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仪阁 今夕沛兮(1)   “欸,那个老妖精,都活了一把年纪了,也不为自己积积阴德——把我们当什么?赚钱的工具?呵,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命运。”   “嘘!舒凡,你小声点,被玉茗大人知道,可要下磬音泉的!”子雅往舒凡身边挪了挪,用手肘碰了碰她。   “玉茗大人到——”听声音大概是玉茗身边的随侍倾晴高声喊了一句。   原本乱作一团的女姬们马上将胭脂、眉笔之类的东西放进梳妆盒,理了理云鬓,整了整衣裳,全都低着头小跑着出来,跪在前厅。   一位身着鹦鹉绿宽袍的女人走进前厅,双袖一扬,一伏,端坐在堂前的椅子上,瞥了几眼下面的女姬,嘴角斜斜地一勾,冷笑道:“今个儿真热闹,把玩笑话当正题儿说,瞧瞧,瞧瞧,将来可都要成名姬的人妆容不整,——嫣絮,你瞧瞧你嘴上涂的什么,难不成描眉用的颜料也能抹嘴上去?”   “啊、”嫣絮吓得用手抚上自己的唇,听到周围一片稀稀落落的轻笑声,慌忙往嘴上乱擦。   “我们华仪阁可不收花猫子,你这成什么话?”玉茗瞧着也用手掩了一下嘴,眼神里充满了轻蔑,两瓣红唇只是微微动了几下,便似是累了又闭上——只是一会儿,便又斜斜的一勾。   沛兮从袖中取出条丝帕,轻轻拨弄下嫣絮的手,为她擦拭,小声地说了一句:“没事,下次小心些。”   玉茗瞧了沛兮一眼,伸出左手细长的食指自沛兮向左指去,最终停留在舒凡那,冷冷的一瞥,又缓缓放下,“舒凡,这次的宴演,你来负责好了。”   舒凡惊讶的抬起头,用手指着自己,“我?”   玉茗只笑不应,又对着大伙儿说了起来:“这次的宴演,是为了庆贺宸梧将军凯旋归来,肖玄,肖大人也会一并前来祝贺,所以,这次的宴演一点儿都不得马虎。”   “是。”众人一并颔首答应,舒凡的脸上带着些许兴奋与惊怕。   “舒凡,你瞧瞧我这块玉佩可好?润泽剔透,你就收下吧。”   “你那算什么,——舒凡,你看我手上的这串珊瑚珠,前些日子瞧上了,特意留给你的!”   …………   “沛兮,你瞧,舒凡那儿好生热闹!”一会儿才和沛兮诉苦的嫣絮,见了热闹事儿又收不回心了。   沛兮也望向那儿,微微一笑,人大概便是如此势力吧。“你若是感兴趣,也可去呀。”   嫣絮左脚刚稍稍迈出,却又收回,摇着头说,“我可没有东西去交际。”   “怎么会没有呢?”沛兮笑着握住嫣絮的手,“你有情谊啊。”说着,便拉着嫣絮去舒凡那儿。   “舒凡,恭喜你啊,一定要好好办好。”沛兮上前一步,那些奉承送礼的人大都散了。   “怎么?你也想谋个好‘角色’?”舒凡吧大堆的礼品放到一旁子雅的怀里,饶有兴趣地说道。   “呵,不是我,是嫣絮,”沛兮转头望向嫣絮,嫣絮唯唯诺诺的不应声,“她什么都没带,有的只是那份几年之交的情谊——礼物我是放这儿了,收不收、、”沛兮没有说完,只是笑了笑,就拉着嫣絮走了。   “嫣絮,我想去市集一趟,”说是去市集,其实是想去磬音泉练呼吸,只是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先回去吧。”沛兮突然停下来,放开了嫣絮的手,“玉茗大人上次说要多读些书提升自己的学识,今天也没什么课程,我会很快回来的。”  华仪阁 今夕沛兮(2)   “啧啧啧,宸梧你换了身便服,真像个白面书生,马上不穿铠甲不会是头一回吧?”肖玄半侧着身子打量着一旁骑在马上的宸梧。   宸梧睨了他一眼,手中的缰绳紧了紧。俩人信马由缰,磬音泉的声音可好听极了。   宸梧的马突然停下来,马上的主人凝神屏气的听着什么。   一旁的肖玄狐疑的望了他一眼,“怎么、、”   肖玄话未说完,便见着了宸梧的禁声手势,“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肖玄被他这么一问,也静下来听,一会儿又疑惑的摇了摇头,反问道:“不就是泉水——”   “不好!”宸梧低喝一声,扬起鞭子。马似是惊着了,长鸣一声,飞快地向前奔去。   肖玄这儿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连同马早已没影儿了。肖玄俯下身子,捋了捋爱马的鬃毛,“你瞧瞧,还是我对你好,若是我不由分说勒紧了你脖子就停,松了你脖子就走,那真是——”   身下的马似是赞同的踱了踱步,只肖玄话音刚落,这马便后悔了,只得抬起步子,追上前面那匹。它蹄子重重的踏在地上,似是抱怨着不满。   “救命——救命啊——”   没错,就是这个声音,越来越近了,宸梧四下搜寻着,果然在泉下的谭中发现了一名落水的女子。   水已经浸湿了她的衣衫,凌乱的几缕头发贴在脸颊上,双手的扑腾与身子的起伏,真像一朵硕大的莲花。   冰凉的潭水如针刺般渗入他的皮肤之中。宸梧的左手托住她的下颚,将她拖到岸上,并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喂,你干嘛跑这么快?”肖玄从马上下来,盯着宸梧问,又望见了躺在一旁的女子,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跑这来英雄救美来了。”   宸梧并不理会他的戏虐,只是频频蹙眉,她腹中的水吐得差不多了,怎么还不见醒。   肖玄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看她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得了,我去捡点柴火烘烤下衣服,你瞧瞧,都湿成这样了。”   宸梧听他这么说,转过头来,笑道:“肖大公子还会生火啊!”   肖玄一愣,遂又笑道:“你可别把我当成富家公子瞧,欸,也可别以为是为了你,我可是为了你旁边那娇滴滴的姑娘!”说罢,双袖一甩,径自走向树林那儿。   宸梧见他走远了,又将视线移到女子身上,这张脸似曾相识,又不记得在哪儿见过。若是将这个想法告诉肖玄,他定又要笑自己了。也是,常年在战场上生活,吃饭睡觉总和一群男人呆一起,那会见着什么姑娘!不过,这时宸梧脑中倒浮现了一张人脸,不禁嘴角上扬,又微一怔,原来笑了才发现,自己的表情一直是蹙眉,再瞧瞧女子的脸,也是蹙眉,又一笑,真不知是自己看傻了,还是瞧痴了。   夜幕渐临,潭边生起一堆小火,火光映着沛兮的脸,投到谭面上去。俩人都坐在沛兮旁边,肖玄瞧得定了神,宸梧将视线投到潭面上。因为涟漪的缘故,沛兮的倒影时隐时现,见她冷得发抖,宸梧随手拿起烘干的外袍,盖在沛兮身上,手却不自觉停住,一怔,似是自嘲的笑笑,怎么忘了这是倒影呢。这女子睡得可真香,火是依着她生的,她又怎么会冷呢?   宸梧刚想缩回手,却被沛兮握住,她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宸梧听不见,只是看她这样子,怕是要醒了。  华仪阁 今夕沛兮(3)   “咳咳、”伴随着一阵咳嗽,沛兮的视线也清晰起来,隐约见到一片布料的影子,只是有一大片颜色好像深一些,手中似是握着个暖炉,只是有些糙,还有股熟悉的味道,不过很暖很暖。   明明才是夏末,为何身上竟是这么冷,眼前似是有一丛红光,比起手中的,更暖。迷迷糊糊就要扑上去。   手上突然有股劲将她向后拉,沛兮双脚没站稳,整个向后倒去,跌坐在宸梧怀里,耳边一声低喝:“你不要命了!”   “命?”沛兮循声仰起头,眼睛半眯着,“早就该没了吧。”眼前的物像清晰起来,一张男子的脸映入沛兮眼帘,“男人、?”   ——“啊!”沛兮惊叫一声,慌忙挣开宸梧的怀抱,脚上却又隐隐作痛,又只得坐下身子去揉脚,只觉得手上湿湿的,没想到竟是一手的血。   原本大笑看着这一幕的肖玄,笑声也因这红色而戛然而止,他慌忙蹲下身,捧起沛兮的脚,“怪我,刚才定是血止了,我才没瞧见,你刚站起身牵动了伤口,这才又流血不止的,不碍事,止了就没事了。”   肖玄说罢便想为沛兮包扎伤口,却犹豫着没下手。   沛兮原本想抽回脚,毕竟就算在阁里也不曾被男子这般轻薄过,只是如今看他这样子,沛兮倒是放下了心,饶有兴趣地看着肖玄,又将目光移到宸梧身上。   宸梧原本望着远方的云彩,被她这么一瞧,不自在地转头看向肖玄,正好也看到肖玄半是央求,半是无辜的眼神,不禁嘴角一扬,摇了摇头。   宸梧将沛兮的脚放在自己腿上,轻轻解开袜子,沛兮瞧见他衣袖上的不是什么颜料,而是一滩水渍,这才想起清醒之前吐出的是水,脸颊蓦地一红,不禁别过头去。   宸梧自是看见了,微微一笑,从衣袍上扯下块布,将沛兮的伤口保扎好,才轻轻放下沛兮的脚。   沛兮缓缓站起身,对宸梧、肖玄二人施了一礼,道:“多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若有机会,定献舞一支,以报恩情。”见肖玄迈了两步,又转过身行了一礼,“公子请留步,无需相送。”   见沛兮的背影越来越小,肖玄不由往地上一坐,感叹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若是得知,我定要了她!”   宸梧将视线投到天边,笑道:“怕只怕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你瞧她,别人说一句,她便要欠身施礼,但见她谈吐举止又不似一般人家的丫环。你想想,有哪家闺秀,见着俩陌生男子有她一般镇定从容?又有哪家闺秀,报恩会说献舞一支的?”   “也对,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越发想再见她了——欸,你对她观察得倒挺入微的嘛。”   虽是句无心话,但宸梧还是一怔,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沛兮,你去哪儿啦!不是市集吗?姐妹们都快把市集拆了!”一进门就听见嫣絮的声音,看到她一副关切之极的摸样,陪席面上虽嗔怪她夸张,但心里却是极甜的。   “天哪!你不会是与那卖鱼贩子打了架吧,瞧这一身水的。”沛兮讲了半天才把沛兮领进门,待她搀着沛兮走了几步后才发现,往日行似云飘的沛兮,今日走起路来竟显得如此笨拙,不由得往她脚上瞧去,“你脚怎么了?这样子、、快,让我给你上药。”   嫣絮有一句没一句的念叨着,一边仔细着给她上药,沛兮真担心她兼不兼顾得了,“对了,你刚才说,‘姐妹们都快把市集拆了’,怎么,难不成你找我还要动员大家啊!”   “你呀!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是玉茗大人。也不知为了什么是,四下找你呢。等下换件衣服,快点去见她,迟了又是一顿罚。”  华仪阁 今夕沛兮(4)   “大人。”沛兮欠了欠身子,径自坐到右手边的椅子上。   玉茗睁开眼,瞥了眼沛兮,才缓缓开口道:“这次宴演舞蹈的主题是——山间。”   “山间、、”沛兮低声重复了一遍,思忖了一番,又听得玉茗说话。   “宸梧被祁王封为‘征南将军’,而他出征之前,什么封号都没有。倒是在他打了胜仗回言风后才给他封号。”玉茗站起身走到中央,沛兮也跟着站起来,走到玉茗身后,突然想到什么,“大人,‘征’字何解?”   “呵,”玉茗冷笑道,“打了胜仗还要再‘征’,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祁王大有吞并弋的意思。”沛兮说完,又不免担心起来,“大人,听闻,这次的战役,我国精锐部队死伤近千,若是再打,恐怕……”   “所以这次的宴演很重要,你要想法子接近宸梧,从他身上得到可靠的情报。”玉茗转过身来,看向沛兮,“脚还好吗?”   沛兮一惊,慌忙跪下,“大人……”   “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玉茗走到窗边,“且不说舞蹈的事,就单单作为一个舞者,一个女姬,提高自身的艺技固然重要,但保护自己更重要。作为惩罚,你还剩下——十四天。”   “两个星期?”沛兮蹙了蹙眉,“知道了,大人,沛兮告退。”   将军府中,宸梧和肖玄坐在桌子的两侧,两人目不斜视的盯着对方。   “你在想什么?”,几乎同时,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停顿几秒,两人又非常合拍的一同说出:“女人。”   许久,相视一笑。宸梧为自己倒了杯水,问道:“怎么样,去不去狩猎?”   “去!——欸,等等,你、真的不喜欢她?”肖玄的鼻子快贴到宸梧脸上去了,宸梧很不自然的别过头去,举杯却在面前停下,微微一愣,“不。”   “哦、、”肖玄的心就像天平一样,这头刚沉下去,那头又悬了起来,“如果没有那个中秋夜,你应该会喜欢她吧。”   茶杯凑到嘴边,又停下,“你也觉得她很像她吗?”   肖玄点了点头,又马上摇头,“像,但又不像。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她仿佛很遥远,很陌生。”   宸梧盯着杯中的水面,仿佛瞧见了中秋夜的那一幕又一幕。   ——月近中天,磬音泉旁。十五岁的宸梧坐在泉边,一膝曲起,手搭在上面,目光投到草地上,被月光拉长了的影子映入了他眼帘。一串串的笑声通过那些影子抵到了宸梧耳中。   ——循声望去,只是一丛灌木,隐约借着月光看见一双像小鹿一样的眸子,还有一双纤纤细手。   ——原来那些影子都出自这双手,宸梧微微一笑,伸出手也比划了两下,变幻出的小狗竟去“逗”地上的小猫。   ——“小猫”似是一愣,稍作变换,又栗然成了一朵深谷幽兰,因着月光,显得更栩栩如生,仿佛散发着阵阵清幽之气。   ——影子渐渐变短,月白色的轻纱拂过宸梧指尖,抬头,正对上她如水般的眸子。   ——她的双手仍保持着“兰”的姿势,宸梧不惊叹道,眼前的女子,也不过十二、三岁,双手便如此美丽,真真是皓腕凝霜雪。   ——女子莞尔一笑,席地坐下,“这泉水好听吗?”   ——“恩,”宸梧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向月光下的磬音泉,耳畔缓缓响起了她的声音。   ——“每年中秋,这儿的月亮都是最圆最亮的。有人说,轻音泉的水是月光做的。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登到最高处——喏,就是那儿。”   ——她的手指一指,也把宸梧的心指向那儿,——泉水瀑布的源头。   ——“那儿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我能看到泉水一落千丈的美丽,听到银铃般魅惑的声音;若是转身,往下望去,就能见到沐浴在月光下的言风城;若是抬头,便能见到我所思念的人。——他们,就在那上面住着呢。”   ——宸梧望向月亮,又望向女子,她该是拥有怎样过去的女子,即便是十五岁的他,也无法触摸到她此时的心境。  华仪阁 今夕沛兮(5)   一支黑色的箭直直的刺向小鹿的腹部。   就在这一瞬间,宸梧的身影掠过箭头扑倒在地上,身下护着的是沛兮。   淋漓的鲜血溅在箭尾的羽翎上,滋长着红。   随着一声凄哀的鹿鸣,沛兮顾不上宸梧,猛地将他推开,眼前那只鹿的双眼合上又睁开,终究还是闭上了。   肖玄忙赶过来,看了沛兮好一阵,才算松了口气,跑去看宸梧。   沛兮抚摸着鹿,似是安抚,双手触到箭,似是微微一怔,他,刚才是在救我么,这好像是第二次了吧。又是一丝捕捉不到的呻吟,却生生被沛兮听了进去,她不禁嘴角微扬,可是,他也还是害了一条生命啊。可她还是往宸梧那儿瞥了一眼,殷红的鲜血从他被割破的衣服中渗出。   滴滴点点,点在她眼里;点点滴滴,滴在她心里。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原本想寻个清静,却惹上更多的麻烦。   “我倒是想问你,这儿野兽这么多,你个姑娘家,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肖玄没等宸梧开口,先责备起沛兮来。   “野兽那么多,再可怕,也没有人可怕。我来这儿,只是想……”沛兮顿了顿,敛了声,又道:“呵,舞与谁人蹈,山于落花间。”   静默了片刻,宸梧开口道:“你是想模仿他们,来构造整个山间?”   沛兮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前的男子,不仅破了自己设下的谜,还知道自己的心思。顾不得多想,只是点了点头。   见沛兮不语,宸梧又接着往下说:“取其一物,以其物之眼,感观山间,不是更好吗?”   “是啊。”沛兮思索一番,觉得此法可行。   不知为何,宸梧见她笑,自己竟也想笑起来,又想到肖玄,遂敛了眼底的笑意,反问沛兮:“舞与谁人蹈?”   他的话总是带给沛兮太多的意外,见两个人的目光没有半分疏远,半分戏谑,只是望过来,沛兮的心底倏地升起一股子自嘲之意:“你们若知道我的身份,定不会与我再有瓜葛。看你们的打扮,非富即贵。好一点,我不过是你们银子的归属者;坏一点……”我不想利用你们来壮大弋的羽翼——但她终究没说出这句话。   “那你身份到底是什么?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和你有瓜葛的?”肖玄听着宸梧和沛兮的对话本来就糊涂,如今沛兮这番话,更是令他费解。   沛兮张了张嘴,若是说了,定会失去两个朋友;若是不说,那就真的永远失去了。“我,不过是个,碑陋的女姬。”   肖玄一惊,宸梧倒是没多大反应,仿佛这在他意料之中。   “真的只是女姬吗?”宸梧见她一愣,嘴角浮现了抹笑意,“都说红颜祸水,可结果再坏能坏到哪去。可你的言语之间,似是要家破人亡一般。”   “其实女姬有什么关系,我也经常……”肖玄话说到一半,看了眼沛兮,又道:“其实,我也觉得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可是,言风大小青楼,我都……”肖玄停下来,又瞧了眼沛兮,沛兮见他总这样说说停停,知道他是碍着自己,不禁笑了出来。肖玄撇了撇嘴,但又耐不住性子,又开口问道:“你是哪个……”   “华仪阁。”沛兮微笑着看着肖玄,自己从未在阁中抛头露面,他又怎么会看见自己。不过这两个人的反应倒真是世间两极。   “华仪阁?不是为你举办宴演的吗?”肖玄望向宸梧,沛兮也跟着望过去,如此说来,眼前二人便是宸梧和肖玄了。   宸梧站起身,往回走:“看来,这个舞蹈是不能再用了。”   沛兮也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当然不能用了,主角都已经知道了,忽然想起什么,蓦地转过身。   与此同时,宸梧也似是想到了什么,忙转过身。   “你的伤不要紧吧。”   “你的脚好些了吗?”   两人皆是一怔,沛兮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宸梧也上了马,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华仪阁 今夕沛兮(6)   夜凉如水,玉茗站在后院,右手手指一捻,点点碎粒落到临亭而建的池中,看不出有几条鱼儿游了来,池面上倒有两三圈涟漪泛起。   她一贯穿些富贵颜色的衣服,今夜却穿了件绿色的纱衣,腰间束的带子垂到池中,她似并不介意,反而见到那些鱼儿被惊走,面上露出了可惜。   使沛兮见到,遂又叹道,她的风情,无人欣赏,哪怕有鱼儿做伴,终究是鱼儿望得见她,可她,却望不见他们。是否,这也是一种寂寞呢?可惊走他们的,是她自己,还是像自己一样的旁观人?华仪阁里的女人——能生存下来的女人,都是带着记忆的枷锁活下来的,而铸成这把枷锁的,正是时间。那她呢,她也有属于她的过去吗?   “别再想着我的过去了,”玉茗弹了弹手指,理了理衣裙,缓步走到亭子中坐下,身子转向一边,望着池面,“舞蹈有什么问题吗?”   沛兮低下头,答道:“大人,我见到了宸梧将军,”玉茗没说什么,过了会儿,沛兮才开口,“不慎被他知道了舞蹈的主题。”   “哦?”虽然只是个侧脸,但沛兮仍能感觉到玉茗轻扬细眉,波澜不惊的面色,不一会儿,又说道,“你瞧这些鱼儿,给了他们吃的,便成群的往上涌,可一没了呢,早就不知跑哪儿去了,要想找其中一条,谈何容易?”   “可以再给他们些吃的呀。”   “他们都吃饱了,还会回来吗?”玉茗反问沛兮,转过身来,用一种特殊的眼光看着她,“应该捉了他!让他事事听你的,你是去喂他,而不是迁就他。”   沛兮明白玉茗话中含意,但仍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若是被养起来,便得不到自由。我捉他,是因为我喜他活泼,能讨我开心。可他若因失去自由,没了动静,反倒是我自讨没趣了。”   玉茗望了沛兮好一会儿,才又侧过身去。采衣,你的女儿与你一样,不适合呆在这儿,我已经竭力去帮她了,她会不会走你这条路,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沛兮见玉茗久久不语,以为自己言辞上有不妥,低低唤了她一声。却见她慌忙转头时,眼底含着的,那闪烁着的,竟是泪。   “大人……”沛兮走上前去扶她,玉茗摇了摇头,摆手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多坐会儿,舞蹈的事我帮不了你,只是宸梧那儿,你要多费点心。”   “是。我记着了,快入秋了,晚上风大,大人要紧着自己身子,切莫病了。沛兮告退。”沛兮后退了两步,才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若正如大人所言,宸梧便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人物,可他救了我两次,如此算来,自己岂不是恩将仇报?倘若救他两次能抵过的话,那就快些断了这份情吧。   沛兮停下了脚步,望着头上那轮明月,快中秋了吧。   明知道不能有任何感情,可自己却藏了份情在心底,很自私吧,不过那是在弋国的利益面前;很可笑吧,不过那是女姬的身份;而现在,恐怕也只有中秋夜,自己才只是个小女人,罢了。   还有七日,便是宴演,那日也恰好是中秋。   七日过后,中秋佳节。   “玉茗大人,恕倾晴多言,这独舞之事,沛兮她、可以吗?”   玉茗早已入座,听了倾晴之言,不免付之一笑,“舞乐已经响起,安心看着吧。”   沛兮一身白色罗衫入场,右脚稍迈出,便如精灵般旋转起来,双袖飞扬间,宸梧隐约看见她眉头蹙起,却强装着从容,手中茶杯被紧紧握紧。   然而他最担心的事终究来了,伴着一声低吟,沛兮的身影已伏到地上。   众人皆是一愣,玉茗的茶杯应声落下,心中暗叹,差错竟是因为分神。舒凡惊了会儿又不屑的一撇。肖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而宸梧的眼中闪过些许关切。 华仪阁 今夕沛兮(7)   没有人比沛兮更急,,她早就料到今日之舞必不会有什么惊人之处,可如今发生了这种事,便再不能以一物之角度观看整个山间,那么……对了,为何不能以山间而感触山间呢?   仅这一瞬,沛兮慢慢睁开了眼,翻转过身子,仰面朝上,双手缓缓往上伸,做枝蔓状,拇指与中指一掐,稍作变换,便如一朵俏立枝头,含苞欲放的花朵徐徐绽放,又随着乐声渐渐凋谢。   原本的音乐也是极缓的调子,只是中间为了表现鹿的机灵而稍微调快了些,这便有了春天幽兰,夏日清荷,秋夜昙花,冬日傲梅。   每每变换,都接的天衣无缝,眼前明明还是幽兰凋零,纵是不眨眼,也瞧不出是什么时候变作清荷的。   有心之人,自然能领会到其中意境;无心之人,恐怕何时是何花也看不出。   舞终。   “既然双脚无法展现舞姿的曼妙,就只能靠双手,眼神了。”玉茗双目注视着沛兮,从倾晴手中接过新换上的茶杯。   倾晴也赞赏的点了点头,“她不仅靠着双手,身子也做变换,便不会让人觉得乏味,此招真是妙哉。沛兮果真是个玲珑的人儿,先前还以为这舞跳不来了,真真没有想到……”   “你就别夸她了,小心她跑到你头上去!”   听着玉茗的打趣,倾晴倒是不以为意,“怕什么,她又听不见。”   玉茗笑看了倾晴一眼,转过头对宸梧说道:“不知将军可满意这次宴演?”   宸梧轻笑带过,身子侧向一旁的肖玄,斜睨着他,似是在说:“我可是两袖清风。”   肖玄白了他一眼,又瞅了瞅沛兮。   宸梧这才坐正身子,“赏,白银一千两。”   没想到他出手如此阔绰,往日定贪了不少银子,沛兮心中蔑视,仍低着头从侍从手中接过银子。暮色已至,不过今日天阴,月亮怕是不会如昨年那么亮了。   已经是第五年了,这五年来,他都没有信守约定,真不知自己傻傻等着有何意义。   ——“如果我要你每年中秋都在这等我,你会吗?”   ——她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自己那时真是昏了头,才会答应这样捉弄人的请求。原本是想自己每年都来,也不在意这一个约定,可是到了后来,自己似乎早已转变了方向……   忽听得有脚步声,沛兮警觉地缩了缩,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也来这赏月。”   沛兮抬头时,来人已在沛兮身边席地坐下,宸梧的姿势那么熟悉,不知道为什么,沛兮第一个念头便是:他仍是这个动作。   念头一出,连她自己也被吓到,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望向空中的明月。   “以前,有个女孩和我说,每年中秋,这儿的月亮都是最圆的。我没有去过源头那儿,所以不知道,她说的那番景象是怎么样的。”   沛兮心中一怔,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头悬在她心上,不能解开,不能放下。“在这儿,在五年前,也有一个男孩和我说,让我每年中秋都在这等他,可是……”沛兮望向宸梧,宸梧也用同样复杂的眼神望着她.她轻笑一声,自嘲的望了眼那轮月亮,遂又低下头:“我年年守着那轮月亮,记得前年,那晚和今晚一样,天阴得很,就要下雨,我却还执拗的背着嫣絮,背着大人出来,淋了一夜。那又怎样,不过,挨了顿板子罢了。真是讽刺。”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恋上了那轮月亮。   望着沛兮落泪,宸梧的心似也在一点一点被她的泪腐蚀个干净。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看到这一幕的,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肖玄,一个是玉茗。  华仪阁 今夕沛兮(8)   “你知道那天晚上,我那儿的月亮怎么样吗?”宸梧瞥向沛兮,轻轻在她耳畔叙述道,“荒漠的风沙很大,时不时便迷了眼睛,就算只呆在原地,受不了风吹的,转了两圈就分不清方向了。”   沛兮停止了抽泣,将头枕在他肩上,静静地听他说着。   “以前总听老将军说,荒漠里奇怪的事儿多,照这天气,根本不可能指望得上月亮,也就没了辨别方向的依据,可没想到,我这一抬头,真见着了——若是没有那轮月亮,我军可能会因此落入敌方的陷阱,死伤数百人。”   沛兮挣了挣,宸梧也将她松开,为她捋了捋散落下来的发丝,“可是,更奇怪的是,风沙过后,我没有看见月亮。问同行的将士,谁都不曾看到。”   两人对视许久,宸梧伸手接住沛兮眼中滴下的泪,覆上沛兮的手,又将它握起,闭上眼睛,宸梧将她的手合上自己的眼,缓缓说道:“也许,你就是我眼中那轮最亮的月亮。”   沛兮能感觉得到他手心的温度,不同于初见时的冷漠,他的手是暖的,心也是暖的。可自己……自己的手分明是冷的,那心呢?沛兮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自己的心是否就像那轮明月般,明明瞧着很亮,很暖,可不管怎样,触到它,终是冷的。   再次对上宸梧的眼睛时,他已经张开了双眼,微笑着望着沛兮。   沛兮有些不好意思的移过视线,可又一想,怎么越发现的娇嗔,便迎上他的视线,殊不知,这一迎,更显得动人,“为何总这样瞧着我?”   宸梧看了会儿,又将视线投到空中,松开了沛兮的手,也不知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沛兮听,只言:“美好的事物总是留人多看两眼,——就像这月亮一样,可是,我不愿你做轮月亮,因为那会让你活在世人贪婪的目光下;我更不愿你做今晚的月亮,因为……”宸梧顿了顿,似是在刻意隐去些什么,“云雾缭绕。”   最终,只有淡淡四个字。沛兮心头一颤。   远了,一切都远去了,回不去的五年,我们之间,渐渐消失的究竟是什么,又是什么让我们渐行渐远。   肖玄和玉茗离得远,但二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被玉茗看在眼里,包括肖玄。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站着,瞧着,突然转过身子,也往回走,只有挨她最近的一片叶子,听到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肖玄的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子气愤,却被他竭力克制着,又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子伤心,两股力量不停的交缠着,互相吞噬又互相包容着。   紧握着的拳头松开了,紧闭的双唇上扬起一个弧度,视线从两人的身上,移到地上,又移到远处天际,最后销声匿迹,肖玄缓缓转过身,右手扶着树枝,闭着双眼,往回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过了些什么地方,肖玄的手被划了几道口子,外袍也破了好几个地方。手边突然没什么可依靠了,到了,肖玄心中一声慨叹,就想仰面躺下。不知谁过来扶了一把,力气又不够,肖玄的头就枕在那人的腿上。   那人动了动,似是想扶他起来,肖玄仍是闭着双眼,呢喃道:“别动,就让我靠着……”   那人一时也就不敢再动了,很快,便有了轻微的呼声。女子嫣然一笑,又怕惊动了他,赶忙敛了笑意。   手上缠着什么东西,肖玄睁开眼,将手放在眼前看了看,是一条素色的手绢,又仰起头看女子,睡得似乎很沉呢。又看了看手上的丝帕,嘴角微扬,这个女子倒是厉害,又要在不惊动自己的前提下为自己包扎伤口,又要当自己的枕头,双腿盘了这么久,就算是麻也感觉不到了。   肖玄坐起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笑了笑,转身离去。   真后悔昨天的举动,这回是连怎么出去都不知道了。前面出现个声影,肖玄赶忙快步跑上前询问,女子这一转身,两人皆是一怔。 华仪阁 今夕沛兮(9)   沛兮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只是心中纳闷,为何会有男子出现在内院:“肖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肖玄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心中莫名有什么东西在作祟,一口口的咬着,又将它一块块拼上,缝合好。叫肖玄骂也不是,气也不是。“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怎么出去。”   “哦,”沛兮轻笑一声,答道:“从这走廊出去,再沿着院子里的小路走,就能到前厅了。”   肖玄匆匆别过,沛兮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叫住肖玄:“若是见着住的厢房,多绕着点!”   肖玄不明所以的看了眼沛兮,刚想走又对她说道:“那有个姑娘,就睡在地上,你去看看吧。”   睡在地上?沛兮面露惊讶,忙赶到后院,这一瞧,果然有个女子靠着墙睡,再一瞧,竟是嫣絮。这一大早到让她惊讶了两次。   沛兮快步走上去叫醒她。嫣絮动了动身子,嘴里喃喃地说什么“不能动……”。不能动?沛兮心中问着,脑中浮现出肖玄,又想到宸梧与她回去时,提到过肖玄不在,将这些串联起来,不就有了个结果吗?   “嫣絮,你给我醒醒。玉茗大人来了。”沛兮见她不为所动,又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后院不能有男子。”   嫣絮一个激灵,忽的睁开眼,直起身,又朝着沛兮跪下,慌忙说道:“玉茗大人恕罪。此事与肖大人无关……”忽的听见轻笑声,这笑声……嫣絮慢慢地抬起头,见到沛兮,一下子泄了气,坐在地上,转身不理沛兮。   “要我的好妹妹给我下跪,委实委屈了你,”沛兮见她还是不理自己,就要跪下,“那我也给你下跪,就当赔罪了。”   “欸,”嫣絮连忙站起身去扶沛兮,“我们俩若一起下跪,不成了拜天地吗?从小到大,我就见过一次拜天地,就是那天,有人抓我来了青楼。后来才知道,爹成亲用的银子就是把我卖了换的。”嫣絮转过身子,一边走一边说道:“别人家为了生活,为了温饱,卖儿卖女,我是常听着的,如今到了自己身上,竟是为了娶媳妇。以前一直听二表姐怎么被后娘差使,责打。这可好,我这个后娘还没正式进门呢,就已经把我赶了出去。爹卖女儿娶媳妇,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这是第三次惊讶,沛兮自小就没犯过口舌,由此也能想到她是不会同舒凡她们,讨论些女姬的身世,如今听嫣絮自己说,越发显得悲凉。   “以前我总觉得,那一次,应该是我最后的用处,此后没人再需要我,直到见到了肖玄,他让我不要动,他的头枕在我腿上,他告诉我,他需要我。——原来自己还是有些用处的。”   “可是……”沛兮还想劝说她,忽然看到玉茗站在走廊那儿,“玉茗大人。”   嫣絮身子一僵,“沛兮你别……啊,玉茗大人。”   玉茗看了眼嫣絮,对沛兮说道:“你跟我来。”   沛兮不知道玉茗是什么时候来的,如果恰好听到肖玄那段,嫣絮就要挨罚了,可为何叫自己去呢?   一路上都在想这些,到了地方还未停下,慌忙往后退两步,站在玉茗面前。   “还记得你记事起,我同你说的第一句话吗?”   “记得。不管是作为一个女姬,还是一个细作,都不能有半点感情,更不能将感情掺杂到任务里面。”   “那你做到了吗?”   “……”   “你与嫣絮的姐妹之情,我暂不过问,宸梧呢?昨晚真情流露,可不像演的。”   “大人,沛兮绝无半点……”玉茗大人既然知道,那也一定听到不少,索性和盘托出,“他让我等了五年,这份情要有也早已淡了,我一心向着弋,”沛兮望向玉茗,眼中满是坚定,“我一定要手刃我的仇人,哪怕他们不是死在我的刀剑之下。”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让你习武。”玉茗顿了顿,继续说道:“因为你的才情,容貌,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我们要的情报,我也不想让你双手染血,孩子,你知道吗?”   孩子,玉茗大人叫她孩子,她第一次这么叫她是在她记事起,说完那句话之后,沛兮记得,她当时的眼神充满坚定,不容人反驳,可如今,她的双眼竟满是不忍,到底是什么,让她变了这么多。   玉茗看着沛兮,她想什么,玉茗当然知道,她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孩子,都是因为你呀。   二十年前。   ——“这次,我将这个位子传给玉茗,采衣,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采衣含笑摇头,玉茗不禁一怔,明明自己的舞技不如采衣,为何还让自己管理整个华仪阁?采衣为何毫无怨言?   ——本来采衣人缘就好,这次玉茗做了掌事,自然有很多人不服,这么一说二听的,玉茗越发恨起采衣来,那个夜晚……   “玉茗大人?”沛兮看她看着自己看的出了神,就轻声唤她。   玉茗道:“没事了,你回去吧。”   望着沛兮的背影,仿佛看见了采衣的影子,她知道当初采衣的一封信说的不过是气话,可她还是照着做了,这么对沛兮,究竟是对还是错。  华仪阁 今夕沛兮(10)   “欸,那个谁,把这衣服送到浣衣局那儿。”一股子冲鼻的胭脂味“扑头盖脸”的就来,肖玄一把扯下盖在头上的衣服,敢情这是把他当龟奴了。   叹了口气,肖玄这才知道,为什么沛兮要好心提醒自己了。一路上被那些女姬看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要沦落到当龟奴。   这华仪阁,虽不比皇宫富丽堂皇,但小路却迂回曲折的很,好不容易到了个没厢房的地儿,可这一绕,又绕回了后院,见着一位女子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书,便上前询问,那女子一回头,竟又是她!小轩不禁失声叫道:“你……你怎么还没走?”   嫣絮也是一怔,垂下头,“这是我的住所,闲时翻起书看看,没想到你还没出去。”   他肖玄自小见过多少女人,如今要是再不逮着机会,今晚就又要睡在这儿了,“姑娘,能否指条出去的路?”   嫣絮瞧了他一眼,心想,沛兮都已经知道你来过,怎么没告诉你怎么出去呢?“姐姐没有告诉你,出去的路么?”   “这个,”肖玄踱起步来,要是告诉她真相,自己岂不是要闹个大笑话,说不定连沛兮也要笑话自己,便拿定了主意,转身告诉嫣絮:“我这不是来谢谢你吗?昨晚真是委屈你了。”   嫣絮双颊一红,忽又瞥到肖玄手中的衣物,纵是没有沛兮那般聪慧,嫣絮也猜到了七八分,笑意不禁浮到脸上,“我看,姐姐定是没有告诉你,要绕着厢房走吧。”   肖玄看了看手中的衣物,气得想扔掉,又不能在她面前扔,只得讪笑着说:“你瞧,那群姑娘们待我这么亲热,我不还是来找你了吗?好妹妹,就告诉我出路吧。”   嫣絮娇嗔着看了他一眼,又言道,“我叫嫣絮,你可别再叫‘好妹妹’了,我自会领你出去的。你就从后门走吧。”   “真是谢谢了,”肖玄趁她走了出去,将衣物扔在石桌上,跟了上去,“好嫣絮,等等我。”   嫣絮羞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走得越发快起来,“说了别叫了,你若再叫,若再叫,我可就不理你了。——对了,伤好一点了吗?”   原本还想再调侃嫣絮的肖玄,敛了表情,抬起手,反复看了看手上的绢帕,“这绣的真好。”   “你也瞧着好吧,这是姐姐绣的,样子也是她绘的,不过,这还是前年给的呢!”嫣絮在前边带路,不时将旁出的枝蔓压到脚下,好让肖玄过去。   肖玄也不时搭把手,再让嫣絮过去,听到她的话,不禁问道:“前年的?” “是啊,我一直不舍得用,可又不忍心就这么将它放在箱底,就天天将它带在身上,你看着新,可不仅仅是我保存得好,这条绢帕上的绣线是姹紫阁的,因为价钱贵,所以姐姐一年才去那儿置办一次货,每次也买的不多,她只道,‘你以为我们不做事情光绣帕子了吗?’,可我还是不明白,这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就喜欢存着,只道将来有用。——到了。”嫣絮取下头上的发簪,伸到锁眼里。   “姹紫阁?那儿的丝线是进贡给朝廷的,怎么还有零卖的吗?”肖玄随口问了句,门已经开了。   嫣絮将簪子插好,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肖大人,也怪我一时嘴快,姹紫阁进贡的丝线我不知道什么样子,只是,他们贩卖给百姓的事,好久之前就有了。姹紫阁东家的大少爷倒是一直来,前些日子还送了姐姐一匹布呢,听说就是用姹紫阁的线绣的图案。姐姐怕这匹布惹来杀身之祸,就一直收着,没告诉过任何人。我如今与你说,也是看你不会伤害姐姐,你可切莫,”嫣絮顿了顿,已经回到门内,肖玄正站在门外,“可切莫让我失望。”说完已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