再开口时语气多了几分敬重:“不知先生何以看出这是冤假错案?”   “这很简单。”谈歆回到谈琛跟前,将他的右手拿起来:“若是投湖自尽,手掌应呈弯曲状,指甲应残留水中异物。而他手掌伸展,指甲有明显剪过的痕迹,这说明凶手有意掩盖真相。”   张县令还有不解:“若指甲是谈琛死前自己剪的,那也能说得通。先生如何断定是凶手所剪?”   谈歆道:“你剪指甲会剪到手指么?”   张县令摇头:“自然不会。”   谈歆道:“可是、我爹却恰恰是这样,他的指头被剪破,虽然细小,但仔细查看依旧能辨别出来。人死之后虽然各项机能都会停滞,可指甲还能够生长。再长出来的新指甲因尸体在水中静止,就不会残留水中异物。”   “原来是这样。”张县令恍然大悟:“如果谈琛不是畏罪自杀,为何在审案时不将冤情说出,反而乖乖认罪签字?”   这也正是本案之中最为关键之处,谈歆将手中银线递给张县令:“所谓的认罪签字,不过犹如操纵木偶。你见血即晕,尸身在前,定是不会亲自查验。牢房阴暗,细微银线怎能轻易辨别,只怕我爹在劳中就已被暗害。”   “可……可他从牢房中走出时还是活人。”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犹如听天书一般,令张县令瞠目结:“师爷可以作证。”    师爷点头:“对,我能作证。”   “将我爹从坟墓中挖出来时,所有人都以为是活人,所有村民都可以作证。”谈歆反问:“那就能证明我爹还是活的么?”   向来能言善辩的张县令此时语尽言穷。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谈欢忽然出声道,娇滴滴地开了口:“爹,我画的如何?”   谈歆回头一看,鼓励道:“比上次好些。" 张县令侧目看去,那原先像睡去的容颜此时尸斑遍布,脸上还有骨头露出,面色青绿,有血沫从尸体的嘴鼻流了出来,俨然死去数天的迹象。 哪里画的好了,分明太渗人。   呕!   张县令再次弯腰吐了起来。   谈歆淡然道:“只要化妆的人手艺够好,就能遮掩死亡时间。但是尸体却不会骗人,根据瞳孔颜色跟僵硬程度可以确定,我爹已经死亡四天了。”   根本不是所谓的三天!   整整一天的时间,足够让凶手处理案发现场。谈歆紧紧握住拳头。   突然的,一双小手握住了紧握的拳头,小脸在上面轻轻蹭了蹭:“爹,一定能够抓住凶手的。”   拳头慢慢的松开,轻轻地回握那双小手,谈歆道:“是的,不过我们该吃饭了。”   谈欢很认真的想了想:“要吃腊肠。”   呕!   张县令才吐完,听见腊肠二字不由想到方才看过的谈琛的溃肉,再次吐了出来。   谈歆仿若没有看到这一幕,补充道:“再来一碗西红柿面?”   呕!   张县令几乎要将内脏吐了出来。   谈欢拍手道:“好呀好呀,现在就去。”   二人说走就走,将尸体留在张县令的屋内。张县令吐到脸色发白,直到再也吐不出东西后,急忙拔腿追了出去。   “先生留步,先生留步啊!”张县令着急大喊。   已经走到府衙外的谈歆转过了身,故作茫然:“大人有何指教?”   张县令道:“令尊因本官糊涂而蒙受冤屈,本官实在愧疚,奈何那凶手太过狡猾,凭本官一己之力,实在难以将其绳之以法,还请先生助我……”   “你杀了我爷爷,还要我爹助你断案,这不是欺负人嘛!”谈欢噘着嘴不乐意,抓着谈歆往外走:“爹,我们才不要帮他!”   没有眼前这个年轻人相助,又死了这么多人,那凶手必然还会再杀人,这乌纱帽早晚都要丢,张县令脸上露出几分急色:“为表愧意,本官即刻将谈琛犯罪的告示全部撤去,重新张贴其冤情错案,你看如何?”   谈欢气鼓鼓地瞪着张县令:“不如何,我爹给人断案都是要收银子的,没有银子拿什么养我?”   张县令立刻又道:“一百两银子作为抚恤金,令有五十两银子作为断案费。”   “我家小女不懂事,让大人见笑了。”谈歆叹了一声,又道:“此案与我爹有关,我有责任为他洗刷冤屈……”   张县令摆摆手,急道:“正是因为与令尊有关,才更应该拿些银两补偿给你。”   “即是如此,那我也不再推脱。只是案情卷宗还要劳烦张大人差人送到我家,待我详细斟酌之后再着手调查凶手。”谈歆拱手道:“告辞。” “先生好走。”张县令恭恭敬敬目送。 正文卷 第5章:敬王祁恒 出了府衙,谈欢仰着头冲着谈歆笑啊笑。   瞧着谈欢这般模样,谈歆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张县令给的钱不少,再给你买个油炸丸子。”   谈欢欢快道:“早知道我就该多要一些。”   就知道吃,谈歆揉了揉她的头,往前走去。   往前没走多久,谈欢忽然呀了一声,拍了拍小脑袋:“爹,爷爷还在府衙里呢。”   谈歆淡淡道:“放在那儿,他们才会急着将案子尽早破掉。”      面摊铺子前,谈欢舔了舔唇,小脸纠结不已,咕哝道:“西红柿面好吃,可是酸菜肉丝面也吃,鸡腿面也不错,到底该点哪一个。”   小孩子吃肉才能长的快,谈歆替她做出选择:“鸡腿面。”   “好嘞!”卖面的小伙高声道:“二位前面坐,面很快就好。”   谈歆与谈欢坐在桌子前,谈欢坐在凳子上晃着腿,眼神时不时的瞄着站在面摊前的青年男子,她悄悄跟谈歆道:“爹,他好奇怪,不吃光看。”   谈歆使劲儿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跟你无关的人不要看。”   谈欢噘着嘴:“可是他很好看呀。”   比她好看?谈歆暗暗较劲,回过头去看那个青年男子,见其着一身白色锦衣,手中拿一把折扇。眉宇俊朗,薄唇轻抿,神色温和,但看相貌确实不错。而谈欢只看一眼就说好看,到底让谈歆有些不痛快,这孩子从跟着她开始压根就没拿正眼看过别人。   面很快就端上来了,谈欢一看见吃的就再不顾其他,拿着筷子就吸溜吸溜吃了起来。   谈歆就趁机教育她:“这个世界有两种人不能相信,一种是有钱有势的,另外一种就是长得好看的。”   面摊前的男子嘴角眉头皱了皱,这个女人就是这么教人的?   谈歆低声道:“尤其是最后一种人。”   谈欢从大碗里抬起头来,回头瞧了一眼面摊前的男子,小声嘀咕:“可是那个哥哥很温柔呀。”   谈歆跟她讲道理:“你年纪小,还涉世未深,很多坏人都装的跟好人一个样……”   面摊前的男子再也忍不住,抬腿朝谈歆面前走去,径直坐在谈歆的对面,温柔笑道:“不介意我坐这吃个面吧?”   “十分介意,旁边有空位。”谈歆道。   男子笑得从容:“但是这里坐的比较舒服。”   谈歆:“……”   谈欢歪着头看了那男子,突然凑到他身边闻了闻,好奇道:“哥哥,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那男子道:“是桂花香,你喜欢桂花香么?”   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是桂花香,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是闻着不讨厌,那就是喜欢的。谈欢认真的想了想,再三确定后才道:“喜欢的。”   那男子笑的眉眼弯了起来,轻声道:“真是巧了,我也喜欢。”   一向镇定的谈歆几乎有些坐不住了,她从未见过谈欢跟陌生人说过这么多话,看向谈欢道:“好好吃面,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谁知话才落下,那男子就将腰间香囊解下,递给谈欢道:“这个送给你,里面装的是桂花香料。”   谈欢眨了眨眼,她很想要,可是爹好像不喜欢这个男子。   谈歆眯了眯眼:“不准接受陌生人的东西。” 好吧,谈欢哭丧着小脸,头耷拉下去。 那男子唇角微扬,原来小家伙是个贪吃鬼,他转头看向面摊小伙:“再要一碗牛肉面。”   待小伙将男子要的面都端上来时,谈欢惊的张大了嘴:“哥哥,你好能吃喔。”   西红柿鸡蛋面,酸菜肉丝面,鸡腿面,牛肉面,这是把面摊上的面都点了一遍呀。   那男子如沐春风道:“看你吃面很香,忍不住就多点了些。”   真是个奇怪的人,谈歆顿时无语。   那男子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就不愿吃了,将筷子放下,摇头道:“不好吃。”   谈欢认真道:“爹说不准挑食,挑食会长不高的。”   “说得对,你来吃。”那男子将几个面都摆到谈欢面前。   食物当前,谈欢生怕那男子会后悔,迅速将将碗里的肉都挑到了自己碗里,速度之快令谈歆瞠目结舌,丢人,太丢人了,谈歆几乎想遁地而走。 那男子左手撑着头,看着吃的正香的谈欢,目光里温柔一片。   这目光让谈歆很不舒服,于是等谈欢将肉一吃完,谈歆就叫来了小伙结账付钱。正要带着谈欢离开,那男子忽然叫住了她,有些尴尬道:“先生,我出门太匆忙忘了带钱,可否……”   “实在对不住,在下生活拮据,无钱可借。”不待那男子将话说完,谈歆就打断了他。   不管什么原因,谈歆就是不想再看到他。   男子将腰间玉佩解下,双手呈到谈歆面前,诚恳道:“即是不能借钱,祁某暂将信物押与先生,待日后有钱之后定重金酬谢……”   听见重金二字,谈欢立刻将玉佩接了过来,还不忘叮嘱:“那你一定要记得谢我爹哦。”   “一定!”那男子肯定道,说罢,抬脚往前走去。   谈歆扶额叹气,她还什么都还来不及说。   谈欢将玉佩递给谈歆,高兴道:“又有钱挣了。”   接过玉佩,谈歆一摸玉料便觉不普通,再看上面刻字,敬王。   谈歆的手骤然紧握。当今天下,敬王二字只有一人敢称,正是当今太子爷祁恒,方才那人声称祁某……谈歆不由揉了揉眉心,心中略微烦躁起来。她低头看着谈欢,想着方才祁恒看她的神色,这孩子的身世绝对不简单!   他是来要人的吗?   谈歆抬起头,想要在人群之中寻找祁恒的身影,却早已不见踪迹。   一大一小慢悠悠往回走,师爷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身后侍卫抱着厚厚的卷宗。   见二人回来,师爷满脸堆笑的走上前,先将沉甸甸的钱袋递给谈歆,再将卷宗亲手交由谈歆,算是完成交接。   拿了钱,谈歆客套请师爷进屋。师爷一想到房子里曾住过谈琛的尸体,忙摇头找了缘由离去。 只余几名侍卫留下,说是凶手太残忍,留下来好保护他们。 正文卷 第6章:碰到变态了 屋内,谈欢一脸嫌弃:“就他们那三脚猫功夫,能保护我们嘛?”   谈歆坐在窗前,将卷宗一一过目。越往下看,脸色越沉。   在旁研磨药粉的谈欢见她沉着脸,就走到她身边趴在她膝上问:“怎么啦?”   谈歆道:“碰到变态了。”   “多变态?”   “非常变态。”谈歆合上卷宗站起来道:“走。”   谈欢提着红木箱跟了出去。   出了小镇,谈歆直奔墓堆。夕阳西下,河边杨柳青青,偶有鸟儿鸣叫。快走到墓堆时,鸟叫声就再也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哭声。   数十个坟墓前,跪着一些年轻女子。纸钱烧了一堆又一堆,坟旁摆满了新鲜白菊。   坟堆不高,也无碑铭。   谈歆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轻轻一叹,跟谈欢道:“我们晚些时候再来。”   若要现在开棺验尸,势必要让这些年轻的女子再伤一次。她于心不忍。 寅时,漆黑不见五指,一大一小悄悄潜入墓地。   谈欢负责前面把风,谈歆拿着锄头挖坟。   将孩童尸体从坟堆取出,又将旧土仔细盖好,从外面看不出任何被掘墓的痕迹。   尸体是四五岁大的孩子,抱起来很轻。为了不被人撞见,谈歆让尸体穿上了谈欢的衣裳,从远处看就好像怀里抱着一个孩童。   到了家,谈歆对尸体进行了检查,确如卷宗记载为中毒身亡。   谈欢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盯着尸体看呀看,忽然跳下椅子,走到尸体旁边,将尸体的胳膊举起来:“爹,她的手腕有伤疤。”   是的,尸体手腕有伤疤,而卷宗上却并未记录。   谈歆问:“从伤疤能看出什么?”   谈欢认真道:“从伤疤腐烂处来看,这个小哥哥可能已经死了三天了。”   “可能?”谈歆道:“再好好看看。”   谈歆离尸体凑近了些,这下看的更为仔细,看完后,又道:“爹,我刚刚说的不对,尸斑太少,让我判断失误了,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应该是死去四天了。”   “为什么尸斑会少?”谈歆问道。   谈欢抿了抿唇,有些想不通:“吃得差,所以血少?”   谈歆道:“再想想。”   谈欢实在想不明白,急的眼眶都红了。   见状,谈歆也不逼她,而是循序渐进道:“柳村依山傍水,收成向来不错,村民家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钱。天下又无不疼爱子女的父母,手上有了钱,大人就会给孩子卖鱼卖肉,只要营养跟得上,就不会出现贫血症状……”   “除非是血流不止。”谈欢一点就通,再度抓起了尸体上的手:“如果这里的伤口一直在流血,那小哥哥就会没有那么多的血了。他死以后,尸斑也会少很多。”   答对了,谈歆欣慰一笑:“不错,中毒身亡其实只是表象,凶手实际上是想借此遮盖流血过多致死的真相。”   一张小脸上满是厌恶:“真是变态!”   谈歆将遗体盖上了白布,拍了拍手道:“好了,今天的活儿干完了,明天带你出去玩。”   “不干活了?”谈欢满是不信,她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真的么?” 谈歆揉了揉她的头:“明天你就知道是真是假,现在该睡觉了。”   临睡前,谈欢抓住谈歆的胳膊摇了摇,奶声奶气的问:“姐姐,是不是过几天你就不让我跟你睡了?”   这孩子跟着她时日越长,就越是能揣摩她的心思,有些话她还未跟谈欢说,谈话就能猜到了。看着谈欢一脸发愁的模样,谈歆将她往怀里抱了抱:“没错。”   谈欢噘着嘴,头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可是我害怕一个人睡。”   谈歆根本不惯着她:“习惯习惯就好了。”   谈欢见这招不成,就吸了吸鼻子,委屈的撇着嘴,豆大的眼泪开始往下掉:“姐姐……”   “再不睡就不带你出去玩儿了。”见她哭闹撒娇,谈歆将怀里的小人放开,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呜哇……”谈欢哭的更厉害了。 谈歆紧闭着双眸,似是听不到哭声。 谈欢噘着嘴,从床上爬起来,换了个面儿,又钻进谈歆怀里。   “姐姐!”谈欢仰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谈歆使劲儿的瞧。   半晌,没有等到回应。谈欢只好摇了摇谈歆的肩膀,委屈巴巴道:“带我出去玩,我以后自己睡,好不好?”   话才落下,谈歆就睁开了双眸:“好。” 谈欢赶紧擦掉脸上的泪,笑嘻嘻的贴着谈歆,一脸的满足。 刚刚还哭的那么大声呢,转眼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谈歆揉了揉谈欢的头,认真跟她道:“以后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若是能应你,我便应了你。若是不应你,哭闹也不成,知道么?” 谈欢眼里还有泪,这会儿使劲点着头:“知道了。”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看的谈歆心疼不已,她将怀里的小人儿抱紧了几分:“睡吧。” 谈欢乖乖闭上了眼,将谈歆的手臂当成了枕头,歪在她怀里缩成一团。   也不知怎的,谈歆忽然想起祁恒来,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低声问道:“欢欢,要是有人带你走,你会跟着走么?”   等了好久,也没能听见谈欢的回答,她低头去看,原来是睡着了。那粉嫩的小嘴张张合合,似是在说着什么梦话。   谈歆凑近了去听,听她在说:“哥哥,要糖糖,要吃糖糖。”   哥哥……   她竟然还有个哥哥。 原以为捡了个被遗弃的小女孩,没想到她还有亲人在世。 邱恒与她是什么关系?她的哥哥又是谁?   因为不用干活,两人都睡到了自然醒。简单吃了早饭,谈歆就领着谈欢上街了。到了街上,谈歆特意给谈欢买了糖人。 谈欢吃的很欢,不一会儿一个糖人就已下肚,谈歆又给她买了一个。 谈欢一脸奇怪的盯着谈歆:“你不是说小孩子糖吃多了对牙不好么,为什么今天给我吃啦?” “我也说了是吃多了不好,偶尔吃吃也没什么。”谈歆面不改色道,却又想起昨晚谈欢叫的那一声哥哥,她心里很不舒服。别人给她买,她也可以给她买。 哥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正文卷 第7章:这女子好生有趣 “先生,我们真是有缘。昨日我还想着怎样还你饭钱,不想今日就在此处见面了。”谈歆正胡思乱想着,却见正前方祁恒缓缓走来。 呵呵! 昨天才见过,今天又能见到,还真是有缘啊! 官大一级压死人,敬王二字足以压死无数人。谈歆明知眼前这人有意为之,却还得与他好声好语。她将谈欢塞到身后,笑着跟祁恒道:“真是好巧啊!” 跟他装傻? 祁恒将早就准备好的钱袋递到谈歆面前,温柔道:“感谢昨日替我给的饭钱,小小谢意还请笑纳。” “不用了……” “不用谢,助人为乐是应该的。”不待谈歆将话说完,谈欢就从谈歆背后露出一个头,笑嘻嘻的看着祁恒:“哥哥,钱袋里装了多少钱啊?” 谈歆虽然要钱,可并不想要祁恒的钱,尤其看到祁恒的目光一直停在谈欢的身上。她将祁恒的玉佩双手递给祁恒,郑重其事道:“在下有眼无珠,不识敬王真容,昨日多有冒犯还请不要怪罪,在下这就带着小女离开。” 祁恒似笑非笑,挡住谈歆的路,轻声问道:“她真是你女儿?” 谈歆迎上祁恒的目光:“自然是!” 谈欢点点头,紧紧抓住谈歆的衣袖,她已经察觉到眼前这个大哥哥让爹不高兴了,所以她也开始有点不喜欢这个人了。她板着一张小脸,一脸严肃道:“爹说挡人去路的人都不是好人,你再不让开爹可就要收拾你了。” 祁恒满面温柔,看向谈欢轻声道:“我是好人,当然不会挡住你们的去路。” 说着话,让开了身子。 谈歆对着祁恒微微点头:“江湖很远,咱们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岂是你想如此便能如此。这女子好生有趣,分明是个妙龄少女,却扮老成男子。 待谈欢经过祁恒身边时,祁恒将钱袋与桂花香囊一并塞到谈欢手中,温柔道:“出门在外,多些钱总不是坏事。你喜欢桂花香,我便请人又做了,都拿着吧。” 谈欢转头看向谈歆,一脸的期待:“爹,我能要么?” 谈歆咬牙切齿,她现在还有说不的权利么? 好狡猾的祁恒! 先亮玉佩让她知晓他的身份,敬王的话,有几人敢不听从?她还想活的久一些,只能点头答应,待谈欢将钱跟香囊装在腰包里后,谈歆抱着谈欢迅速离开。 祁恒站在原地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面上笑容渐渐隐去。很快就有一人朝他走进,在他耳边低声道:“爷,要不要将人抓起来。” “不用,谈欢很信任她,伤了人,谈欢会不高兴。”祁恒沉声道:“只要跟着她便是。” “是!”那人恭敬回道。 村子学堂前,谈歆停了下脚步。 此时正是课间休息时间,一群孩子互相追逐打闹,好不热闹。 一向只跟死人跟大人打交道的谈欢这时候一脸的惊讶,原来跟她一样大的人是这么过的,她还以为他们都跟她一样呢。 谈歆轻轻推了推谈欢:“去玩啊。” 得了允许,谈歆撒开腿往那些孩子方向跑去,很快便与孩子们打成了一片。 站在门口,谈歆看了一会儿,又抬脚往学堂的屋子里走去。 秦先生正站在屋子里往外看,见谈歆往屋子里走来,就拄着拐杖出门去迎。 谈歆忙道:“秦先生不必相迎,我自会进来。” 秦秦先生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谈歆回之一笑:“看来秦先生虽不出门,却事事皆知。” 秦先生道:“不敢当,只是告示贴出,人人都在传,不想知道怕是也难,谈琛死的怨啊!” 谈歆低下了头,继而轻轻一叹:“不说这个了,在下其实有事相求。” “你说。”秦先生道:“只要能抓住凶手,我定当知无不言。” 谈歆缓缓开口道:“昨天半夜我挖开一个孩子的坟墓,见那孩子手腕有细微疤痕,尸斑不多,是缺血所致。敢问先生,这孩子你可知道是谁?” 秦先生脸色大惊,拐杖都快要拿不稳,他压低了声音道:“先生怎能随意挖人坟墓,这若是让孩子父母知道,必定要与你拼命!” 谈歆再叹:“对,我也知道他们肯定不愿意,所以才半夜开挖!没办法,凶手太狡猾了,卷宗用处不大,只能开棺验尸。” 秦先生重重一叹:“那尸体可是送了回去?” 谈歆道:“送回去了。” 秦先生:“那就好……那坟墓所在何处?” 谈歆道:“五列四排。” 秦先生想了想:“是卓越,你挖出来的孩子是卓越。” 谈歆问:“卓越来上课时,先生可发现他有何异样?” 秦先生回道:“不知是何缘由,他有多日没来上课,哪知他竟是死了,真是可怜啊。” 谈歆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现在凶手仍然逍遥在外,先生务必看好这些孩子,如果有任何异样,劳烦先生第一时间告知与我。” “一定!”秦先生肯定道:“还望谈先生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我们村子才能回归平静。” “那就不打扰先生了。”谈歆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秦先生起身欲送,谈歆婉拒:“先生身子不便,留步。” 出了屋子,谈欢也玩够了,谈歆牵着她往回走。 离学堂远了,谈欢才开口道:“爹,你跟秦先生谈的如何?” 谈歆道:“收获颇多,你呢?” 谈欢下巴抬了抬:“我也是。” 谈歆道:“说说看。” 谈欢兴奋的说着自己的发现:“有一个小朋友脸色很不好看,我给他吃了两颗糖,他的嘴巴才有点血色,我看了他的手腕,有一道细微伤口,下一个死的人应该就是他。” 谈歆眉梢一挑,这个消息十分有价值。 “你呢,爹,你发现了什么?”小家伙急的不行,使劲儿摇着谈歆的胳膊。 案子进展的十分顺利,谈歆心情好,就逗她:“秦先生没有问题,是好人。” 谈欢才不上她当:“要是好人你才不带我来玩,” 谈歆笑道:“好吧,瞒不住你,秦先生的表现天衣无缝,可坏就坏在他在装瘸。” 谈欢有些不解:“可那些小朋友说,秦先生的腿确实不好,每天都要拄拐杖来上课的!” 谈歆道:“拐杖很新,没有摩痕,他的鞋底也深浅一致,证明他是个正常人。” “咱们明明在河边发现了拐杖的痕迹,难道凶手不是他么?” “只有这些发现还难以定下结论,但是至少可以肯定他知道整个案情的经过。”谈歆伸了伸懒腰:“忙活了大半天,必须得犒劳一下自己,走,去吃好吃的。” 听见有好吃的,谈欢高兴的不得了,一蹦一跳的跟着谈歆。 正文卷 第8章:我最爱你了 两人进了府衙,张县令忙里忙外的张罗,不到半个时辰,一张大圆桌上就摆卖了菜。张县令与李师爷坐在一旁陪同,张县令笑眯眯地看着谈欢,和蔼可亲道:“欢欢,还想吃什么,我吩咐人去做。”   谈欢毫不犹豫地说:“油炸丸子,还想吃油炸丸子。”   谈歆拿着筷子敲了敲她的头,低声道:“我们不请自来已经是叨扰别人,你怎么还能再提多余的要求。”   张县令连忙摆了摆手:“先生千万不要客气,你为民除害功劳甚大,不多一顿家常便饭而已,对下官来说就是小事一桩。”   谈欢抿了抿唇,转身看向张县令,一脸乖巧地道:“大人,对不起,爹说的对,我不该太贪吃的。”   说罢,谈欢拿起了筷子,老老实实吃了起来。   张县令在旁道:“先生,欢欢还是个孩子,这般严厉……”   “正是因为还是孩子,所以才要严厉一些,否则若是自小就养成了恶习,长大后可还了得?”谈歆面色不改,只将手边的清蒸鲈鱼仔细剔除了鱼刺,而后装进小碟中,再放到谈欢面前。   张县令眼观鼻、鼻观心,也效仿谈歆,为谈欢剔起了鱼刺 ,只是小碟才端到谈欢手边时,谈欢就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爹说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所以这个我不吃。”   没想到谈欢会这么说,张县令一脸的尴尬,将鱼肉又拿了回来。   这时候谈歆忽然开口问道:“秦先生这人你们熟悉么?”   正在喝茶的李师爷立刻点了点头:“熟悉,我很熟悉。”   谈歆道:“说来听听。”   李师爷道:“他这个人心地善良,但凡知道谁家遇个什么难处,总会热心的搭一把手。人也开朗,喜欢小孩子。”   张县令也道:“对,每到务农时节,大人总喜欢把家里的小孩子送到他那照看。为了表达谢意,他们会给秦先生拿些钱物,但是都被他拒绝了。只要提到秦先生,柳村上上下下都赞不绝口。”   “这样啊。”谈歆淡淡道。   张县令问:“先生为何突然提到秦先生,莫非他是案件的关键所在?”   谈歆道:“这倒不是,只是今日带欢欢出去玩,正巧走到了学堂,与秦先生聊了聊,对他有些好奇罢了。”   张县令哈哈一笑:“这好办呀,改日先生得了空我带你去他家中坐坐如何?”   谈歆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张县令道:“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秦先生是好客之人。”   谈歆思了片刻,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下午我将案子整理一下,我们晚些时候就去秦先生家中坐一坐。”   张县令道:“那便饭是在寒舍用还是在秦先生那儿……”   谈歆道:“案子繁忙,我们自己在家随意吃些就好。不劳烦大人饿了。”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员外有一侍卫匆匆跑了进来,俯身在张县令的耳边说了什么,张县令急的一下站了起来,他一脸歉意看着谈歆道:“实不相瞒,我是个惧内的人,家中夫人不知为何大发雷霆,我得赶去看一看。”   谈歆温声道:“大人随意。”   张县令道:“改日下官定当好酒好菜招待先生,还请先生不要介意。”   谈歆道:“大人太客气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大人还是快快前去看看夫人吧。”   张县令再不客套,跟着侍卫一同出了门去。   一时之间只剩下李师爷陪同,李师爷察言观色,见二人并不待见他,只自顾自的吃着饭菜,不多久也找了缘由出去了。   没有外人时,谈欢吃相放开不少,她抓着大碗里的鸡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谈歆拿着帕子为她擦去嘴角的油渍,轻声道:“慢些吃。”   谈欢边吃边回味:“爹,肉跟油炸丸子一样好吃。”   谈歆捏了捏她的脸,目光渐渐温柔不少:“好,只要你乖,我争取每日都让你吃上肉。”   听到有肉吃,谈欢高兴的不得了,忍不住就要往谈歆怀里蹭,谈歆敲了敲她的小脑袋,在她耳边低声道:“忘了我怎么跟你交代的?”   谈欢垂头丧气的低着头,小声道:“不准在外面跟你撒娇。”   谈歆笑着说:“知道就好,快些吃,吃完我们去钓鱼。”   谈欢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那晚上就有鱼肉可以吃了?”   “对。”   “爹,我最爱你了。”谈欢笑得合不拢嘴,吃饭比平时快了许多。   未时,二人从府衙出来,谈欢摸着吃的圆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道:“爹,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了。”   也不知怎的,谈歆忽然想起祁恒看着谈欢时的眼神,她看的出来他们二人关系匪浅,所以谈欢的身世必定与皇室有关,即是皇室,又怎会沦落街头,又怎会在乎区区府衙所做的饭菜。她不知这其中来龙去脉,却大体也能想到其中的不寻常,她轻轻的揉了揉谈歆的头:“我知道了。”   谈歆抬起小脸看向谈歆,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但是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不管吃什么都是高兴的。”   谈歆心里一暖,如今这世上她再无亲人作伴,能有谈欢跟在身边,让她也能有一份温情,也许这就是苍天给她的另外一种仁慈吧,她笑着揉了揉谈欢的脸:“小小年纪就会说甜言蜜语。”   谈欢见谈歆笑,自己也傻乎乎地乐:“爹,你要多笑哦,你笑起来特别美。”   谈歆抬脚往前走去:“你爹我是男子,日后不许再说我美。”   一想到谈歆女扮男装,谈欢就郁闷的脸皱成了包子,以后都不能夸她漂亮,还不能与她睡在一个被窝,更要命的是想要听见她动听悦耳的声音就更难了,她噘着嘴跟在谈歆身后。   此时的日头很足,天气炎热无比,知了扯着嗓子叫喊个不停,谈歆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转过身看了一眼蔫蔫无力的谈欢,轻声道:“再坚持一下,就快要走到了。”   谈欢热坏了,连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却依旧咬牙坚持着往前走,还信誓旦旦道:“我能走到的,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这让谈歆甚是欣慰,自谈琛死后她的心性就发生了很大变化,她觉得在这个世上能够独立自强是一种本事,不想让谈欢日后对她产生依赖,故而能冷眼旁观的时候她绝不插手去管。   这样日后若是有一天她们也会分别,至少谈欢还有生活下去的能力。   思及此,谈歆原本淡定的脸色显得更是冷静几分,只是慢下的脚步却彰显出对谈欢的几分关心。 正文卷 第9章:面不红心不跳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终于慢慢走到了湖边,有微风轻轻吹过,水边杨柳拂过湖面,荡起丝丝涟漪。水中偶有鱼儿经过,谈欢指着鱼儿大声道:“爹,有鱼,真的有鱼哎。”   谈歆站在岸边观查周围地势,听到谈欢轻快灵动的声音,不由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小心些,不要离水太近,等我回来就带你抓鱼。”   谈欢目不转睛的盯着水中的鱼,头也不抬道:“知道了。”   谈歆往前走去,岸边是疏松的黄土,所到之处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脚印层层重叠,已无从分辨是出自谁的脚印。再往前走一些就是谈琛自杀的地方,那里芦苇茂盛,有风时就四处摇晃。   谈歆闭上了双眼,脑海中重现谈琛跳湖时的场景,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四肢僵硬的走到湖边,大片的芦苇荡遮住人们的视线,他纵深跳入湖中,而后渐渐沉入湖水   再次睁开双眼时,谈歆弯下了腰,在芦苇中寻着什么。芦苇摇摇晃晃,想要在这个时候找到东西并不容易,她拨开层层芦苇,全神贯注的搜寻,终于在靠近水边的芦苇丛里发现了两只没有掩埋好的新鞋。   凶手想要瞒天过海,必然会掩盖自己行踪,穿上一双并不合脚的鞋足以掩盖在这里的足迹。只要替罪羊投湖自尽后,这双鞋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倘若带回去说不定会被人发现沙滩上的印记,而扔在水里没准会被人捡走,兴许正好被人碰到,到时候反而夜长梦多,于是凶手就决定把新鞋埋在这里。   凶手的确很聪明,却疏忽了这里的土质极为疏松,加之又在水边,泥土经过河水的冲刷,原本掩埋好的新鞋则会渐渐展露出来,这可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谈歆从泥泞不堪的地方拿出了新鞋,而后往回走去。   当谈歆看到不远处一大一小正有说有笑的说话时,谈歆的眉头狠狠皱了皱。这祁恒还真是阴魂不散,她们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难道他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么?   很显然祁恒看到了她的目光,笑得如沐春风:“先生,我们真是有缘,今日闲来无事便来河边走走,没想到正巧碰上了你们。”   谈歆面上温和地笑着,心中却十分清楚祁恒打的什么主意,她十分自然的走到了谈欢的前面,隔绝了二人相交的视线,看向祁恒道:“传闻敬王为国分忧、整日操劳不已,怎会有闲暇时光到这毫不起眼的柳村来?”   祁恒温声道:“实不相瞒,因为积劳成疾得了一场大病,这才因祸得福得来些闲暇时日。”   听闻此言,谈歆的嘴角抽了抽,亏祁恒能面不红心不跳的编造没有丝毫逻辑的瞎话,他肤色温润、口齿伶俐、气色绝佳,怎么看都不像是大病初愈的人吧?   “哥哥,你现在好多了么?”谈欢从谈歆的身后露出了笑脸,满脸关切道:“我爹的医术可好了,不如跟着我们回家,让爹给你仔细看看好不好?”   这不是引狼入室么,谈歆正要拒绝,只听谈欢又看着她道:“爹,你曾跟我说过,遇到了比自己弱小的人,就要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她。这叫日行一善,对不对?”   不错,她是这么教的,可是这祁恒哪里比她们弱小。谈歆不禁有些头疼,尝试着跟谈欢讲道理,却思索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她发现自己不经意间掉入了祁恒设计的圈套中,他以温柔先夺得谈欢喜欢,又用弱者博取谈欢同情。两者兼而有之,想不吸引谈欢的目光都很难。   祁恒越是费心接近谈欢,谈歆就越是觉得不舒服,谈欢流落街头的时候他在哪儿,谈欢被人欺负的时候他在哪儿,谈欢发烧险些死去的时候他又在哪儿?现在她活蹦乱跳不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却凭空出现了……   “先生是有不便之处么?”祁恒轻轻开口道:“我不会为难先生,宫里的御医也说了,我这病根一时半会也治不好。”   “御医?”谈欢插嘴问道:“什么是御医?”   这次祁恒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谈歆。   这祁恒简直太狡猾,好人都是他来做,她若不通情达理,以后还怎么在谈欢面前立足,现在她窝火的要命,却还要耐着性子跟谈欢解释:“御医相当于民间的大夫,不过他们是专门给皇上和宫廷亲属治病的。”   谈欢喔了一声,看看谈歆,看看祁恒,最后又看向谈歆:“听起来御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是不是比民间的大夫医术好处许多呀?”   谈歆从不会在常识上隐瞒她:“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   谈欢突然抓住了谈歆的手:“爹,御医都说他有病根,那一定很厉害了,我们一定要救他。救救她,好不好?”   将谈欢抚养成心地善良的人是谈歆希望的事,这种请求当然不能拒绝,只是日后她似乎又多了一个要教谈歆的东西,如何通过言行举止来推断对方是否说谎。她转身往回家方向走去,谈欢见状,冲着祁恒做了个鬼脸,冲他招了招手:“爹答应给你治病了,快跟上来。”   祁恒唇角一弯,抬脚跟向二人。   经过集市,谈歆进了卖布的小店,让小二为谈欢量了个子,又让谈欢去挑个自己喜欢的花样,谈欢喜滋滋的在每匹布上摸了又摸,高兴道:“有新衣裳穿了呀。”   站在谈欢背后的祁恒神色暗了暗,眼底有几分愧疚,也有几分疼惜。   站在一旁的谈歆十分不爽,无论谈欢跟祁恒以前是何关系,但是现在是她在抚养谈欢,自家的孩子别人操什么心,谈歆往谈欢跟前站了站,笑眯眯的捏了捏她的脸:“以后会有很多好看的新衣裳可以穿。”   谈欢吧唧一口亲在了谈歆的脸上,撒着娇说:“爹真好。”   明明说了不准在外人面前撒娇的,谈歆正想纠正她这个毛病,却又想到祁恒就在她们跟前,嘴角微微一勾,轻轻吻了吻谈欢的额头,用宠溺的口吻道:“我就你一个宝贝女儿,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谈欢高兴的几乎要跳了起来,她紧紧抓住谈歆的衣袖,趁势而上:“爹,那等下再带我吃油炸丸子好不好?”   谈歆正要拒绝,却以余光看见祁恒微沉的脸色,笑意更浓道:“好。”   说话间,小二已将谈欢的尺寸记在了账簿上,谈歆将手上新鞋递给小二,轻声问:“这个鞋你知道哪里有卖么?”   小二拿着鞋仔细看了看,十分肯定地说:“你顺着这个街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就到了,这个鞋肯定是张大娘家卖的。” 正文卷 第10章:谁在你这买过鞋? 谈歆将布鞋拿了回来,又问:“只看鞋样你就能分辨是谁卖的么?”   小二道:“你是外地人吧?”   谈歆点了点头:“是。”   小二一脸了然,跟她解释:“那就难怪了,你手上的布鞋是新的,千层底上的针线眼我都看的一清二楚。张大娘的眼神不好使,但是为了养家糊口,也只能卖自己做的鞋子。这鞋底针眼疏松,又薄得要命,很容易就穿破了,所以我们村的人一般都不会卖张大娘的鞋子。”   谈歆心中有了数,对小二道:“多谢。”   说罢,转身朝门口走去。   小二在她身后喊:“谈先生,我看你还是不要去找张大娘了。”   谈歆回头问:“这是为何?”   小二左顾右盼,见祁恒在场,有些话不太方便当着别人的面说,只好走进了谈歆,低声在她身旁说:“先生有所不知,那张大娘就是认钱不认人,只要出了她的店,再想退换鞋子就是不可能的。”   原来是将她当做买鞋的人,谈歆温和道:“好,我记下了。”   话落,又回头看向正盯着花花绿绿的布匹看的出神的谈欢道:“走了。”   谈欢迈着小腿追了上去,走到门外后,又把头伸了进来,看着祁恒道:“哥哥,快点跟上来。”   祁恒温柔一笑:“你先跟着你爹,我过会儿就来。”   谈欢娇滴滴地道:“那你可要快点来喔,爹办事的时候就会走的好快。”   “好。”祁恒和煦道:“我很快就会追上你们。”   谈欢摇了摇小手,迈着小腿往外跑去:“那我先走啦,等你喔。”   祁恒一直凝视着谈欢的背影,待她彻底消失于他的视线时,那张满是微笑的脸渐渐冷了下来。他转身走到方才谈欢所站的布匹旁,对那小二道:“方才小丫头看过的布匹,按照她的尺寸都做一件衣裳。”   小二瞠目结舌,下巴拉的好长。   祁恒从衣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好好做,做的令我满意之后还会有额外的赏钱。”   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小二心里感慨一番。原先见祁恒身穿丝绸,只以为他是村镇的有钱人家,可当沉甸甸的银子摆在他面前时,他才意识到此人出手阔绰必定不是这穷乡僻壤的人……小二再回过神时,祁恒已不知去往何处。   ~~~~~~~~~~~~~~~~~~~~~~~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面对琳琅满目的摊贩,谈欢却没有往常那般凑热闹的心思,她牵谈歆的衣角往前走,却一直不停的回着头。   这二人才见过寥寥几面,谈欢却对祁恒如此上心,难道这就是血浓于水么?谈歆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开口道:“他是个大人,不会走丢的。”   “可是他生病了呀。”谈欢脸上写满了担心:“他一个人在外,生病了也没有人照顾。”   欺骗小孩子真可恶,谈歆再也听不下去了,将她抱在怀里继续朝前走去,在她耳边道:“他可是皇子,地位尊贵无比,怎会没人照顾呢,他是不想被人照顾而已。”   谈欢问道:“那他怎么一直都是一个人?”   谈歆不是祁恒,当然不明白祁恒是怎样想的,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谈欢却认为被自己所言说中了,不禁更可怜起祁恒来,趴在谈歆肩膀上低声道:“爹,要不我们收留他吧……”   “不可以。”谈歆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说过我们要日行一善么?”谈歆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谈歆决定换另外一种说辞,她压低了声音道:“我是个女子,又要养着你,到时候若是再养着他,我会活活累死的。”   谈欢蓦然睁大了双眼,使劲儿摇着头:“不要收留他了,我不要你死。”   “乖。”谈歆摸了摸谈欢的头。   二人说着话,已是走到了张大娘的卖鞋的摊铺前。   谈歆将谈欢放在了地上,抬脚进了门去。   谈欢紧紧跟在谈歆的身后。   进了门,谈歆一眼就看见一位约有三十多岁的妇女坐在小板凳上正在纳鞋。那妇女见有人来,慌忙起来要招呼他们,在她还未开口时,谈歆就已开口说了话:“我是负责谈琛冤假错案的人,来问你一些事情。”   张大娘的脸涨的通红,她搓了搓手,老老实实道:“先生,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那些事跟我都没有关系的。”   谈歆将手中布鞋递给她看:“这是你做的鞋么?”   张大娘立刻否认:“不是。”   谈歆直视着张大娘,不冷不热道:“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若是有意隐瞒造成案子无法侦破,那么大人的乌纱帽怕是难以保住,那你还有好日子过么?”   张大娘急的额上不停的出汗,她用衣袖擦了擦:“我记不得了……”   谈歆站在她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审视着她:“不急,我等你慢慢想起来。”   谈欢蹲在竹筐跟前歪着头看呀看,忽然从竹筐里拿出一只鞋来,咦了一声,递给谈歆道:“爹,这布鞋与捡到的那双看着好像,就连打线头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谈歆拿过布鞋淡淡扫了一眼,将布鞋递给张大娘,似笑非笑道:“张大娘,是不是好巧?”   天下哪有这样的巧事,张大娘已是无法自圆其说,只好道:“是我做的鞋,但是我只是做了鞋,并没有杀人。”   谈歆道:“你无需担心,我没有说你杀人。”   张大娘松了一口气,又擦了擦额上的汗。   只听谈歆又问:“你可还记得这几日有谁在你这买过鞋?”   张大娘道:“记得记得,我心里都有数的。”   谈歆道:“说说看。”   张大娘道:“李村放羊的王婶,张村卖豆腐的陈三……”   谈歆仔细听着,张大娘说的都是外村的人。她没有听到想要听到的人,谈歆不得已打断了张大娘的话:“有没有你们村子的人?”   张大娘摇了摇头:“没有了,我们村有好几个做鞋的,她们做的比我好,村里的人从不在我这买鞋。”   这与谈歆所想的出入很大,谈歆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思了思,又道:“那你可有把鞋送出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