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蛊神骆基   骆基是一个骗子,小学毕业,却读得满腹经纶,曾扮作各种上流社会的人物,到处行骗。可不要把他当作区区一个骗子,正如堵坛有千王,贼窝有盗帅,他的足迹遍布亚非欧美大陆,主要业务在中东一带,专骗那些王子贵族这些纨绔子弟,其骗术之神奇,可谓是一代蛊神。   但他还是入狱了,判了20年刑。在狱中他忽然间就改作低调做人,勤勤恳恳,思想积极向上,经过各种立功表现,经将刑期缩减到了七年。   有道是七年之痒,刑满时,骆基也觉得自己的心痒得厉害了。   走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他抬头望了望蓝的天空,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不想再骗下去了,或许是改造的效果,抑或是他已心灰意冷。他有一大笔在国外的钱藏在某处,他想用这笔钱做些生意,以后踏踏实实舒舒服服的做人。   但这并非就说明骗术之王改邪归正了。骗术用在生意场上,那便相当于挂满了合法的护身符,无往而不利。   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挡住了阳光,骆基抬头一看,这个比他高一个头的男人,一头黄色卷发,刀锋般的浓眉下却长了一双杏核眼,但仍盖不住黑色瞳仁撒发出的冷锐气息。高挺笔直的大鼻子下,坚毅的嘴巴就好像暗藏无数锋利犬齿般,令人胆怯。   但骆基却只是冷笑了一下,这个男人是他的老相识,就是这个老相识把他抓进监狱的。   “呦?张忍大警官,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哼。”张忍也冷笑了一下,“别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我是来给你接风的!”   “啥?你把我抓进来,现在又把我接回去?你这是售后服务啊,还是……我可是无罪一身轻了,我什么都交代了,你可别……”骆基虽是骗术之神,但对于眼前这个精壮警官,却总是心里没来由地有些胆怯。   张忍不等他说完,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就往警车里塞,“慌什么啊,你没犯事,只不过你现在是咱们警队的家属了嘛。”   “你说什么?”还没进车,骆基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揪住张忍的衣领,“你跟我妹妹?啊!你抓了我还不算,你还趁机泡我妹妹!你抓我的目的竟然就是泡我妹妹!张忍,你这衣冠禽兽!”   “切,果然是骗子,想得忒多。”张忍的力气大得离谱,一把就将骆基丢进了车里,自己随后也坐了进去,对前面驾驶位上的警官说了一声“开车”,随后又扭头似笑非笑地打量骆基,说,“你妹妹可不像你这么没正事,我真怀疑你们俩竟然是一个妈生的。哼,她现在是我的下属,很优秀的下属,今天有个案子需要她尸检,没空来接你,所以我这个队长就得从百忙之中脱身来替她接你喽,这也算是领导对下属的正常关怀嘛。”   “你……”骆基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兄妹俩从小就父母双亡,那时他十五岁,妹妹骆霞才六岁,为了养活妹妹,他自然只好辍学走进社会,身无长计,却无意发现自己在骗术中如鱼得水,这才能供得起妹妹的生活和学业。可以说,他走到今天,一半是因为妹妹,所以兄妹俩感情非常好,似兄妹也似父女,妹妹从不以哥哥为耻,进入警队,也是想为哥哥赎罪,为自己忏悔。   但能让刑侦队长开车来接他这个骗子哥哥,骆霞在警队该是混得如鱼得水,不过,按理说,这个妹妹应该刚毕业几个月啊?   骆基被送回家里,洗了一个热水澡,便倒在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席梦思大床上酣睡了起来。他做了无数个绮丽的美梦,那些梦就好像一簇簇云彩,软软的,绵绵的,让他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忽然,他感到鼻尖有些瘙痒,继而脸颊也仿佛没什么东西反复撩擦。   屋里有人!   骆基惊醒过来,他还未睁开眼睛,便窝起一脚踹了过去,只听一声惊叫,随着这叫声,他的身子也鲤鱼打挺般弹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骑在那人影身上,挥拳就要砸下!   他恍如还在监狱中,那些痞气深重的囚徒们总是想趁其熟睡时好好修理一下这位孤傲的蛊神,为了自保,他时刻保持着这样的惊醒和敏锐。   但他的拳头却无法落下。   “骆霞!是你啊!你怎么……”骆基呆住了,忘记自己还骑在妹妹的身上,悬停在半空的拳头还对准着妹妹的娇俏的脸庞。   “哥,人家是看你睡得傻乎乎,逗逗你,你怎么来真的?你都没打过我的!”骆霞撒起娇来,这才让骆基如梦方醒,慌忙翻身下来,将骆霞扶起,两人坐在沙发上,相对无语,就这样看了半晌,不由得异口同声地呵呵傻笑起来。   光阴如流水飞逝,两个人却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光。   最终,还是绕不过从前、未来和现在。骆基也不可避免地问起了骆霞最近接触的案件,“张忍那个混球去接的我,说你……是他的下属,在验尸?”   “是啊。医学院毕业后,我就去警队做了法医。”提起这事,骆霞的脸上不由自主泛起一抹红霞,外面夜色迷人,灯火璀璨,投射进未开灯的斗室,让骆基也看到了妹妹脸上的些微变化。   他从来是个好奇的人,睡了一天,无所事事,不由得对妹妹的工作产生了兴趣,央求妹妹带他去参观警队。   事实上,他是想找到张忍的座位,然后……   骆霞似乎又沉浸在了案件中,似乎是一时说不清楚,或许又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至少骆基是这样察觉的——骆霞最终将骆基拉到了警队,说想让他开开眼界。   蛊神什么世面没见过?小小的警队区区的命案,有什么眼界可开?   骆基更感兴趣的是张忍的座位。   他随着妹妹来到了夜晚的刑侦局,漆黑的楼道,漆黑的房间,在心头也笼罩起漆黑的迷雾。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摸索着,偌大的刑侦局办公楼寂静无声,只有脚步单调地作响。终于,骆霞打开了检验室的门,两个黑影闪身而今,门猝然关上,灯光随之亮起。   “你看!”骆霞转过身来,揭掉验尸台上的白色盖布,骆基的眼睛顿时瞪圆,张大的嘴巴,半天合不拢。   那张台子上,躺着一具无头的尸体。   一具无头的尸体自然不会令见多识广的蛊神大惊小怪。令蛊神大惊小怪的是,即便这尸体缺了一颗头,也显得硕大无朋。足有三米多长,貌似一吨重的壮硕身材,堪比一头大象。   它自然不是一头丢掉脑袋的大象尸体,它是一具人的尸体!   “这是什么东西?”   “人!”面对哥哥的惊讶,骆霞带着专业范儿解读说,“DNA比对,这是一个正常人。可是如你所见,他的个头……应该叫做巨人!”   “你们怎么找到这种大家伙的?”   “在东山村山下的小河沟边,有个渔民发现他躺在草丛中,周围没有血迹,应该是第二现场,也就是抛尸现场。所以……”骆霞话锋一转,“张忍他们找到的东西难倒了我,即使是巨人症,恐怕也长不到这么大的个头,而且你看他的身体,比例和结构非常完美,这不是一个病态的身体!”   “是个死了的身体。”骆基耸了一下肩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但旋即他的脸上又绽开一片灿烂,“其实这种人,如果真的存在的话……我是说有亲朋这些社会关系的话,恐怕早就上报纸杂志了,事实上,虽然我在监狱里住了这么久,但消息还是不闭塞的,从没看到过这类新闻,我想……”   “你想,这个人一定是无亲无故,自闭独居,隐居在深山老林里。即使尸体死了,也不会引起轩然大波,毕竟警方还没对外公布这起案件。而如果将这个人做成标本卖到黑市去,这种另类的收藏虽然买家寥寥,但一定是大价钱。对不对?”知兄莫如妹,骆霞笑着点破哥哥的念头,引得骆基一脸尴尬,搓着手站在那里,却仍旧笑中带着一点渴望一点兴奋。   但妹妹却话锋一转,落下一张冷酷表情,“可是张忍对我们兄妹不薄,你这种打算不是拆他的台?总之,我才不干!”   “哼,他把你哥哥抓进监狱,你却胳膊肘向外拐,真是,真是气死我了!”骆基也作怒容,将双手一甩,不住地原地踏步。   他岂会真正动气?他作恶多端,理当受罚。张忍之所以能捉住他,自然是有高人一等的本事,而这本事令骆基也无可奈何。他这种人,可以恨任何人,但却绝不会恨妹妹骆霞,以及比他本事大的人。   骆霞知道哥哥的禀性,也不想与他多闹,便走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推推搡搡出了检验室,关灯锁门,拉着哥哥走出刑侦局,一路上不免撒娇,“好嘛好嘛,以后我不跟他走得近,保证不让他成为你妹夫。”   “嘿,这才是哥哥的好妹妹。不然,哥哥面子丢大了。”   “哼。就想着自己。”骆霞一推骆基,却旋即又笑道,“对了,哥哥,听你方才说的话,恐怕你也不知这人的来历吧?我原以为你见多识广,可以……”   “哈!狐狸尾巴露出来了。”骆基指点着骆霞,大笑道,“还说什么带我长见识,看来你是想让我给你提供点线索,好帮张忍破案吧。哼,我虽不认识这怪物,但或许我认识的人里有知道他来历的呢。不过你既然是想帮张忍,我先去吃饱了肚子再……”   “考虑一下?”   “拒绝你!” 正文 无头巨人   作为一个骗子,骆基的话总是耐人寻味。那些听起来诚恳的肺腑之言,往往最终被证实为谎言。而这些听起来玩笑般的话,却恰好是认真的。   碰了一鼻子的灰的骆霞,也不指望哥哥能帮他什么忙。只叮嘱骆基不要再以骗为生。随后的几天里,她将所有的专注(就像骆基对骗术的专注一般,那是与生俱来的)都放在了对那具硕大尸体的研究上。   “很显然,他是被很薄的锐器在瞬间割断头颅的。”星期一的案情分析会上,骆霞讲解说,“但以他这么巨大的身体来说,我想不到有什么刀剑或者机械能够达到效果。激光和伽马射线或许可以,但伤口却不吻合。”   随后,骆霞又补充说:“对他的DNA,以及内脏和骨骼做了检测,和正常人无异,显然不是巨人症等疾病所致。但这么大的个头生存了这么多年却不为人所知,我推测应该是与世隔绝的人,没有任何社会关系,因此……”   “也就排除仇杀的可能了……那么……”骆霞的推论引起了警员们的兴趣,他们也开始议论各自所探查到的线索和推测,综合在一起,希望将眼前迷离的雾拨开一些。   但案发现场附近的村落,甚至山上的猎户,都告诉警察,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高大的人,即便是身材高大的长毛野人,在当地也没有传说。这山中最大的动物就是黑熊,但这个被人割了脑袋的人,显然比黑熊还要大上很多。   警员们渐渐地将对于案情线索的分析,转向了这具尸体异于常人的身高。   ——真的有人竟生得如此巨大!   “事实上,古往今来,不论是神话传说还是稗官野史,皆有巨人的笔墨!”声音从门缝飘了进来,然后是骆基那假惺惺却带着顽皮的笑容,他穿了一身浅灰色西装,却仍难令他显得低调,警员们皆震惊起来,诧异这个骗子是怎么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走进刑侦局案情分析室的。   在众目睽睽的诧异眼神中,骆基仍显得淡定自若,他犹如国王一般环视四周,继而又开始了他的演说:   从上古神话开始,便流行着巨人的传说。开天辟地的巨人盘古自不可考。随后一个崛起的巨人部族却生活在中华大地上。这个部族是炎帝部落的臣属族群,名叫夸父族,就是出了个追日英雄的夸父族。《山海经•大荒北经》“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载天。有人,珥两黄蛇,名曰夸父。后土生信,信生夸父。夸父自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于禺谷,将饮河而不足也,将走大泽,未至,死于此。”   《山海经•海外北经》还称,“博父国在聂耳东,其为人大,右手操青蛇,左手操黄蛇。邓林在其东,二树木。一曰博父。禹所积石之山,在其东,河水所入。”   有史可考的巨人,却是出现在《国语•鲁说》中:“昔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其骨节专车。”意思便是这防风氏的一节骨头都能够装满一辆车。而后,春秋时代,吴破越在会稽挖到巨人骨骸,问于孔子,孔子答乃防风氏遗骸。这个故事后来被收录在《史记•孔子世家》中。   《列子•汤问篇第五》中又举例说,“龙伯之国有大人,举足不盈数步,而暨五山之所,一钓而连六鳌。合负而趣归其国,灼其骨以数焉。于是岱舆、员峤二山,流于北极,沉于大海,仙圣之播迁者,巨亿计。帝凭怒,侵减龙伯之国,使厄。侵小龙伯之民,使短。至伏羲、神农时,其国人犹数十丈。”   《汉书》中的巨人更多。“秦始皇帝二十六年,有大人长五丈,足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见于监洮。……是岁,始皇初并六国,反喜以为瑞,销天下兵器,作金人十二以像之。”除去这十二巨人的传说,《汉书》中还记载了那个时代人们亲眼所见的巨人,“六年春,莽见盗贼多,……夙夜连率韩博上言:“有奇士,长丈,大十围,来至臣府,曰欲奋击胡虏。自谓巨毋霸,出于蓬莱东南,……”而这个叫做巨毋霸的巨人,据说还能驱动猛兽助威。   除了中国,西方世界也多有巨人传闻。例如希腊的独眼巨人,北欧的冰霜巨人,还有北美洲印第安传说的红发巨人。在美国内华达州垂发镇西南35公里处,有一个叫作垂发洞的山洞。据在这里生活的源龙特族印第安人的传说,很久以前,他们曾受到一些红发巨人的威胁。这些巨人,十分凶悍。他们战斗了多年,才把巨人赶走。这些传说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人们注意。但1911年,一些矿工来到垂发洞挖掘鸟粪之后,竟发现了一具巨大的木乃伊,身高达2.2米,头发红色。1912年,加州伯克利大学和内华达州历史学会派人前往山洞调查,发现了更多的大型人类骸骨,身高可达3米。   而今年来也屡有巨人被发现,1982年;内蒙古考古出土8具史前人类遗骸,身长均超过4米,体型魁梧,后被秘密运往沈阳。   事实上,人类的身体异常高大,未必就是巨人症等病害,也可能是从父母那里遗传了某种隐性基因。翻阅史料就会查到,公元1511年,一名巨大的男子被送到神圣罗马帝国马克西米里安一世那里。此人仅一顿饭就吃掉了一头小牛和一只羊。公元1576年,一个出生在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地区的男子身高达到三米。   “所以,出现一两个巨人,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最终,骆基仍旧以这样无所谓的语气作总结,一副俾睨群雄的模样。   对面的骆霞瞪大眼睛,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哥哥。   ——你前些天不是还说着巨人独一无二,甚至想把这巨人尸体卖到黑市去吗?怎么今天却说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心中这样惊呼,强自忍住喉咙处筋肉,才将话吞进了肚子里。   桌子旁坐着的张忍一脸微笑地歪着头打量骆基,“那么,看来你对这个案子有一些了解了?你大概也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了?”   “或许你也知道。”骆基回以神秘一笑,“谁知道呢?”   骆基一转身,烟一般溜出了门缝,只在惊愕的众人心中留下了那一抹诡异的充满诱惑的微笑。   难道他就是来打个酱油的?众警员心头一阵错愕。   最终,警员们也没有探索到更新的方向,案情分析会在中午时告一段落。骆霞觉得哥哥与张忍之间的对话有些暧昧,她去询问张忍,张忍却耸耸肩,说了句“你哥哥啊,还是秉性不改”,便匆匆走出了办公室,也如烟一般消失了。   骆霞叹了口气,无奈地摇着头走向了食堂。她点了辣子鸡丁、清蒸南瓜和一碗凉粉,这是食堂的拿手好菜,但今天吃在嘴里,如同咀嚼木材,味道都被心事过滤掉了。   吃过午饭,骆霞又返回检测室,希望通过电脑查些关于巨大人类的资料,以便辅助下一步研究。她还想再提取一些伤口处的样本,以确定凶器。当然,能够在尸体上找到一些不属于本体的组织的话,或许能够为找出凶手提供最为关键的线索呢!   ——仅从受害人巨大的身形来说,这桩案子就已经是惊天大案了!   骆霞的心情渐渐因期待而好转起来,她希望能够帮助张忍和警员们破获命案。这也是对她职业生涯起步阶段的一大肯定——或许会因此成为闻名法医也说不定呢!   她脚步轻快,上了楼梯,穿过走廊,抬起白嫩纤细的手,推开检测室的大门。   瞬间,她愣住了。   验尸台上空空如也,那具三米长的无头尸体不见了!   ——该死!哥哥溜进刑侦局竟是为了这个!   骆霞在心里暗自叫骂——看来骆基真的把尸体偷走了!   骆霞第一时间向张忍报告这个情况。当时,警员们都在大办公室里整理自己收集的线索,张忍咆哮一声,冲出办公室,大吼道:“全体!分散出动,把那个大尸体抓回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为什么叫他们去捉尸体?捉谁的尸体?谁的尸体犯了罪?   还是紧随其后从队长办公室追出来的骆霞悄声提醒:“队长,那尸体……我怀疑是我哥哥偷走了!要抓也去抓他,这尸体怎么抓啊?”   “呵,你哥哥是有点本事,本事还不小。但偷尸这行他不专业,且那么大一具尸体,少说也有五百斤,你哥哥扛得动吗?”张忍冷声一笑,忽然眼睛又瞪圆了,大声说,“所以,一定是尸体自己逃跑了,大家动起来,把他抓回来,不然……”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似下定决心般又吼道:“不然会出大乱子的!”   “什么啊!尸体怎么可能自己跑掉?队长,你要是责怪我没看好尸体你就直说,何必这样拐弯抹角的……太侮辱人了!”骆霞刚来警队没一个月,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见张忍满口跑火车,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正文 残尸遍野   张忍回头,一脸惊异,刚想说话,一个女警立即走过来扶住骆霞,半推半送地往外走,同时在她耳边悄声说:“骆霞,你不了解队长,他就是一疯子,经常莫名其妙地捉一些人回来,一审,果然是凶手,我们都不清楚他怎么捉回来的。”   “可发现尸体时他不着急,侦查线索时他不着急,现在尸体丢了,他急得……还要抓尸体,这怎么解释嘛!”骆霞心中委屈,也不管张忍听得见听不见了,反正她已在门外的走廊上,反而提高了声调。   那女警扑哧一笑,安慰她说:“或许疯队长觉得尸体在咱们这才是没有命案发生呢?总之他绝不是怪你了!”   说完,女警转身走进了大办公室,留下骆霞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走廊里,她那最后一句,却让骆霞觉得耐人寻味。   但不管怎么说,尸体是因她的疏忽大意丢失的,骆霞不能就因为那女警的几句劝慰而原谅自己。她跺了跺脚,咬了咬嘴唇,沿着水磨石的楼梯走了下去,出了刑侦局的大门,打车往家里赶。   推开家门,骆基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见骆霞进来了,立即一脸微笑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骆霞怒吼一声:“说,那尸体是你偷的吗?”   “什么?那尸体真的不见了?”骆基也愣住了。   “别装了,我的好哥哥!”骆霞的语气可一点也不温柔,“你早就打它的主意了对不?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刑侦局,怎么会偷不出来?可是你这样做是犯罪的啊!你刚出来,你就……”   骆霞越说越气,不料路基却忽然拍案而起,怒吼一声“够了”,随后又用斥责的语气对妹妹说道:“我是蛊神,不是盗帅。偷那种没技术含量的工作对我来说只是侮辱,你是我的妹妹,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我!”   听他的语气,骆霞心中明白了,哥哥说的一定是真话。但如果不是哥哥做了手脚,那具小山样的身体,头都没有了,怎么会不翼而飞呢?   骆霞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呆呆地,失魂落魄。   骆基也一屁股坐在她身旁,叹了口气,劝慰她说:“妹,你也别闹心了。这事不赖你。只是接下来……”他拖长了声音,犹豫了半晌,才说:“可能要出大事了!”   骆霞心中烦乱的情绪被这话激荡得一扫而空。他想起了张忍的话,想起了那位女警的话,她忽然觉得,所有人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   她要求骆基说清楚,可骆基却忽然笑了,说他只是猜测而已,继而便吵着饿了,要点外卖吃。骆霞全无了主意,但另一方面,她的好奇心却被激起了。   ——或许我也能查一些资料。   她这样想,于是就打开电脑,开始查询“尸体跑了”。   2004年;武汉某医院太平间出现集体诈尸现象,通过监控可以看出冷冻柜里的10多个尸体全都自己跑出去了。2006年,广东一刘姓女子在精神病院死亡。家人接到死亡通知赶到殡仪馆去停尸房拉尸,尸体却不翼而飞。同来的医生也大惊失色:“有没有搞错,尸体怎么不见了?”医生四处打电话,谁也不知道尸体究竟到哪去了。   继续搜索,却再无信息。而上述的新闻,也皆出自论坛之中,不能百分百相信。更何况这些跑掉的尸体都是常人大小,像今次这种巨大的无头尸体,头都已经没了,又怎么可能跑掉呢?   骆霞不甘心,又开始搜索“无头巨人”。除了搜索到一些虚构的玄幻小说,便只搜到了一个人符合条件——刑天,那个反对天帝被斩掉脑袋,于是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继续挥舞干戚的逆天神刑天!   “其实也不止是刑天了!”骆基手里捏着一块披萨走到骆霞身后,边嚼边囫囵着说,“我在想,或许本来就又一个物种外形与人类似,却不似人有那么一个脑袋,或者本身他们的脑袋就是和身体浑然一体的,只是因为类似人形,而被人们当做了无首人吧。或许刑天逆天的故事,其真相是我们祖先帝喾的人类部落与这异种之间的战斗呢!”   “无首人?你的意思是……”骆霞显然被这个名词吸引了,回头望向哥哥。却见哥哥的怀中抱着一个大披萨盒子,又拈起一块往嘴里送,那架势显然是不准备与她分享了。   骆基吞了一口下去,一脸得意地说:“自然。我纵横国际十余年,哪里没去过,什么没见过。我旅行到北非的苏丹、埃塞俄比亚和埃及时,听当地人说他们曾目击过无首巨人,那些人身高三四米,肩膀下面长着一双诡异的眼睛,透着骇人目光,而宽裂的大嘴在腰部开合,时常出现在雨林和沙漠中捕食人类!我还曾见过这种无首人的骨骼,和人类的差不多。或许和人类也算近亲吧。”   “但终究不是人类,而那巨人尸体的DNA……”骆霞陷入了沉思,她忽然在想,大猩猩与人类的基因只相差了2%,却在显形和发展上相去云霓。会不会有一种物种与人类的DNA更加接近呢?或许只相差0.5%,便形成了哥哥说的那种无首人族类吧。   ——要是按照这个说法,张忍的那句“尸体跑了”就说得通了。   因为——那无首巨人根本就不是尸体,而是活着的,或许是因为某种原因昏迷了也说不定!   ——但这种想法太疯狂了!   骆霞甩甩头,企图丢掉这种逻辑思考,她是医科大学硕士学位,怎能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说?更何况向她讲解这些的是她身为骗术之王的哥哥!   十天过去,那巨大的无头尸体还是没找到。城市里又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儿童失踪案件。不少家长报案称孩子晚上独自出门玩耍便失踪了,家长们出门寻找,却只在离家不远处找到了孩子的衣服和随身物件。随后警方又陆续地接到报案称发现疑似人类的骨骸。警方赶到现场,发现多是在茂密的树林里发现一堆凌乱堆砌的骨头,还有疑似人类头骨,伴随着黑色的臭气熏天的粘糊糊的东西。   刑侦队将这些带回来交给骆霞检测,却发现这些被发现的骨骸的DAN与部分失踪儿童相符。“而那些黑乎乎的组织,是半消化的肉,人肉!”骆霞在案情分析会上如是说。   ——也就是说,这些孩子被吃了,然后又被拉出来了!   警员们炸开了锅。   “从形状看……”一些警员拿起照片比对,“这些骨骸堆砌的形状就像,就像一坨屎。”   ——孩子是被整个吞下去的!   ——难道被骆基说中了?   骆霞联系起当日那名女警解释张忍在尸体失踪前后的态度转变以及骆基对她说起的北非食人的无首巨人,脑袋里竟然演绎出这样一个画面——那具无头的尸体,静悄悄地走在夜色中,发现有落单的孩子,便跑过去一把抱住,撕扯掉孩子的衣裤,肚脐处忽然裂开一张大嘴,一口将赤裸的孩子吞吃下去……   ——等等,孩子的衣服确实是被家长发现的,也就是说吃掉他们的怪物,是具有人类般的智慧的,因为若是寻常野兽,绝对不会在意衣服能否被消化——它们会把那当做是人类的皮毛。   ——所以,那具无头尸体,真的是人类几乎从未发现的物种吗?   这一天,骆霞没有按时下班。她坐在办公室里,回想连日来发生的种种,总觉得仿佛穿越到了玄幻世界,令她身心疲惫。   透过窗户,她看到张忍的办公室的灯还在亮着,张忍正在打电话,隔得太远,听不分明。只看到他一脸怒容,向电话那边的人咆哮着。   好奇心让骆霞又精神了起来。她知道若是去偷听张忍的电话是很不道德的。但想到这层的时候,她已经趴在张忍办公室的门上,将电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了。   “你要约束好你的人,忽然疯跑出来昏倒在居民区,我还在想怎么把它从众目睽睽之下送回去,没想到又跑出去吃人,我不希望你们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你说什么?法外开恩?我告诉你,官法如炉,我必须击杀它,你就等着收它的骨灰吧。这也算帮你教育其它的,这个社会已经和从前不同了,吃喝不愁,还跑出来吃人,这就是咎由自取。”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就这样吧。我现在去杀了他,明天早晨到我办公室领骨灰!”   这些是张忍咆哮的全部内容。听得骆霞心惊肉跳——张忍要杀人?显然是要杀那具大尸体?听他的意思应该是还有无数个大尸体,它们是个族群。但张忍是怎么知道这些异种的底细的?   骆霞的心里不断闪现出问号,此起彼伏,横冲直撞,脑袋都被这些问号搅得晕乎乎的。这时,门开了,她猝不及防,噗哧,来了一个狗啃屎。   “你偷听我打电话?”张忍一脸诧异,面色甚至带着一些拘谨和疑虑,还有一丝慌张。   “你,你……”骆霞强忍剧痛挣扎着爬起来,拉住张忍的手臂,“不要杀我!”   看着她那一脸祈望的样子,张忍眨巴了几下眼睛,乐了:“我是警察,又不是变态杀人狂,我怎么会杀你?”   “好,你说话算数!反悔是小狗!”骆霞嘿嘿一笑,又忙不迭地说,“那么,带我去吧,让我看看你击杀巨尸!”   “小心他吃了你。”张忍倒是洒脱,或许电话内容已经别她偷听去了,不带她去或许反而会节外生枝,于是两个人便并肩下了电梯,进地下车库坐上张忍的私家路虎,飞驰出了刑侦局。   路上,张忍嘱咐骆霞——“今晚的事,绝对不能告诉你哥哥,否则他又要让我头痛了!” 正文 巨怪无骧   路虎开到了小村外,再无可行路途,放眼望去,满是密布的树林,即便有着性能良好的越野座驾,但树距颇狭,无法容车通过。两人只好下车步行,坎坷中走了半小时,手电筒的光泛起粼粼荡漾之状,看来前面不远便是河边了。   这里正是那个巨大尸体被村民发现的地方。岸边泊着一艘木舟,张忍走下去,伸手拉住骆霞的手腕,将她带到河边,上了木舟,解开绳索,撑着浆荡漾开去。   “我们要去寻的是刑天一族。”张忍沉着的地说,目光投向远远的河面上,今夜无星无月,水面如无边的泥潭,耳边只有潺潺之声,却看不清水流的动向。   骆霞恍然看到张忍的同仁闪过一丝金光,仿佛两道星芒,刺痛了黑暗的神经。水面渐渐变得诡异起来,周遭的气流贴着皮肤冰冷地转动。   这并不是风,风不会如此诡异地旋转。   随着气流的旋转,眼前的一切化作更加虚无的黑暗,仿佛一轮黑洞从水面上冉冉升起,木舟驶了进去。   ——连空气都变得腥臭起来。   陡然,光明如火焰一般燃烧起来,将黑暗撕扯得粉碎,蓝天白云仿若画卷,斜风吹拂之中,河道两岸连绵绿树红花,还有许多圆顶形的建筑。   ——那一栋二层小楼就如同十层楼一般高大,那一闪大门少说也有五米高……   “这就是刑天一族生活的境界。”张忍说着将船靠向岸边,扎紧绳索,拉着骆霞上了岸。   骆霞还恍然在梦中,问道:“刑天一族?真的有大神刑天吗?”   “有没有刑天我不知道,这刑天一族本来跟刑天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因为他们从生下来便和神话传说中的刑天一样,身材巨大,没有脑袋,所以便将刑天作为图腾了。和过去的皇帝自称真龙一样,只不过是个附会,也没见哪个皇帝是从蛋里出来的。原本妖怪与人类杂居于世界。但刑天一族身形高大,又爱食人,是人类的死敌,双方恶斗数百年,最终巨人不敌,便遁入了这异世界中,并与人类达成协议,有守妖一族负责为他们提供肉食以保命。但巨人族类愈加繁盛,守妖一族的供给也渐渐力不从心,于是千年前开始,守妖一族便教巨人们种粮养畜,自给自足,由此两界便也井水不犯河水了。”   两人说着,信步穿梭与街道之中,两旁不断有人走过,皆是身高三四米的无首巨人。骆霞仔细观察,却见这些人周身也没有五官的痕迹,到底如何视物、听声、进食呢?   就在这时,骆霞看到不远处一个身材常人大小的无首巨人——应该还是个孩子——正拿着一篮包子,一个一个地丢进自己肩膀上的端颈之中。   ——原来这里就是他们的嘴,不过……   “张忍,我好累,你能让我坐在你肩膀上吗?”骆霞嬉笑地望着高大的张忍撒起娇来。   张忍也算是好脾气,二话不说便将骆霞一把抱起放在右肩上。张忍的身材要比那无首巨人孩童高上许多,从旁经过时,骆霞赶紧扭头向下望了一眼。   这一望却吓得她一个激灵——原来那孩子的断颈之中虽看似与常人无异,但每每丢进一个包子,颈内筋肉便猛一收缩,继而从那些红肉中露出密密麻麻如齿轮般的尖牙,磨砂一般迅速将包子绞得粉碎,肌肉一松,牙齿隐没于肉中,包子的碎渣便落进了食道中。   骆霞不忍再看,慌忙扭过头来,不料猛地看到眼前竟有两个黄豆大小的肉蛋浮在空中,肉蛋上还各有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定定地对着她。她惊叫一声,差点从张忍的肩膀上掉下来,张忍慌忙将她落在臂弯里,又轻轻放下,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此刻,惊魂未定的骆霞方才看清,那两粒肉丸下竟连着细线一般的肉筋,一直延伸到一个巨人的双乳上——原来乳头就是他们的眼睛,那芝麻大小的黑点就是瞳仁,这……就像蜗牛的触角!   那对触角般的眼睛已缩回到那巨人的胸膛上,巨人发出声音,满怀歉意地对张忍说:“张大人,对不起,吓到你的女伴了,我本想看看她的样子……不过,大人的女伴看起来是……”   “凡人?对吗?你质疑我带着凡人穿梭异界吗?对于我来说,这又如何?”   别看那巨人好像小山一样高大,但听张忍这么一声,竟吓得浑身冒冷汗,忙不迭地赔礼告罪,遂急匆匆跑走了。骆霞心中诧异,她原本只知张忍是个警察,万没想到这个上司在这怪物群众还有这么高的威望。但听方才那巨人说她是凡人,言外之意张忍便不是凡人了?难道他也是什么怪物?   她心中忐忑不安,跟着张忍走了半个小时,在一栋偌大的别墅前驻足。抬头仰望,这别墅好似山峦巍峨,高高的大门和景区山门有得一拼,且见那富丽堂皇的装饰,便知屋主人非富即贵。   张忍仰头对门口一个巨人喝到:“通秉你家主人,就说张忍来抓人了!”   张忍在寻常人中虽算高大,但在巨人面前,还不够齐腰,那守门的巨人本没看到他。听到这一生喝,方才低头查看,一见是张忍,登时吓得头发倒竖,一边应和一边飞一般跑进来我别墅内。   不多时,数名裸着上半身的巨人,簇拥着一个肚皮上画着彩绘的大胖巨人走了出来。那大胖巨人一见张忍,双乳立即突出,如放线般射了出来,停在张忍面前打量一番,有发出笑声,说道:“张,张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电话里不是说好了吗?”   “我知道啊,但是我已经发出通告,令族人百年内不许进人间一步,你看,街上贴得到处都是。这又怎么好劳烦您……”   “可我说过了,你儿子无骧犯了重罪,我必须得杀了他。把他交给我吧。”原来这巨人便是刑天一族的族王。而这张忍面对族王,口口声声说要人家交出儿子来给他杀,那语气就好象朝人家借两个鸡蛋般平淡,身后的骆霞头皮都麻了,暗香,人家把儿子交给你才怪,说不定要杀你了呢。   那巨人族王却仍旧满脸堆笑:“张大人,您这是说笑了。那孩子偷跑出去,我正也着急呢。但千年前的约定,我族人不能入人间,我也无力将他寻回。若是他回来了,我一定交给你。只是他没有回来,您还是到人间找他吧。若是找到了,您便杀了他,生出这忤逆子,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谁料张忍却冷哼一声,把眼一瞪,喝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循着他的气味而来,你府中他气味尤其浓郁,你若不交人,我便自己进去抓了。”   说罢,骆霞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身边的张忍身形陡地一长,好像一道黑影蹿上天空一般,整个人就消失了踪影。   也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就听轰然一声巨响,一股气浪汹涌出来,那几个巨人连同大胖巨人被冲得人仰马翻,四散倒去,紧接着那大门也被气浪冲得粉碎,好在骆霞离门较远,未遭殃及。但她眼见着一团黑影越来越大,一个偌大的巨人从屋中摔了出来,趴在地上。烟尘渐渐四散,张忍迈着铿锵的脚步,缓缓从屋中走了出来,冷笑道:“无骧,你吃掉数名人类儿童,违犯三界法度,我今日便杀你正法!”   “我操你大爷,你这条呲牙畜牲,叫你大人是看得起你,你他妈给脸不要脸,还要杀我儿子,我今天就叫你有来无回。”那族王趔趄着站起身来,挡在儿子无骧身前,指着张忍破口大骂。   张忍浓眉一蹙,闪身挡在骆霞面前,骆霞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发现他们已经被数十个巨人围住了。   “无尊,你敢杀我?”   “哼,天高皇帝远,你身在异界,我只说你酒后与人斗殴不幸身死,远在天宫荒泉的人王妖王又能奈何?不过是将我罚个面壁三年而已。”   “好!你这便试试。”张忍说话时,抬起右掌往胸口抚去,骆霞顿时惊慌,暗道张sir莫不是气急弄得心脏病犯了?但她却又瞥见对面那巨人族王的脸上闪现出惊惧之色,大吼着“快上快上”,身边的巨人们齐齐咆哮一声,便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   说是迟那时快,张忍左臂夹起骆霞,右手猛探出来,五指泛起红光,一把抓住迎面而来的巨人大腿,向天空一抛,这小山般的大家伙便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起来,划过一道弧线,不知坠落到了何处。   借着这个力道,张忍夹着骆霞横飞起来,左冲右突,五指如钩,上下翻飞,骆霞眼前一片血雨,只见断肢残肉漫天飞舞,宛若落英。   一翻起落过后,张忍抱着骆霞落回原地,但见九个巨人已经四分五裂,横尸当场。但这并没有震慑住这些杀红了眼的巨人,他们胸膛上的双乳已转为暗红色,微微躬下的身子让端颈处的口器显露出来,密布的尖牙砂轮般飞速旋转,一紧一缩的血红鲜肉聚拢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   忽然,一声朗喝,让在场众人皆为之一怔。   “张忍,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是从巨人族王府邸的楼顶传来的,张忍举头一望,却见骆基正双手插兜,低头斜眼看着张忍,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嘿,你这个骗子之王竟然说我是骗子?”张忍促狭一笑。   “哥哥?”骆霞被夹在张忍的臂窝里,吃力地抬头仰望,更是一脸惊愕。   “哼,你把我妹妹带到这里来,不就是明知道打不过这些巨人,叫我来帮手吗?”说话间,骆基已经一个纵身从楼顶跳了下来,就仿佛一只土拨鼠般从巨人们的眼前划过,落在了张忍身边。   他脚尖刚触地,就听张忍揶揄说道:“你可是被我捉住的,难道我打不过这些巨人,你就打得过吗?”   “煮熟的鸭子嘴硬,我不跟你计较,你快带我妹妹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好!”张忍也不客气,夹着骆霞猛地向上一蹿,已落在了屋顶,与此同时,他手中甩出一道红光,仿佛一把梭子破空而下,电光火石之间,噗哧一声,竟擦着巨人族王无尊的肋下,刺进了他身后儿子无骧的腹中。   “儿子!”无尊大惊失色,慌忙一把扶住无骧巨大的身子,但见无骧端颈处还有微弱的气息进出,看来只是重伤,并不祸及性命。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却也怒火中烧起来,转身正欲令族人围剿张忍,却发现楼顶上已空无一人。   对面的骆基微微一笑,道:“你们别追了,这呲牙畜牲早就奔出异界了。他不杀无骧,看来是想警告你们,以后不要再去人间作恶,下不为例。我呢,也要走了,你们别追。我来时已在你们这重要的地段安放了三百颗定时炸弹,你们快去排雷吧。”   这话一出,原本还准备扑上前来将他碎尸万段泄愤的巨人们顿时慌了神,族王一声大叫“排雷”,众人皆作鸟兽散,奔向四处去寻找骆基安放的定时炸弹去了。   街道上只剩下骆基一人,他抱着肩膀微微一笑,丢下一句“啥子”,转身飘然而去。 正文 蛊神之本   经过这次,骆霞对张忍和哥哥有了一层新的认识。而张忍和骆基也无法隐瞒,尤其是她的亲哥哥——他必须解答为什么他是妖怪,而骆霞却是活生生的人。   事实上,人与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天生尊神,造化七类,人、魔、精、妖、怪、仙、鬼。”骆基对骆霞解释时说,人自不必多言,便是指我们这些人类,仙与鬼人们也耳熟能详,容易混淆的就是这妖魔精怪四类。   所谓妖,是寻常草木鸟兽等动植物机缘巧合得了仙根,经过修炼造化而通识人性,甚至可以变化成人,拥有法力。这仙根说白了就是某种基因,因为基因可以移转,因此妖怪产下的孩子自然也是妖怪,只不过法术这等后天能力需要学习。   魔通万物,上至天神下至蝼蚁,只要走进极端境界不能自拔,以恨为食,以邪为乐,那便成了魔了。这魔与妖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妖和人一样,分善恶。而魔,从无善类,它就好像一种不可逆的传染病。   精乃是天地造化的产物,本无形,但附着到实体之上便可化身聚形。因精本是天元的产物,所以初时如一张白纸从无善恶之分,就和人类的婴孩一样,由于后天的种种境遇而变得形形色色。   排在最后的怪,并不具备法术或人性,它们生活在蒙昧的自然界中,与人们熟识的物种大相径庭,有的身形巨大,如尼斯湖水怪;有的身形细小,却不入各类族群,模样千奇百怪。   “那你是什么?”骆霞斜着眼睛一脸“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啊”的模样看着哥哥,“你是人,我也是人。我听那些巨人说过,张忍把我这个凡人带进异界是违反法度的。但你又能自由出入异界,难道你不是人了?”   “我自然不是人了。”骆基狡黠一笑,“把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留在这危险的世界里,让你一个人独自打拼受尽辛苦,我这个当哥哥的却进了牢房不能照顾你,我,我真的不是人!”   “说正经的,我是在问你,按照你的说法,你是妖魔精怪里的哪一种?”   “难道你就没想到过仙吗?”   “还鬼呢!你这个大骗子能成仙?”骆霞气得小嘴嘟起,满脸通红。   骆基却苦笑了一下,伸出双手按在骆霞的肩头,一字一句地说:“我真的是仙!”   “仙?”骆霞的眼睛里迸射出一道震惊而恼怒的光,但看着骆基那严肃的表情甚不似玩笑,这道光也渐渐黯淡下去了。   骆基不为人知的往事也一点点流金骆霞的耳朵里。   那时,骆霞尚年幼,骆基为养家四处找活干,但仍入不敷出。那时少年的他整日里想着的就是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妹妹挨饿。   那无所不在却神秘而不可测的远天神明终于为他打开了一扇门。   那时,骆基发现了街头骗术,靠这种下作的伎俩一天所赚来的钱,可比他一个月的工钱还要多。于是他开始和一个伙伴搭档,开始了街头行骗生涯。骗术,归根结底的虽然是欺诈,但方法却各有不同。   作为初学者的骆基和同伴理所当然地抄袭了当时最流行也最浅薄的古玩骗术。他们从黑工坊淘来一副作旧的《八十七神仙图》,由同伴蹲在街边摊开字画,旁边放一张大白纸,上面写着因家里出了状况急于用钱,无奈之下出家传祖物。虽也不知道这画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但想来也算是古董一类,不敢欺骗钱财,只叫价一千元。   90年代,一千元还算是一大笔钱,但也不算巨款,不至于让人望而生畏,却也能托显这画的价值和真实性。尤其在古玩界来说,一千元若是真能买到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图》,那绝对是十世修来的运气,别说是要价一千元,就是一千万,那也是赚了。   小摊前自然围了不少人,但大多都是买菜的大妈和闲暇的工人,不知这字画是真是假,甚至这是张什么画都不清楚。映入他们眼睛的只是“这幅画看起来是有些年头了”。   就在大家纠结万分的时候,骆基出场了。他还是很舍得花费一番功夫,买了件二手的唐装,鼻梁上架了个金丝眼镜,手里拿着同样从黑工坊淘来的仿古董玉蟾摆件,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蹲在那画跟前,骆基一边拿着放大镜低头装模作样地端详字画,一边嘿嘿冷笑对同伴高声说道:“你这画……我可是玩这个的,你别欺我年纪轻,我家从爷爷辈就是搞收藏的,你要是……”   听到这,同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他慌忙伸出手,怯怯地去扯那张画的边角,似乎想收拾东西走人。围观群众们会心一笑,议论声渐起,似乎在说,这果然是个骗子,被行家看出来了,还好自己没贪心买——“嘿,谁会贪心买这种烂画,臭烘烘的。”   就在这时,骆基忽然一把捉住同伴的手腕,眼睛瞪得老大,手里的放大镜也掉了下来,落在画上。似乎生怕砸坏了画,骆基又慌忙拾起放大镜顺手丢开,在画面上轻轻拂拭记下,才长舒了一口气,说:“你这画,卖多少钱?”   “一千元!”同伴仿似也安了心,收回了双手,换上一副笑脸。   围观的人看得一怔,心中忽然炸开了画,纷纷议论,看来这画是真的,这小子家里还真有古董。没错,这个行家给看了,肯定就是真的吧。   ——切,这个小孩就是行家?看样子好像是,但谁知道是不是猪鼻子插葱装相呢?   骆基却好像充耳不闻,沉吟着用略显成熟的口气说到:“这是《八十七神仙图》,气韵雄壮,不容于缣素;笔迹磊落,细画又甚稠密。是唐朝画圣吴道子的真迹……我买了。”   说罢,他就伸手到口袋里掏钱。围观群众脸上都显出了惊疑又羡慕的神情。   ——是可惜自己下手晚了吗?   机会来了,骆基忽然把手抽出来,空空的,一脸尴尬地说:“我出门急,没带钱包。你看,我用我手上的东汉东海王刘敦墓中出土的白玉蟾来换你的画,行吗?我这白玉蟾可是帝王的爱玩,而且是东汉的古物,我是花三万块买来的,若是转手的话,恐怕可以卖这个数。”说着,骆基伸出五个手指,微微一笑,旋即将白玉蟾放在同伴的面前,伸手就要去拿画。   这时,围观群众更是瞪大眼睛,这小子要用三万元买来的古董去换这幅画,看来这画不便宜啊,那小孩只卖一千元,若是抢先买了,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骆基的同伴佯作恼怒,呵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出钱就要来抢我的画。我可是急着等钱救命啊,不然这画我也不会一千块就卖了的。我也不懂鉴别古董,我怎么知道你的白玉蟾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是真的,我拿了它不是还要去卖?我是急着等钱救命,要是耽误了时间,你这白玉蟾就是能卖十万又有什么用了?我就要钱!”   “那好,你等我回去拿钱,你不要把画卖给别人,我把这白玉蟾放在这里做订金,你要守信!”说完,骆基就忙起身跑了。   ——机会终于来了!   一众围观群众立即上来争相与骆基的同伴攀谈,纷纷出价买画。骆基的同伴起初还假装推辞,说已经讲好了就不能不守信用。可这些大妈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他不要死心眼,反正急着用钱,早点拿钱早点应急啊。还有人甚至趁机回家拿了钱来,“一千元,给你了哦,画我拿走了。”   “喂,你怎么抢啊?”同伴朝着拿走画的中年大叔大喊,心中却了开了花,最终装作无奈地将一千块钱揣进兜里,骂了一声便起身走了。   两人就这样在这座城市里四处作案,几个月下来,不仅养活骆霞不成问题,两人的生活也从饥一顿饱一顿变成了想吃啥吃啥,而随着衣着档次的渐渐提高,两人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这一天,两人照旧开始营生,这次由骆基扮演买古董的人。他蹲在墙根,老实巴交地看着围观群众,等待着同伴过来唱双簧。令他没想到的是,横空里杀出个程咬金——一个身材颀长、披头撒发、穿着灰布套衫的白皙男子蹲在了他面前,眼睛里好像放射着光,“五千块,今天你就便宜卖了吧。”   说着,他递了五千元钱到骆基手上,骆基如坠梦里,牵线木偶一般将画递到了那男人的手中。事后他回想起那时的感觉——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是那么的可信,那么的完美,对他产生一丝的防备和质疑都是那样的罪不可恕。甚至他当时并没有注意,这个男人少了一只左手。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骆基呆呆地注视着这个男人,满是向往。男人的身后,慌张的同伴看起来有些模糊,他惊讶地看着那男人的背影,问了一句:“你是谁?”   “据比,一个神。”男人笑说着,眼睛仍紧盯着骆基,“你是被神选定的人。”   “据比?创世五神之一?”骆霞对史料神话有所涉猎,据比大神这个名字,她记忆深刻。因为这个大神是从古至今所有神明中最神秘的一个。 正文 创世魔神   创世五神分别是天吴、烛阴、毕方、竖亥和据比,他们协助盘古大神一起创造了这个世界。   天吴是海神,据《山海经•海外东经》和《山海经•大荒东经》记载,天吴长着八颗脑袋,八只脚,八条尾巴,有一半是像人,一半像虎,全身青黄色,是吴人的族神图腾。   烛阴,这个名字虽然生僻,但它的别名烛龙却广为人知。相传它是一个人面龙身的神,住在中原北部的钟山,身体通红、长达千里,成天在山上俯瞰世间。据说祂的两只眼睛呈上下排列,一只代表太阳、一只代表月亮,每次放出的神光能照耀整个大地,如果它同时睁开两只眼睛,那么大地就会被酷热烤焦。有的故事还说,烛阴不用饮食,很少呼吸——因为祂的呼吸决定着世间的冷暖,重则成为冬天、轻则为夏。   毕方更是被人们津津乐道,相传它是树木之精,长得像鹤一样,有着青色羽毛,但只长着一只脚。更传说他传授给炎帝神农氏火种,人类才得以烤吃熟食。   竖亥或许并不像毕方烛龙那样耳熟能详。但史料中却不乏他的记载。而举世闻名的名著山海经,便是以这位善走大神的脚步来丈量这个世界的。这位大神流传极广,即便是在大禹王时代,他仍然在为盘古大大神的后裔办事。据《淮南子•墬形训》记载:“帝使竖亥步自北极,至於南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   而偏偏最后一名大神据比却鲜有史料记载。唯一记载他的是山海经,“据比之尸,其为人折颈披发,无一手……”   这位据比大神到底是什么样的神祗呢?   “那时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神,只是听说一个人自称天神,都很震惊,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相信神的存在了吧。但那时我们虽然震惊,却对他深信不疑……那确实是他的法术所致,而这法术,我如今也会!”骆基憧憬一般地回忆着往事,他说,那个自称据比大神的人告诉他,盘古大神勾勒出整个世界之后,阖然离世,化作山川河流、草木日月,为这个单调的星球增添了缤纷的色彩。而他们五位创世大神便为这个物质世界增添的内涵。天吴创造了勇敢与战争、毕方创造了正义与温柔、烛龙创造了喜悦与悲伤、竖亥创造了执着和梦想,而他,天神据比,则创造了死亡与欺诈。因而他是创造死亡之神,他向人间播撒着杀戮、背叛与欺骗;他让人们恐惧、憎恶、又深信不疑;就连天神也无法容他,因为他强大的法力令天神也会死亡。于是他化身于世界的空气、汪洋与天空之中,无时无刻不注视着这个因他而不再美丽的世界。他说,如果没有他这个邪神,这个美丽的世界将永恒美丽下去,这才是最极端的恐惧!   他告诉骆基,这种三脚猫的诈骗伎俩,不出数月便会被警方捉住,会被丢进监牢,而他那幼小的妹妹也会因无人照顾而饿死。他教了骆基一个简单的骗术,而这个骗术最终导致骆基成为了他的接班人,因为他说,创造死亡的他,也难逃一死,而他大限将至,需要有一个来成为欺诈之神,这样他的元神才能融解在天空之中,不入六道,与天地长存。   那个骗术非常简单,骆基扮作一个街头艺人,拿着一把破旧的二胡到饭店吃饭。酒足饭饱之后,却称忘带钱包了。于是想将二胡作为抵押,返回去拿钱包。“你看,这把二胡虽然并不名贵,但他是我吃饭的家伙,我不可能因为逃一次饭前而丢掉自己吃饭的家伙。这一顿饭也不过十几元钱,无论如何也不足以让我再买一把二胡……”   这诚恳的话自然而然地打动了饭馆老板,他收下二胡,允许骆基去取钱。   骆基离开饭馆后,在一旁餐桌吃饭的据比站起身来——他穿着光鲜的西装,仅存的右手提着一个公文包,看起来像是一个出差在外的中产阶级——走到前台付钱。   一共是三十多元的饭前,他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老板,在老板找钱的时候,他忽然瞥到了那把二胡,“那把二胡,可以给我看看吗?”   对于这样衣冠楚楚的顾客,虽然不会多付饭前,但老板仍会下意识地更加热情,将二胡递给了据比。据比双手捧着二胡,仔细端详,半晌,发出轻轻一声“哦?”,然后仍旧若无其事地将二胡交还给老板,尴尬地说道:“我的女儿最近报了一个二胡班,央求我给她买一把二胡,可是我知道她只是三分钟热血,买一把新的给她,太贵了,五百元把这二手的卖给我吧。”   老板面有难色,“这是顾客留下来的抵押物,一会儿他回来付饭钱,如果我把它买给你,我怎么向那位顾客交代呢?”   “老板,你是嫌我出的价低吧。”据比狡黠地笑着,“这样吧,一千块,怎么样?卖给我吧。”   ——市面上的二胡,两三百块就能买到一把不错的吧……   老板有些犹豫,眼珠滴溜溜一转,转而问据比:“一千块买一把破旧的二胡?客人,你不是说市面上新二胡太贵?可一千块也能买好几把了吧,你这……干嘛非要买这把呢,太让我为难了。”   据比斜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老板,眼里流露出揣测与试探,半晌,他终于一笑,“好吧,明人不说暗话,这把二胡是个古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把琴是宋代名师徐衍所用过的‘断弦’。你不知道徐衍是谁?想来你也不知道,毕竟你不是我们古玩界的人嘛。这个徐衍是北宋著名的乐师,有一次北宋皇帝大宴群臣,命徐衍奏二胡——那时这种琴还叫作嵇琴——徐衍奏乐时不慎断了一根琴,众人心中皆是一惊,暗想这下徐衍奏不成乐还得被皇帝杀头呢。谁知徐衍仿佛根本就没发现断弦了一般,就用剩下的一根弦将乐曲奏完,仍旧行云流水,宛若天籁,即便用鬼斧神工也难以形容他的琴技了。而自那以后,这把断弦琴便被皇帝御封为琴圣,随着皇帝进了坟冢。恐怕是北宋以后有盗墓贼将这宝物盗了出来,辗转流入了那位顾客手中吧……你看,这根弦明显是很旧的马尾,但这根却是钢丝呢,显然是后来加上去的。话说回来,老板,我一定要买这把琴,但琴不是你的,我也不想为难你。我现在还赶时间,这样吧,一会儿那位顾客回来了,你告诉他我愿意出高价买他这把琴,甚至可以聘请他到我的公司来上班。让我一定来找我!”说着,据比递给老板一张名面,老板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文物协会副秘书长、艳阳琴艺公司董事长瞿比”。   “那么,你会出多少钱买他的琴呢?”老板的眼珠不住地转,心中不知在打什么名堂。   “实话说了吧,这把琴可是传世孤品,拍卖的话最少能值六百万。不过他似乎不知道这古琴的名贵,否则怎么敢把它放在你这里呢,所以,我最多出十万元来买他的琴。”   说完,据比付了饭钱,扬长而去。不一会儿,骆基拿着饭钱匆匆赶来,要赎回自己的二胡。这时,老板却笑呵呵地免了骆基的单,“这位客人,我有个不情之请,我的一个叔叔是个古董收藏家,他刚才过来时看到这把二胡,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古董,但他说是北宋流传下来的……”   “好眼力啊,我这二胡是祖上传下来的,听说是从南宋时我的太祖得到的,他是一个乐师,一直靠这把琴演奏为生……”   “这就是嘛,你的太祖肯定也不是著名的乐师吧。不过怎么说也是流传了那么久的古物吧。所以我出三万块钱,你把这琴卖给我吧。”   “可,可这是我吃饭的家伙……”骆基显然有些犹豫,又有些动心,他的表演是与生俱来的天赋,难怪据比会看上他。   老板一脸堆笑拍胸脯保证:“我会介绍工作给你的,艳阳琴艺公司,是我舅舅开的,我会介绍你进去的,你把这琴卖给我舅舅,他一定会感谢你的……”   “那……好吧,四万,我就卖给你!”骆基好像忍痛割爱一般一咬牙一跺脚。   “成交!”   这种看起来轻松、体面又不容易被抓的骗术的确吸引了骆基,而据比说,这也不过是入门阶段的三脚猫功夫,如果不是为了让骆基玩玩,他只需要拿着一块石头走进去,就可以让那个老板花十万块买下来。   骆基对据比心驰神往,遂跟随据比学习骗术,继承据比的衣钵。十年后,骆基学会了据比大半骗术,而据比大限亦至,灰飞烟灭了。   “听你说来,你还真是个仙人,不过我还是不信。古往今来,哪有骗子神仙的。”骆霞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忽又问骆基,“哥,那张忍呢,他是神仙吗?”   “你……”骆基狐疑地看着妹妹,带着警告地叮嘱,“可不许看上那头呲牙畜牲!” 正文 消失的大脑   最终,这起连环杀童案成为了悬案,有人向张忍建议,待抓到杀童凶手时,就把这几起案子都归到他身上,反正都是挨一枪子,他也不亏。但张忍笑了:“哪能那样?要是多年后翻案了,连他真的杀死儿童的事恐怕都要遭到质疑,死者就不会瞑目了。”   事实上,知道一些内情的上层对这件案子根本没抱太大希望,虽说是悬案,但也算是正在侦破中,也能说得过去。因此也没有给张忍太大的处分,只是从刑侦大队长降成了副队长。而一众警员包括骆霞都又恢复了正常生活。   骆霞自认不会承认对张忍的好感,不止是对骆基,对自己的内心,她也是不承认的。   但这多半来自于女孩子与生俱来的清高吧。事实上,她对张忍的感觉渐渐地起了微妙的变化。   走在路上、躺在床上、喝咖啡时、做饭时,她总是会不经意想起那天张忍挟着她,飞纵在异界,扑杀那些无头巨人,冲出一条血路回到现实世界。   冷风吹得她长发飘飞,青丝如纱幔,为这场血斗撩起了浪漫的色彩。张忍一如古代的侠客,在强盗丛中英雄救美,那纷飞的妖血,仿佛初冬绽放的红梅。   ——他是神仙吗?可哥哥还有那些人为什么叫他呲牙畜牲?   ——难道是妖怪?他可是刑侦队长啊,嫉恶如仇,又那么英俊,怎么会是妖怪?   ——但他肯定不是人吧,肯定!要去问问他吗?   ——怎么好意思呢……   总是不知不觉便沉浸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即便夏天已经热得如同蒸桑拿了,但晚间辗转反侧的骆霞仍无半滴香汗,还总是感觉身处凉爽而温暖的春风中般,有意无意地露出浅浅一笑。   她背对着窗户,看着月光染白了窗前的地面,仿佛一汪粼粼的湖水,静谧而优柔。   湖水中忽然浮现出一团黑影!   是人的样子!   有人正趴在她的窗户上!   这是十八楼,有贼?   骆霞觉得背后一片冰凉,渗透脊髓,仿佛有一只冰凉的手,在她滑嫩的肌肤上,一点点抚摸。   悄悄侧首,斜眼瞥望,玻璃窗亮得如同水晶,冰轮般的明月映在天上,云卷云舒,无限浩渺。   转过身,骆霞安稳地睡着了。   这个城市,茂盛的水泥森林被霓虹灯点亮繁华,夜幕下的炫彩之中,明艳的光明背后,有着不可回避的黑暗角落。   凶杀案就在这里发生。   “一个男人——可能是个醉汉,或者流浪汉吧,从衣着来判断——在祥福里的垃圾桶背后,靠着墙根死了。什么?哦,不是酒精中毒,虽然他手里提着空酒瓶,事实上……”   “好了,我知道了,我回去拿法医鉴定。”张忍打断了向他汇报的警察,转动转椅面向窗外,阳光灿烂得好像无数飞矛,刺痛眼睛,“又是异界吗……”他自言自语地说,心中却还在对那些无首巨人隐隐担忧,上一次大闹无首巨人部族,他就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临近中午,张忍穿好警服,出门去了法医室。   法医室里冰冷得如同地窖,穿着白大褂的骆霞却宛如雪里红梅,清风飒爽,“没有任何伤痕,没有任何疾病,可以说,这个人还是活着的……如果不是这里出现了奇怪的情况。”听到脚步声,骆霞已经判断出张忍走进来了,于是头也不抬地介绍起案情。   张忍走过来,见骆霞一边指着死亡男子的脑袋,一边从旁边的案子上拿起一张X光扫描片递了过来,又指着扫描片上死者头部说:“他的大脑不见了!”   张忍一怔,赶紧拿过片子仔细看,两道浓眉都拧在了一起。   “又是异种干的吧?否则人的大脑怎么会凭空不见了呢?”骆霞抱着肩膀看着张忍,心中却想,这次又是什么妖怪呢?或者是魔吗?   张忍放下X光扫描前,又走到尸体跟前,抱着尸体的脑袋研究起来。半晌,他站起身,长吐了一口气。   “有线索了?”骆霞兴奋地凑了过来。   “没有。”   “那你怎么松一口气?”   “蹲久了腰疼!”   骆霞被张忍气得直瞪眼,这一天她都是一边研究意见报告,一边在心里嗔骂,死张忍坏张忍,看哪天我不戏耍你报复回来!   就这样一边看着一边想着,转眼天色渐黑,已是华灯初上。骆霞揉着困倦的眼皮,心中仿佛塞满了草絮,空虚却烦闷。   她猛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继而又想起中午饭也没吃,顿时一嘟嘴,暗骂一声,该死的坏张忍,给我安排这么多工作,搞得我饿了一天。饿了也就罢了,明明中午来我办公室,却还不请我去吃饭,臭男人,满心里想得都是案子,更倒霉的是,偏偏遇上的都是你们异种的案子,臭男人臭男人…………唉,饿死我了。   骆霞终于没有力气在心里咒骂张忍了,她放下手头的资料,脱下工作服,收拾好挎包,关灯出了办公室。   夜色已经降临,灯火宛若温暖的泪,让这个城市多了一些感性。走在街头,到处都是拥挽的男女,让骆霞更觉得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喂,在逛街吗?要我送你吗?”一辆黑色的路虎幽灵般从身边驶来,与她步伐同宿。骆霞一扭头,正看到张忍那可恨的笑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问你,你吃晚饭了吗?”   “没啊,中午饭都没吃。”   “诶?那你这一天都做什么了?”骆霞一脸惊奇地望着张忍。张忍却停了车让骆霞坐进来,“边走边说,先去吃饭吧。”   “好啊!”骆霞拍手,又转身笑道,“这可是你欠我的!”   “好,我欠你的,你想吃什么,随便挑,只要油够,哪里都行。”   “好!就算又不够,你也要背我去!”骆霞自知本不该说如此暧昧的话,可这话却冲口而出,直羞得她满脸通红。张忍却微笑着爽快答了一声“好”。   夜色夹杂着霓虹从车窗外流光般闪过,温润得如同红酒,迷离了人的心境。路虎拐过大街穿过小巷,终于在一家干锅店门口停下了——骆霞指名要吃干锅虾,张忍就将她带到了这里。   老板是个红胡子男人,又矮又胖,时常爱把火红的长胡子当抹布,擦拭油腻腻的双手,这让骆霞觉得老板的神经很大条,担心他把干锅虾里弄得脏兮兮的。   老板却满不在乎地又用胡子擦了一下手,待两人点好了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张忍,暧昧一笑,转身就去后厨了。   骆霞激灵得很,立即看出了端倪,凑过来悄悄问张忍:“你们认识啊?”   “嗯。这个人可是大有来头的呢。他本名叫赤鱬,可是很厉害的妖怪呢!”张忍也悄悄地回答。   骆霞眼睛一亮,打量了一下四周,又凑得更近一些,“山海经中说,状如鱼而人面,音如鸳鸯,食之不疥?”   “没错。所以在他这里吃东西,可以不用担心生病哦。”张忍古怪地一笑,随即往椅背上一样,双手抱着后脑上,举目望天,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下午我去了现场,找到一些线索……”   “什么?什么线索?”骆霞一听来了精神,她虽然不是经验丰富的名法医,但也见过不少案子,其中很多案子她在解剖尸体的时候,往往能够通过痕迹在脑海中勾勒出犯罪者的作案手段,但这一次,一个人的大脑凭空消失,却不见任何作案的痕迹,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对案情也倍感好奇起来。   张忍却叉开话题:“我劝你回去把这个人做个开颅,他的身份还没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流浪多年了,很多人都证实他就住在那个垃圾桶后面的街角,案发当时他应该是在睡觉。”   “那就奇了,谁会用这么诡异的手法对付一个流浪汉呢?他应该一无钱财二无仇怨吧。快说,快说,你发现什么线索了。”   “我在案发现场嗅到了一种古怪的气味,于是追踪这个气味……”   “诶?气味?队长还真是狗鼻子呢!”   “不要打断领导说话!”张忍佯作严肃地说道,“我追踪了三条街,最终在河边气味断了。”   “诶?寻气味追踪了三条街,领导,你不仅是警察,还是很棒的警犬呢!”骆霞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张忍斜眼看着她,冷冷地说:“难道你不想知道那是什么气味?”   “想……”骆霞目光闪亮,充满期待。   “菜来了……烧田螺、酱里脊、小白菜、凉拌茄子……”红胡子赤孺正好来上菜,张忍一笑,那筷子点点热气腾腾的菜,瞥着骆霞,说:“快吃吧。”   骆霞心里一梗,脸顿时红了起来,嘟着嘴巴鄙夷地看着张忍,心里痛骂:“好小气,好小气的大男人!”   又是辗转反侧的失眠之夜,骆霞回想着饭后张忍开车送自己回家,到楼下时,张忍下车为她拉开车门,送她来到单元门边,一番叮嘱之后,她满怀喜悦地转身上了楼。她很急切地上楼打开房门、跑到阳台,她想还能赶得及看看张忍离开时背影。但当她来到落地玻璃前向下张望时,却看到张忍正举头仰望着她,朝她挥了挥手,然后才坐进车里,缓缓离去。   ——原来他要确认她安全到家了才会离开。   ——原来,他也有这么细心体贴的一面啊……   骆霞不经意间又露出了微笑,她翻了个身,将脸朝向玻璃窗的那边,月色正浓,一张大脸正贴在玻璃上静静地看着她。 正文 水妖赤鱬   她也静静地看着那张大脸,浑身僵硬,血液凝冻,脑子里一片空白。   半晌,她才感觉到恐惧似的,堵在喉咙的惊呼破空而出,但那张大脸早已不知去向。它到底是如何离开的,淡淡地隐去,还是飞速地抽离,骆霞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门被一脚踹开,骆基冲了进来,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声音就好像还要的跟唱,听到之后,骆霞只觉得坠入云端。“骆霞,骆霞,怎么回事?”骆基收了法术,拍醒骆霞,一脸关切。   “我……我看到一张脸倒挂在窗外!”   “一张脸?什么脸?”骆基见骆霞只是受了些惊吓,便来到窗前,打开窗户,探出头上下左右张望了一番,又缩回身来,关上窗户,“好了,骆霞,可能是你的幻觉吧,好好睡吧,有事喊我。”   “好的。哥哥。谢谢你。”   “傻丫头,兄妹俩说什么谢啊。”骆基揉了揉骆霞的脑袋,扶她躺下,随后走到门口,对她微笑了一下,才关上了门。   或许因为有哥哥在吧,骆霞很安心,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骆霞早早地到了办公室,她没有我忘记张忍提醒她要对死者开颅验尸。   她简单地洗手消毒之后便开始工作了。但这次,她好像并非像以往一样为了完成工作形式而组做。她似乎是打心里想探究大脑凭空消失之谜。   ——张忍已经追踪到一些线索了吧。   从更深层的想法上来说,她似乎是想跟张忍比一比速度,也让张忍对她刮目相看吧。她是个心气高的女孩子,有的时候,她会觉得成为男人的帮手不如成为他的战友。   但事实却让她手忙脚乱。   傍晚,他形成了一个初步报告,其中记录了不少疑点:大脑并非被抽离或凭空消失,而是被融化了;在颅腔内发现了一种酸的残余,属于弱酸,但却是未知的种类;大脑无疑是被这种酸融化的,但被融化的大脑去了哪里?   同时,骆霞还对这具尸体的内脏和骨骼,甚至每一寸皮肤进行了细致的检查。她发现,这个人真正的死因是窒息。   ——先勒死他,然后通过高科技手段注入酸,最后在抽出融化的大脑吗?   ——那么,为什么没有针孔呢?   骆霞有些兴奋,她的检验有了进展,但随之而来的疑问却又让她有些小小的挫败感,揉了揉疼痛的额头,她换下白大褂,洗了手,倒了杯热水坐在办公桌前,边喝边想那些问题。这时,一丝低微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只是他想得太深,没有注意。   一个人影打开门闪现在他身后,又轻轻地关上门,一步步朝她走来,没有脚步声。   骆霞又举起杯子喝了一口,但水已经喝光了,她皱了一下眉头,站起来去倒水,猛然转身,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吓得惊叫一声,手中的杯子也仍了出去。   那人一把接住杯子,古怪地笑说:“怎么,不欢迎就罢了,还用杯子砸我?”   “张队,你进屋怎么不敲门呢?走路也没有脚步声,你是鬼啊?”骆霞气恼地回话,转念又一想,继而说道,“你当然不是鬼了,但你也不是人,你不会真的是妖怪吧。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妖?显原形给我看看嘛。”   说着,她走上去拉着张忍的手臂,晃荡着好似撒娇,调皮可爱。   张忍苦笑一下,把她的手掰开,将杯子放在她的手心,两条眉毛一上一下做个鬼脸,说,“这就是我的真身嘛。”   “诶?真身竟然是人?张队,难道你是人妖?”   “去,尽胡说。一点也不像刚来时那样温文尔雅了,现在整个一个女版郭德纲!”张忍白了她一眼,便扭头走到桌子旁低头去看她的尸检记录,边看还边说:“看来你的检查有进展了。我再让警员们到现场走访一下,看有什么目击者没有。”说着,他啪的一声合上尸检记录本,抬起头望向骆霞,骆霞也正望着他,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明亮的光,心跳顿时加速,脸颊也红润起来。   “去吃饭吧。现在已经下班一个小时了。你哥哥来接你,正好我就请他吃饭,你也一起吧。”张忍说着走到门边,拉开门,驻足回望。骆霞看着他笔直挺拔的身材以及温柔而火热的目光,心旌一荡,立即提起挎包,小步跟了上去。   悠长的楼道里有些阴暗,但此时此刻,却像漫步在林荫小道,总让人觉得心中有一丝惬意。   在大楼门口遇到了骆基,三个人又坐上张忍的路虎去了红胡子赤鱬的餐馆。张忍似乎忘记了上次在巨人族闹事时是骆基帮他脱险,兀自板起脸孔嘱咐骆基不要再去行骗。   既然妹妹都已经是法医了,骆基本就不打算再走邪路,因而即便是在张忍面前,他的腰板也挺得特别直,“我才不用你担心呢,我准备注册一个风投公司,这下你以后就关不着我了吧。倒是你,自己还有不少麻烦没解决吧……”   “那叫什么麻烦,只是琐事而已。”   显然,两人说的麻烦指的是现在这桩案子,骆霞停在耳里很不舒服,她废寝忘食地进行尸检,希望帮张忍尽快找出线索,没想到张忍根本没把这当成一回事,她心中有气,却不是个不顾场合就大喊大叫的人,于是她扭头瞪了张忍一眼,说道:“犬队,你在河边又嗅到丢失的线索捉住那个家伙了吧?就算没捉住,至少也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吧?是人还是异界的?”   “河边的气味早就没了。不过那气味我还真的又嗅到了。”张忍意味深长地看了骆霞一眼,微微一笑,掏出烟盒,丢给骆基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了一支,深吸一口,突出长长的白雾。   骆基也不甘示弱,也突出一条白雾,将张忍突出的截断,张忍眉头一皱,又深吸了一口,再吐,那白雾竟化成蛇形在空中蜿蜒盘绕,骆基微微一笑,又吐,白雾却是一支雪鹰,一双利爪将那蛇雾撕个粉碎。张忍又吐出一道舞箭刺中雪鹰,骆基却吐出一团雾盾挡碎了舞箭……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吐出各种奇形怪状地烟雾在半空中交战,旁边几桌客人也被这边的情景吸引,停杯投箸,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你们俩有够无聊啊。”骆霞被看得满脸尴尬,低声呵斥了两人一句,两个大男人这才悻悻地掐灭烟蒂,瞪了对方一眼。   骆霞却忙不迭地问张忍:“队长,你又再哪里嗅到那种气味了?”   “你身上。”张忍转过头看着骆霞,一字一句地说。   “你……”骆霞以为张忍在拿她开玩笑,立即想反唇相讥,但看到张忍那严肃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止住了,“我?我的身上怎么会有那种味道?”   ——难道是尸体上残余的凶手的气味?   张忍没再说话,目光却瞥向了骆基,骆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满是满脸凝容。   骆霞似乎明白过来了,凶手恐怕就是昨晚趴在窗户上的大脸!   “吃点这道暗香袖笋,可以压惊的。”张忍给骆霞夹了一筷子菜,骆霞感谢地微笑一下,低头去吃。   忽然,一声大喝引得众人侧目,只见一伙年轻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赤鱬饭馆的小院,赤鱬赶紧满脸堆笑地赶上去招呼,为首的一个小伙子左手拿着一个铁饼干盒递了过来,晃了两下。   看样子这伙人来者不善,不少人的肩膀和胳膊上露出纹身,甚至有个大胖子穿着一个丁字裤一样的小背心,露出白花花鼓囊囊的肚皮上文着的二龙戏珠(珠自然是肚脐眼),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黑社会似的。   赤鱬满脸堆笑战战兢兢地说:“我昨天已经给冬叔交过保护费了,今天怎么又要交啊?”   “老小子,你特么费什么话啊,让你交你就交,冬叔昨天猝死了,你们怎么的不也得表示一下哀悼之情吧。”那小伙子满脸横肉,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戳着赤鱬的胸口,恶狠狠的目光好像要在赤鱬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赤鱬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千块钱,看了看那小伙子,又赶紧再摸出一千块钱,“我就交一千块吧,这一千块就请兄弟们抽烟,呵呵,抽烟……”   直到这时,那小伙子一脸的横肉才松软下来,挤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伸手就要来借钱。   但有一只手比他更快,众人一愣,包括赤鱬老头都没想到忽然杀出个程咬金,扭头一瞧,确实满脸微笑的骆基。   “你特么谁……”   那小伙子还没说完,就被骆基一巴掌给扇了回去,骆基换上一副怒容,呵斥道:“小兔崽子,赵冬见了我都得磕个头,你特么还敢仰头跟我说话?”   “我管你是谁?赵冬昨天就特么死了,现在是严老大扛把子,你特么敢打我,兄弟们,把这老小子给我大卸八块!”那小伙子在兄弟面前挨了一耳光,脸上自然挂不住,现在恨不得把骆基五马分尸才能消心头之恨。 正文 络新妇之森   这群黑道小青年立即摩拳擦掌,骂骂咧咧地超骆基走过来,其中任何一个都比骆基健壮魁梧的多,可骆基却全然不把这群凶神恶煞的大汉放在眼里,只微微一笑,轻声说了一句:“杀吧杀吧,反正目击者这么多……严小胖要杀你们,你们可不要赖账啊!”   这话说得毫无逻辑,但就是因为如此毫无逻辑,才让人发觉讳莫如深,其中暗藏深意。这些混黑道的小青年,也都是腥风血雨中闯过险路的,能毫发无损地活着,非但要能打,更重要的是识时务。   为首的小伙子立即一张双臂止住众人,紧蹙一双浓眉,警惕地打量起骆基来了。   骆基若无其事地双手插兜,歪着脑袋笑眯眯地与他对视。似乎是不经意间撩起的衣襟下露出一块挂在腰间的黑色小牌,金漆红字,虽在这昏暗的灯火下看不分明,却令那小伙子“啊”地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后怕的神情。他吞了口唾沫,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骆基面前,轻轻拱了拱手,低声问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叔叔,还不知叔叔怎么称呼,跟我们严老大……”   “我嘛,嘿嘿,你还不够资格……”骆基一边笑嘻嘻地说,一边伸手把小伙子手中的饼干盒拿了过来,使了个眼色,向张忍那边瞥了一下,“小子,看到没,刑侦局张队,应该认识吧。”   “认,认识,他抓了我们好几个兄弟呢。”混黑道的,不一定认识所有民警,但民警的领导一定要认得,尤其是张忍这雷厉风行的铁腕干探,不仅是认得,更令他们这些小喽啰闻风丧胆。   “我这会儿正请张队吃饭,你们跑过来胡闹……你懂的?”骆基看了看小伙子,又看了看那饼干盒。那小伙子很有眼力见,知道眼前这位尊神他惹不起——那腰间挂着的黑牌,隐约是他们东联邦总坛长老的证身信物,再听他管他们九孔桥扛把子严罗叫严小胖,且能跟刑侦队长张忍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更知他身份不低,要是把这尊神惹急了,恐怕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于是赶紧点头哈腰地应承说:“小的打扰了叔叔和张队长的酒兴,真是该死,这个就当是小的孝敬您老的吧。”   “但这怎么行呢?这可是赵冬的丧葬钱,我怎么好拿呢?再说了,我拿了这钱,你们又得重新搜刮一番,我就住在前面,是这里的常客,你叫我以后怎么还来吃饭呢?”   那小伙子一听,脸色猛然铁青,但瞬间又如同被春风吹暖,红润了起来,一脸堆笑地说:“您老有所不知,赵冬那短命鬼……嘿,早扔给他们家处理了,咱们收这钱是为了给严老大祝贺的,不过您老放心,严老大听说小的把这钱孝敬您了,肯定夸咱还来不及呢,我保证,以后这家馆子不收保护费了,免费保护!”   “嘿,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下回见着严小胖跟他说说,你小子是个可造之材啊。”   “那就多谢您老提拔了,小的叫龙眼,那个……小的就不打扰您老了。”说完,那小伙子又做了个揖,然后转身带着那班兄弟们扬长而去。   骆基诡异一笑,转身把那饼干盒子递给赤鱬:“老头,饭钱,以后来要给我优惠哦。”   赤鱬赶紧道谢,并说要亲自下厨做几道大菜招呼他们。骆基点点头,“去吧去吧。”随后得意洋洋地走回桌边,扫了一眼张忍和骆霞,悠哉悠哉地坐了下来。   张忍瞥了他一眼,“你又重操旧业了?”   “切,我这叫拔刀相助。倒是你这个一向自诩正义的呲牙大人,怎么这么坐得住啊?赤鱬老头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骆霞一见两人又要吵架,赶紧打圆场:“哥,你刚才怎么三言两语就把他们骗走了,还把你当神供着,孝敬你这么多钱?”   “嘿,靠这个。”说着,骆基把腰间的小黑牌抽了出来,此刻灯光明亮,两人才看清,那黑牌上写着一个“福”字。“从庙里求来的,让假和尚开过光。”骆基诡诈地笑了一下,“这个东联邦的总坛有三大长老,也算是我们圈内人士,每个人都挂着一个差不多的牌子,分别写着龙、驳、山,刚才灯火昏暗,再加上我这条三寸不烂之舌……”   “你怎么不用你那迷幻妖术?”张忍插话。   骆基不屑地答道:“对付那种小喽啰,用得着法术?”随即,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个赵冬,死得还真蹊跷啊……”   “去看看!”张忍一下子严肃起来,这表情吓了两人一跳。   这是一间老旧的小区,谁也没想到,堂堂前九孔桥扛把子赵冬就住在这里。   敲开斑驳的防盗门,一个憔悴的年轻女人出现在门口,“你们找谁?”声音沙哑,红红的眼睛里还有泪光盈动。   张忍亮出了证件,“我是刑侦局的警察,关于赵冬的死……我们想了解一些情况。”   那女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旋即又恢复了平静,“警官,请进。”   待落座后,女人泡好了茶摆在张忍面前,旋即又做到张忍对面你的沙发上,客气地说:“警官,请用茶。”   ——她心中一定强忍着悲伤吧……   张忍打量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看得出这个女人有着极强韧的心理承受力,即便遭受丧父之痛,但在外人面前仍旧落落大方。   张忍还没看口,女人先说话了:“我叫董婉,赵冬的妻子,请问警官……”   “我叫张忍,刑侦队长。”说着,张忍递了张名片。   女人双手接过,仔细端详了一番,小心地将名片收好,又抬起头,问:“我原本以为当矮骡子的死了也没人管,没想到……那么警方也觉得我丈夫是遭他杀?”   ——也?   张忍眉头微微一蹙,“这个……我们昨天从线人那里听说你丈夫突然死亡,觉得有些蹊跷,所以来看看,毕竟你丈夫是九孔桥的扛把子,他的死可非同小可,黑道上可能会有很大的波澜。”   “这我明白。”董婉点点头,旋即又说,她丈夫赵冬前日去紫荆南路与西门帮繁华里扛把子南龙谈合作开KTV分红的事,两人虽属不同帮派,但都是江湖中人,一见如故,合作过几回,这一次据说谈得也非常开心,末了,两人都喝了很多酒,便各自回去了。可是在路上,赵冬尿急,便叫手下小弟将车停在一个巷子口,他进入漆黑的巷子去方便。小弟在车边等了半个多小时也不见他出来,喊了几声也没人回应,小弟觉得事情不对,就赶紧冲进巷子,在一个垃圾堆旁边发现赵冬倒在地上,扑过去查看时,赵冬早已断气了。   “你丈夫以前有心脏病史或者脑血管病史吗?”   “没有。他虽然是混黑道的,但现在的工作基本是上了正轨的,说是黑道,但实际上从经营上来说和白道也差不多,手底下的酒吧KTV都有人经营,他只是负责管理业务……他的生活很有规律,只有出去应酬时才会喝酒,平时都是早睡早起,爱锻炼,身体很好的,所以我才怀疑……”   “看来……我们需要对你丈夫进行尸检,你同意吗?”   毕竟人已死了几天,家人也没报警,医院120的临场诊断是猝死,警方也不好强行要求。   董婉点了点头,看来她也是希望警方可以介入,似乎她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好对张忍直说。而张忍只是在心里隐隐同情这个女人,与其说是因为她貌美,毋宁说她那强韧悲伤的坚强更成为惹人怜悯的理由吧。   这一次,骆霞在对赵冬进行尸检时,张忍一直在法医室守着,直觉告诉他,这个江湖大佬死得没那么简单。   果然,几个小时之后,骆霞仰头活动了一下脖子,长吁了一口气,摘下手套洗手,又脱掉白大褂,一屁股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拿起茶杯喝水。   张忍走近问道:“怎么样?”   “他的大脑也不见了!”   “哦?果然有蹊跷,看来和那个流浪汉的死因一样。”张忍咬了咬下唇,沉吟着说。   “但又不一样。”骆霞继续如自言自语般嘀咕,“他不仅大脑没了,整个人都没了……”   “什么?人没了?他不是躺在那吗?”张忍惊讶地说。   “不,我是说,他的骨骼以及五脏六腑都不见了,整个人就好像一个空壳……”   ——空壳?   张忍陷入了沉思,从他闪烁的目光中,骆霞看出了一丝紧张。   “恐怕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半晌,张忍才吐出一句,惊得骆霞一怔,忙问怎么回事。张忍沉吟着说道:“你听说过尸解仙吗?”   “什么是尸解仙?”   “相传人得道后可遗弃肉体而仙去,或不留遗体,只假托生前所用之物遗世而升天,谓之尸解。隋唐年间的《无上秘要》中说,夫尸解者,形之化也,本真之练蜕也,躯质之遁变也。也就是说,人得道后,就如蛇虫蜕皮一般遗弃尸骸,元神飞身。因此喻之为蝉蜕——如蝉留皮换骨,保气固形于岩洞,然后飞升成于真仙。较之更早的南北朝时期的《洞真藏景灵形神经》详细记述说,尸解之法,有死而更生者;有头断已死,乃从旁出者;有死毕未殓而失骸者;有人形犹存而无复骨者;有衣在形去者;有发既脱而失形者。由此看来,赵冬的身体人形犹存而无复骨,恐怕是尸解成仙了。” 正文 知己红颜   “成仙?那不是好事吗?”骆霞长吁了一口气,但抬眼却见张忍仍旧面色凝重。   “我能告诉赵冬的老婆,她丈夫成仙了吗?这像个警察该说的话吗?她能相信吗?”张忍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般,又说,“说是尸解仙,其实却与仙有很大的不同。成仙之道自古有之,在于御气、炼丹二道。而尸解成仙不过是古人的一种美丽幻想,在隋唐以后渐渐解开了其面纱,乃是人死后依靠其怨念驱动其骨而成为妖怪,就如日本的荒骷髅、骨女等传说,以及生化危机里那些由僵尸变异而成的怪物,都属于尸解仙的范畴。”   “也就是说,赵冬变成妖怪了?”   “还是个没有任何族群派系的野妖,一定也不知道新世纪之后的三界法度,恐怕要横生祸端,平添许多杀孽了。”   “那怎么办?”   “抓他。”张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兀自说道,“这倒还容易,我更担心他之所以尸解,是有什么人不顾法度引渡而成。”说这话时,他又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里间解剖室那具被人盗走大脑的流浪汉的尸体。   晚上回家,骆霞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此时,骆基正抱着一桶爆米花坐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赵忠祥温和的嗓音,以饱满的热情和抑扬顿挫的语调,述说着一段冰冷的杀戮故事。   蜘蛛捕获了一只蝗虫,用丝线紧紧缠绕住了它,注入它体内的毒性足以令它暂时昏迷。然后,蜘蛛探出它那钻头一样长长的口器,插入了蝗虫的身体……   “太猥琐了,这属于迷奸范畴的吧。”骆基兴奋地大叫。   电视机却没理会他的插科,继续用悠远的声音诉说:蜘蛛的口器分泌一种消化液,可以将猎物的机体组织器官液化,再通过口器吮吸进食……   “诶,喝珍珠奶茶吗?”骆基又一次大叫。   “啊!”这回事骆霞,“哥哥,蜘蛛的话,会变成妖怪吗?”   “嘿,西游记白看了,盘丝洞那集的女主不就是蜘蛛精吗?”骆基兴奋地弹坐起来。   “哥,我在说正经事。”   “额……那么……”骆基立即露出严肃的表情,紧接着抚摸着下巴,双眼抬望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说道,“倒是有一种蜘蛛妖怪,名叫络新妇的,很厉害的?”   “络新妇?”   “没错,但事实上,她们也不是纯粹的蜘蛛妖啦。”   “都被你弄糊涂了!”   “好嘛好嘛,听我说嘛。这络新妇又叫女郎蜘蛛,顾名思义,是女郎与蜘蛛的合体。相传唐朝时有一个节度使娶了当地一个美女为妻,但这个女人却背着节度使与下人私通,后来节度使发现了此事,就将那下人腰斩,而对于他更加憎恨的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美女,便投入一个装满蜘蛛的箱子中。你刚才也看到了,蜘蛛捕食是相当恐怖的,这个女人最后只剩下一具皮包骨头,血肉器官甚至大脑都被吃掉了。但这个女人因为死得极其惨烈,其怨恨之心却得到了永生,靠着怨念将这些吞吃她血肉的蜘蛛融合一体,变成了妖怪,可以化作美女,亦可化身为蜘蛛,时常在夜晚出没引诱男子,男子一旦被其迷惑,便会被吸食掉大脑,死于非命。所以说,这种妖怪很恐怖呢。”   “这妖怪就一只吧?”   “才不是呢。这只是其中之一,最早的那个。世间惨剧不断,妖怪也叠生的嘛。”   “哦,我明白了。”骆霞恍然大悟地说,随即弹坐起来,翻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张队吗?你还记得我说过我的窗外挂着一个人头般的黑影吧,或许就是蜘蛛也说不定呢……”   半个小时后,两人在骆霞家楼下的咖啡馆见面了。幽暗的光线下,张忍的脸棱角分明,若隐若现,比白日里更加好看。   “如果是蜘蛛的话……络新妇嘛……那恐怕就不好办了。”张忍抱着肩膀,低垂下巴盯着面前的咖啡。   “那个,先前你不是说赵冬有可能变成尸解仙吗?我说是蜘蛛,也是一时猜测罢了……”骆霞见张忍脸色为难,心中有所不忍,便向安慰他。   但张忍打断了骆霞的话:“不论是尸解仙,还是蜘蛛,都只有三个结果,一,这两种妖怪都是无帮无派依靠怨念偶生的妖怪,魔气纵横,不像一般妖怪那么好对付。二,如果不能尽快破案,恐怕这个城市,尤其是黑道中,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很多无辜的人会被殃及的。”   “那第三个呢?”见张忍忽然沉声不语,骆霞赶忙追问。   “三……”张忍拖长了声音,明显带着犹豫,最终,他一咬牙,说道,“它恐怕已经盯上你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很危险。”   三天之后的中午,张忍独自来到了本市最大的酒楼——风满楼。   服务生引领着他走上二楼,来到最里面的雅间门口,这里围了不少人,但基本上都站在墙边,其中包括那天他们在赤孺那里巧遇的小混混几人,当然,在他们背后抱着肩膀依靠墙壁的正是东联邦九孔桥扛把子严罗。   推开了门,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盯了出来。围桌而坐的,只有三个人。但就连严罗都没有坐的份,这三个人的地位可想而知了。   张忍抬头看了一眼雅间的铭牌——春华——信步走了进去,狼眼散发出来的光,将众人扫视一番,见群雄个个低首,他才坐在正位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各位,久等了,我们开始吧。”   桌边左手位的是一个瘦高的男子,蜡黄脸,眉骨突出,口中满是尖牙,一笑起来,仿佛饿鬼扑面。此人年约六旬,正是东联邦帮主东方无口。   在东方无口身边,坐着一个壮年男子,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好似张飞再世,李逵投胎。这个人正是与东联邦分庭抗礼的西江月社总舵头西门有恨。   而第三个人却与这两个男人拉开一定的距离,凑近张忍坐下来,一双杏眼妩媚妖娆,婀娜的身段恨不得贴在张忍身上。   她虽是个妙龄女子,但在本市黑道上却是个跺跺脚就能掀起腥风血雨的魔头。   东联邦与西江月争斗多年,却只能分庭抗礼,从不轻易火并,便是因为有这第三股势力从中插足,形成三足鼎立之局面。   两大帮派各占半壁江山,而这第三股势力洗盘虽不大,却把手市中心商业繁华地段,犹如一枚楔子刺入两帮裂痕之中。   十余年前,无人知道染香花煞这个帮派。十余年后的今天,无人敢不给叶玉蝉这个妖媚帮主三分薄面。   即便是在今天,那两大邦首也都对这小女子毕恭毕敬。   但这小女子,却对张忍情有独钟。   她不是作假,张忍饱受她的骚扰已经三年了,如果不是今日有要事相商,他绝对不会踏入风满楼这个染香花煞经营场所一步。   一步也不会。   因为这个女人,令他也感到无法抗拒的恐惧。   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带着最美好的回忆。   三年前的初秋,张忍在红翠酒吧喝酒。他最好的战友黑狼在抓捕胡犬妖时中了埋伏,不幸牺牲。那天他一个人屠杀了三百多只胡犬妖,将这个从上古时代就隐藏在人类中繁衍生息的寄生妖怪族群剿灭。但他心中并没有涌起复仇之后的快感。反而是挥之不去的哀伤。   不知不觉,他喝醉了。   然后他嗅到了一丝暗香。柠檬的味道混合着烟草的浓郁,独特而令人悸动。香气是从人群的那头传过来的。一点一点,逼近。   显然,暗怀香气的主人是朝他走来的。张忍醉得头痛,但本能还是让他警觉起来。他嗅到那人的香气,那人却能隔着无数人头看到他的存在。   劲敌!无疑!   张忍豪饮了一口烈酒,等待着热血沸腾的战斗。   终于,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直直地看着他。   那是一张俏脸,虽不是国色天香,却也动人心魄。   “先生,能请我喝一杯吗?”   “不能。”张忍忽然没来由地怒气冲冲。   “那么,我请你喝一杯。”女人不甘示弱,那气势竟让张忍也暗惊一跳,不知作何答复。   两杯烈酒端了上来,女人抓起一杯,一饮而尽。豪气干云的模样,仿佛是头母狼。   张忍的血液也沸腾起来,女人的狼性点燃了他对战友的回忆。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心头火辣辣的,疼。于是,他将这疼痛吞进腹中,化作泪水夺目而出。   “黑狼死得很惨。”女人似乎想要嘲讽张忍,但她竟然知道黑狼的真实身份。   张忍的头脑还不至于被酒精麻醉得如同挺尸,他微眯狼眼,冷冷地盯着女人,“来者何人?”   “叶玉蝉,染香花煞的总瓢把子,无名小邦,未来的巨头。隐身于黑暗世界的大妖。梦想是当张太。”   “张太?”   “你不是姓张?”   “我们刚见面。”   “你没听过一见钟情?有道是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便停留在初见阶段吧。告辞。”   “如我所愿。再会。”   张忍本想就此甩掉这个女妖,除非她犯了三界律法,否则他不想再看到她。但她的意思却与他不同。停留在初见阶段,她对他的爱意,在以后的日子,也如同初见时一样,烈酒、怒火、红唇。   “叶小姐,就请你先说吧。”瘦如骷髅的东方无口冷声说道,“张警官要查咱们三帮有没有窝藏蜘蛛精呢。”   敢情黑暗世界三大帮派首脑皆是妖怪,也难怪,若是常人,怎么能行走在黑暗之中那么久却甘之如饴呢。   叶玉蝉妩媚一笑:“我们染香花煞可没什么蜘蛛怪,我们都是狐狸精。东方大爷的东联邦有二十万之中,藏龙卧虎,窝几只蜘蛛倒也不无可能哦。”   “哼,你别倒打一耙,那西江月也有二十多万人,你怎么不说他呢?”东方无口气哼哼地说了一句。   那边西门有恨双眼一瞪,瓮声瓮气地说道:“东方老鬼,你可不要信口雌黄。你检查过你们东联每一个人了吗?我西江月共二十四万三千五百六十七个成员,我逐一查过,确无蜘蛛精。”   “嘿,说得就像谎话。那么多人,你亲自逐一检查?”东方无口一歪脑袋,不以为然。   “别忘了我百目妖的能耐,哼,可是你这东方老头能比的?”   “嘿,你那么能耐,你怎么吞不掉我东联邦啊,你这个偷窥狂。”   “你……”   两大帮派头目立即势成水火,剑拔弩张。   “好了。诸位稍安勿躁。”张忍终于开口,随即举杯敬酒,说些客套话。这三大帮派首领岂敢不给他面子,也与他寒暄攀谈,方才那火药味十足的场面顿时冰释。叶玉蝉偷偷地在张忍耳边低语道:“我就是喜欢你这真男人的样子!”   “哼,你这只狐狸。”   “没错。所以咱们都是犬科动物,门当户对,你就从了哀家吧。”   “我有正事要办!”张忍沉声冷喝。又扭头对东方与西门两位首领说道:“我相信两位皆以查过帮众,如此说来,并无蜘蛛精潜伏。这样说来,恐怕就更加危险了。这妖怪来历不明,暗中出手,已伤了两人性命,其中一个还是东方老大的旧部,恐怕是冲着咱们这些妖怪来的”   “但你就确定是蜘蛛精所为?”叶玉蝉又妩媚一笑,端起红酒抿了一口,呵气如兰,“那赵冬的尸检你方才也说了,有些像尸解仙。这种妖怪虽然也邪毒得很,但在吸食足够的猎物令自己完成鬼魂这一步之前,可没有什么意识概念这些,就像僵尸一样,所以啊,若是尸解仙,倒也不会对我们帮派有多大的影响,倒是可会让你们警方头疼得很呢。”   “你也说了,要是尸解仙的话,就会像僵尸一样到处咬人。”张忍压低眉心看向叶玉蝉,一字一句地说道,“在赵冬之前发现的男尸,死亡状况与赵冬相似,如果赵冬是尸解仙,那么这个人又怎么解释呢?更何况现在城中也没有发现僵尸一类的传闻,所以尸解仙这个推测恐怕是站不住脚了。”   “那么,你又凭什么说是络新妇?那种妖怪,可是很难滋生的啊。”西门有恨狐疑道,“难不成,你见过那凶手的面目?”   “我没有亲自见过,但我的一个朋友见过。”张忍心中盘算,决不能把骆霞的事说出来,不然这姑娘可就危险了——黑暗世界怎么能容忍凡人窥破他们的秘密。每年黑道上都有很多喽罗莫名失踪,其实都是因为无意窥见了自家老大的狰狞真身,这才惨遭杀戮吞食。   “什么朋友?警队的?”东方无口警惕地问了一句。   果不其然,黑暗世界的大佬们警觉了——本来就对张忍有所谨慎,如今一听这小子竟然还有所隐瞒,不由得心中隐隐发怒,但又着实不敢就这样无名业火起,无端冲撞了这个比魔鬼还可怕的妖怪。   张忍却卖个关子,端起酒杯又与三人共饮了一番,这才吧嗒着嘴说道:“东方老大警觉性很高嘛……不过要是警队的见到了蜘蛛精,恐怕要吓得三魂出窍了。我那朋友,众位也可能知道,蛊神骆基。”   三位黑道首领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蛊神骆基不仅闻名四海,更是享誉中外黑道,不论是什么妖魔鬼怪,虽说讨厌他,却也忌惮他那蛊惑人心的绝妙法术,对他总是敬而远之,畏惧三分。都知道这骆基是被张忍捉进了监狱里的,虽然不知道张忍用了什么法术能够抵御骆基那传自上古讹神据比的媚心术,但怎么也想不到两个人竟然成了朋友。   “这或许就是识英雄重英雄,棋逢对手,惺惺相惜吧。”叶玉蝉悠悠地叹了一声,另外两位首领心中也多半相信了张忍的话。   “那么,蜘蛛这件事,看来还得仔细查查了。”   三人商议一番,又听张忍吩咐了几句,这顿饭局就告解散,张忍匆忙走出风满楼,转身来到巷子里,坐上警车绝尘而去。   “办妥了。最近你要小心点,要不要我去保护你?”张忍拨通了骆霞的电话。   电话那头骆霞笑得动人:“你怎么保护我啊,你要是住过来,还不天天跟我哥打架啊。”   “那么……好吧。你要注意安全。络新妇从前就是森林里最诡秘最危险的杀手,而这个水泥森林,更会成为她绝妙的屠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