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找你保胎 诊室的门被推开的时候,暮夕颜正在脱下白大褂准备下班,闻声抬头,蹙着细眉看向款步走进来衣着雍容的女人。 精致漂亮的脸蛋上神情顿时阴鹜下来,随后移开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你来做什么?” 季秋禾妩媚风情的眉眼挑了挑,也不在意她态度的冷淡,踩着平底靴步子优雅的走到办公桌前的椅子边坐下,白皙的手腕搭在桌面上,葱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性感的红唇勾出微笑,“找你保胎啊。” 温软细柔的嗓音,漫不经心的语调,简单五个字却如一把重锤狠狠的击在暮夕颜的心上。 握着大褂的手指倏然收紧,刹那呼吸几乎都滞在了胸口,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她怀孕了? 过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手指慢慢松开已经被抓出褶皱的大褂,挂到衣架上,努力保持着冷静,淡淡的道:”对不起,我下班了,你去找别的医生吧。“ 说完拿起大衣穿上,低头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和钥匙放进包里,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又笑着出声了,“可是我只相信暮教授的医术。“ 暮夕颜冷笑,“可是我不想接你的诊。“ 季秋禾脸上本就得意的笑容绽得更浓,坐在椅子上眼神挑衅的望着她,“如果是显风让我来的,你也要拒诊么?” 女人翘起的二郎腿慢慢悠悠的摇晃着,像个看戏者一样注视着暮夕颜倏然僵住的动作,唇畔的弧度加深,嗤笑,“看来你还真是对他余情未了呢。” 暮夕颜僵在原地,闭了闭眼,她的孩子因这个女人没了,时隔两年载,他竟然让她给季秋禾保胎,这一刀果然捅得够狠,将她心头未曾愈合的伤口再次戳得鲜血淋漓。 可是,她却不能拒绝,只能接受。 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经恢复平静的神色,她侧过身看向那张笑的张扬肆意的脸,“既然是陆总的意思,那就让人把你的孕检报告送过来吧,不过,我今天有约,要检查,等明天上班。“ ”好,那我就不耽误你约会了。“ 看着女人摇曳的身形消失在门口,手里的包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暮夕颜整个人跌坐在椅子里。 两年的时间,六百多个日日夜夜,她一直在努力忘记,有时候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今天再次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她才发现,有些人,有些事,就像一种毒,长在她的骨血里,根深蒂固。 稍一触碰,就会锥心刺骨的疼。 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着外面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洋洋洒洒的落雪,暮夕颜抬起手将大衣裹了又裹。 房间里开着空调,明明温暖如春,她却仿佛置身在冰窖中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也是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一夕之间,她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所有最重要的东西,生活被那个男人轻而易举全盘推凡,碾成齑粉。 多年来充斥在胸腔里那股钢铁般的意志消失殆尽,从前活的那样顽强,目标清晰明确,不外乎是为了超越自己出生的阶层,完成进化,期望能拉近与他之间家世上的距离。 结果,后来,一切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原来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只有童话里才有。 正文 第二章 第五次相亲 然而,为了患有肝脏衰竭的妈妈,一穷二白的她却不得不跟那个将她伤的体无完肤的男人达成协议——妈妈的医疗费手术费和肝源的费用都由他负责,而她则要在陆氏集团名下的这家医院就职,并且在此期间要……保持单身。 自从签了那个丧权辱国的协议,她便昏天暗地的闷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与世隔绝,像是被囚禁在一座孤岛。 命运拉开大幕的那一瞬,各人纷纷露出另一张面孔,暮夕颜的人生也从两年前的那个雪夜,被划分的泾渭分明。 从此,301诊室门里是一个世界,门外,是另一个世界。 直到手机铃音在安静的空间里蓦然响起,暮夕颜才从石化中回神,接电话之前她先低头看了眼腕表,已经是晚上七点,距离原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手腕自动离耳一尺的距离,里面传来的咆哮声还是震得耳膜嗡嗡直响,“暮夕颜,你什么意思?不想来你好歹也该提前吭一声啊,人家等了你大半个小时了!这次你要是再矫情,你就永远窝在那家医院里呆着吧,活该被那个男人困死你。” 电话里河东狮吼一样的这位,是她的闺蜜夏琳,从小学到大学,奇迹般的同班十二年,铁打一样的交情,也是除了妈妈之外,这世上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一直尽心尽力的想帮她找个有钱能负担得起她妈妈医药费又对她好的男朋友,将妈妈接出这家医院,彻底摆脱陆显风的威胁。 为了将她从水深火热的牢笼中拯救出来,这已经是这个月替她安排的第五次相亲了。 等对方连珠炮一样的轰炸完,她才淡笑着出声,“琳,你消消气,我这边加班忘了告诉你,我现在过去还来得及不?” “限你十五分钟之内滚过来。” 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暮夕颜唇边勾起无奈的笑,其实她觉得这种带着目的和条件的相亲挺不道德也挺不靠谱的,但却无法拒绝好友满满的一腔炙热真情。 做事要知进退,做人要识好歹,对于一个真心关心自己的人,即便是敷衍,也要做到位。 暮夕颜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大衣,脖子上围了一条深色围巾,因为这一年里体重骤减,这一套深色系的打扮,衬得她原本就高挑的身材更加纤细修长,脸色也愈发的白皙透明。 乌黑的长发全部拢上去,干净利索的扎了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整张脸都消瘦了不少,正因为如此,五官反而比从前凸出立体,眉眼分明,尽管看上去有几分憔悴,但这形销骨立的模样却是她整个人的气质进一步提升。 所以当夏琳在餐厅门口见到她的时候,似乎有点难以置信,“没想到在经历了那一连串的颠覆和打击之后,你丫的竟然比以前还漂亮了,怪不得姓陆的都结了婚还不肯放过你。“ ”别跟我面前提他,倒胃口。“暮夕颜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打了一个哆嗦,今天的冬天总好像格外的冷,“快进去吧,冻死了。“ 夏琳将她拦住,“你气色不太好,我帮你补点妆,女为悦己者容,这是礼貌。“ 暮夕颜摇摇头,脑后的马尾跟着甩了两下,“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夏琳静静的看了她一眼,眼神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半晌才皱起眉训她,“跟我甩什么穷词儿,显摆你有文化?” 暮夕颜表情和眼神都很无辜,“我只是告诉你出处,而且……是你先甩的。” 今天约的地点是一家日料餐厅,夏琳兴致勃勃的介绍说今天来的男士绝对是个有品位的。 暮夕颜则一副兴致阑珊的样子,“日料嘛,来来去去不就那几样东西,有什么好兴奋的,现在可是全民抵制日货,最多也就是个有品位的叛徒。” 然后那个有品位的叛徒就施施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暮夕颜顿时怔住,怎么是他? 正文 第三章 再遇见 暮夕颜完全没有想到今天来跟她相亲的是她大学时的班长,那个曾经英俊儒雅的国民校草——洛清言。 两年过去,之前的青涩已经完全褪去,那张儒雅清俊的脸庞已透出几分成熟刚毅,笑容温和落落大方的向她伸出手,“夕颜,好久不见。” 暮夕颜此刻的心情有几分惆怅和无奈,笑的有几分不自然,但还是伸出右手,“班长,你好。” 见气氛有点尴尬,夏琳急忙开口调解,“都毕业那么久了,还班什么长啊,又不是同学见面会。” 洛清言闻言也笑道,“是啊,叫我清言就好了。” 暮夕颜笑着点了下头,顺便收回自己的手转身落座。 三个人边吃边聊,气氛还算融洽,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夏琳抬手招服务员添水,忽然看到了什么,整个人呆了一秒,原本扬起的手便尴尬的僵在空中。 暮夕颜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好奇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一望,她浑身一颤,如遭雷击,原本就迟缓的思维彻底停止运转。 隔着三张桌子,她看见了陆显风。 而他也刚好在看着她。 世界太大,城市太小。 自从那个雪夜,整整两年了,这是第一次见到他,那张俊美无铸的脸上,还是如冰霜一样冷淡,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依然那样锐利伤人。 明明两人之间已经毫无关系,但是因为那一纸合约,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像个被丈夫刚好撞到,红杏出墙的女人。 虽然她并不是。 他们之间的一切早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已经彻底结束了。 那晚的事她不愿回想,那段日子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是她生命里永难消退的疮疤,使她原本就不那么美好的人生更增加了几分惨淡狰狞。 稍一触碰,便是刻骨的疼。 她望着陆显风,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内心有个声音叫嚷着,别看他,别看他,可目光偏偏就是固执的不肯收回。 当陆显风走过来坐下时,她有一瞬的恍惚,其实才不过几个季节的更替,为什么好像已经度过几世轮回? 四个人原本都是同班同学,自然都认识,陆显风和洛清言打招呼,两个人寒暄了几句之后,他才转向暮夕颜,“好久不见。” 暮夕颜神情淡漠,“也没多久。” 不过两年而已。 虽然这两年对她而言已经像两个世纪那样漫长。 搁在桌下的双手紧紧握起,控制自己不去看他,但依然听得出自己声音中那些微的颤抖,它们不易察觉,像是在光线中飞舞的细小灰尘。 “世上已千年。”陆显风微微一笑,这句话自他口中说出来竟十分自然,丝毫不显得矫揉造作。 这种感觉该如何形容,途经千山万水,犹如清风拂面,微凉。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即便笑着,那种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也会让人脊背发凉。 况且,他此刻的笑容,分明蕴含着某种不悦,湛湛寒芒已经毫不掩饰的自漆黑眼底显露出来。 暮夕颜脑子有点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此刻尴尬的局面,她不欠他什么,自然也不必怕他,但不知为什么,在陆显风落座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就已经乱了节拍。 正文 第四章 不用麻烦“您”了 暮夕颜双拳紧握,指甲掐入掌心,一言不发全神贯注的盯着桌面上的寿司卷,顷刻之间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徐徐淡淡的在耳边响起,“夕颜,怎么了?”说着握住她在桌子下面攥的骨节泛白的手,微微顷身靠近她的耳侧,“你的手好凉,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往外跑。” 温热的呼吸喷薄下来,轻声似情侣间的低喃,暮夕颜却清晰的听出了他话里的警告意味,感觉浑身的每一根汗毛都被冻得僵硬不堪。 “今天我们只是同学……” 小聚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坐在旁边的洛清言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显风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我跟夕颜已经正式确定了关系。”他说着端起酒杯起身,视线撇过两人跟前桌下双手交握的位置,然后对上陆显风徒然冷冽下去的眸色,“听说夕颜的母亲一直在你的医院的里治疗,费心了。” 暮夕颜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表情顿时惊住,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握在手上的力道倏然收紧,暮夕颜痛的细眉微蹙,不满的侧过头看向旁边的男人,他菲薄的唇勾着淡笑,漆黑眼底绽出危险的讯息,嗓音低沉磁性,“颜颜,是这样么?” 暮夕颜抿唇,看了眼手里端着酒杯气定神闲的洛清言,悬浮的心一点点沉回原位,粉唇勾出一点浅笑,整个人都冷静下来,嗓音温静,“是啊,“她盯着他的眼睛,清楚的看到那双漆黑沉寂的眼眸瞬间皴裂开的纹路,趁着他手指瞬间的僵硬,瞬势抽回自己的手,微红的手指端起面前的酒杯,唇角的弧度荡漾开来,“多谢陆总这两年来对我母亲的照顾,以后,可能就不用再麻烦您了。“ 一句“陆总”一声“您“,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划出千里,说完将酒杯递到唇边,仰头喝尽。 洛清言唇角微扬,同时举杯,言语中带着些微的挑衅,“多谢你替我照顾岳母。“ 陆显风蹙着墨眉没有说话,餐桌上的气氛顿时有点诡异。 “来来来,陆总,咱们一起祝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夏琳一直不待见他,但是委实难以忍受好好一顿饭被弄得气氛这么凝重,随意抛出了一句话顺带着补上一刀出了口气。 “我今天开车了,不方便喝酒,你们慢慢吃……再约。”陆显风是面向洛清言说的,但在座的都不是白痴。 他走了之后,暮夕颜长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原本就不佳的食欲因为这次并不愉快的邂逅又大打折扣。 结账时,陆显风还是顺手把他们这一桌的单也给买了,道别时冲着暮夕颜挥了挥手。 夏琳坏心眼的眉开眼笑,省钱了嘛。 而暮夕颜心情却清楚,他这是不喜欢别的男人请她吃饭的表现,所以他要买单,而她能想到的,洛清言自然也想得到,脸色不禁有些微不明的变化。 夏琳顺口胡诌了个借口溜了,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正文 第五章 给我一个机会 开车送她回去的途中,洛清言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自己整个晚上的表现,自我感觉风度还算维持得不错,没有失礼,唯有被陆显风抢着买了单的事情有些懊恼。 因为要给妈妈陪护,所以暮夕颜还是回了医院,距离吃饭的地方不远,转眼就到了。 车子停稳之后,洛清言绅士的下车为她打开车门,“夕颜,谢谢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暮夕颜深深的叹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歉疚,“对不起,洛师兄,我今晚只是一时冲动,你别当真,你应该……找个更好的。“ 她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境况自己清楚,没有必要再拖累旁人,尤其是这个同班四载的师兄。 从年少时期,他就拥有能轻易叫女孩心动的外形。 在过往的岁月里,围绕在他身边的女生为他前仆后继的沦陷,也因他直白的拒绝伤心过,流泪过,可是却没有一个姑娘说后悔。 当然也有例外,一个就是身为陆显风的女朋友的暮夕颜,另一个就是对他的魅力完全视若无睹的夏琳。 双手被男人宽厚的手掌包裹住,“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以前你的身边有别人,我只能把对你的喜欢藏在心里,现在情况不同了,希望你给我照顾你一生的机会。“ 男人的眼眸如琥珀班明亮,望向她的瞳仁里有着未染尘埃的洁净与赤诚,如同明镜一般能照见他内心所想。 那个瞬间,时光仿佛穿梭倒退,天空阴霾散尽,露出湛蓝底色,树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油亮的光泽,他是身穿白色T恤,白色球鞋的晴朗少年,面对喜欢的女生,舒展的笑容里有一点胆怯和腼腆。 然而,身心皆已千穿百孔的她,早已配不上眼前这个干净儒雅的男人。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温柔的打断,原本试图抽回的手被握得更紧了,“你的情况夏琳都跟我说了,相信我,我会尽快给伯母找一家更好的医院,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暮夕颜倏然抬头,僵硬的表情一下撞进男人低下来的深眸里,只觉得有一种被当众扒光衣服的狼狈,磕磕绊绊的问了句,“夏琳都跟你……说什么了?“ 男人英俊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语调寻常随意,“介绍人不是本来就该把双方的条件介绍清楚么?” “可是……” “嘘!”唇瓣被男人温凉的手指封住,他眸光深深如繁星闪耀,清越低沉的嗓音带着几许蛊惑,“不要急着回答,你回去好好想想,再告诉我不迟。” 洛清言说完那番话转身离开了,她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车影,久久回不过神。 他说在大学时代就喜欢她,为何当年她毫无察觉,是他故意掩藏了,还是她当时一门心思都在陆显风的身上,根本没有在意。 虽然到此刻她对洛清言都仍旧是一清二白的同学情谊,但是不得不承认,他那份迟到却真挚的告白,确实让她冰冻的心体会到了一丝温暖。 正文 第六章 RH阴性血型 迈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她习惯性的朝妈妈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却在另一处亮着灯的窗口处徒然定住。 他竟然也来了医院。 陆显风作为陆氏集团的总裁,却在旗下这家医院留了一间办公室,医院里的人一直为之费解,只有暮夕颜的心里清楚,他是为了什么。 心底莫名的有些慌乱,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加快了脚步。 因为不能带着一身寒气去妈妈的病房,所以她先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身体瘦弱不抵风寒,刚刚又在外面跟洛清言说了会儿话,此时感觉整个人都冻得有点发僵。 拿着杯子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双手捧着坐进椅子里,一低头瞥见桌面上多出的一份的档案,才想起之前季秋禾来找过她的事情,心底不禁又是一阵烦闷。 抬手就要将那份东西拨到一边,不经意瞥见上面的两个字母,RH. 捧着水杯的动作一顿,急忙放下,将那份档案拽到眼前,仔细看过去,上面白纸铅字,清楚的标注着,血型:RH阴性。 正好跟妈妈的血型相吻合。 愣怔有一两秒,她倏然起身,急促的动作碰倒了水杯也没管,直接跑了出去。 陆显风办公室的门外,暮夕颜停住脚步,呼吸一下窒了下来。 刚才那一瞬间激起的所有希望,喜悦和勇气,在一刻,没出息的消失殆尽。 还隔着一扇门,就如此的抗拒。 真的,真的不想见他。 两年前那个夜晚,这个男人的冷酷狠绝她就已经体会得淋漓尽致,心里的那道伤口从来都未曾愈合,让她一直痛,痛的不能呼吸。 他早已不是那个可以坦诚相待对她处处维护的男人,在她还沉浸的美梦里的时候他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来,将她弃如敝履。 可笑的是,她连被抛弃的理由都无从得知。 他尊贵,他有钱,他有权,高深莫测,行事冷厉,脾气难以讨好。 这样的他,现在她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仿佛只有离得远远的,才能顺畅的呼吸。 可是,她却不得不面对,不得不主动找他,求他,因为他现在真正成了妈妈救命的那根稻草。 垂在身侧的双手,瘦弱纤细,无力的攥紧。 强自克制住指间的颤抖,给自己勇气,敲门。 笃笃笃三声。 没有回应。 暮夕颜知道他是为了今晚的事,故意给她难堪。 可是在他跟前,她哪里还有什么尊严,什么也没有妈妈的性命重要。 抬手,再敲。 大约半分钟,里面不疾不徐,清清冷冷的一声,“进。” 暮夕颜心口咯噔一下,定定神,抿了抿唇,走进去。 周身顿感温暖,办公室内温度相比走廊的恒温要高,她刚刚出来的急,没有穿外衣。 因为他这里不洒消毒水,入鼻是很好闻的清雅茉莉馨香,混了点夺人气息的烟草味道。 暮夕颜只走了一步,身体与门不到一臂的距离,与那宽大办公桌后面的男人,很远。 两年来第一次走进这里,她盯着眼前的地面,余光也不乱看,但感觉得出来,这里宽敞,干净,简洁,充满冷硬的男人风格。 办公桌后传来手提电脑打字的声音,偶尔停顿,便是文件翻页的声音,钢笔在纸上快速而沉着地滑动的声音。 他没有开腔,也没有视线投过来的压迫感,就是并没有看她。 很忙碌地在工作。 抿了抿唇,她出声,“陆总……” 低沉清冷的声音将她打断,“没看见我在忙,有事待会儿再说。” 正文 第七章 有事相求的态度呢 有求于人,就要看人脸色,暮夕颜站在那里,身体线条绷直,不知该不该出声打扰,僵硬的等待着。 一会儿…… 很久…… 终于,腿都发麻了。 那头条不稳的忙碌工作声音,还在继续。 她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脖颈酸麻,稍微动了动,视线便也跟着有了移动。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工作的模样。 光线下白皙的长指夹着根烟,右手翻阅文件,眉宇紧促,视线专注地在文件上,翻了一页,左手的香烟递到唇边,叼着吸了一口,轻吐烟圈时会微微眯起眼眸,眉心更皱。 以前她还不解的问过他,吸烟到底让他更舒服还是更难受,不然就干脆戒了。 他调笑,说像喜欢夕颜一样喜欢吸烟,怎么能戒掉。 又不得不承认,他那严肃叼烟的模样,真的是认真又迷人。 却早已不是大学校园里那个为了追求她而故意降级的青涩男孩…… 他沉默,沉着,充满认真的魅力,叫人忌惮又眼迷,一切成功精英男士该有的冷厉肃然,都在他身上凸显出来。 察觉到自己看呆了,暮夕颜尴尬,心里狠狠咒骂自己没出息,犯贱,然后赶紧移开了目光。 那人却好像并没有发现她在看他,一门心思的在文件和电脑上。 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暮夕颜酝酿了又酝酿,咬咬牙,压下不安,小声的开口,“陆总,能不能耽误你几分钟,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紧张的等待他的答复,却是,空气肃静,无回应。 暮夕颜攥了攥手指,硬着头皮,“我看到您太太的体检报告了,她的血型刚好跟我妈妈的符合,您也知道我妈妈的病拖不了太久了,能不能求您……” 他依然闲然若适,看他的报表。 气氛僵硬到冰点了…… 暮夕颜尴尬都写在烧红的苍白的小脸上。 什么意思?让她进来又端着架子对她不理不睬,她都已经卑微到这种程度,就差没给他跪下三拜九叩了。 不管怎么说之前也是他先负了她,按道理向他要点补偿也是应该应分,只不过她要脸不想去纠缠。 胸腔里一股火在烧腾,越想越气越不愤。 她猛地抬起小脸,再也隐忍不了。 “行还是不行给句痛快话!”暮夕颜索性破罐子破摔,“我跟了你四年,你睡也睡了,甩也甩了,我都没吭一声,现在为了我妈我最后求你这一次,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终于,文件翻阅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一直高冷漠视她到现在的男人,抬头了。 他面无表情,双手优雅的交握在桌沿,盯着她,慢条斯理的掀动薄唇,“不是交了男朋友,你妈妈的事以后都不用我管?有事相求,态度给我放好点。” 语气冷硬,高高在上。 暮夕颜心虚又愤怒的对视着他盯过来的深沉目光,耳朵有些微微泛热,语气却不得不低了下来,“我没跟他交往,就是普通同学关系。” 陆显风淡淡斜了眼她那副似是服软骨子里却依然透着倔强的模样,薄唇勾出淡笑,“同学关系,连岳母都叫了?” 正文 第八章 我打掉了 暮夕颜脸色惨白,咬牙闭眼承认,“那是为了气你,在演戏。” 男人面无表情的冰冷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缓和,似乎只有将她逼到这种狼狈不堪的境地才能让他有一点点的愉悦。 陆显风看了她几秒钟,朝她招手,吐出两个字,“过来。”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脚步已经移了过去,只要跟她谈就好。 可是走到他跟前才发现,他的办公桌后面只有一把椅子,另一张在桌子对面,他伸展着手臂的姿势像是让她坐下,她又没地方坐…… 男人的手指已经扣上她的手腕,将她的人拉过去,然后顺势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暮夕颜就这样做到了他的腿上,一只手臂自然的搭上她的腰,有力的将她禁锢住。 “要我帮你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暮夕颜身体僵硬的靠在他的怀里,呼吸间全是独属的他清冽熟悉的男性气息,闭了闭眼,从喉中干涩的吐出一个字,“好。” 陆显风的声线干净而清淡,“当年你是不是怀了孩子?” 交握在一起的十指倏然收紧,胸腔里似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原本就僵硬苍白的表情瞬间冷到令人齿寒,声音更是清冷的厉害,“是与不是,如今你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她这一句等同于承认,男人搂在她腰间的手臂徒然加了力道,声音也沉了下来,“这么说是真的了,孩子呢?” 暮夕颜闭上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她在一个人躺在医院的时候就把眼泪都流干了,等他此时来质问,她曾经已经演练过千百次的铁石心肠,终于派上了用场。 攥着的手指慢慢松开,她忽然仰起的脸上绽出微笑,视线对着他的眼睛,语气随意的好像平常聊天一样告诉他,“我打掉了。“ 那双沉寂如海的眼眸里终于失去了平素的无波沉静,她清清楚楚的看到那里面的波涛汹涌,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她也不挣扎,就那样看着他湛着寒芒的目光里的深深恨意,似是恨不得将她掐死,可她只觉得可笑,也觉得悲哀。 ”你怪我?你凭什么怪我……是你先抛弃我,娶了别人,还想让我养大你的孩子?这都什么年代了,陆家势力大,但还没大到放任你在外面养姨太太养私生子。“她脖子被掐着,脸色涨红,却还笑的出来,边笑边说话,“陆显风,这世上就没有比你更自私的人了,你结了婚还霸着我不放……就算你想要孩子,我也不想做情妇,而且你太太现在不是已经给你怀上了吗?还跟我翻那些旧账做什么?“ 她不傻,她不信那四年里陆显风对她没有半点真心,只是还不够,他或许爱他,但这爱抵不过季家能带给他的背景支持。 她知道他为什么最终娶了季秋禾,他做的地产生意,太多因素都受政策影响,季秋禾家三代从政,且陆季两家又是世交,他们能成为一家人,不管对他自己还是对陆家而言,都是最合适的选择。 陆显风似乎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也没有想到暮夕颜能这么平静,他所有的愤怒和失望在她面前通通没有意义,他最终放开她,冷冷的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直到抵在门上,他死死的盯着她,那目光如遇蛇蝎。 正文 第九章 到底谁骗谁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怀孕了?“他似乎连这句话都很难说出来,很久才问,此前暮夕颜绝口未提,甚至将在医院流过产的记录都用了假名字,若非她今天亲口承认,恐怕他一辈子都会蒙在鼓里。 时过境迁,暮夕颜早想到他会问什么,索性跟他说明白,“如果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你会放弃和她结婚么?“ 陆显风久久的沉默,答案已经摆在面前。 她自知大获全胜,还来开解他,“女人注定要吃亏,不过我认了,之前的一切就当是年少轻狂时犯的一场错误,我不怪你,只要你肯对我妈妈……出手相救。“ 原谅一场轰轰烈烈充满疼痛的爱情,换她妈妈的一条性命,这交易也不亏……吧? 陆显风黑眸暗沉,几乎凝了冰霜,嗓音暗哑,讽刺的问她,“错误?你觉得是错误,所以亲生骨肉你也下得去手?暮夕颜,你到底是心太狠,还是脑子太浑?“ 他后面的话几近低吼,他似乎不是质问她,仿佛彻头彻尾对她对自己都绝望。 暮夕颜终于有些动容,她勉强维持的冷静却还是撑不住,身体抵在门板上不住的发抖,“这都是你的手段,我十八岁就便被你哄骗上了床,你说等我们毕业了就带我见家长和我结婚……但是,结果又是如何?陆显风,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到底是谁在骗谁?“ 偌大的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时间僵持了良久,暮夕颜到最后一滴眼泪都没掉,他终于见识到他爱了多年的女人究竟有多狠心。 陆显风身躯疲惫的仰靠到椅背上,手搭在额头上挡住了头顶亮白刺眼的灯光,只淡淡扔出了一句,“这件事没完,暮夕颜,那是一条命……早晚你都要还。“ 最后暮夕颜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只记得那天整个晚上,满脑子都是自己浑身是血倒在雪地里的噩梦。 那件事过去那么久,暮夕颜现在想起来还是一身冷汗,她拼命咬着手背让自己冷静,好一会儿才能平复下来。 如果再来一次,她绝对没有勇气说出那些话。 原本是为了博得他的愧疚才开口承认了那件事,结果却一时冲动气愤口不择言伤人又伤己,拿刀往自己的心里扎。 女人走到那个地步,她的确想过要放弃孩子,可她不忍心,实在做不到。 她甚至都打算好了,哪怕从此只有她一个人,也会想办法把它带大。 可惜事与愿违,妈妈突然病重如一座大山瞬间将她击垮,他们的那段关系无疾而终,她连彼此唯一的见证都没能保住。 那段时间她整个人都垮了,到如今通通熬成了几句狠话,一股脑的说出去,觉得从此再发生什么都能忍。 可是刚刚她做了什么,怎么就没能忍住跟他翻脸了? 暮夕颜双手抱着头蜷缩在那张窄小的休息床上,很是懊悔不已。 那一晚,她办公室的灯一直都没有关,直到凌晨…… 正文 第十章 我的人我了解 医院大楼下,黑色宾利一直停在正对着她窗口的位置,秘书魏明把自己从里面打探来的消息说了一遍,“我让护士去敲过门了,暮医生哭过了,但是人没事,刚才还去她母亲的病房看了一眼,又回办公室了。“ 于是车后座上的人也没再问,他不让司机开走,司机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和魏明一直陪他坐在车上,一等就等到后半夜。 谁也不知道他耗在这里做什么。 魏明忍不住回头劝道:“陆总,您不放心的话,就再上去看看吧。” 医院的路灯永远比别处的亮,斜射进车窗明暗交错的光影里,陆显风英俊翩然的脸上面无表情,唯独那双漆黑无底的眼眸视线专注的盯着那扇窗,良久,他无声叹息,摇摇头,“她是诚心气我,非要把话说的像刀子一样往人心上戳,我的人……我了解她的性子,不会有什么事。“ 似是保持一个姿势时间久了,他抬手揉了揉脖子将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垂眸翻看手机里刚刚传过来的照片,一张一张都是暗中拍摄的画面。 是洛清言离开日料餐厅后出去和人私下见面,两个人坐在幽暗的茶馆里,对面的也是个男人——正是这家医院的一个副院长。 洛清言也是学医的,同行间两人见个面其实也正常,可在那种昏暗的光线里,大晚上的,洛清言竟然还罩着一副墨镜,显然是不想被任何人认出来。 照片是快速的连拍,连贯起来便能看出洛清言当时应该是推给了对方一个信封交代了两句话,但究竟是什么交易看不出来。 按灭手机屏幕,他似是有些疲惫的将头仰靠在椅背上,半磕着眸,清清淡淡的对魏明吩咐,“查明白,他收买姓崔的到底什么目的。“ 眼看东方破晓,那扇窗口的灯也灭了,陆显风终于吩咐开车,魏明一路都在琢磨后座上那位的意思,却怎么也想不透。 外面的人走了,屋里的人也起来了。 来来去去想了一个晚上,天亮的时候她裹着大衣出门。 暮夕颜一夜没合眼,平日那副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状态早没了,只简单洗簌了一下,头发也没梳,邋遢的样子就像个刚从网吧包宿出来的无业游民。 昨晚陆显风虽然生气了,话也说的狠,但那件事最终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妈妈的血型稀缺含有,要找个愿意义捐的人简直就难如登天,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她都不能放弃。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绝不能再失去妈妈,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季秋禾就是陆显风送到她跟前让她服软的筹码。 她到陆氏集团的时候,才早上七点,还没有上班,她就干脆坐在楼下的台阶上等。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过去,一直等到九点,也没见他的车没见他的人。 电话打不通,她只好到前台去问,才知道他今天约了客户谈生意,什么时候回公司,回不回公司还不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