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家 书   初春北平   安贞门一四合院   玉松柏下了电车,在路边摊吃了碗馄饨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北平的初春还是有些寒冷,他点上煤炉,屋中慢慢的有些温度。他打开了自己的公文包,拿出自己的采访笔记,拿出钢笔写着明天要的撰稿。钢笔没水了,正要加墨水的时候,看见了房东从窗子缝隙塞进来的一封信,信封上的那个暗绿色图腾,让他的手触电似的弹开。他颤颤微微的给钢笔加满水,继续他没写完的稿子。   一睁开眼睛,已经是清晨了,玉松柏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还有一段时间。他起身,迅速的洗漱完毕,打开自己的衣柜,有一套毕业时买的西服,那是为了应征工作穿的。他把西服装好,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锦盒,提着自己的包出门而去。   大公报社   买了两份煎饼果子,上了电车。因为是休息日,电车上的人熙熙攘攘,他挑了靠窗的位置,再次看了看时间,在心里算着。到站下车,走了一段路,来到了大公报社大楼。   “杨叔,早!”玉松柏和看门的老杨打招呼。   “早!玉记者!”老杨笑着回应。   走进办公大楼,其他编室有些加夜班未回家的同事,他一一打着招呼。来到自己的编室,加班未归的小童还依着椅子睡着。他把另一份煎饼果子放在了小童的桌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放下自己的东西,来到墙角,拿起地上的热水瓶,出门而去。   小童在香味中醒了过来,睡眼朦胧中看见了桌上的那份煎饼果子,嘿嘿一笑。   “你还没刷牙?”玉松柏说道。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满口煎饼果子的小童说,他用余光看见了那个西服包,“你还是决定去啊!”   玉松柏笑了笑,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昨天晚上的稿子,再次润色。   小童擦了擦嘴,“稿子我帮你交吧,别错过了时间!”   玉松柏看了看时间,“还有时间!”   “你会不会太淡定!”对于玉松柏如此的平静,他有些疑惑。   “那该怎么样?”   小童拍了拍玉松柏的肩膀,“想一起喝酒的话,随时!”   宣武门堂(南堂天主教堂)   穿着西服的玉松柏出现在宣武门堂的门口,宾客已经陆陆续续的到了,他穿过主殿来到后庭,远远的就听见了一群女子的嬉戏声,其中一个穿绯色的女子看见了他,在新娘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绯色女子叫上其他女子离开。玉松柏上前,敲了敲门,端坐的新娘转过身来,看着他。   “你的愿望实现了!”玉松柏说。   新娘起身,“这套西服真的很适合你!”   “谢谢!”他们看着彼此,几步之遥,却相隔千里,曾经的美好像春雪悄然融化。   “如果有一天在电车上遇见了……”新娘说。   “会问声你好!”玉松柏说。   “就当我们从来就不曾认识!”新娘悠悠的说。   玉松柏伤感的看着眼前人。   “不曾相识,也就没有那些美好的回忆,未来的日子会平常些。”新娘的眼中有些动容。   玉松柏沉默着,把手中的锦盒递给她:“祝你幸福!”   新娘接过,玉松柏转身离开,新娘打开锦盒是一对青瓷枫叶杯,她拿起其中的一个,看着杯底的那个“柏”字,眼中的泪水滑落下来……   安贞门一四合院   忙碌了一天,玉松柏终于回来了,在巷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他加快脚步:“你怎么在这儿?”   小童把自己手上的二锅头提到他跟前:“知道某人今晚想喝酒。”   “可是没有下酒小菜?”   小童变戏法的拿出了一包东西:“天上龙肉,人间驴肉!”   回到玉松柏的家里,小童帮忙整理着,看见桌上有封信,比较特别是信上那个暗绿色的图案,他好奇的拿起,玉松柏立马抢过:“家里的信。”   “你很少说你家里的事情?!”小童说。   “和所有的家庭一样,没什么特别。”玉松柏把那封家书,放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几杯酒下肚,小童有些高了:“天下的女人多了去了,你玉公子的好相貌,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女人,只要你愿意,投怀送抱的多了去了。”   “就当从来不曾相识!?”玉松柏念叨这句话。   “不相识,就没有以后的故事。”小童说,“不曾拥有的东西,也就不会失去了。”   玉松柏起身用火钳通着煤炉,炉火印红了他的脸……   大公报社   一夜宿醉,小童的头嗡嗡作响。玉松柏停了下来等着他:“快点啊,到时间了,被主编看见了又得上思想课。”   “上就上了,一个整天只会怕马屁的人。”小童嘟嚷着。   “酒还没醒啊?!”玉松柏拍了拍小童的头。   正好有同事过来,“你好!”同事先打招呼,“早!”   “早啊!”另一个同事主动的上前和他打招呼。   小童看着一个个像蚂蚁看见蜂蜜似的那些同事,上下打量着玉松柏:“你什么时候成上等蜂蜜了?”小童一转头,看见一个人,还满脸笑容,“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主编!”玉松柏捅了捅小童。   “小玉啊,你来了,路上还顺利吧!”主编殷勤的问道。   小童觉得自己的眼珠子要掉下来了。   “还好。”玉松柏有些不习惯那个经常刁难自己和小童的主编,为何今天如此这般。   “你跟我到社长办公室一趟。”主编说。   “社长吗?”玉松柏有些疑惑,他看了看身边的小童,小童也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我跟你一起吧!”小童义气的说。   “社长又没找你,你的活做完了?”主编另一副嘴脸对小童说。   玉松柏跟着主编来到社长办公室,刚走进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他愣住了。   “小玉啊,过来坐啊!”社长说。   沙发上的人转过身来,自己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怎么,像不认识啊?”那人说。   “父亲!”玉松柏叫道。   “小玉啊,你口风可真紧啊,玉老板原来是你父亲。不,应该叫玉少爷!”主编说。   “小玉啊,你父亲难得来,今天放你的假,陪陪你父亲!”社长转身对玉老板说,“景珏啊,记得座谈会一定要来。”   玉松柏和玉景珏来到附近的一家小餐馆,玉景珏看着这简陋的餐馆,看着玉松柏好像很熟悉:“你经常来?”   “嗯,晚上一般会在这吃完再回家。”玉松柏回答。   “你可以住宣武门那边的公寓,让岑妈来照顾你。”玉景珏说。   “我现在很好!”玉松柏说。   “做玉景珏的儿子,让你很为难吗?”玉景珏说。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玉松柏说。   “你是不是收到信了?”玉景珏问。   玉松柏看着父亲:“您怎么知道?您也收到了?”   玉景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二十五年前收到过!”   玉松柏有些不明白。   “我和尹社长说了,给你请了一个月的假,你收拾一下,今天先跟我回天津。”玉景珏没有商量的说。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玉松柏想起了自己那个南方的家,这次自己再没其他借口了。   小童看着收拾的玉松柏:“好小子,认识你这么久,竟然不知道茶叶大亨玉景珏是你老爹。小弟眼拙,原来是玉——少——爷!”他拖长声调。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阿松!”玉松柏说。   “怎么可以!玉——少——爷!”   “别让我感觉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玉松柏说。   “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吗?”小童想起了玉松柏的那份家书。   “有些事情,”玉松柏继续整理着,“一个月我会再回来的。”   “你们玉家是大茶商,卖的还是极品的白毫银针。”   “知道了,极品的白毫银针吗?两大盒够不够?”   “够够够!有一个有钱人做朋友真好。”小童说。   “收回了啊!”   小童立马闭上嘴。   天津佛罗伦萨道别墅区   玉松柏看着这个完全西式的家,想起了自己十年前第一次踏进这个家,这个完全和玉壶镇不同的家。玉壶镇的那个家让自己想起阴霾的梅雨季,而这里让自己感觉北平炙热的夏季。   “松柏来了!”一个娇美的声音说。   十年的时间对于眼前的这个女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樱姨!”   “十一少爷!”一个女佣叫道。   “岑妈!”玉松柏看见了自己熟悉的人,岑妈是玉府的老佣人。   “我已经准备好你最喜欢的梅菜扣肉。”岑妈说。   “好久没有吃到家里的饭了。”玉松柏开心的叫道。   玉景珏看着自己的儿子,岑妈更像是他的亲人。   晚餐过后,玉景珏把玉松柏叫到书房,拿了根雪茄,递给玉松柏,玉松柏接过,玉景珏给自己点上一根,把火递给玉松柏,玉松柏说:“我不抽烟的。”   “火车票已经给你买好了。”玉景珏说。   “您说二十五年前您也收到过这样的信?”玉松柏问。   “有些东西你带回家吧!我让岑妈给你打包好了。”玉景珏岔开话题,“送给谁的,分好了都写上了名字。”然后转身打开书架上的暗格,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玉松柏,“这个留在你不得已的情况下再打开吧!记得是不得已!”他慎重的叮嘱着,“一定要记住!”   玉松柏接过,感觉盒子有些分量,“知道!”   玉景珏看着他,欲言又止,“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起程。”   “是!”玉松柏恭敬的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玉景珏说:“做玉景珏的儿子是不是很痛苦?!” 正文 (二) 乡 音   西藏八宿邦达   “八宿”藏语意为“勇士山脚下的村庄”,属三江流域高山峡谷地带,它是茶马古道滇藏线必经的一站。   “叮当叮当叮当……”一阵清脆的马铃声传来,一对马帮缓缓的进入了多拉神山的中断。暮色已深,马帮的马锅头姜爷看了看天色,挥了挥手,马帮停了下来:“今天就在这儿过夜吧!”   马帮按扎了下来,先给马添料加草,让马先食,然后朝着马帮行进的方向架起了锅桩,升火准备做晚饭。头发泛白的姜爷,来到一高处,赵大树也跟随而来,看着那些被风侵蚀过的石灰岩风貌,在暮色中显得特别的孤独。他看见了又一处的佛像,寻着那佛像而去,已经有一人先了他一步,那人虔诚的膜拜着,口中还喃喃念叨。   佛像被风蚀的恰到好处,仿佛是天人雕凿,浑然天成。一路走来看见了很多这样的佛像和六字真言,而眼前的这个人见佛就拜。炊烟已经袅袅升起。   “您在向佛祖祈求什么?”赵大树问。   那人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转身往炊烟的地方而去。赵大树再次看了看佛像,依稀还能分辨出佛像的姿容,他双手合十拜了拜,见佛就拜,佛祖会保佑的。   回到马帮大家已经围坐在锅桩周围,姜爷坐在饭锣锅正对面,赵大树坐在他的对面。   “姜爷就不能收留他们,来历不明,会给马帮带来麻烦的。”赵大树身旁的一人对另一人说。   “见佛就拜,信佛的人都坏不到哪去!”另一人说。   “可是那个穿黑衣的人,包裹的那么严实,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不过确实有些奇怪!”   “是很奇怪!会不会得什么怪病啊!?”   “肺痨?”   “没见他咳嗽啊?”   “不会是麻风病吧!”……   赵大树抬头看着远处那个火把下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刚才那个拜佛的人,另一个完全淹没在黑色中,不走近看发现不了他的存在。赵大树起身来到姜爷的身边,把自己的酒壶递给姜爷:“姜爷!”姜爷接过,仰头就是一大口,火辣辣的酒滑入喉咙,全身一怔,“好酒!”   “将来有机会去北平,我请您喝正宗的二锅头!”赵大树说。   姜爷手中的酒壶被另一人拿过,仰头也是一大口:“和我们家乡的‘酒娘’比可差多了。”   “琨爷是客家人?!”赵大树问。   “你怎么知道?”琨爷问。   “因为‘酒娘’,客家人把初开坛提取的酒,称之为‘酒娘’。”赵大树解释。   “赵老弟,跟马帮是不是屈了点。”琨爷说。   “乱世能生存已经不容易了。”赵大树说。   姜爷起身来到栓马的地方,叮嘱着那些人。   “下半夜会有风雪!”琨爷说。   赵大树看着远空中的那轮弯月,思念起遥远的家:“月亮升起的地方,是故乡!”   琨爷抬头看着那轮似轻舟的弯月,哼起了歌谣:   “月光光,秀才娘,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门口一口塘,放个鲤妈八尺长,长个拿来煮酒食,短个拿来讨姑娘……”   南下的火车   赵大树在那首《月光光》中醒来,窗外的天色似混沌初始,他起身,想着已经进入了南方地段,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潮湿。他来到上下车的门口,从怀中掏出那把师父留给他的旱烟,并不点燃,但是抽着,在马帮的日子,就靠它陪着自己了。   玉松柏看着地平线上的那抹金黄,仿佛破土而出,一点点渲染着这个世界。树披上了金衣,秧苗染上了霞光,村庄里炊烟袅袅的往最高处飞去,远离尘世的寺庙晨钟悠扬,鸟儿鸣音吟唱,与晨钟相依。潺潺的流水仿佛就在耳边,最早知春暖的鸭,悠闲的嬉戏,是自己看到的还是自己记忆中的?玉松柏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已身在那一望无际的茶丛中,手轻抚着茶叶上晶莹的晨露,凉意的露水打湿了自己干涸的心,心渐渐变得充盈,他睁开眼睛,一轮红日就在那飞驰的树梢上,尘世的喧嚣在那轰隆隆的车轮声中醒来。   赵大树看着那轮红日,想起那邦达风雪后的红日,仿佛一样,但是多了些温暖,他摸了摸怀中的那个青瓷瓶,“回家了!”他轻声的说着。   玉壶镇白茶山   辛晓一个月之前还在上海喝着咖啡,而一个月后的自己开始喝着茶。天还没亮,她和相约好的细妹去往白茶山,同行的还有玉壶镇上其他的姑娘和媳妇们,她们称之为茶娘。细妹说,到了白茶山,日头升起,茶叶上的露水已干,正是采茶时。同行的茶娘说着各家的琐事,时而笑声泠泠。   辛晓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踏上这片白毫银针生长的土地,才明白怎样的山水孕育了这茶中的“西施”。   (一个月前)   辛晓作为一位优秀的西洋医生,被玉壶镇的镇长邀请。南行的火车,数日的疲惫,在那悠然缓行的客船上,两岸的青山中,悄然的散去。站在船头,看着那暗绿的水中,依稀看见那水中的精灵,不似豫园的那般华丽,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来到这个世外桃源。   刚踏上这块土地,鼻尖已经飘散着沁入心田的芳香,翻过山头,进入了脚夫口中的“白茶山”。站在山脚,看着那层层叠叠,似如被渲染成绿色的云霞,在那绿色的云霞中涌动着云中精灵,脚夫告诉她那是采茶的茶娘。耳边传来:“清露潜游,碧烟入云,笠毡仙子玉指霞行;仙客远临,幽兰沁心,瑶池琼浆堪比佳茗;一盏入喉,浣浮世浊衣,聆空山鸟鸣,送暮鼓晨钟,醉卧翠云中……”   “好词!”辛晓虽是华裔,但自幼受父亲身教,深喜诗词的美妙,可没想到在这茶山之中,从茶娘口中听到如此妙曲。   脚夫说:“玉家十四小姐写的词,茶娘们配上古调,偶尔清晨采茶时唱唱。”   在此妙曲中,喉咙突感一股清香,眼前那叠翠的绿云向远空伸展……   今日,自己已经身处在绿云中,与笠毡仙子为伍,站在山中往下看去,绿云变成了春仙子的裙摺,一波接着一浪。   “雨天不采,露水未乾不采,细瘦芽不采,紫色芽头不采,人为损伤芽不采,虫伤芽不采,开心芽不采,空心芽不采,病态芽不采,号称十不采。”细妹仔细的给辛晓说着白毫银针的十不采。   “三月春风长嫩芽,村庄小妇解当家。”其中一个茶娘开声唱道,另一个接道:“残灯未掩黄粱熟,枕畔呼郎起采茶。”细妹接道:“茶乡生计即山农,压作方砖白纸封。”然后是众女声齐声唱到:“别有红笺书小字,西商监制自芙容。六水三山却少田,生涯强半在西川。锦官城里花如许,知误春归几少年。深山春暖吐萌芽,姊妹雨前试采茶,细叶莫争多与少,筐携落日共还家。头遍采茶茶发芽,手提茶蓝头戴花,姐采多来妹采少,采多采少早回家,莫让爹妈把心挂。二遍采茶正当春,采罢茶叶绣手巾,两边绣的茶花朵,中间绣的采茶人,姐妹绣花用了心。三遍采茶忙又忙,又要采茶又要插秧,去插秧来茶叶老,去采茶来秧要黄,采茶插秧两头忙。”在女声中时而符合着几声男子吆喝声。   这是首采茶歌,在不同的地区,用着他们各自的曲调传唱着。   山脚下的玉松柏听着这首熟悉的采茶歌,冲着茶山上兴奋的大声的吆喝着:“吆——喝——喂!”   来接他的家人,看着这样的玉松柏说:“少爷,欢迎回家!” 正文 (三) 客 临   政和县   赵大树简易的吃了点东西,在卖梨的鼓吹下买了些天井洋白梨,不知是不是正宗的,不过倒也果大肉鲜。试问了一下去玉壶镇的路程,说是有一天的路程,得坐船,并告诉他是走了弯路的,不因拐到政和县城来,并且船只有玉壶镇的墟市才有船往,不巧刚过了墟市所以得再等数日。   赵大树一时无聊,便逛着政和县城。买了壶“酒娘”找了个闲情的地方,慵懒的喝着,渐渐的依靠着睡去……   西藏八宿邦达   赵大树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被人捂住嘴,他猛然惊醒,本能得挣扎着,那人在他耳边轻声的说:“是我!”赵大树此时已经清醒,听出了此人的声音。那人接着说:“跟我来!”赵大树猫身爬起,跟着眼前的人。已经起风了,看来风雪降至。   “琨爷,去哪?”赵大树压声的问。   “前面!”琨爷说道。   在夜色中看见一个鬼祟的身影,赵大树问:“是谁?”他们尾随着那个鬼祟的身影,时而匍匐在地,因为那个身影经常警惕的往后看,在风的掩护下,赵大树和琨爷并没被发现,就这样跟随了数里,琨爷贴地听着,“前面有马蹄声!”   赵大树也贴地,“难道还有其他的马帮?”赵大树猛一想:“莫非是……”   “原来真有内鬼!”琨爷说。   “难道马帮还做其他的营生?”赵大树问:“如果是为茶而来,他们是不是动静大了些!”赵大树疑惑,当初他答应主家走一趟,是因为还父亲欠主家的人情。   “滇生产的不仅仅是茶!”琨爷说。   “玉!”赵大树明白了过来,“我得通知姜爷去。”赵大树起身,“琨爷!”   “我要看看内鬼是谁?”琨爷说。   “那您自个小心。”赵大树叮嘱,然后转身按原路返回。   还没回到驻地,远远地已经看见了火光,“不好!出事了!”   从风中传来惨烈的叫声,赵大树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你们再不说,死了的人可得再加一个了!”一个坐在高大白马上的人用藏语说着,赵大树听不懂,可姜爷听的懂。   “我们只是收留了他们,他们什么时候不见了,并不知晓!”姜爷用藏语说道。   “你们知道吗,你们收留的是魔鬼,对魔鬼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一个佛爷似的的人说道。   “魔鬼?”姜爷并不明白,他想起那个密不通风的黑衣人:“是个病人吧!”   那些人一听说病人,眼睛里透着惊恐,大声的呵斥道:“魔鬼,是个魔鬼,从地狱来的魔鬼!你们交不交出魔鬼?”话音未落,未提防一把利箭即将飞出。   “小心!”赵大树大喊,如闪电般飞身飞腿往那个射箭的驾骑踢去,马一声嘶啼,姜爷纵身飞石撞击利箭,利箭转变方向擦着一人的肩膀而过,马帮其他的人同时跃起反抗着那些藏人。一时间厮杀一片……   政和县   赵大树感觉有一双手在自己的怀中,一睁眼,那只手已经偷走他怀中的物品,飞奔而去,他猛然起身追着那个贼,看那贼的身手非等闲。他们俩一前一后在政和县的街头飞奔,“好身手!”赵大树心理暗暗叫道,“没想到政和县竟然有这等身手的飞贼!”   那飞贼竟挑人多的地方去,穿行在人流中如在水中畅游的鱼。赵大树探案中遇见过很多的高手,也与他们交手,能站上风的有,但并不多,没想到今天在这个小县城却有些要败下的局势,可是那东西是故人所托的珍如生命的遗物,他加快了脚力。眼看就要追上,也依稀能看见那人的容貌,一张如时迁的模样,嘴角还挂着轻蔑的讥笑。“不好!”赵大树一叫,原来那飞贼已到桥中,飞身往桥下跳去,轻盈地落在了一艘货船上,赵大树欲跟随而跳的时候,那货船已经始远,船上的飞贼摇了摇手中偷来的物件向赵大树示威。赵大树只能无言的看着那货船远去。   玉壶镇   春日里,在南方,最让人心旷神怡的是那一片黄澄澄的油菜地,它们争先地伸展着自己的美姿,要在春风中竞出个伯仲。一座饱经风霜的亲恩牌坊下,伸展着一条路,这条路通往那个世外的茶乡——玉壶镇。玉壶镇由来出自一首宋词:   青玉案元夕   【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玉壶光转”玉壶般的明月萤光渐渐西斜。站在高处俯瞰玉壶镇就如满月。一个镶嵌在夜空,一个印刻在茶乡,遥望相辉。还有另一个原因,玉壶镇只有一个姓氏——玉,他们是明朝时期由中原迁徙而来的客家人。   进入玉壶镇必经玉溪河上的康泰桥,以杉木为料,一钉一铆,凿榫衔接,横穿竖插,桥面上盖起瓦顶长廊桥身。桥身为四柱抬楼式建筑,桥顶建造数个高出桥身的瓦顶数层飞檐翅起角楼亭。入镇时,桥上有终年自备的茶,可供品饮,歇脚时也可体会景人相融之谐。   玉溪河穿流于玉壶镇的每家每户,与独特的九厅十八井的院落相依,架飞檐翘角,斗拱垒撑,站柱雕梁。古人的传说、先人的传奇、自然界的生灵,在门庭窗棂上描绘;在社坛书院中流传。   玉家庄园   玉壶镇的中心——玉家庄园,建在玉溪池上。俯瞰玉家庄园,如一朵美丽的花萼,而整个玉壶镇就是以这个花萼为中心,玉溪河水,穿街过巷,起居饮用,庭院水戏;粉墙黛瓦,青石引路;百年古槿,千年苍枫;红门彩栋,金匾银联。一条中轴线,穿过玉家庄园,把玉壶镇一分为二,东玉壶和西玉壶,看似错落无章法,可一切又恰到好处。   花萼般的玉家庄园,碧荷托华池,曲径泻幽泉,独占风水之源。大门两侧石狮威震,一对“门当户对”,蕴阴阳乾坤。前厅大门增设中门一道,又称“仪门”,喜庆之日、贵客光临时开启。中门立柱上雕鱼樵耕读,刻南北财神,斗拱上栩栩如生的“三国演义”,临厅堂正中处的“百子闹元宵”。   此时,厅堂中站立一人,正是17岁离家求学一直未归的玉家十一少爷——玉松柏。再次回到玉家庄园自己已经远离那个17岁的少年十载。丫环、妈妈们忙进忙出,十载!相熟的面孔都变得陌生。洗漱,换净衣,换去洋服,穿回长衫,在丫环和妈妈们的整理下,在北平的无名小记者远离了,玉家珍贵的十一少重回。他看着镜中的那个人,有些陌生。其中一位地位比较高的芹妈妈说:“十一少,当家奶奶说,先得见过大族长孟太爷,后再回……”还未说完,就听见:“十一少,十一少!”一短襟青年兴奋的呼喊着,额头大汗淋漓。   玉松柏听到此人的呼喊,也兴奋了起来,一旁的芹妈妈怒视着那青年,青年一看见妈妈脸色,瞬间收住脸上的阳光:“芹妈妈!”毕恭毕敬的站立一旁。   玉松柏说:“芹妈妈,你回母亲,见过孟太公,再回春晖堂。”芹妈妈点了点头,玉松柏指着丫环们手中提着的礼盒说:“海子,帮忙拿礼盒,和我一起见孟太公去。”   海子眼睛中瞬间一道喜悦闪过,在芹妈妈看他之前,藏起:“是,十一少!”毕恭毕敬。   前头两位丫环提着灯笼领路在前,海子跟着玉松柏,与前后的丫环们保持着距离。   “十一少,您太不讲义气了。”海子小声的嘀咕着。   玉松柏知道,海子还在为当年没有带他去北平而不平,“说吧,想我怎么补偿你?”   海子嘿嘿一笑:“还没想到,本来是我去接您的,临了又派活给我。”   “唉,都当爹了,怎么还是老样子!”   “少爷,您怎么知道?”海子奇怪。   “我有顺风耳千里眼!”玉松柏说,然后贴近海子:“恭喜了!荣升为爹了。”   海子又是嘿嘿一笑:“少爷也得加把劲,当家奶奶说玉家现在最缺的就是小小少爷了。”   玉松柏一听这句话,脸色变的僵硬起来。   海子意识到了自己说过头了:“少爷!”   玉松柏沉默着。 正文 (四) 月 乡   玉家庄园春晖堂   见过孟公后,玉松柏来到春晖堂,玉家的当家奶奶翎二奶奶正在和玉家大总管玉根生对账。玉松柏被丫环领到了偏厅,端坐着。翎二奶奶对玉松柏从小管教很严,人前人后必须得体。而玉松柏也不负所望,成了翎二奶奶的骄傲。   “如果不是因为祭祀的事情,你父亲也不会放你回来。”翎二奶奶对于十载没归的儿子有些不满,“出外求学,东渡留洋,说是为了发展玉家的家业,玉家的家业重要,可是玉家的香火更重要!”   玉松柏上前迎着翎二奶奶:“母亲安康!”   翎二奶奶上下打量着儿子:“到比以前壮实了些!海子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你娶回来的媳妇就只是个摆设啊!子吟16岁过门,如今已经二十有六了,你想让她守着空房过甲子!”   玉松柏沉默着,17岁到北平上京师大学堂,21岁东渡日本,25岁学成归国,文汇报的两年记者,匆忙的十年,远离玉家的十年,他又回到了起点。   “子吟可是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她应该是你玉松柏长子的母亲。”翎二奶奶接过丫环递过来的茶,“不清不楚的,进不了玉家的门!阿娣,去把芹妈找来!”翎二奶奶打发了丫环,偏厅就剩下母子二人,她拿起案台上的一炷香,点燃,递给玉松柏,玉松柏接过,翎二奶奶打开案台上的暗格,原本挂鎏金福字的地方,出现一个供台,摆放了一个无字的牌位。   “上柱香,道声平安吧!”翎二奶奶说。   玉松柏三叩九拜。   西藏八宿邦达   一场罕见的暴风雪,掩盖了一切。一只黑漆漆的手,从雪中挣脱了出来,皑皑白雪中,一个黑影爬了出来,急促的喘着气,呼吸着肺部需要的一切氧气。黑色中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闪烁着,他尝试着站了起来,仿佛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看着这白茫茫的一片,记忆中的风蚀岩地貌,如今都被白色覆盖着。白色中有细微的颤动,他上前,把耳朵贴在雪面,“活着!”发出的声音很柔弱,可是却足够震动自己那颗微弱的心,他开始拼命的用双手刨着,冰冷的雪让原本冰冷的自己更加冰冷,他摸到了那个有温度的手,他加快了速度。   “啊!啊……”赵大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冰冷的气体,从他的口中涌入,他睁开了眼睛,逆着阳光他仿佛看见了一双眼睛,那是神的眼睛吗?黑衣人把他从雪中拽了出来,赵大树麻木的身体,开始有了痛楚,“啊!”那是从他的左手传来,一滴鲜血如花滴落在白色的雪地上……   赵大树还来不急去查看自己的伤口,只看见前面数丈之远的雪在浮动:“还有活的!”他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黑衣人却一动不动的看着那白雪上的那滴血花。   “唉!谁!过来帮忙!”赵大树呼喊着,黑衣人反应过来,上前和赵大树一起刨着,是马帮的人。   “一定还有……还有活着的!”赵大树仔细的搜寻着,他们三人就这样不停歇地刨着,找着,有已经僵硬的,也有残留最后一口气被拉回来的,有马帮的,也有那些藏人,此时大家的共同念头就是,“活着!”   就这样一个时辰过后,赵大树终于找到了马锅头姜爷,不过身躯已经冰冷,赵大树捶打着姜爷的胸口,一边喊着:“姜爷,马帮的兄弟们还得由您带回家呢!您可不能就这么睡了!啊……姜爷…姜爷……老姜头!”   赵大树感觉自己鼻腔一股辛辣,双手有些颤抖了起来,黑衣人拿着鹿皮袋,递给了赵大树,赵大树明白了过来,扒开塞子,仰头一大口烈酒,然后往姜爷脸上喷去,其他人扶起姜爷的头,赵大树把烈酒往姜爷的口中灌去,酒大部分都流了出来,赵大树还是不停的灌,其他人帮忙,用烈酒搓着姜爷的身体,终于姜爷的手动了起来,然后是头,姜爷被烈酒从鬼门关拖了回来,大家欢呼着……   政和县茂源客栈   赵大树一睁开眼,一道黑影闪过,他翻身从床上跃起,一直追到大街上,寂静的街道,在月色下宁静如水,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难道是幻觉!自己怎么进入这南方地带,变得迟钝了!他转身回到茂源客栈,此时才发现,客栈的大厅里,一人孤灯独饮。那人拿了一个新杯,斟上酒,说:“远方来的客人,为了今晚如此美的月色,共饮一杯!”   赵大树上前,在那人的对面坐下:“您怎么知道我是从远方来的!?”   那人笑了笑:“首先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您’,”他看了看赵大树的脚。赵大树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应该是脚上带着毛边的靴子,他笑了笑:“看来得入乡随俗了。”赵大树从余光中看见桌旁的那些喝完的空瓶,“兄台,思愁万千!”   那人笑了笑,端着酒杯来到天井,看着四方的夜空,还有那高挂的明月:   “月光光,秀才娘,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门口一口塘,放个鲤妈八尺长,长个拿来煮酒食,短个拿来讨姑娘……”   赵大树觉得那人唱的这首歌谣,有些熟悉,仿佛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人也在唱着这首歌谣……   玉家庄园苦梅居   玉松柏走进苦梅居,映入眼帘的两株苦梅,在月色下一如十年前一样,庭院里的灯笼有些孤寂,空空的守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副驼铃,摇了摇,铃声清脆的在苦梅居回响。   “哥!柏哥哥……”   玉松柏连忙收起手中的驼铃,苦梅居的门口出现了一位花龄少女,跨入院门,灯光下,一对月牙弯眉,如秋葡似的的双眸,唇边的浅浅酒窝,让这张脸更加灵动。   “十七!”玉松柏认出了照片上的人,“十七都这么大!以前只能在照片中看着你长大,现在就在眼前倒认不出来了。”   玉家的十七小姐玉松柃上前抱着玉松柏,就如小时候一般,玉松柏反而有些尴尬,一时还没法把这位少女当成那个七岁的小妹妹。   “柏哥哥,是来看四婶娘的吧!”玉松柃放开玉松柏说,“你走了没多久,四婶娘就住进玉壶楼了。”   “玉壶楼?!为什么?”玉松柏不明白为什么会是玉壶楼,那是玉家庄园的禁地。   “柠哥哥的牌位就在玉壶楼,四婶娘也许觉得那离柠哥哥最近吧。”玉松柃说。   “小姑姑呢?”玉松柏想起了玉家的十四小姐,也就是他们的姑姑,也是景字辈里唯一的女儿——玉景瑄。   “小姑姑这段时间住窑上,她在等着出窑,等着奇迹的出现。”玉松柠说。   “小姑姑,一点都没变。”玉松柏也是跟着玉景瑄学会了制瓷。   “柏哥哥,你怎么不问问子吟嫂子怎么样呢?”玉松柃问。   “今天的月色真好,很多年没遇见这么美的月色。”玉松柏抬头看着那盈月,清凉如水。   玉壶镇康泰桥   在这美丽月色中,不经意间,辛晓已经走到了康泰桥,这是入镇的唯一,也是出镇的唯一,在这座蕴意安康泰然,国泰民安祝福的桥,带着离乡人的牵挂,也收着回乡人的思念。辛晓上了康泰桥的最高层,风清清凉凉,她看着以玉溪河为分水岭的不同景致,一边是绵延的青山,在那青山后是玉壶人的希望——茶园;一边是万家灯火,星火点点,那是玉壶人家繁衍生息的家园。   “家”!这个字对于辛晓来说,有些模糊,也许是因为自己天南地北的行走,在海外长大的自己,没有家的归属,那是异乡,自己黄色的皮肤在那是个异数,可是回到和自己说着同样语言,有着一样皮肤颜色的地方,自己还是很模糊于这个“家”字。   在这样的月色下,在这个美丽的茶乡,这个“家”字开始有了些轮廓。难道是自己喝了这里茶的缘故?!   从不远处隐约传来孩童的哼唱,似近似远:   “月光光,秀才娘,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门口一口塘,放个鲤妈八尺长,长个拿来煮酒食,短个拿来讨姑娘……” 正文 (五) 瓷 心   东玉壶素冠青窑   东玉壶的西北角,依山一座青窑厂,厂门悬挂已经斑驳的匾额,龙飞凤舞“素冠”两字。素冠青窑是玉家祖先从族地迁至于此,素冠青窑出产的青瓷是搭配白毫银针最绝佳的器皿。喝什么茶配什么茶具,浑然天成,品茶之极乐!妙玉喝茶就是极致。   茶中美人的白毫银针,银装束裹,取玉溪泉的水,配于温润的素冠青瓷,焚香品茗:杯中——银丝满盏;喉深——阳雪沁心;耳畔——空山鸟鸣;心怀——兰之猗猗。人生之妙,不外乎以此,何羡仙人琼浆!   玉景瑄,玉家景字辈的唯一女儿,在家族中排行十四,也是玉家的一块美玉,芳龄已过而立,因未嫁,依旧如玉般温婉,似茶般清远。玉松柏看着玉景瑄的背影,眼前浮现十年前渡口玉景瑄送别自己的情景,小姑姑活得还是那么脱尘。   “姑姑!”玉松柏轻声的唤着。   玉景瑄太过于专注刚刚出炉的青釉莲花瓶,因为数月的研制,一炉又一炉的期盼,只见她起身来到一堆瓷砾旁,把手中的青釉莲花瓶砸碎在瓷砾中,玉松柏来不及阻止:“姑姑!”   此时玉景瑄才恍然身后的人,转身:“小松!”上前拥抱着玉松柏,“欢迎回家!”   玉松柏抱着玉景瑄,玉景瑄的发间一股银针茶香,“姑姑还是那么好闻!”玉景瑄一直都是用银针茶洗头,从小就如此,所以身上有股特有的茶香。   玉松柏看着那如丘的瓷砾,“姑姑还是那么的力求完美!”   玉景瑄笑了笑:“回家,我该休息了!”她散下发髻,一头黑丝如瀑布,“小松,陪我喝两盅!”   玉景瑄不善饮酒,却偶尔会小酌,玉松柏一直很奇怪爱茶的小姑姑,为什么会喜欢独酌。   “好!”   “梅菜扣肉!”玉景瑄笑着说。   “人间极美!”   “可惜的是,不是芩妈亲手下厨的!”   “回来之前,我吃了,芩妈亲手!”   “你诱惑我!你看,你父亲是与多专制!”……   姑侄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远离素冠青窑。   玉家庄园缨湖玉壶楼   玉家庄园是玉壶镇的中心,整个庄园鸟瞰如花萼,花萼的正中心就是玉壶楼,如一月下美人屹立在缨湖之上。缨湖之水,并不来源于玉溪河,因为它原本就是泉眼,湖水温热,冒着烟雾,玉壶楼在云烟之中,彷如仙境,要到达玉壶楼,必须泛舟,湖水很深,若要游过还是可以到达,但是此行为是被禁止的,缨湖之水是圣洁之水,怎能玷污!原本玉壶楼就是个禁地,非特定的日子,是不能进入。   “叮叮当当……”此时从玉壶楼里传来一些敲打声音,依稀看见一些人影在玉壶楼的正厅。   辛晓停步注目着,隐约看见一副——棺椁,一副还未完成的棺椁,“玉家有丧事吗?”她疑惑着。   玉松柏也看见了玉壶楼大厅的那副棺椁,看着那未完成的棺椁,朱红的漆如血般扩张,他不自觉的往后退着,惊慌中才发现还有一人,一女子也在看着那棺椁。   辛晓被声音惊扰,转头看着,四目相对……   “辛先生!”玉府一丫环叫着,“太爷说先生一定是迷路了,原来真如太爷说的!呀!”那丫环这才看见一旁的玉松柏,“十一少爷!”毕恭毕敬。   “太爷旧疾犯了吗?”玉松柏想着自己刚回来见太公的时候,就觉着他气色不好。   “是的,所以请了辛先生来瞧瞧!”丫环解释说。   正说着,玉壶楼的第二层,左侧的一扇窗开了,辛晓和玉松柏同时看去,只见一妇人,一身黑衣,脖子上挂着菩提佛珠,玉松柏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四婶娘,也是她的姨母——羽四奶奶鲁羽沁,和翎二奶奶鲁翎汐正是亲姐妹。羽四奶奶想是也看见了对岸的玉松柏,微微的招了招手,玉松柏也伸手回应。   “先生!”丫环叫着。   辛晓反应过来,转身跟着丫环离去。   政和县码头   终于等到了墟市,赵大树必须得离开,可是丢失的故人之物,该如何?如果错过这次的墟市,下回就会错过时日了,先走看看情况如何,再做下步的计划。   码头上船只拥挤,运货载人,水泄不通。赵大树打听着去往玉壶镇的船支,意外的是前往玉壶镇的船上,人却零零星星。他向船家打听,才知道,因为现在是采摘之季,都忙着采摘新茶。赵大树打量着船上的人,看见一眼熟的。那天因为是晚上,没看仔细,也许是白天的原因,也许是换了套装束的原因,总之有些不同。此人有些清瘦,个头很高,蓝色长衫,身姿挺拔,胡子整理过,不似那晚颓废,不过眉头紧锁。身后跟着一位短衫,身材稍胖,样貌敦厚,一脸福态。赵大树并没有上前招呼,只是自己找了个角落。看着两岸青翠的山,眼前浮现出八宿邦达的雪山……   西藏八宿邦达   赵大树钦点着活下来的人,把能找到的死者掩埋。姜爷缓过来了,清理着马帮的货物,带着那些活着的人,一件一件的挖掘寻找。姜爷跑马帮从十五岁开始,到现在满头白鬓,风霜雪雨,刀山火海,数次从鬼门关折了回来,看来阎王爷觉着他这把老骨头太硬。不管经历什么,他都保全着东主的货物,这是他姜爷的信誉。马帮的人都忙着清理风雪后的残局。   赵大树突然意识到,那些活下来的藏人,他一转头,就看见了他们把黑衣人逼在了一个旮旯里,一路拜佛的人用自己身体护着那黑衣人,口中说着藏语,语气虚弱却很坚定。赵大树赶紧叫着:“姜爷!”   姜爷转头看着赵大树,赵大树已经向那群藏人走去。姜爷带着存活下的伙计一起围了过来。赵大树不懂藏语,只能看向姜爷,姜爷上前来到领头的藏人跟前用藏语和他们交涉着。其他人都紧绷着,赵大树护着那两人,终于达成了某些协议,气氛缓和了下来,姜还是老的辣!   大家都疲惫了,开始架起锅庄,生火,也许是共过生死,两队人马开始渐渐散去敌对,说藏语的说藏语,说汉语的说汉语,再说不清楚的就用肢体语言。只不过那两人还是远离着人群。赵大树拿着些食物来到他们一起,拜佛的人会些简单的汉语,赵大树知道了他叫平措,黑衣人是他的主人。但却没有告诉赵大树,他家主人叫什么名字。   玉壶镇   康泰桥   赵大树看着眼前的康泰桥,来到桥头饮茶处,用竹子做的茶勺,给自己舀了一大碗茶,一路的风尘在那碗清爽的茶中消散。这一路,看着那满山的茶,还有那些隐没在茶中的采茶娘子,再看着眼前的这座世外桃源,他不禁的笑了起来:“真是个好地方!玉壶镇……康泰桥……白毫银针茶……真是个世外桃源!”他穿过康泰桥,看见一位老妪,步履蹒跚,他上前搀扶着:“老人家这是要去哪?”老妪用手指了指康泰桥。赵大树明白过来:“您是要过桥啊!”老妪点了点头,赵大树扶着她上了康泰桥,老妪拍了拍他的手,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自己过桥。赵大树松开搀扶老妪的手,老妪摆了摆手,让赵大树自行去吧。赵大树看着老妪过了桥心,才掉过头进入玉壶镇。   西玉壶云享客栈   玉壶镇只有一家客栈——云享客栈,和其他地方的客栈并没有不同,只不过多了些茶,到了茶乡,当然少不了茶,老板很热情,客人不多,就更加,真是宾至如归。   赵大树整理着自己的行李,拿出一个青瓷瓶,用手轻抚着:“回家了!” 正文 (六)霞 帔   玉家庄园   溪阁   溪阁是玉家的藏书阁,玉家祖上在明朝时,曾是官宦人家,后因政见与当权者相左,被贬回了故土,后人不再入仕途,不为官做学问,数代累积这高三层八角玲珑阁,书藏3万多册。   而此时的玉松柏正徜徉在书海中,废寝忘食。   “咯咯咯……咯咯咯……”玉松柏微微的睁开眼睛,耳边银铃般的笑声,他寻着那笑声,“玉穗儿!”他脱口而出,“好漂亮的霞披!”一个身着霞披的女童,脸色羞红,手紧张的扯着那绣着凤穿牡丹的霞披。“玉穗儿要当新娘?”女童含羞的点了点头,“新郎是谁?”玉松柏问。女童不回答,只是咯咯咯的笑着,“你要嫁给谁?谁要娶你?”玉松柏继续问,女童依旧只是笑着,那笑声似一张网,围罩着玉松柏……   “十一少,十一少!”   玉松柏惊醒,“玉穗儿!”玉松柏惊呼。   海子惊愕地看着玉松柏,脸色瞬间刷白,玉松柏看着海子,还有海子眼中的惊恐,说:“我怎么睡着了!”   “十一少!”海子怯怯地叫着。   “已经掌灯了!”玉松柏看着海子手中的灯笼。   “二奶奶叫我唤你用餐!”海子说。   玉松柏收拾着被自己弄得有些凌乱的书,海子帮忙,一边不时的看着玉松柏。玉松柏说:“我没事,只是有些疲惫!”玉松柏把书整齐的放回原位,“别告诉母亲!”   “十一少,你只是说了句梦话而已!”海子说。   东玉壶泽恩医馆   夜灯初上,泽恩医馆气息紧张,因为刚刚一妇人抱着一个六岁的孩童,跌跌撞撞而来,辛晓从妇人的手中接过脸色灰白,口周青紫的孩子,助手小墨连忙把听诊器放在孩子的胸口,“肢端发冷,”辛晓说,她检查着孩子的指趾,“指趾甲苍白。”“心率每分钟达160次以上,心音低钝,脉细弱,意识不清。”小墨说。“急性菌痢,休克!”护士给辛晓带上口罩,助手小墨也带上。   妇人看见这种情景已经瘫倒在地,吃过晚饭来找辛晓的细妹,连忙上前搀扶:“安嫂,这是怎么了?”安嫂一看是熟人,开始抽泣起来,细妹安抚着她,看着急症室里灯影下忙碌的人,“辛先生一定能治好民仔的。”   “你这疯婆子,你要害死民仔,我要你的命!”泽恩医馆门口一壮汉怒吼着冲了进来。安嫂一看见就本能的躲在细妹的身后。“安哥!”细妹护着安嫂,被来人的气焰给吓的有点心慌。   “假洋婆子,她要干嘛?摄了我民仔的魂!”他呵斥着要撞急症室的门。门咯吱开了,小墨出来,把门关上,然后怒视:“玉庆安!”   玉庆安一看是小墨,有些心虚。   “民仔,幸得安嫂及时送来,否者……”小墨有些气急,平息了一下,转身对安嫂说,“安嫂,民仔暂时脱险了,得在医馆多观察几日,你收拾些日用和民仔的衣物吧!”然后又对细妹说:“细妹,你帮着安嫂回家收拾一下。”细妹点了点头,小墨又看向玉庆安:“少赌点,茶园、安嫂、孩子多照顾些!一出事就只会喊!这是医馆,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安嫂看过孩子后,和细妹回家去了,小墨做着笔记,把刚才民仔的治疗过程记录下来。辛晓看着他那副全神贯注的样子说:“小墨,为什么学医?”   小墨转过头来看着辛晓,又看着病床上幼小的民仔说:“玉壶镇需要治病的人!”   辛晓知道自己是玉壶镇第一个西医,她的出现引起过骚动,如若不是小墨的父亲玉镇长,她在玉壶镇是待不久的。玉壶镇的居民,生病了会去求神、稍微有钱的人才会去看中医,对于外来的西医很抵触。她第一次给玉家庄园的孟太爷看病,从那怀疑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不过至少他让看了,正因为看了他的病,泽恩医馆才开始有病人了。   “那辛大夫,为什么学医?”小墨问。   辛晓笑了笑:“我,没得选!我爸是医生!”   “你,觉得玉壶镇,怎么样?”小墨问。   “很美,茶很好喝!”辛晓不加思索的回答。   小墨沉默了,回头继续整理他的医疗笔记。辛晓看着小墨的背影,觉得小墨有些话没有说。   西玉壶   云享客栈   赵大树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一夜无梦到天亮。他来到天井,看着四方的天,天空微蓝,会是个好天气,吃过早餐,走出云享客栈,漫无目的的逛着玉壶镇。   天辅会馆   赵大树走到天辅会馆的时候,看见了那个蓝衫人,蓝衫人正好也看见了他,对他做了个喝酒的手势。赵大树上去拱手:“兄台还认识在下!”   蓝衫人也拱手:“与兄台一个桌上喝过酒,怎能轻易就忘记!不过,没想到,兄台和我是同路!”   “看来,是咱俩的酒没喝够!”赵大树说。   “哈哈哈……”蓝衫人爽朗的笑了起来,“在下姓曲,名一鸣,曲一鸣!”   “赵大树!”赵大树也自报家门。   “赵兄,我住会馆,你呢?”曲一鸣问。   “云享客栈!”赵大树回答。   “赵兄,如若不嫌弃搬来同住,在下在这有些生意来往,常住会馆,虽然我是初次来玉壶镇,但伙计都是本地人,可以照应。”曲一鸣说。   “好,小弟就不见外了!”赵大树又抱拳。   “阿禄,去云享,把赵爷的东西取来会馆。”曲一鸣吩咐伙计。   赵大树本是性情中人,江湖上行走,也就不计较那些俗事繁节,想着自己要在玉壶镇待上一段时间,搬来天辅会馆,有一个酒友也不错。就这样,赵大树、曲一鸣天南地北好酒好肉畅聊,同游着玉壶镇。   夜深,赵大树和曲一鸣从一家酒肆出来,他们是最后的客人,店家结完帐打样。街上寂静无人,曲一鸣提着店家给的灯笼,因为喝得有些高,摇摇晃晃,灯也跟着摇晃。一个踉跄,脚一滑摔倒在地,赵大树笑了起来,“曲兄,怎么青石路太滑了!”踉跄的上前想要去扶曲一鸣,没想到掉在地上的灯笼“哄”的一声,烧着了,曲一鸣连忙本能的往后退着,正好撞上了赵大树,赵大树踉跄也摔倒在地。   “月光光,秀才娘,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门口一口塘,放个鲤妈八尺长,长个拿来煮酒食,短个拿来讨姑娘……”从不明之处传来女童的声音。   赵大树和曲一鸣同时回头,看着他们的身后,一盏灯笼从黑暗处飘来,借着那灯笼的光亮,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他们俩屏住呼吸,“月光光,秀才娘,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童谣与那提灯笼的人由远逼近,他们也看清楚了那提灯笼的人,竟然是个十岁左右的女童,身穿凤冠霞帔,精致的小脸在灯光下美轮美奂,眉心有颗胭脂痣。赵大树和曲一鸣仿佛入魔似的定在了原地,身后着火的灯笼熄灭了,这才本能的回头,不过又马上回身,提灯笼的女童不见了,漆黑一片,他们俩喉咙一紧,酒顷刻之间醒了,童谣还在,从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光亮,他们回身,那女童又出现了,背对着他们,仿佛刚才灯灭的那段时间是从他们身边飘过的,赵大树飞身追去,曲一鸣也紧跟着,还不到数丈远,女童和灯笼又消失了,这回童谣也消失了。“是什么?”曲一鸣问,问自己还是问赵大树? 正文 (七)蝶 幻   玉家庄园   溪阁   海子看着卷缩成一团的玉松柏,没想到十一少会在这过了一夜,他正要叫醒的时候,玉景瑄阻止了他,解下自己的披风,给玉松柏盖上,示意海子忙其他的,让他先别告诉翎二奶奶。海子点了点头,离开了。玉景瑄拿了个锦垫让玉松柏靠的舒服点。对于他和韩子吟的这场婚姻,当姑姑的最清楚,玉松柏是为了离开这个家,才成这个亲的。也可怜子吟寂寞的十年,等回来的丈夫连房门都不入。玉景瑄看着如此的玉松柏,只能叹息的摇了摇头。   玉松柏感觉脖子的酸痛,想必是落枕了。什么时候多了个锦垫,还有自己身上的披风,披风上有股茶香,他笑了笑,知道是谁来过。起身想扭动落枕的脖子,结果一扭头就看见了身后的人。   身后的女子凝视着他,“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那女子委屈的问他,眼中噙着泪,“十年了,长的像一条河!”   玉松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他无法开口。十年,自己逃避了十年,他看着眼前的人,韩子吟比十年前更加美丽,为了离开这个家,把她给拖了进来,让她在这个华丽的鸟笼了,寂寞了十年。不是不想见她,是因为心里的那份愧疚无法面对她。   韩子吟一步一步的上前,靠着玉松柏的肩上:“你是我的夫,我是你的妻啊!!!”   玉松柏的手犹疑着,最后还是落在了韩子吟的背上,韩子吟泪如泉,十年的委屈倾泻了,玉松柏只能安慰的拍着她的背……   春晖堂   翎二奶奶在春晖堂招待着玉家的座上宾,永泰的老板曲一鸣。玉家的白毫银针茶除了由玉景珏主销外,还有一部分是由永泰来销售的,一直的生意来往都是永泰的其他掌柜们,今天见到了永泰的总掌柜,翎二奶奶上下打量着这位早就闻名的总掌柜,没想到是如此年轻。   “曲老板,没想到,这么年轻!”翎二奶奶说。   曲一鸣喝了口茶说:“早就久闻玉家翎二奶奶是如何的巾帼,今日曲某真是见识了,玉家如此大的家业,翎二奶奶打理的井井有条。”   “曲老板过奖了。”翎二奶奶谦虚的说。   “玉壶镇,真是个好地方!”曲一鸣叹息着。   翎二奶奶慧心的笑了笑:“曲老板中意,可以在这置下产业,携夫人和少爷小姐们常住。   “哈哈哈……”曲一鸣笑了起来,“曲某,孤家寡人一个!”   翎二奶奶很是惊讶:“曲老板,青年才俊,怎么可能?”   “走南闯北,在一个地方都待不上三个月。”曲一鸣说。   “曲老板,永泰这么大的产业,需要一个女主人帮着你打点。”翎二奶奶说。   “如若有像翎二奶奶的这般能干,曲某一定娶进门。”曲一鸣说。   “哈哈哈……”翎二奶奶笑了起来,“好,我帮曲老板物色。”   曲一鸣起身谢过翎二奶奶:“那就多谢翎二奶奶!”   玉景瑄看着翎二奶奶送客的背影,很是奇怪,什么样的客人会让二嫂亲自送,她看着那个瘦长的蓝衫背影,穿着也不算很华丽,会是什么来头?玉家的生意她从来都不过问,今天是来汇报素冠青窑的情况,另一个也是想来劝劝二嫂不要那么急的逼玉松柏,喝着茶在春晖堂等着。   送走曲一鸣,翎二奶奶就看见了玉景瑄:“十四!”   玉景瑄迎了上来:“什么人,来头那么大?让二嫂亲自送出门?!”   “永泰的总掌柜!”翎二奶奶说,“没想到如此年轻。”   玉景瑄把素冠青窑的账本交给翎二奶奶。   “哟,怎么亲自送来,让根生去你那取就是了。”翎二奶奶接过,但并不看。   “二嫂!”玉景瑄叫道,“小松刚回家,”翎二奶奶知道玉景瑄是当说客来了。   “是,他是刚回家,一个月后祭祀完了,又得回北平去。”翎二奶奶最近有些劳累,示意丫环给她捏捏肩膀,“咳,玉家在他这一代人丁单薄,玉家该有下一代的主子了!”   玉景瑄知道,这也是二嫂当家的压力,也是当母亲的压力,玉家玉松柏这一代子嗣凋零,那些族老们已经絮叨了很久。   “族老们,都说子吟不能生,就给小松纳妾!”翎二奶奶说,“子吟这个孩子当年是我挑的,在玉家寂寞了十年,真按族老们的意思,给小松纳妾,那她就得寂寞一生了。”   “二嫂,我知道您心疼子吟,可是这种事情急不得!”玉景瑄说。   “昨天晚上又不知道,躲哪去睡了?”翎二奶奶叹息着。   玉景瑄替过丫环,捏着翎二奶奶的肩膀:“二嫂,你太操劳了。”   翎二奶奶拍着肩上玉景瑄的手说道:“生——是玉家的人,死——亦是玉家的鬼!”   西玉壶   一家酒肆   赵大树走了好几遍,看着这些错中复杂的路,回忆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那女童怎么从他和曲一鸣的身边过去的呢?虽然路很多,可是主街只有一条,他询问了一下路人,和周边的店主,一听他说提灯笼的小新娘,大家都脸色诡异莫测。直觉告诉他,他们在掩藏着什么?发现不了,也问不出来,只能回天辅会馆。   天辅会馆   一进会馆,曲一鸣连忙迎上,问:“怎么样?”赵大树叹息道:“一个上午了,来回的在那段路上走,没发现异样,奇怪的是什么也问不到。”   “为什么奇怪?”曲一鸣问。   “如果是不知道,问不到是正常的,可是当我提唱童谣提灯笼的小新娘时,他们个个惊恐诡异。”赵大树说。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曲一鸣说。   赵大树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出现呢?”曲一鸣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一幕,“不会撞鬼了吧!?”   “曲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赵大树问。   “那怎么解释昨天咱俩遇上的!”曲一鸣说。   赵大树想起了廖府别院(见《血色牡丹》)的鬼来,真相后面都是人。   “一定掩藏了什么?”赵大树自言自语。   曲一鸣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赵大树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桌上的青瓷罐,到了杯酒酿,说:“喝过这酒,送您回家!”   玉家庄园庄生苑   要说玉家庄园,最美的在哪?在庄生苑,庄生梦蝶,蝶梦庄生。洞中方三日,世上已千年,庄生苑胜过那仙人洞。四月天,百花竞春,最美的春,在庄生苑,因为这满苑飞舞的蝶。玉景瑄带着画具看着满眼的彩蝶飞舞,好像比上回来时又多了些。地上散落的工笔蝶舞,张张栩栩如生,看来,窑场又能出一批“蝶恋花”。   玉家的三爷玉景琮醉卧在兰花丛中,玉景瑄摇了摇头,她上前轻声的唤着:“庄夫子又仙游何方?”   “蝴——蝶——泉——边!”玉景琮悠悠的答道。   “真是万里之遥啊!”   “美——美哉——美哉!”   “乐不思蜀了!”   一只蝴蝶停落在了玉景琮的手上,他微微地抖动着手指,蝴蝶竟然与之配合,这一幕也只有玉家的三爷能如此,数十年与蝶为伍,都快成蝶中仙了。玉景瑄润了润笔在宣纸上勾勒出这一幕。   “三爷,三爷,三爷!”一个小丫头叫着,惊飞了玉景琮手上的蝶,也惊醒了他。   “心慈!”玉景瑄叫道,看着一脸紧张的心慈,“怎么了,慌慌张张地?”   “四……四……四爷……四爷……”心慈结巴了。   玉景琮腾地翻身起来,玉景瑄哐的打翻了桌上的颜料。   “四哥!”“阿琨!” 正文 (八)游 归   玉家庄园苦梅居   辛晓跟着玉府的管家玉根生飞奔着,穿过一道道门,一座座院,来到“苦梅居”。刚进院门,丫环妈妈伙计一大堆,看见他们连忙让出一条道。“会是谁呢?”辛晓在想。看着一张张焦虑的面孔,下人如此,各院的主子也是如此,辛晓被引到了屏风后的床榻前,床榻旁一素衣女子握住床上妇人的手在无声的抽噎着。辛晓拿出听筒,翻看着妇人的眼皮,她迅速的放下床帘,解开妇人的衣物开始急救。只听见一阵急促的咳嗽,妇人倒过气来,床榻旁的素衣女子听见连忙掀帘:“母亲——母亲!”只听见一阵悲鸣从帘子里传了出来,听到这声悲鸣,屏风后的那些焦虑的人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随之又被那悲鸣所牵引。辛晓此时才认出妇人正是那日在玉壶楼里的那位黑衣妇人。   “四嫂!”玉景瑄掀开床帘,上前抱着玉家四奶奶鲁羽沁,羽四奶奶的泪水顷刻湿泽玉景瑄右肩。   坐在外围的孟太爷,起身对一旁的翎二奶奶说:“选个日子,让老四入宗祠!”   翎二奶奶点了点头:“是!”   “老二家的,你是家姐,多劝慰劝慰吧!”孟太爷说着,起身,“童生!”一个小孩连忙上前扶着,管家也上前搀扶着。   玉松柏一直看着那放在案台上的青瓷罐,在那罐子里竟然装着失踪多年的四叔,他拿出那副驼铃,原本是四叔送给九哥玉松柠的,他央求才送给了自己。如今九哥不在了,四叔也永远的离开了,他回头看着那屏风,听着那穿透心的哭泣声,“四婶娘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眼睛中的血丝蔓延着,他抬起头,让那欲落的泪水收了回去。一旁的韩子吟看着这样的他,上前挽着他的手臂,试图想安慰他。小墨气喘息息的跑了进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愣在了一旁。   辛晓扯了扯他,小墨跟了出来。赵大树看见辛晓连忙上前问:“她——没事吧!”   “没事了!”辛晓打量着赵大树,从装束上看,他应该不是玉家的人。   赵大树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辛先生!”辛晓听见有人叫她,转身看见一个儒雅的男子。   “三爷爷!”小墨叫道。辛晓很是惊讶:“你叫他什么?”   “辛先生,四弟妹,她?”玉景琮问着。   “悲伤过度,暂时无事。不过……”辛晓停顿了下,玉景琮注视着她,辛晓接着说:“她身体状况不是很好!病非一日所致!”   玉景琮明白辛晓的意思,拱手对辛晓行礼:“望先生施妙手!”   辛晓学着回礼:“尽我最大的力量。”   玉壶楼缨湖   玉松柏在缨湖边的栏杆上坐着,赵大树也坐在旁边,玉松柏一直央求着赵大树讲玉景琨,赵大树就这样一直讲述着他在马帮认识的琨爷。   “四叔就是四叔!”玉松柏说,“小时候,我和九哥,还有……”他停顿了一下,“玉穗儿,我们三个人总是央求着他给我们讲故事,四叔讲的故事比那些神话故事还吸引人,四叔就像一只展翅高飞的鹰一样……”   琨爷确实像一只鹰,搏击长空。虽然他们认识数日不多,却一起走过生死。   “对了,都还不知道你贵姓?”玉松柏想起了,这么久都还不知赵大树的姓名。   “赵大树!”赵大树回答。   玉松柏好像感觉自己在哪听过,“我是不是在哪听过?”玉松柏脑中一闪,“明湖春血案!”他指着赵大树,“让昆曲名伶白书玉复活的那个神探?!”那时的玉松柏还是京师大学堂的学生,名伶白书玉复活那可是一段传奇。   “没那么神!”赵大树笑了笑。   玉松柏很正式的认真的打量着赵大树,“白书玉、秦罗衣、多福他们最后去哪了?”   玉松柏这么一问,赵大树眼前飞速的闪过那些往事,陷入了过往,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人生有时候就是一场戏,散场了,就回各自原本的去处!繁华一场,悲喜参半,生活还得在日子里面过。”   赵大树起身,看着缨湖中的水中月,再抬头看着远空中的月,他们去哪了,也许天上的明月知晓。   东玉壶泽恩医馆   辛晓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忙碌的一天结束,她伸了伸四肢,有些酸疼,扭动着脖子看见坐在案台上写笔记的小墨,握着钢笔,凝视着。辛晓走了过来,白纸一张,未动一字,黑色的墨汁已经湿泽一片,“小墨!”辛晓叫道。没有反应,辛晓拍了拍小墨的肩膀。“啊!”小墨转过头来看着辛晓,“先生,您有事?”辛晓指了指那片墨渍,小墨这才发现,张大嘴,连忙撕掉,结果是下面已经湿泽数张。看着魂不守舍的小墨,辛晓说:“我来写吧,今天忙了一天,回家好好休息!”   小墨有些歉意,辛晓拿过他手中的笔,“你为什么叫小墨?”   小墨被她这么一问,有点懵了,说:“因为小时候把墨汁当黑芝麻糊喝了!”   辛晓大笑了起来,小墨看着笑得有些没型的她,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俩就那么笑着,送完病人回来的护士小贺看着他们俩,一头露水!   小墨提着灯笼回家了,医馆的成叔关上了大门。小墨工作完回自家去,泽恩医馆除了跟她一起来的小贺,就是成叔和成嫂夫妇俩了。辛晓披了件外套,站在天井边,抬头看着四方的夜空,看不到月亮,她走了出来,来到院中,看着那上玄月,如一叶小舟,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声音,她侧耳倾听。   “月光光,秀才娘,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门口一口塘,放个鲤妈八尺长,长个拿来煮酒食,短个拿来讨姑娘……”   又是这首童谣,她打开了大门,拢了拢衣服,出门寻着这童谣,借着月亮的余辉,她寻找着,从她的身后传来光亮,她转身,看见一个提着灯笼低矮的身影,一个头戴凤冠,身着霞披的女童,从她眼前穿过。   “月光光,秀才娘,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   辛晓不自觉的就跟着那小新娘而去……   西藏八宿邦达   赵大树在睡梦中被人捂着嘴,本能的反抗着。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赵大树翻身爬起:“琨爷!”压低声音。   借着月光,琨爷脸上有伤,赵大树连忙拉着他,来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确定他们俩说话,没有人可以听到,才问:“琨爷,到底怎么了?”   “那些藏人……”琨爷说。   “他们是来抓那个黑衣人的!”赵大树说。   “他们另有目的!”琨爷警惕的看着四周。   “马帮这次带的暗货,到底是什么?”赵大树问。   琨爷摇了摇头,因为他也不能确定。   “你跟踪的那个人呢?”赵大树问。   “我们同样遇上了大风雪!”琨爷说。   “那幸存的人呢?”赵大树问。   只见琨爷拨出了匕首,赵大树一惊,头往右侧,琨爷的匕首飞出,只听见身后一身惨叫,数个黑衣人像影子一样闪出,赵大树和琨爷背贴着背,一共是八个人,一个已经被琨爷的匕首打中。   “赵老弟,如若琨某的命就此搁这了,请把琨某的骨灰装到青瓷罐中,带回故土,记住!玉壶镇!” 正文 (九)赤 木   西玉壶天辅会馆   赵大树看着埋头梳理账目的曲一鸣,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转身往自己的厢房走去,走到门口,手放到门环上,门就开了,赵大树本能地警惕起来,他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门是锁的,原本他是不锁的,曲一鸣说,天辅会馆住的是天南地北来玉壶镇做买卖的人,人杂,门还是锁着的好。他把手放在腰间,因为那有把用来护命的匕首,是师傅送的。他摸出火折正要点燃,只听见一个声音道:“赵探长!”声音有些熟悉,灯亮了起来,只见灯下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赵大树吹灭了自己手中的火折,走到了灯下:“是你!”只见那人拿出了一张旧新闻纸,他坐在那人的对面,看着那张旧新闻纸:“昆曲名伶白书玉鬼魅复活迷踪血案水落石出”。   “赵探长!”那人说,“在下有个迷,想请你破解,必须在4月25日之前,也就是本月的25日之前!”   “为什么是4月25日之前?”赵大树把手中的那瓶酒放在了桌上,拿了两个杯子斟上,一杯递给了那人,那人接过,仰头一杯,然后缓缓的说:“25年前的4月25日,50年前的4月25日,一直到500年前的4月25日,已经有十八位,如果这个迷在这次的4月25日之前没有解开,那就是十九位了!”   赵大树只感觉喉咙干渴的厉害,急切地喝了手中的那杯酒,他等待着那人继续说下去。   “500多年前,那是1422年4月,明成祖文皇帝朱棣,亲统大军讨伐阿鲁台。玉家的祖先玉宗铭是当时的兵部右侍郎,随帝北伐,9月末战归,因为伤势辞官回到了玉壶镇,从那以后他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一身黑衣裹得密不透风,就算妻儿都未曾见过,终日只在自己居住的院落,出门大部分都是在晚上,”那人停顿了下,吞了下口水,“但是,身边有一侍妾,是他从北京城带回来的,倒是寸步不离。来年,那侍妾产下一麟儿,再后年,也就是1424年,4月25日,玉宗铭暴毙,并未下葬,被族老们供奉在玉壶楼,这就是玉壶楼十八副棺椁中的第一副!”   那人好像在整理自己的思绪,屋子一下安静了下来,赵大树不想打乱他,煤油灯的火苗因为油不纯良,发出吱吱的响声,突然听到敲门声,那人警惕了起来,赵大树问:“谁啊?”   “赵兄!”曲一鸣喊道,“看你灯还亮着,想和你一起喝两杯!”   赵大树起身去开门,曲一鸣拿着酒,“我让伙计去弄了些下酒的小菜。”走进了屋子里,看着桌上的酒,“怎么,先喝上了?”   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就像从没出现在这个屋子一样,赵大树来到窗前,把微开的窗子关上,说:“本来就想找你一起喝的,看你埋头理帐,所以只好独饮了。”   东玉壶泽恩医馆   “咚咚咚……咚咚咚……”“辛先生!辛先生!”   辛晓听到有人在叫她,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有人敲门,她起身开门,只见细妹气喘息息的说道:“辛先生,辛先生救命啊——救命啊!”   辛晓一下清醒了过来:“细妹怎么了?”   “救救——救——救命啊!”细妹说话打结,“西——西西西¬——西玉壶的米店——老板娘艾婶——快——快不行了!”   “小贺!”辛晓大声的叫道,“急症!”   小贺来不急梳理,就提着医药箱,辛晓接过,“细妹,你带路!”   她们三人一路狂奔,因为细妹长在玉壶镇,对于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在这错综复杂的街巷穿行。   西玉壶硕和米店   硕和米店的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堆人,细妹拨开人群带着辛晓和小贺直冲后院,辛晓一进屋就看见了床上脸上雪白的人,额头汗珠粒粒,辛晓摸着艾婶的四肢——冰冷。   “脸色苍白,皮肤出冷汗,手脚冰冷、无力,呼吸急促,脉搏快而微弱。”小贺说着所有的症状。   “小贺,帮忙检查她的全身!”辛晓说道,“细妹,去把门关上,不准任何人进来!”   说完,她和小贺迅速的检查着艾嫂的全身,并未见过大型的伤口。   “会不会是内出血?”小贺问。   辛晓再次仔细的检查着,确定自己没有错,“是失血过多!”   “辛先生!”小贺叫道。   辛晓摸着那完全冰冷的手,艾嫂微弱的气息停止了。   警察把硕和米店给封了起来,辛晓她们配合着做笔录。做完笔录,辛晓一直沉默着,赶过来的小墨说:“辛先生,你已经尽力了!”   “得做解剖!”辛晓说。   小墨在辛晓的发间发现了什么,抬手在发丝之间找出了一个绿色的植物——水草。   “辛先生,你头发上怎么会有水草???”小墨很奇怪的问。   辛晓看着小墨手上的水草,“水草!我头上怎么会有水草??”她反问着小墨。   小墨睁大了眼睛,“你不会昨天住龙宫了吧!”   “提灯笼的小新娘!”辛晓叫道,小墨脸色一下刷白。   “不对啊,我今天是在我屋里醒的啊!”辛晓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混乱,因为她分别不出那些记忆是真的,那些是虚幻的?   东玉壶素冠青窑拉胚房   玉家十七小姐玉松柃在轮车上拉着胚,“啊……”可是手中的泥却不怎么听话,她不禁地叫了起来,突然有一双手急时的挽救了,玉松柃本能的转过头,正好对上一张脸,还有热乎乎的气息,轮车停了下来,玉松柃看着那已经成形的玉壶,线条完美无缺,玉松柃笑了起来,就如那紫色的蝴蝶兰,看的人一时入了神。   刚进来的玉景瑄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像手碰到了火,本能的退了出来,她看着窑场里来来往往的人,那些人变得模糊起来,眼角开始湿润,原来有些记忆已经深深地在自己的心里扎根了,顷刻之间已经泪流满面。   西玉壶玉溪渡头   玉松柏遍寻了玉壶镇,终于在玉溪渡头看见了已醉的玉景瑄,他放下手中的灯笼,扶住了欲倒的玉景瑄。玉景瑄朦胧中看着来人,说:“你怎么没走啊?”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是你等的人没来!!!对,你等的那个人没来!!!”玉松柏抢过玉景瑄手中的酒壶,玉景瑄伸手就要抢。   “姑姑!”玉松柏叫道,他抓住玉景瑄的双手,玉景瑄顺势窝在他的怀中,抽噎着,就像个无助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玉景瑄渐渐睡去,玉松柏背起玉景瑄,在月色下沿着玉溪河而行。   “小松!”背上的玉景瑄突然喊道,“听见了吗?”   玉松柏一下不明白:“听到什么?”   “月光光,秀才娘,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玉景瑄哼唱了起来。   “小时候经常唱的?!”玉松柏笑了笑。   “小松听见了没有?”玉景瑄在玉松柏的背上转动起来,想寻找童谣的来处。   “月光光,秀才娘,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门口一口塘,放个鲤妈八尺长,长个拿来煮酒食,短个拿来讨姑娘……”   “后面!”玉景瑄掰着玉松柏的头,看见在玉溪河上,一叶小舟站立着一位手提灯笼身着凤冠霞帔的女童,那女童精致的五官在那灯光下美轮美奂。   “玉穗儿!”玉松柏脱口而出。 正文 (十)缨 逝   藏地悬崖上的寺庙   赵大树昏昏沉沉,他想睁开眼睛,可是却怎么也睁不开,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睁开了眼睛还是没睁开,因为漆黑一片。他本能的用手触摸着,耳边寒风呼啸,冰冷的墙,他顺着墙走着,默数着脚下的步数,一共是十二步,他好像摸到了木质的东西,是门!他用力推了推,不动,往内开的,他打开,用脚探着,一股寒风直钻身体里,他不禁的打了个冷颤。终于他看见了,一片绵延的雪山,他看了看自己的脚下,原来自己身处一个天台,他走到天台边沿,低头探身往下看,瞬间一股冷汗直冒,本能地抓住天台的边沿,直壁千韧,他缓慢地往安全地带挪动,确定自己不会有事,他才站起来,看着身后,他抬起头,同样是直壁千韧,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使劲的哐了自己一个耳光,火辣辣的,不是梦!!!自己所看见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看着自己的周身,有数间类似的房屋,他们都镶嵌在崖壁上。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琨爷!”他想起来了,那八个蒙面黑衣人,他和琨爷并肩作战败下阵来,以为就此去见了地藏菩萨,可是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在那扬起的刀下!!!他看了看自己,伤口被处理过?!!!   突然有人从后面袭击他,他一招神龙摆尾,一转身借着月光看清了:“姜爷!”   那人一愣:“大树!”正是姜爷,姜爷仿佛看见了光亮,上前抓住赵大树的手,手颤抖着,“这到底是哪?”   “我也想知道!”赵大树无奈,“其他人呢?”   姜爷这才反应过来,开始搜寻着其他屋子。   赵大树看着眼前的人,马帮的、那帮藏人,一个不少,大家都还在混沌中。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琨爷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大家。   “黑衣人!”突然有人说道,“那个黑衣人和他的仆人呢?”   赵大树仔细的数了数,没错,少了那两个人,正在这时候,听到一些叮叮当当的声音,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不远处的灯光,本能地握住他们身上用来护命的东西,随时等着出手。   “平措!”赵大树认出了那个提灯的人,正是那个黑衣人的仆人平措。平措的身后跟着一人,平措侧身,大家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平措身后的那个人,一个身着藏服的美丽女子,仿如雪域的圣洁雪莲……   玉壶楼缨湖   赵大树站在人群的外围,他在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这栋玉壶楼,今天是琨爷的牌位入宗祀。玉家的人基本都到全了,再加上玉壶镇上的有头有脸的人。主家宾客一拨一拨。一切程序过后,就是宴席,围着玉壶楼摆了一圈,赵大树是外人,根本没有机会入玉壶楼,刚才为了方便进入玉壶楼用船搭的船桥已经拆除。赵大树隐隐约约看见了那副还未完工的第十九副棺椁。4月25日,意味着什么呢?   辛晓也看见了那副棺椁,正出神。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师傅!”小墨叫道。   辛晓转过头,看见小墨身边站着一个人。   “师傅,给你介绍个人!”小墨说,把身边的玉松柏给拉到了辛晓的面前,“这是我十一叔!”   “十一叔?”辛晓打量着玉松柏,玉松柏认出了:“我们见过!”   小墨很奇怪地看着他们俩,辛晓点了点头:“就在这里!”   “玉松柏!”玉松柏很礼貌的行礼。   “辛晓!”辛晓也客气的回礼。   “唉,你们俩太那个了吧!都是流过洋的人,还行旧礼,太拘谨了!”小墨实在受不了他们如此,他拽着玉松柏的右手,又拽过辛晓的右手,让他们握在了一起。“这样,简单!”   辛晓和玉松柏同时笑了笑,说:“很高兴认识你!”   小墨一手搭到玉松柏的肩上,另一只手搭在辛晓的肩上说:“一个是我叔,一个是我师傅,不是外人了,都自己人!”   辛晓摆开小墨的手说:“我可不姓玉!”   “如果你嫁给姓玉的,就是玉家人了!”小墨说。   “这个,好像不太可能!”辛晓说。   “你不是挺爱喝白毫银针茶吗?”小墨不死心。玉松柏看着他们俩这么逗着,笑了笑,在人群中看见了赵大树,连忙绕过席宴,往赵大树的那桌走去。   主席的几桌气氛很是严肃,坐的都是玉家当家人和玉家的座上宾。翎二奶奶,扯了扯女眷里的玉松柃:“十七!”玉松柃正吃着东西,连忙放下筷子,起身:“二婶娘!”   翎二奶奶,帮着把玉松柃散落下来的流苏整理了一下,又帮着捋了捋玉松柃的衣服,“十七,跟我敬酒去。”   玉松柃求助的看着身边的玉景瑄,玉景瑄笑了笑示意她没事。玉松柃点了点头,跟着翎二奶奶往主席而去,其他女眷开始窃窃私语。玉家的六小姐玉松杉撇了撇嘴说:“十七真是好命,赶上了好时候了!”   “曲掌柜可是一表人才!”一个女眷说道,还不时的往主席上曲一鸣的方位瞭望着。   “是,一表人才,是有钱的那个财!”玉松杉酸酸的说。   “你家小唐也不错啊!玉家的女婿,多有福气了,人才两得!”那女眷看不过玉松杉酸味说。   “二婶娘也是,十七还小着呢?怎么着也得为咱们小姑姑张罗着呀!”玉松杉说着,一下子桌上安静了下来,都看向玉景瑄。   “我去看看三哥!”玉景瑄抛下一句话离席。   身后立马沸沸扬扬,玉景瑄绕过人群,远离这些喧闹。   庄生苑   玉景琮焚烧着为玉景琨写的祭文,然后提着酒壶在灰烬上洒了一圈,玉景瑄正好走了过来,说:“四哥可不喜欢那些酸文字,还是酒好!”玉景琮喝了口酒,把酒壶递到了玉景瑄的手中,她接过仰头就是一大口。   “十四,你都快变酒鬼了!”玉景琮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玉景瑄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三哥,你说,三嫂哪点让你心动?”   玉景琮有点摸不到头脑,玉景瑄为什么这么问?不过他还是想了想说:“因为她叫秋蝶!”   玉景瑄看着眼前飞舞的彩蝶,“三哥,你真是太爱蝶了!”   “三爷!”   听见有人这么叫,他们俩同时转身,看见身后一个身着青灰色长衫的人。   “行知!”玉景瑄喊着。   那人笑了笑:“遍寻你不见,想着你一定在三爷这儿!”然后冲玉景琮,“三爷,好酒分我一口!”   玉景瑄把酒壶递给陶行知,陶行知接过仰头一大口:“好酒!”   “可惜了,你们俩的缘分!”玉景琮叹息着。   玉景瑄和陶行知相视一看,都笑了笑。   西玉壶玉溪渡头   玉松柏把前几天自己遇见的事情和赵大树说了一遍,赵大树在玉溪河边仔细的看了看,问:“十一少,你是第一次见提灯小新娘吗?”   “十五年前,我见过一次!”玉松柏说。   赵大树立马回过头来,走到玉松柏的身边。   “不过,那是人!”玉松柏说。   “你觉得你前几天见到的,就不是人吗?”赵大树问。   “怎么可能!”玉松柏肯定的说。   “为什么不可能?”赵大树问。   “十五年前我见的时候,她还活着!”玉松柏说。   “什么意思?”赵大树不解。   “十五年前,我见到的提灯小新娘是我家的一个小丫鬟,名字叫玉穗儿!”玉松柏解释。   “那你确定前几天见到的提灯小新娘就是玉穗儿吗?”赵大树问。   “眉心的那颗痣!”玉松柏说。   赵大树也想起了自己看见的那个提灯小新娘眉心确实有颗痣。   “那是美人痣,很少见的,玉穗儿就有那么一颗美人痣!”玉松柏说。   “玉穗儿,她现在在哪?”赵大树问。   玉松柏沉默了下来,一下安静了,只听见河边草丛中的虫子叫声。   “不在了!”玉松柏深呼吸了一下,“失足缨湖,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