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亩三分地 大西瓜   引子   中伏天,大中午,一场大暴雨过去还不到半个时辰。天上太阳烤,地下水气蒸。没有急事谁愿意这时候岀门,有一个,不但专挑这种极端的天气,还是出远门赶远道,放着大路不走偏偏走小道。   这人有病?没有。   一不傻二不疯,身体健壮吃嘛嘛香。怪了?不怪?自有道理在里头。   啥道理,太简单了,自古事例多得多。什么暴风暴雨电闪雷鸣红光闪过某个伟人降生,什么巨雷劈棺必是生前做恶太多。等等……   为嘛走小路?   大路无大事,小道故事多。(小道消息么)   总之他是出来专门找事儿的。人家有事儿妈,他这叫事儿哥。   找事儿事真来了,什么事?不幸的事,中暑了……   瞧,这不他来了。   田间的小路上跌跌撞撞走来一个三十来多的男子,他艰难的拖动着双腿,一步一步向前挪。   小路的尽头,一块小得不能再小的瓜地,一个半大小伙子站在瓜地中间的窝棚外,正跷着脚向这边张望。   “爹爹,又来了一个买瓜的。”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年男人从窝棚里走了出来,手搭凉棚只看了一眼就马上叫道:“不好!那个人怕是淋病了。富贵,快快!快跟我去接他一把。”说着将抽着半截的烟灰往鞋底一磕,撂开大步赶了过去。   男子半睁着昏蒙蒙的眼艰难地向他们伸岀了手,只觉得背上的油布包袱越来越沉,下面的腿越走越软头却飘飘然,手只在虚空中抓了几抓就松垮垮堆倒在泥水中。   ——   没有了太阳的蒸烤,加上小半碗挤出的西瓜汁慢慢被灌下去,他轻轻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当他刚要坐起身道声谢谢时,就被老人一摆手制止了。   “这没啥,岀门在外谁还不闹点小毛病,不妨事、不妨事,要谢的话倒是该谢你有一付好身板。”   老人风趣地笑着点着了烟袋:“你别忙着起来当心头晕。一看你就是走远路的咋不带上把伞,这先淋后蒸的还得喝口热水才好。”   “爹爹,热水早就烧好了。”   很显然老人对这种事很有经验,就连这十几岁的孩子也懂得了些。   一碗热水拱出了一身热汗,重新有了精神的男子站起了身子,忙不迭地道完了谢刚要继续赶路,一抬头突然被眼前的地势惊呆了,身体一晃险些摔倒。   这是一处细长条的瓜地,两边各有一条长满芦苇的排水沟。一头略窄一头略宽。宽的一头正比窄的一头明显的高了一些。天呀!正如师门秘籍中所说的,左右双龙相护,脚下必有宝物。一头高来一头低,此地千年不好遇。要是再能地里再有活的水源,那天目门自创建以来从没有过的机会就让自己遇上了。   “叫你莫着急你偏着急,头昏了不是。快坐下、快坐下。”   老人一把扶住了他:“看来你是不能赶路了,歇一歇还是让富贵扶你到镇上去看先生。”   “不用不用,我这是起得猛了点,这会已经好了,只是还有些心里烦躁口渴得很,要是有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喝上一碗才好。”   “这个好办,若要别的老汉还真没有,这井水可是现成的。富贵、快去给先生打一桶来。”   那个叫富贵的小伙答应着抄起木桶就往地头跑,脚下劈劈啪啪溅起一溜泥水来。说来也怪这飞溅的泥水一落在西瓜叶子上,立刻化成了一个个五彩缤纷的水珠,在阳光的映照下一滚而落。这现象一丝不露的落到了这个男子的眼里,惊得他在心里叫道:张天木呀张天木,难道这天底下所有的好事今天全让自己遇到了。他暗暗运用师门绝技双轮五行照万物,再仔细一看,一点也不错。   “好——做人还是年轻好,脚下生风滑不倒。”   他得意地一拍大腿忍不住叫出声来,但立即查觉自己太失态了,马上把话带了过来。   老人迟疑的看了看他,你也不算老呦,说起话来怎么咬文嚼字象个老学究。   他那里知道他的心里正默诵着一句话呢。脚下尘起五彩,一亩三分官银。原来是这么讲的。那么这个小伙子一定个看守财宝的,虽身有亿万但仍是穷鬼一个。这样的宝藏不难取,只需……   小伙子跑得很快,转眼间就跑到了地头中间最高的地方,弯腰够开一块石板将木桶放了下去。张天木的心忽地一下子也沉了下去,秘籍上那鲜红标识的四行字立即跳了出来。财字头上井一口,水府宝库恶灵守,开放有时分阴阳,分毫差错性命休。这口井在那不好,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这可是最破解的阴阳双守库了。   “唉——”   他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也只能住下来从长计议了。   得、还真坏事变好事了,不幸成有幸了。   正文   一轮明月悬挂在天空,月光下是一大片茂盛的庄稼地,高粱和棒子都高过了头顶。一阵阵夜风吹来,叶片相互磨擦发岀沙沙的响声。   在这片大庄稼地的当中,有一块小得不能再小的瓜地,这地也就是一亩二三的样子。地面上爬满了黑绿黑绿的枝蔓,一个个又圆又大的西瓜静静地躺在瓜叶下。这块地根本不成个模样,一头宽一头窄一头高一头底,齐刷刷象专门用刀切成了这个样棺材,两条用来排水的小沟里长满了密密的芦苇,形成了两道天然的屏障。任何人要想走进瓜地里只有前后两条田间的小路,看守瓜地的人只要往最高的这头一坐,地里别说是进来人啦,就是有只狗獾也逃不开他的目光。这地是严谨了,可这既不靠大道里里外外左左右右全被大庄稼围着,你说有谁会知道这里还藏着一块西瓜地呢。按理说这生意肯定不会好,可种瓜的人看来并不着慌,此刻他正坐在窝棚前纳凉。   他大身板大手大脚虎头虎脑一付憨厚相,上身光着膀子露出被日光目晒得油黑油黑的脊梁,一条破得千洞百孔的大裤头用一根破布条系在腰间。往脚下看就更可怜了,穿飞了花的鞋面上,十个脚指头有一小半露在了外边来。手中拿着一把破蒲扇,不时的拍打着脚下和身上。那扇子用得可真苦,扇面东一条西一条早就分了家。这模样一看就是个没有婆娘的光棍汉,守着这一小块西瓜地过苦日子。   夜渐渐深了,白天的暑热也渐渐消退,一股股轻风送来了阵阵凉爽,整个田野飘散着庄稼混杂着芦苇的清香。都到这时辰了,按道理他也该休息了,可还傻守着不睡干什么,难道这大半夜的还有人来买瓜不成。   不错,不过不是有人会来买瓜,而是等人来喝酒。这不,身傍青石板中间放着一个大提盒。朱红的提盒透着油光,一看就是岀自大饭庄里的,专门为外卖而准备的家什。提盒的边上一个硕大的酒葫芦品样可不怎么样,黄了吧叽乌拉吧啦的让人倒胃。石板的两端各放着一是黑瓷的粗碗,这碗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碗沿边的大小缺口三环套月一个挨着一个,诉说着自己的沧桑。   他显然是等急了站起身来,搓着手往那条田间小路上张望。   ——   他着急,有一个人比他更着急,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趴在玉米地里一动不敢动,身下的杂草湿漉漉的往上返热气,你想这滋味好受得了。他在心中暗暗骂道:大西瓜呀大西瓜,你在凉风口上站着还着急,老子在下风口光闻你那臭汗味了也得受着,他奶奶的,这回它咋来得这么晚呦,火眼判官火眼判官,你可要忍住,这小子耳朵可尖去了,连狗獾钻瓜叶的声音都听得到,要是让他查觉了,这天大的好事就要泡汤了。   原来这个看瓜地的是叫大西瓜,你说咋有人用这么个名字,原来这只不过是他的外号。他就是叫富贵的半大小伙子,不过富贵这个名字早就没有人叫了。就算是他自己也快忘得一干二净。自从爹爹过世之后,他这日子越发混得更惨。虽然学会了爹爹全套的种瓜绝窍,什么掐枝打蔓压顶封花……样样都比老爹算得精准。种得这西瓜那可全是又大又沙又甜,远远胜过了上辈人的水平。这瓜的个头足足要比别的瓜大上一小半,,方圆这几十里地的瓜农谁也种不出这么好的瓜来,一来二去年头久了人们只要一买瓜,马上就会说找大西瓜去。久而久之大西瓜就成了他的代名字。只要一到成熟的季节,一茬瓜用不了几天就买干净。这价钱吗、当然也比别人要高一些。这么算来少了一个人的吃喝用度,收入又增多了,混上一个婆娘也不会养不活。可他偏偏沾上了个嗜好,就是太好杯中之物了,几乎是无酒不吃饭。这么一来有谁会把闺女嫁给他,就连没有了男人的寡妇也躲他远远的。所以都三十多岁了还这么单着。就连一到镇上去小顽童们就会跟在身后起哄,喊着也不知是谁编的顺口溜:大西瓜夏天忙,卖了钱送酒坊,冬天到睡凉炕。久而久之再没有脾气的人也会生气,可面对的是一群小孩子,骂又骂不岀口,打又伸不出手,想找大人去理论,看看自己这付穷相只好逆来顺受,一到撒下种子索性把家安到了瓜地头上。   风不知什么时候变小了,成群的蚊虫有了用武的地方,嗡嗡叫着围着大西瓜打转转。气得他把手中的蒲扇上下左右来回拍打。嘴中不住的抱怨:“今个这蒿子怎么就点不着了,这也不返嘲呀,我还里再抽袋烟熏熏吧。”摸出烟袋装满了一锅,不知为什么手中的火石火镰敲打了半晌,只是“噼噼叭叭”乱响,就是不见一点火星溅出来。气得他一个劲地叨叨:老哥哥老哥哥呦、你要是再不来我可要喂了蚊子了。这个二柱媳妇这婆娘也太坑人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个来。哎、明明知道她是冲着这酒这菜来的还去搭理她,这回好没摸到鱼反弄了一手腥,倒让她借口帮着补一下拿走了身上的褂子。不过细算起来也不算吃亏,这婆娘的手还真滑嫩的。这好酒好菜的可不是为你准备的,等明天给你留些剩菜也算对得起你了。一想到那软软滑滑的小肉手,大西瓜兴奋得将手中的蒲扇呼哒得更响。   他这边一紧呼哒,那边玉米地里的火眼判官心里又乐又忧:好啊、让你在上风口凉快,这回该喂蚊子了吧。这风这么大正好,千万可别不刮了,那东西的鼻子不会太差,但愿我身上烟油子水能掩盖住身体的味道。你打不着火镰啦,我这里有现成的火,不过现在还不能借你使,等一下它来了就送你两个大大的火炮。   他们俩这一明一暗的各自叨叨究竟是在等谁,这事还得从大西瓜刚和爹爹看守瓜田说起。每逢夏天初一十五的半夜三更,井台上就有动静传来。每当声响之时爹爹就会挡住他的视线,捂住他的嘴吧不许他动不许他看。十分好奇的他只能从小缝中偷看到,原来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和一只白色的小猫在井台上喝水,小猫的背上搭着一个白布褡裢。他好喜欢好喜欢这毛绒绒的小猫,真想把它抱过来自己养。看那白胡子老头一付笑眯眯的样,肯定很好说话,就算求爹爹多花上几个西瓜钱也不冤枉。   大了,爹爹死了,他也明白了,什么老头小猫,全都不对,不是神仙就是狐仙,这样的小猫拿什么养。孤独寂寞漫漫长夜,一年只一个夏季三个月,三个月又只有六天,成了他的奢奓等待和期望。   一条小鱼和几块西瓜早早摆在了井台上。小猫只是闻了一下鱼,大模大样的和老人一样吃起了西瓜。   怪了,天底下竟然有不吃腥的猫。   最后一茬西瓜拉了秧,夏季最后的一个十五,小猫趁着老人转身的工夫,一蹿就蹿到窝棚里,毛绒绒的尾巴轻轻晃晃了几晃,伸出舌头刚舔到他的手。白胡子老人的手就揪着了它的脖颈拍了头顶皮一掌:贱货、腻歪什么,还不快走。当时就把大西瓜吓傻了,没想飘然而去的老人传来的下一句话又把他乐呆了:“要想巴结也得有酒有肉,它吃素我吃荤,我吃肉它吃瓜,想和它玩是害它。你和我玩我是老哥哥,你算小兄弟,有趣有趣。”   是够有趣的,吃腥去吃瓜、修行要吃肉,这不成了天下奇闻了吗。管他呢,反正大西瓜明白了,原本是先从钓猫开始,没想神仙自己先上钓了。他能不乐吗,小酒小肉的还管不起,不就是几个西瓜钱吗。   几年下来三个人,不、是一人一仙一兽真成酒友了。不过还是两个喝酒吃肉,一个趴在脚边啃西瓜。   看上去这三瓜两枣的没什么,可日子长了也够大西瓜的呛。这一亩三分地的西瓜一少半都换成酒和肉了,等到拉完秧就只好有上顿没下顿硬挺着。冬天里更难捱,凉屋加冷坑。好在他火力壮也都扛过来了。   你要说他傻吧,守着个神仙酒友想来钱那还不容易,等神仙老哥哥喝美的时候,张张口动动嘴神仙老哥还能驳了你。只要他点点手指头金条金砖的要啥能没有。最不济挥挥手来点毛毛雨啥的,也够你娶个婆娘富富余余的过上一辈子了。你要是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那个年代没有咱们实在,有什么都能放在桌面上说。要不怎么叫好酒一喝啥都好说,票子一多城墙钻个窝。这么办事多痛快用不着拖泥带水的,要不怎么叫实在呢。速度效率、要的就是这个劲。但这不是那时候的风格,那时候讲什么行的春风求的秋雨,这办法笨是笨了点,但也算是个曲线救国。可现在的问题是大西瓜等的秋雨还不知在猴年马月,他这边穷得连被褥棉衣全都送进当铺了。就这样他也并不怕,反而愿意混得更穷一点心里才塌实。这不就怪了人不都是盼着越过越好吗,他怎么盼着越过越惨了。冬天的东西当完了,不怕、这回用不着当了改直接卖了。还有什么可卖的,不还有两间破草房吗,往青石板上瞧,全在那了。 第一卷 一亩三分地 火眼判官   大西瓜眼巴巴又瞅了半天,小路上还是连个人影也没有。这下就是换了谁谁也会心里发毛,这神仙可是最爱和人开玩笑的,来个人间蒸发你还能上天上找他去。要不怎么说还是实在点好,立马兑现你情我愿喝酒办事心里塌实。要不怎么现在最火的是大酒店,别管谁花钱家家都爆满。不像大西瓜这么可怜,光顾着拉不下脸可能就把自己害惨。神仙是什么呀,那可都是人间的精华,没点真才实学别说是修炼成仙,就算是你想给人家去看大门也不够格。这就好比大地方大部门要招聘,看大门的也得有硕士学历一样。   大西瓜可不懂这些,要是明白了这一点非得羡慕死不可。此刻他还耐心的在等,晚上没吃饭的肚子可“咕噜、咕噜”提开了意见。菜就在那你倒是先吃一点垫垫,他实成客人没来怎么好意思。要不二柱婆娘也不会跟来的快,回去的也快。   葫芦里的酒透出阵阵香气,这香气一传老远,连火眼判官都馋得直骂娘。他奶奶的老子都喝不起这样的好酒,他龟孙子倒拿来喂畜生,看我一会儿给它两枪两个血窟窿。   “好酒好酒,不用喝我就知道这是正宗的杏花村。”   谁呀?这俩人要等的人。看来神仙就是比凡人守信用,晚是晚了点总算是等来了。那时候反正也没个手表手机的知道几点,更无需找个什么塞车之类的理由来解释。总之来了就好,两个有目地的全没有白等。   火眼判官的枪口本来是对着那条小路的,没想这回白胡子老头没从这条道上来。单身一人悄然无声突然就出现在了土台上,给他来了措手不及。   “老哥哥、你可等死我了。快快快、这还有好东西。”   大西瓜急不可待揭开了提盒盖,劈了叭啦石板上排开了四个大菜。“快坐快坐!”一付芦苇掰成的筷子就塞到老人的手里。   “他奶奶的,你也赶着投胎呀。”   老人一坐下刚好坐在了最上风头,整个全被大西瓜的大身板挡严。等他调正枪口机会没了,气得他差点先给大西瓜来一枪。   不过这没关系他有耐心,这就是猎人的本能。他相信自己的这付血红的神眼,对面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也逃不出去。不要以为这红血丝是眼病,那可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火眼神精,正是因为有了这双眼他才有这个胆,要不谁敢把枪口指向神仙。   “好香!好香!”   老人筷子还没举乐得先深深吸了口气:怎么还有点玉宴的味道,不对!怎么会有生人的气息。老人筷子一摔忽地站了起来。   好机会!火眼判官——   “老哥哥,你就安安生生地坐下吧,这大半夜的没人来买瓜。”   大西瓜一把将老头又按了下来,看到他还不住地抽动鼻子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别闻了、生人倒是来过一个,不过这会早在炕头上睡着了。”   火眼判官差点气炸了肺,刚刚拔开火折子帽,还没来得及晃着,目标又被大西瓜挡严了。他恼火地看了一眼田埂上架着的两杆土枪,暗自恨自己为啥手中没有一杆洋枪,要是有那家伙还能容它到这会儿。他奶奶的,那就容你再活一会儿。你吃饱喝足总得站起来走吧,到那时再动手也不迟。不过可惜了那上好的酒和菜,竟然落到了畜生的嘴里。一想到那杏花村的汾酒,他不由得呑了一下口水。他奶奶的,就当老子活祭了你。大西瓜你这个没长眼睛的东西,等下你就知道好酒好菜全填到什么东西肚子里了。   “不大对,有个女人的,已经很淡了。另外,另外——”   “他奶奶的,这畜生的鼻子也太灵了,上风头上也闻得到。大西瓜那可就对不起了,再等下去让它发起威来就不好收拾了。干脆一枪一个,先撂倒你再撂倒它。”这摘了帽的火折子就在手边,一晃之下竟然没有红火亮岀来,火眼判官连手上都冒岀汗来。面对面交过手的人都知道,枪最怕哑火了,也就是说枪膛里卡了颗臭子,没等退岀,对手的枪早把你打穿了。现在的枪还怕这手,更别说通过捻信子点燃发射的老土枪。   他这边惊出了一身冷汗,侧面不远处还跌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比他更吃惊。他看了一眼地上插着的五面小旗,拳头大的小旗中一面白色的正无风自动,旗面扯得笔直的朝向了上风头。好厉害,这千里追风竟然能反着用,这可不像是邪物能有的法力了。这要让他查觉了,岂不受了火眼判官的连累。这个紧急关头容不得他多想,咬破中指飞快在白旗上草书了个“息”字。还好、小旗软塌塌又垂了下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怪,这味怎么就没了。”   “什么味不味的,你还是尝尝这味怎么样吧。”   大西瓜双手一掰扯下一只山鸡大腿递了过来。   老人也不客气,接过来一阵大嚼连鸡骨头都呑了下去。   “老哥哥慢着点,当心骨头卡住了。”   大西瓜吃惊地瞅着他,看来这仙客来做的菜的确不一般,连神仙老哥哥都不顾自己的吃相了。他习惯地拿出特意留下的西瓜,这才想起脚下少了那只白猫。   “别找了,让我留下看家了。我说怎么这么窝得不舒服,忘了腰上还缠着这玩意呢。好让我把它解下来好喝酒。”   老人说着从腰里抽出那个小白布褡裢,随手放到了地上。   “老哥哥,地上露水大当心打湿了,石板上有的是地方,还是放上面吧。”   “你可弄不动,这石板也斤不住它,还是地上稳当。”   “这是什么宝贝,能不能拿出来让我也长长见识。”   “看不得,当心晃瞎了眼。”老人挡住了大西瓜的手:“再说也没啥好瞧的,一点平常的东西。”   大西瓜不情愿地缩回了手,这里面有啥他早就想看看了。每次刚伸手去摸,小猫就蹿开了。   “喝酒吧,別乱琢磨了,该你的早晚是你的,我这里明白着呢。傍晚那个婆娘不要去招惹,她会带来祸害的。”   大西瓜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干张着嘴不好意思再往下说。鼓了好几鼓才憋岀一句来:“我也想娶个女人做婆娘。”   “知道知道,要娶咱也得娶个好的。放心吧,这事就包在老哥哥身上。”   ——   这边吃上喝上聊上了,跌坐的这位才彻底放下了心。他瞅了瞅还在检查火折子的火眼判官,暗暗说道:“你就别白费劲了,我这绿色禁火旗一立,就算是满地的大火也全都隐而不发了。我知道你有点天分,可遇上这个主那是一丁点事也不管。你不知道害怕,我可不想丢了性命。”对于这个火眼判官,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早在十多年前来到镇上时就注意到了他,当时还有心收他为徒,谁知一搭话才知道这个人太狂了,仗着一双怪眼两杆土枪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连族长也敬他三分,更别提他这个外乡来的私塾先生了。他那一梗脖子放出来的话,无知到了极点,什么我又不想当秀才,读书有个屁用能当饭吃,老子这两杆枪一响,邪的歪的全都是我的盘中菜身上衣。在这老天爷是第一,老子就是第二。当时他才是个十四五的孩子,就成天老子老子的,你说说是不是二到家了。写到这里不用说大家也都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他正是天目门的张天木。他不是专为宝库来的吗,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动手取宝?这宝库可不是这么好取的,那得有开库门的钥匙。这钥匙在哪,就在还瓜秧中蕴育着呢,不过还没到长成的时候。这时候火眼判官一捣乱,这么多年又白等了。这为嘛道理更简单,就跟现在的银行金库一样,知道密码泄了密人家马上就把密码换了呗。所以火眼判官盯上了这,他就盯上了火眼判官。只要火眼判官的枪响不了,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火眼判官怕吗,他还真不怕。用他老娘的话说,这娃打小就啥也没怕过。他呦,天生就是个抓邪拿怪的料。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是睁着眼落草的。接生的老太婆一见下来的小孩不哭也不叫,刚想拎起来拍打,那料他圆睁着一双血红血红的小眼珠瞪着她笑呢。老太婆刚一愣神,手就被那小嘴咬住了。就这样,老太婆生生被吓死了。要不是族里的老秀才不知从那本书上搬一大套火眼天生立地判、邪魔小鬼双手攥的根据,这才把族长和大伙全都吓住了,这会早化成土了。   也别说他还真给这位老秀才长脸,从生下来就不知道哭,眯着一双小红眼笑呵呵的。街坊邻居谁见谁爱,无论怎么逗他也不再咬人手了。别人看着喜欢,爹娘可有些话不敢往外说。这孩子夜里不爱睡觉,这眼珠子睁的圆圆的,这两只小手顺着墙缝炕缝往外抠什么。两个大人担心抠着蝎子长虫的伤着孩子,忙点灯看。这一看差点没把魂吓掉了。这孩子一只手攥着一条小长虫,另一只手捏着一只青背大蝎子正往嘴里送呢。   那会这娃才刚刚满月,赶到大了一点满处跑了。别说他家了,就连街坊四领家的蝎子长虫蜈蚣那些有毒的玩意全都没了踪影。这时人们才知道全进了他的肚子。   有胆大的问过他:“你就不怕被蜇着咬着。”   他小红眼一瞪:“它们见了我连爬都爬不动,还敢咬我。”   也有人逗他:“那东西好不好吃,香不香。”   他一拍肚皮:“可好吃啦,比过年的炖肉都香,不信我弄个给你尝尝。”   逗的烦了时,他也会突然从怀中捏出一个长虫或蝎子来,往大伙脸上一晃,顿时把大人小孩全吓跑。   等到了十一二时他就长成了大人的身量,用现在的说这叫发育早,也可以说早熟。下套子挖陷坑没人教什么招他都会,死在他手底下的野物那就多了去了。小到野兔野鸡、大到野狼野猪见什么他就逮什么。也就怪了,就这么嘬身上连块皮都没伤过。两个老人还真跟他享了几年福。要不是他胆子越来越大,动起了打灵物的主意,爹娘也不会被吓死。   那是他十三岁那年,邻村大财主家的大少奶奶和孩子同时中了邪,请遍了道士和尚跳大神的,就是驱赶不走。眼瞅着两人都被魔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他也不知怎么钻到了香案前,一把夺过了家丁手中的土枪,抬手冲着正房的房沿就是一枪。没等大家明白怎么回事,一个大黄鼬抱着一个小黄鼬就摔了下来。   已经上了床板的大少奶奶和几岁的孩子同时长长岀了一口气:“闷死我了,我可轻松了。”就这样他就得了人家仅有的两杆土枪。   “他奶奶的,你当老子看不见你呀,让你还敢冲着我打悠悠玩。”说着吹了一下还冒着青烟的枪口。这动作把在场的人全惊呆了。   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办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大家不由得又想起老秀才讲过的话了。人家是谁呀,火眼立地判,那不就是阳世间的判官吗。这一手一只的土枪不正是判官手中的双笔吗。不过火眼立地判这也太绕嘴了,有聪明一点的说那还不好办,火眼判官好记好叫。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叫响了。不过这个判官可不是铁面无私,那是贪财贪色心又黑,又臭又硬又无知。单凭连大西瓜都要一起干掉,就看出他心有多狠多黑了。 第一卷 一亩三分地 神仙也为难   “——小兄弟——呃——嗝——你的心思我早就知道。我呢——嗝——也早就想帮帮你,可你是不知道——嗝——其实也很容易,就是——就是——小兄弟、你、你来回乱挠什么——嗝”   一听神仙老哥哥想帮自己,大西瓜心是乐开了花,盼了这么久了终于等到这句话了。马上就想象到神仙老哥哥手指一点,什么砖头瓦块的全变成了闪闪发光的金子了。可砖头瓦块的,这地界里没有啊,对了,这块青石板子比那些个可大多了——他这一兴奋可坏了事,这边觉着热血沸腾,刚才叮的那一身疙瘩可就痒起来了。一门心思的等着听到:想要什么给你变什么。忽然变成了你挠什么,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间身上的疙瘩都给挠破了。   “唉——还不是让蚊子咬的。”他气得使劲给了自己一巴掌,你早不痒痒晚不痒痒这会儿痒什么。“哎——小猫要是在就好了。”说着习惯地摸了一下脚边的瓜。   “小猫!?来,老哥哥也是一样。”   “这可使不得,小猫舔还可以,老哥哥是神仙。使不得使不得。有点痒,一会儿就好了,老哥哥还是接着往下说正事要紧。”   “这还真是使不得。”老人晃了晃脑袋,吐了几口吐沫在手上:“那就给你抹点神仙唾液也一样也管用。”   ——   又喝了几口酒,大西瓜终于忍不住了,老哥哥別是喝多了把正题给忘了。你可不能忘了耶,你忘了我可连猫冬的窝都没有了。你不提了干脆我自己问:“刚才老哥哥是想问我要什么吧。什么好我也没见过,给什么就是什么,就看老哥哥的心气了。”   “我?我刚才答应给你什么了?我怎么倒不记得了。”   “别呀、你就是就是了老半天,不就是不知道我要什么吗。”   “哦、我是要说,其实很容易,就是你命薄担不得。”   “老哥哥是神仙,我命薄你给改厚了不就成了,那不就担得了吗。”   ——   “哼、他命薄,你的也不厚。装神弄鬼的骗吃骗喝,等会儿一枪一个血窟窿,看看你到底是个啥玩意识,这张皮能值多少银子。可惜那张白猫皮,也值得几两银子了。算它命大、这回没来。别忙、早晚也能找到你的老窝。”   经过一阵检查,火眼判官没有找到问题,火折子里的热度还在,这就证明里面还着着。他这个火折子可是特制的,用了什么原料我就无法考证了。不过有一点很特别,那就是封在特制的铁管里,一不往里自燃,二表面上自结一层硬膜不让热量和暗火露出来。这膜是擦也擦不掉,碰也碰不破的,非得用力晃几下,借助空气的流动,暗火才能透过硬膜着起来。这倒很象古巴的高档雪茄烟一样,据说这种烟之所以非常昂贵的主要原因,就是可以将吸着的烟直接装到衣袋中而不损伤了衣物,数小时后取岀来,可以照吸不误。可惜当时没有专利这一说,否则他也用不着拿命换钱了。直接把这技术一卖,至少也是个百万级的富翁。   重新有了底气,火眼判官这才明白趴的这地方太差了,一根弦儿,光顾着一照面就开枪,根本没想人家是不是按套路来。先开枪打倒大西瓜吧,有了这个现实的教训,他还真犯嘀咕了。这火折子没有着看来是天意吧,说不定小猫一会儿还会来,要不大西瓜干嘛老用手摸瓜。好、看在你提了个醒的份上,老子就绕你一命。你说这人有多混,真是那样的话是人家救了你一命耶。   张天目也在着急,这上有蚊子咬下有虫子钻,扎得紧紧的袖口裤角,闷得里面都流成河了。你说这滋味好受吗。他巴不得这俩人快喝完了走人,好赶紧跑回去洗个澡凉快一下。火眼判官那怎么左右乱调整枪,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只要人不换地方动静就不大,那个封声旗这点小用还是有的。   ——   大西瓜根本不会想到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救了他一命,还在一个劲儿地厚着脸皮哀求着:“——再不帮帮我,我可要冻死在这窝棚里了。”   “那好办、老哥哥就在这儿变岀一座大房子。”   “哎哟、我的好老哥哥耶,你怎么就不明白呦。我、我不想当穷人了,我要做富人大财主,有钱有地有婆娘。”   “这——你还真难住老哥哥我了,你真以为神仙就是万能的。实话跟你说吧,我们根本也不主事,这上面还有管着我们的呢。好兄弟听哥哥一句劝吧,人的命天注定,万万不可强求。再说啦,你以为当个有钱人就那么幸福吗,那可就大错特错了。钱多了就有人惦记着,官府敲土匪綁佃户骂,这心呦整天都提溜着,想睡个安稳觉都难。你瞧你除了少个房子少点地缺个婆娘,这有酒有肉的过得不是满不错的嘛。”   “你就拿苦弟弟开心了,有酒有肉,那都是当了家当换来的。你瞧瞧,你瞧瞧,我这浑身上下可就光剩下这一套裤褂了,要不是脱了就光腚,也让那婆娘帮着补去了。”   不知拿什么话才能打动神仙老哥哥,大西瓜拉下脸连光腚这话也挤出来了。   “这个——我又不会点石成金,身上又没带什么。”   一看老哥哥吐了活口,大西瓜赶忙趁热打铁:“老哥哥把褡裢里的东西给我一点得了。”   “这可不行,那是有主的。”   “老哥哥别瞒我了,你不就是给谷大财主送财的吗,要不他家发得这么快,不到二十年的功夫都挂上三个千顷地的牌子了。”   白胡子老人的脸刷地一下子变了,两只眼睛闪过一道绿光。   “你怎么知道。”   大西瓜到这份儿上什么也不怕了,反正房子家当衣服被褥什么也没有了。不管你是真的神仙还是邪呀魔呀的,你能给别人送东西给我点怎么就不行了,好歹也坐一块儿喝了这么多年酒了,难道真好意思翻脸杀了我。   “这还用问,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我也不多要,匀一点就成。”   “唉——”   白胡子老人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脚力这么快,凡夫俗子根本跟踪不上,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让我说你什么好,这笔财太大了又没法拆开,他还烧得不安宁呢,更别说你了。好兄弟、就听老哥哥一句劝吧,等下回我一定帮你想个办法。”   “他不安宁,得了吧老哥哥。富有千顷良田,家中儿女双全,这样的不安宁我也想要。你让我等,我没法再等了,反正今个儿我就赖上你了。你要是不给,你就收了我给你当徒弟去。”   一见大西瓜耍开了赖皮,白胡子老人也乐了。撕下一块红烧肘子塞到嘴中嘟囔道:“你以为做神仙好,那门下清规戒律多了去了。你想不想找个婆娘?这就不行。你看那小猫可不可怜,明明吃荤腥的非得吃素了,而且一吃就是几千年,换了你,受不受得了。还有很多很多、多得数也数不清。这红烧肘子别说是吃了,想一想都得犯戒。”   “算了算了,单这两样我就受不了,那还不如现在这样呢。嗳、这规矩你乍不用守?哦、我明白了,这就和我们凡间一样,规矩都是给老百姓定的,对当官的没有用。老哥哥是大神仙,官肯定也小不了。”   “对喽、小神仙得守规矩,我这大神仙当然不用守了。别说这个了,你也吃呀,这肘子烧得还真有点天庭玉厨的味道,只是刚一端出来香味就被风吹散了。那种余味绕粱,三日不散的玉宴,唉,凡间那里去找。你怎么又挠上啦。这样吧、你坐上风头来,这边风大蚊虫站不住。让我这个大神仙再想想有什么好办法帮你。”   ——   他们这两个一换过座位来,火眼判官可乐坏了。他早就准备好了,枪口一直对着大西瓜的脑袋。此时只须点着捻信儿再微微向下压一点点,刚刚坐稳的老头准会脑浆崩裂倒地而亡。   一晃两晃——一连几下愣是没晃着。他瞪大了红眼看了看那白发苍苍的头颅,气得险些骂出口来。   他奶奶的、道行还不小。我这火眼盯了两晚了硬是没看出你是个啥玩意儿。别高兴得太早了,你有邪法能避火,我早就防着这一着了。枪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提前用黑狗血和女人月事擦过,火药铁豆沙捻信儿也都掺上了干粉粉。这些东西别说邪魔歪道了,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得躲着它点。怎么偏偏火折子不发火,这东西是不怕邪的呀。他奶奶的、它也不象有查觉的样,这可就怪了。真他奶奶的急死人了。火眼判官头上的汗珠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张天木看得直摇头,不由得暗暗骂道:“你可真是混蛋加傻蛋,愣是不明白这有比你本事大的。你就混去吧,打不响枪你就没咒念,我还是闭上眼养养神吧。” 第一卷 一亩三分地 害人如害己   “老哥哥,你慢慢喝着慢慢想着,反正还没到四更天。来来来、兄弟再敬你一碗。”   再实成的人也听明白了,今天这事成了,他高兴的端着碗站了起来。猛然间看见对面的玉米地里火光一晃,他心里就是一惊,这玩意火眼判官显摆过。紧接着点点火星闪烁,飞速往下燃。他顾不上再想,大胳膊用力一推,白胡子老人摔了一个仰面朝天。只见一道火光,“砰”地一声巨响,他只觉得下身火辣辣的钻心疼,疼得一蹿蹿起了老么高——   枪这一响,第一个吃惊的是张天木,他睁开眼正看见大西瓜在蹦高,再往下看令旗还好好的插在那里纹丝没动,脑门子上的汗可就下来了。   晃着了火折子,火眼判官可得意了。他奶奶的、想蔽住我的火,没门。你的阴煞气厉害,咱就跟你玩阳的。   要问这火折子怎么就能晃着了,是禁火令旗失效了?那也该倒了呀?   张天木真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这事得问谁,当然得问火眼判官啦。   他本来就是混人,是混人大多都轴,一条道跑到黑,撞上南墙也不回头。使出的招数更是常人想不到的。他说玩阳的,原来就是男人的阴毛,说出来都让人恶心,也不知这家伙是怎么想到的。也别说这一招还真管用,几根往火折子上一缠,一下就晃出了火光来。原来这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火折子晃不着是被令旗的阴气包裹着。这毛虽说叫阴毛,可长的地方是元阳最盛的根上,当然阳气最足了。   火眼判官点燃了捻信,这才看到目标正被推倒在地上。偏巧那地方凹进去了一些,隐隐约约只能看见几缕白胡须,他再想不开这一枪已经不可能了。这要换了别人,就会把枪口抬高一点,或者放低一点,以免误伤了大西瓜。火眼判官可不这么想,他恨大西瓜坏了他的好事。更怕这一枪要是空放了,大西瓜再挡到前面来。他咧了一下嘴:“他奶奶的,留着你也是麻烦,这一枪老子就送给你了。”   大西瓜疼得几乎昏死过去,双手一捂,湿淋淋热乎乎满手的鲜血,那命根子少了大半截。这一下他可挺不住了,狂叫了一声就昏了过去。   白胡子老人一个虎跃跳了起来,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大西瓜,“噗”地射出一大口唾液去,严严实实盖在了伤口上。猛地一转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一长身躯现岀了本相。只见一只硕大的白虎咆哮着慢慢扑向玉米地。   “我的老天爷!”张天木险些叫出声来。财神爷的座覊不就是只白色的老虎吗!那小白猫?嘿、我怎么给吓蒙啦。今天的白胡子老人不是从前的白胡子老人,他就是小白猫变化的。“不好、主人没有来,他就开了荤戒。大西瓜中了枪,肯定激怒了他,这发起威来谁能制得住。”   火眼判官可不这么想,一看见是只白虎可乐坏了。“好虎皮,好虎皮,这白色的虎皮怕是连王公大臣也没有见过,今天我可闹着了。”   这种二劲怕称得上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了。这要是换了任何一个人,随便用脚趾头想也想得明白,有谁能驾御着老虎送财宝。   火眼判官光算计着这虎皮能换来什么好处呢,枪能打得响他就什么也不怕了。在他看来一只白老虎算什么,就连最厉害的大蟒精不也是倒在了他的枪下,更别说这回的枪用上了双加料,可惜那只小白猫没来。别忙、等我找到老窝去,早晚也是盘中菜身上衣。大的卖钱、小的自己用。   从井台到玉米地也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别说是神虎了,就是平常的老虎,蹿几蹿也就扑到了。可白虎扑势很猛,蹿得却很近,每蹿一下也不过两三米远。这一下与下一下之间还要停顿住咆哮两声。这可逗得火眼判官心里直冒火,手中的另一杆枪都攥岀汗来了。   白虎蹿了几蹿也奇怪,这人爬起来怎么不跑,你不跑我怎么办呢。真的吃了你,不行、开了杀戒那是要犯天條的。也许是被吓傻了,好、那我就停一停让你回过神来。   老虎这一不往前蹿,火眼判官反而更着急了。这一枪可不能轻易的开,伤坏了虎皮可就不值钱了。你倒是再近点呦,近点了打眼打嘴都是最好的地方。   老虎直立起身,示威地晃了晃硕大的虎头,你倒是快点跑呀,你跑了我好回去救我兄弟去。   你别晃了好不好,这晃来晃去的怎么瞄准啊。   他倒是想得美,干什么呀,让人家一动不动让你随便选地儿打。你是落下张完整的皮了,那老虎也不答应啊。   这一人一虎僵上劲了,一个摇头摆尾虚张声势,一个双眼紧瞪在选地方。躲在不远处的张天木愣是看呆了。他们这僵上了,你倒是趁机溜呀。他忘了、忘得大脑一片空白。这阵势要是诸位能碰上了,准以为在拍特写造型呢。   先是白虎吃不住劲了,身后边的小兄弟伤得多重也没关系,自己有把握医治。怕只怕离得太远了小鬼趁机把魂勾走,再追到地府去讨,是要误了今天的正差事。你不跑干脆我上吧,把你吓晕了好去办正事。   一见老虎一步步逼近了,火眼判官叼着火折子,双手端高了土枪,不但不后退反而迎了上去。   白虎这才明白,这人不是吓呆了而是想要我的命,就凭那手中的破东西壮胆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好、那就给你点厉害瞧瞧,不是围着嘴这打转悠吗,那就让他打这儿。他低吼了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冲着枪杆就咬下去。   “来得好、他奶奶的。”   火眼判官乐得连祖宗姓什么都忘了,光想着畜生修练到什么时候也是畜生,怕我用这玩意打就先咬这玩意。老子这枪可是铁的咬不烂,里边的火药双加料的铁砂全喂给你啦。双手往前一送,顺势捅进了嘴里,口中的火折子直接杵到捻信的根底下。火星“吱”地一闪,枪在白虎的口中“嗡”地响了。火眼判官身子向后猛蹿,身后的玉米也跟着遭了殃,劈里啪啦倒了一大溜。   枪这一响,张天木才回过神来,“完了完了”大好的溜走机会没有了,神兽那能随意伤人呢。这小子的枪能在嘴里打响,肯定是装上了污秽的东西,神仙可是最忌讳这玩意的。这一回大罗金仙也得发火不可,现在再要动肯定得吃挂落,我还是趴地下躲着好。   这火药铁砂的冲劲白虎早就用神功封住了,可这污秽的味直冲了他一个大跟头,身上的仙气四下乱窜,几乎要冲开躯壳散了去。   火眼判官美滋滋地站在十几米的地方瞅着,拔岀的尖刀在手中晃来晃去,只等着白虎不动了好过去剥皮。   白虎一连运了好几次神功才把真气收拢住,一张口又将这团污秽的浊气吐了出来,那杆少了半截的土枪“叭哒”一声也掉到了地上,一声怒吼直扑上去。这回他可是动了真火了。也别说这事换做谁谁也压不住,神仙也一样有脾气。不轻易发火那是人家有素质有涵养,不和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可这把人家的嘴当马桶又是狗血又是经血的,这不是要毁了人家苦苦修成的道行吗。   张天木吓得连忙闭上了双眼,一个劲地默念法咒,五色小旗全都向后扯直,封闭了视听味的去向。   火眼判官这回该害怕了吧,一点也没有。他光顾着高兴了,根本就没看见少了半截的枪,光以为这是白虎的最后挣孔呢。一边玩弄着手上的刀,一边看着白虎从地下跃起来。嘴中还念念有言:一步,二步,倒——倒——倒——。照他算计好的等不到跟前白虎就该又倒下了。当血盆大口快压到了头顶上,这才见着里面没有一点点伤。   他不知道害怕,那是因为他太无知了,简直无知到了极点。自以为天老大他老二,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浅显的道理也不懂。更何况在宇宙中天也够不上老大,宇宙外面有没有什么就更别说了,所以他连个屁也够不上。这会儿光剩下尖叫一声昏倒了。   白虎此时什么也不想了,反正也开了荤戒,小兄弟的拼死相救不能不报。有了这两项回去肯定会受责罚,再开一个杀戒还怕嘛,大不了打下凡间受几年苦,也算对得起小兄弟了。打定了主意也就没有了顾忌,大口一张向着毫无知觉的火眼判官的头颅狠狠咬下去。   到这会儿也不能怨白虎了,怎么说人家也是个仙字职称的。更何况身兼数职,什么司机加保镖、秘书带送货。反正是属于那种干活不少待遇不高,职称挺多挣不上吃喝。平时心里就窝火,好不容易刚高兴一点,你就来掀人家饭桌。这事搁谁谁不急,都得跟你玩命不可。 第一卷 一亩三分地 暗种蓝田   “畜生住口,汝私自下界已连犯两条清规,还要枉开杀戒触犯天條。到那时候吾也保不住你。”   “主人、小畜不敢。”   白虎闭上血盆大口,一个伏身趴在地上连连顿首。   “念尔初犯、姑且饶过。不可再动杂念,而若再犯、决不轻饶。速速送完、早回洞府。”   白虎仰起头,天空没见祥云飘过,这才知主人并没到来,只是用了无限传声法而已。他这才敢站起身来狠狠踢了火眼判官一爪。算你命大。若再迟片刻,这人肉大餐我算是享受上了。主人也太不公平了,就许他想剥我的皮,不许我想吃他的肉,合着这么多法规都是为我定的,你每次都是酒啊肉啊的吃着让我啃西瓜。若不是见你又喝醉了怕误事,我才懒得跑这一趟了。还有那个谷老财也太抠了,从不想想这么多的家产那里来的,别说西瓜了,连碗清水也没见过。   看看,看看,原来这仙界也和凡间一个样,大官吃着、小伙计站着。不但不让吃,连想一想也触犯了法规。这么看来还是当凡间的老百姓更幸福一些,至少可以让你想想呀。阿弥陀佛,万幸、万幸,还好,凡间的当官的不会看穿别人脑子里想什么。否则、当老百姓的就没法活了。   但任何事情都应该一分为二来看,换个角度就会发现世上本就应该是不公平。假如官和民一个样,那谁也管不着谁全都愿意吃好的不干活,那好的从那里来。又如天和地一轻一重也是对立的,这是从盘古开天地就造好的。不论是人是神没有了高低好坏对错等等,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想当神仙就得修炼呢,就是要让你明白这个从古至今永恒不变的道理。白虎为什么修炼这么多年只修成了个神兽的职称,就是他从来不换个角度来看,也就是所谓的悟性不强。这回独自办差其实也是考核,就如单位领导想提升某一个人一样,先找个理由把某种象征权力的东西单独交给你,看你会不会按照领导的意图办好。白虎不但没能领会,反而心生怨言了,这是第一。神仙修炼修得就是七情六欲,她竟然喜欢上了大西瓜,这是第二。这第三吗,就是她是只母老虎。嘿嘿,接下来肯定不好过了。   白虎此刻真的换个角度想问题,那我也没有故事写了。所以于情于理他就得这样着了邪魔,越发觉得大西瓜这个小兄弟着实可爱,凡间有酒有肉的生活也满不错,就算是拼着开除仙籍也得帮他一把,让他过上有钱人的生活。   大西瓜被那口白虎唾液封住了伤口,血不但止住了,就连流出来的也慢慢聚拢回到了身体里。没有了疼痛感就从昏迷直接进入到了美梦当中——   张天木如坐桶中,外面发生的这些变化全不知晓。原来这令旗是起双方面约束的,外面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他的一切,里面他也是同样。闷了大半晌觉得白虎已经走了,这才停住了咒语向外看去。玉米地里火眼判官直挺挺地躺着,上半身上落满了玉米叶子,已经看不清什么模样,可见刚才的争斗是多么激烈。他不由的在心中称赞叹了一声:好英勇的汉子,明知神虎也能无所畏惧,一直争斗到生命的最后。可惜,可惜,难道你就不知道神兽是不敢轻易伤人的,它一直在给你逃跑的机会。这可真是只有无知才无畏,终因无知害了你。   往大西瓜这一看,他立刻惊呆了。白虎又变化回老人的模样,正伏在大西瓜的肚腹之下,一伸一缩在舔着什么。更奇怪的是没有受伤的脑袋上,反而枕上了那个白布褡裢,把两只耳朵埋得严严实实。再仔细一看,直恶心得“哇”地一口将中午的饭呕了出来。   老人猛地抬起头,闪着绿光的眼直射过来。张天木的头“嗡”地一下子就大了,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人大张着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向这边吹来。没有风声大起,更不见草动烟飘,但一种无形无声的音波一环一环压了过来。   张天木这才回过神来,明知暴露了目标五色令旗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再试一试。   老人根本没有走过来的意思,只是瞪着他不住地往这边吹气。   张天木心中一喜,你想用气吹化了我,我正好借着你这口仙气土遁走。一伸手拔起五色令旗正要土遁,耳膜突然向内收缩,巨大的压力挤得双眼金星乱舞,身体晃了几晃险些昏了过去。   老人见他没有倒下,也是吃了一惊,又更深地吸起气来。   张天木这才明白白虎并不是想要了自己的命,而是想把他变成疯子傻子。师门秘籍中写有,暗声无音波自涌、闻者非傻既成疯。一定就是这个意思了。   看来还是神仙厉害,这么早就掌握了次声武器。   张天木可不想傻,更不想疯,那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更不该少见多怪。动物自己疗伤全都是这个样,有什么好恶心的,这下可好,在劫难逃了。现在看来火眼判官倒比自己幸福得多,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并不知道火眼判官只是吓昏了,更不知道老人为什么把大西瓜的耳朵捂住了。就算是他不发出声响,老人也会用这种暗声消魂法把火眼判官变傻变疯的。只不过是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事,这回是卖了一个又饶上一个而己。   眼看着这第二口气又要过来了,不知所措的张天木双手在地上乱抓,希望能找点小石子什么的堵住耳朵。平坦的庄稼地里连颗杂草都没有,那容得下小石子什么的,抓到手里只有松散的泥土。急得他弯下腰,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一块玉坠无声的从领口滑落出来,在他眼前摇晃。   有救命的东西了,他一把死死地抓住就往耳朵上捂,这才意识到还有另一只耳朵。这人要是急了就失去了理智,双手捏住玉坠就想掰成两块。玉这东西本是石头里最坚硬的,别说是手掰就算用钢锯也锯不动。可这块玉坠没等他掰,顺着中间的一条暗线自己就分成了两块,光溜溜一头大一头小,活象是一个太极阴阳鱼。   大喜过望的张天木也顾不上奇怪了,一手一个就把尖的一头塞进了耳朵。往里抠着疼的感觉马上得到了缓解,隐隐约约一个声音在里面说:深吸气,全身放松,你已经在玉山当中,玉包裹着你,闭上眼睡吧,什么声音也没有——   看到张天木慢慢的倒在了地上,老人停止了吹气。   ——热乎乎,软绵绵,一快一慢,一松一紧,大西瓜全身都在发软,只有一个地方火辣辣发涨。长长变硬、而且越长越长越变越硬,就象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那个地方——   大西爪好象看到二柱婆娘斜睨着眼,正用那柔软的地方紧紧夹住——那种从没有过的感觉——他忍耐不住用力一顶,刹那间直接顶到了一处有吸力的地方,麻麻痒痒湿热热一泄如注——   白胡子老人一愣,“咕噜”一声口中的原阳滑了进去。他连运了几口真气想托住再吐出来,可已经来不及了。那原阳之物瞬间从胃中穿过,竟然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他恼怒的看了一眼大西瓜,那方方正正的大脸红彤彤挂着憨笑,连眼还没有睁开。他心头一热,脸立刻涨得通红通红——   “醒醒!醒醒!”   “我——我——这是在哪儿。”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做梦做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我、我——”   大西瓜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口来,猛然想起了子孙带被打断了,怎么又不疼了忙低头看了一眼那地方。好好的,湿耷耷没有变化,只是裤裆上有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闹了半天我没受伤。火眼判官这小子太不是东西了,老哥哥、他没伤着你吧。”   “小兄弟、你睡臆睁了吧,什么判官小鬼的,有老哥哥在他们全都不敢来。咱们接着喝。”   “不对不对,你瞧他一枪还打了我一个大窟窿,这不,这不是吗。”   老哥哥拍他一下脑门:“你怎么忘啦,刚才点烟火绒不是落上了吗。我看你是喝多了做梦了,睡了这一会儿还没醒过酒来。得、这酒你就别再喝了,全归老哥哥我啦。”   “不行不行,那可不行。一人一半还差不多。”大西瓜伸手就去夺酒葫芦。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这梦怎么跟真的一样。我得瞅瞅去,他在那我好象还记得。”   老哥哥微微一笑,将手一挥早将火眼判官移到了大路边上:“那可快着点,晚了酒可就没了。”   ——   “怎么样,我说你是做梦吧。我说你呀,做梦也不选个好的做。得啦,老哥哥就把好梦给你变成真的。去、把芦苇砍一捆来,老哥哥变个戏法给你看。”   一大捆芦苇不一会儿工夫就围着瓜地插一圈,老人大声喊道:“好兄弟快快闭上眼,可千万不要偷着看。”   一片白光铺天盖地,大西瓜紧闭的眼都耀得生痛。接着耳边又传来哈哈的大笑声,渐渐地远了—— 第一卷 一亩三分地 平地五尺白   大西瓜一睁眼:哇、了不得喽,这大伏天的怎么下了这么大的雪。哎哟、我的瓜秧啊!不对呀,这雪怎么全下到我地里啦。齐刷刷、五尺多高,一面墙一样。   “老哥哥、你在哪?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啊!”   没有人回答。   张天木被震醒了。耳中塞着的那两块玉也不知什时候掉了岀来,明晃晃地又挂在胸前,好好的又合在了一起。只是中间那条浅浅的暗线变红了,红得好象有一道鲜血弯弯流过,将一块完整的美玉划分成了太极阴阳图的模样。   奇怪、这好象在那里见过?   不过这会儿张天木没空去想它,确定现在是否安全才是头等大事。坐起来看看,白虎已经没了踪迹,只剩下大西瓜扯着脖子还在喊。瓜地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岀了一面白色的墙。   大西瓜本以为老哥哥是要把芦苇变成一地金条的。没想到变岀来的是一面雪墙。   这大西瓜也未免有点太贪了吧。这也不怪他,一地金条是什么概念他根本就不明白。金子这东西从古到今,当然是越多越好了,谁也不嫌扎得慌。   眼下瓜秧被雪埋住了,多笨的人也会赶忙用手刨。这一刨就刨出原因来了,要不怎么说实践岀真知呢。   这哪是雪呀、暖暖的一点也不凉,刨一下,松软软绒绒的细丝一拖多老长。   “棉花!棉花!”   大西瓜美得直把头往上撞。   “完了!完了!真疯了!”   张天木庆幸地摸了一下胸口,美玉还在。   揪一缕,吹一下,轻飘飘。   蹦个高望一望,满目皆白五尺高。   “要疯喽——要疯喽——我终于有钱喽,棉花棉花,哈哈哈哈,我有一亩地的好棉花——”   大西瓜语无伦次,连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傻了,我真傻了,张天木拍着自己的脑袋,这么多棉花围住耳朵还怕什么。他疯不了,我可是真要疯了。辛辛苦苦等了十几年,全毁在这两枪上。这点棉花算什么,那可是水府的宝库呦,拿一件出来就价值连城,岂是你能想象的。你就在这叫吧蹦吧,就怕你是有的得也没的享。我早就该走了,刚没有走,那是我笨,险些把自己弄疯了。同样的错误可不能犯二回。我可得走了,养足了精神好等下一场。   张天木什么也不怕了,一把收起五色小旗,劈劈啪啪分开玉米杆走了。   大西瓜听不到吗,当然听不到。这人要是精力全迷到一件事上,你就是大声叫他他也听不见。这就叫两耳不闻别人事,一心只看自家田。   他是越看越爱看,一遍一遍围着这一亩三分地跑圈圈。不光跑,还不住的叫,叫的是什么,不光别人听不明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跑几圈还要用头撞,撞完了又接着跑。   这一切张天木是不知道了,他早就走上了大路。其实他早就猜到是这样了,就是在,他也不会去管。   为什么?他们俩一个是来憋宝的,一个是护宝的,整个儿一个对立面。一个是有步骤有目地的藏在暗处,年年等待着取宝的那时辰。一个是毫不知情,为了保护这宝库才降生的,要不怎么会到了这么大了还娶不上婆娘。其实这也是有步骤有安排的,这一点是谁也不知晓的。这话说得太没道理了吧?没人知道怎么安排?有道理,大凡这种时候都得问老天爷去。   大西瓜这猴蹦的时候安排得太好了,刚好是下半夜没有人,要是赶白天还麻烦了,肯定会有人过来,但这种极端高兴的时候,谁往前凑谁倒霉。   为什么?这好比一个穷人突然眼前岀现了一大堆财宝。他最怕什么,就怕有人过来抢。你这时过去,他的第一本能就是护宝。这就跟护食的狗一样,就算是主人它也会乱汪汪。要不怎么叫不怕财主变佃户,就怕佃户变财主。   他这跑着跳着喊着闹着,就让他疯去吧,折腾累了自然会消停。有一个人也睡不着了,谁呀?谷老财主。   这也扯得太远了吧,他这儿和他那儿离着百八十里呢,别说是人胡折腾,就算是这边放大炮那边也听不到。不过有些东西的确很奇怪,有些人就是会对将要发生的事有那么一点点先兆反映。用科学的解释这叫做心电感应,可能谷老财主就属于这一类人。仔细想一下,他要是和常人一样,也不会有神仙上赶着往他家送财了。   ——   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戏台飞檐上的铜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谷老财主的美梦一下子被惊醒。   “翠儿、天到啥时辰了。”   “来了来了!”   一个小丫头趿拉着鞋,手忙脚乱的捻亮了桅灯:“老爷、丑时还不到一半呢。”   “笨东西,连看个时辰也看不好。”   他这话音还没落呢,西洋挂钟“当——当——当——”鸣响了三声。   “早不问晚不问偏偏这会儿问。”   “你嘟囔什么,外边儿看看去,是不是要下雨了。”   这个叫翠儿的小丫头拿脚蹭了几下地:“老爷、天好着呢,满天的星星月亮。”   “净瞎说,你准是又偷懒了,哪有又岀月亮又岀星星的,明天的饭你是不想吃了?”   “没有,没有星星,刚才眼看花了,只有一个大月亮在西边挂着呢。”   “下弦月?这就对喽。不对呀,这当不当正不正的刮的哪门子风。”   “什么又对又不对的,哪有风呀。才消停了,刚睡着就让你吵醒了,还让人睡不睡啦。”   身傍的三姨太一翻身,不满意地叨咕着。   “你懂什么,我刚才做的那梦太好了,这阵风又来得——”   “你还有完没完啦,要不上正房睡去。”   三姨太一扭身,头又朝里了。   “睡觉睡觉。”   ——   大西瓜使出了最后的一丝力气,终于又爬上了五尺多棉花垛。不、准确的说叫棉花小高地。四仰八叉不再动了。   ——   太阳升起了一杆子高,照得二柱婆娘微微有些发烫。一路走来额头上浸出了点点汗珠,她可是睡了一宿好觉,直到镇上的公鸡集体比赛大合唱,这才从美梦中醒来。瘦小枯干的二柱早就下地干活去了,她这才懒洋洋从炕上爬起来松松的挽上了头,一摸灶台还在发烫:“这汉子啥都好,就是------”不由得又想起梦中的景象------   这一想就连吃早饭的心思也没有了,锅里焐着什么不用看她就知道。还有桌上那半碗老腌咸菜,一股子臭卤子水味直撞脑浆。   还是仙客来的饭菜味儿香,这个挨千刀的,这辈子怕是也指不上了。想到了饭菜就想到了大西瓜:瞧瞧人家穷得连裤子都快穿不上了,照样敢整整一食盒地住地头提,那身量那力气就带着吃好东西的相儿。这么敢出手才叫男子汉呢,别说是二柱啦,比那有钱有权的老族长都强。昨晚差一点就得手了,临了又缩回去,准是这饭菜要派大用场。不行、我得再瞅瞅去,说不定能——   钻岀高粱地,一面白色的长墙横了出来,二柱婆娘先是一愣,随即扭头就跑,带得高粱七扭八歪倒了一大溜。   跑到了小路上她才醒过味来,这大太阳天的哪来的鬼打墙。其实鬼打墙啥样她也没遇上过,只不过人们相互一传,就越传越邪忽了。   几步一停顿蹭到了跟前,二柱婆娘眼都直了:我的娘耶,好大一片棉花山、大西瓜这不发了吗。一顿酒肉就能换来这么多——他一定是遇上神仙了。她狠狠地拧了自己大腿好几把:傻婆娘、我怎么就遇不上。早知这样昨个儿晚上啥也不要也让他上呀,傻婆娘,傻婆娘耶。还总以为见有钱的就上、贴有权的紧傍这招没错呢,谁知傻小子说胖就胖。哎、大西瓜呢?噢,这是回去找人去了。太好了!趁这机会我先抱几垛藏起来。   棉花这东西你看它软绵绵的没啥重量,随便一抱就能搂到一大抱。这可就大错特错。第一、雪轻不轻呀,多了照样压塌房,棉花比雪又重,五尺多厚一压,你说有多重。二、纤维相互纠缠,扯不断拉不开。   折腾了好一阵也没抱起一抱来,往上一拽抓下了一只又臭又破的鞋,顺着往上一摸就摸到了一只大脚。   他在这儿呢,这回可不能放过了他。   二柱婆娘干别的不行,爬墙可是她专业中的特长之一。   老红杏出墙的了,这五尺多高的棉墙更是小case,更何况上面还有一个拉手呢。   大西瓜愣是没有醒,还飘飘悠悠和神仙幽会呢。   二柱婆娘第二特长马上就要登场。   ——   张天木回去也没睡安稳,不到两个时辰就做了好几个梦。先是拿着钥匙刚要下井,一只大手就揪住了脖领子勒得喘不岀气来。醒来才发觉玉坠偏垂到了一边,红色的丝线搭在了脖子上。摆正时又发现中间的那条血丝不见了,反复思量了一会儿,也没记起来在哪见过。好不容易又睡着了,师傅浑身是血的走了进来,不住的摇晃着师门秘籍:错了!错了!我们全错了——   张天木又被吓醒了,这不正是师傅临终时的模样!接下来就是大西瓜托着那钥匙,圆鼓鼓的大眼死死的瞪着他,他的身后火眼判官正端着枪。急得他一个劲儿地大叫:“不要开枪!不要开枪!”一片烟雾腾起——大西瓜大眼中冒着火光——我们一起死吧—— 第一卷 一亩三分地 一棵刺   这傻小子,睡也没个好模样。   看到大西瓜四仰八叉裤裆上开着一个大洞,那大物件在大太阳底下分外乍眼,二柱婆娘咧着嘴,斜么着眼这个笑呦。   大西瓜知道不知道自己完全曝光在一个婆娘眼中,一点也不知道。他呀、还在做美梦呢。那物件也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就象一个大胡罗卜支在肚皮下。   呸——老娘还以为你多难弄呢,没想到傻小子睡觉也不老实。老娘我想了那么多招都白费了,看我只用一招就让你这辈子都惦记着。   不行,还差点火候。老于此道的二柱婆娘先理了一下松散的头发,又顺手捡了一枝刚刚绽开的棉桃斜插在鬓角上,斜眯着眼注视着大西瓜高高的鼓鼻梁。   这小子长得还挺俊的,单这鼻子也比我汉子那都强。   她忍不住轻轻摸了鼻尖一下,潮乎乎肉痒痒,心里就冒火了。顺着又粗又黑的胸毛慢慢往下,那物件——   二柱婆娘还以为自己的特长起作用了,其实这只不过是正常的生理本能,用现在医学的话讲这叫晨勃。   她呀,还是想歪了。刚准备——   准备干什么?这就不用说了吧!每个成年人都应该知道。不过这一招有个好听的名子,这可比男人那招霸王硬上弓好听多了。叫什么?美人巧梳头。   “救救我呀——”   大西瓜一声大吼猛地坐起身来,正好撞到二柱婆娘的肚皮上。正想巧梳头的婆娘一个仰面朝天险些摔到棉山下边。   “你撒什么臆症!没人要害你。我是——”   “还好,还好,幸亏摔在了棉花上。”   二柱婆娘话刚说一半就被打断了,气得眼一瞪腰一叉刚要发火。大西瓜的话又把她逗乐了。   “瞧你那馋鬼样,要不是有棉花托着,老娘这腰胯子非咯坏了不可。”   “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还弄成了这付怪模样。”   “你自己的模样也不乍地。”   二柱婆娘吃吃笑着指了一下大西瓜的裤子。她这才发现那物件变小了。   “呸——白指望了,也和那老东西没啥两样。要是没有这棉花,老娘早和你翻脸了。”她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匆忙弯腰拉起了裤子,撩起长襟故意露出白白的肚皮晃了一下,这才慢悠悠系好红腰带。   这人就是真奇怪,有因才有果这是密不可分。偏偏大多数人理解不透这个关系,总是要单方面得到后面的结果,而从不去考虑这必须要有前因的。   大西瓜凭空得到了这么多的棉花,不光是多年积累下的人脉关系,还有着前世今生的很多因源。这些都和二柱婆娘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最多她也不过是一个搞笑的小角色而已。她腆着脸想用无耻来分一杯羹,算是找错了地方。大西瓜再不济也是一个护宝的,不可能也不应该和她有这么一水。   她一看大西瓜眯着眼不再看她,斜瞟着眼老着脸皮贴上来。   “你想什么呢,准是梦里做了什么坏事后让人家追来了吧。”   这话虽然不多,可极其老道厉害,也是她惯用的特长之一。这个梦中坏事所指何事,无不让男人产生遐想。   大西瓜木纳了半晌,嘟囔道:没做什么坏事,就是和一个好看的神仙姐姐说话来着。好好的云彩就裂开一条大缝,老神仙哥哥就站那,也不拉一把,我就掉下来了。   “那你准是摸人家来着。”   厉害!明知这只不过是说梦,还硬往那事上领。   “没有啊,说话就说话,又不是看不见。”   这可是猴吃麻花——满拧。   这边生往上领,那边裤裆放屁——闹两岔子去了。   二柱婆娘一看满不懂还是个童子鸡呀,弄点钱全灌黄汤了。这可不行,干脆生往上上吧。   她这正琢磨着用哪招上呢,大西瓜可等不及了。   “二柱婆娘、这大清早的要是没啥事快帮二柱干活去吧。”   大西瓜不是不懂,这事要是搁在昨天——现在不一样啦,怎么说也是有钱人了,娶个婆娘正正经经过日子才是正道。再说这种物色也着实看不上眼了,也就老族长那个岁数的才当宝贝。他人虽然木纳,这镇子里的事还是知道一二的。面对这情况他更嘴笨得没法接话,只好生往外轰,希望着她赶快走了,自己好想想怎么才能把这棉花变成了钱。   “有事有事、我这不给你送褂子来了吗。”   二柱婆娘的特长再一次发挥了作用,用现在的话这叫留着后手。她明知道大西瓜以后用不着这破褂子了,还得拿褂子做文章。   闹半天还真小看这傻子了,他这是明白自己有钱了,看不上了就想轰我走。等着瞧、老娘有的是招,你不是把腿夹得紧紧的吗,我就从上半身下手。   “你——你这是干什么。快放手!快放手!”   “富贵哥,你就让我帮你扣上袢子吧,往后你就是财主了,我就是想伺候也伺候不上了。”   她这哪是扣疙瘩袢,一双小手净往大西瓜胸口上摸。这里不得不说,高手就是高手,不管是干什么的都是厉害角色。   这一声富贵又加上了个哥字可把大西瓜叫蒙了,既亲切又陌生。自打他老爹没了以后,大西瓜就成了他的名字,他就叫大西瓜。这里边暗藏着多少无奈和悲伤,也只能在睡梦中向娘亲诉说。他的手不再往外推,任由二柱婆娘沿着浓密的胸毛住下滑。鼻孔里呼吃呼吃,眼眶里都潮湿了。   这一针扎得准、扎得狠。下一针来得更快更急,大西瓜看你怎么躲。   这阵用不着再叫了,那得靠动作。柔软的头发天生的工具,没有几下大西瓜就有反映了。(这种时候没有反映就不是男人了)又是几下头发和小腹紧密的磨擦,男人的本能终于暴发了。   闹了半天还是本能,没有情感的本能是不牢靠的,她要扎的第二针怕是要扎错地方了。   二柱婆娘知道这贴膏药算是贴上了,脚下这些白花花的棉花自己有办法慢慢来抽纱。她兴奋地迎合着时宜哼哼着用力再摇几下头。   “啊——”   大西瓜大叫着跳了起来,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那个地方。   也不知怎么这么巧,二柱婆娘鬓角上的棉桃悬吊在那物件上。那物件也奇怪地缩小了,小得几乎看不见。   这事你说可笑不可笑,大西瓜可笑不岀来,棉桃边上的一个硬刺正正扎到了尿道眼里。这一下又勾起了夜里的记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又回来了。他始终就不相信没挨过那一枪,那一定是神仙老哥哥替他治好了。这回老哥哥不在了,自己岂不是又变成---------   光顾着臭美,忘了棉枝上有硬刺。鬼使神差,不然就得手了。不过不这样大西瓜的处男生活,就断送在贪性,贪财,贪权的老版小三身上了。   “啪——”   这记耳光一直把二柱婆娘扇出去一丈多远,两个人的血也一滴一滴落在雪白的棉花上——   给主角配戏知不知道,身份都拎不清,还硬要抢镜头,动作又粗鄙镜头能不崩吗。结果不带玩了,红牌罚下。   ——   “我说夜里这阵风来得怪吧,原来是应到了这个上。管家、再去查查,还有几个庄子没受灾。”   谷老财主在厅堂里不住的转磨磨,头上的青筋一鼓多老高。   “破财消灾,老爷不用太着急了,顺其自然吧。钱管家、顺便告诉受灾的人家,今年的棉租全免了。”   戏子岀身的三姨太捻着昨晚刚刚得到的玉镯接过来说:“对对对!大姐说得对,不就是几百亩地吗——”   难怪家中有戏台,得宠得很耶。   “住口!有你说话的份吗。不但没有了教养还忘了规矩,不要以为替我们谷家生了个儿子就分不清自己的身份,不论什么时候都得叫大太太。”   得宠归得宠,身份还是要顾的,别忘了还有管家在呢!   谷老爷的一肚子火全发到三姨太身上。太师椅上的大太太手捻念珠赞同的点了点头。气得三姨太暗暗骂道:你这个老乌龟头,还真以为你是有儿子的命呀。还有你这个老乞婆,整天吃素念佛的,结果还是生了个半疯半傻的臭丫头。别忙、早晚——   一扭头正看见管家还站在那没有动,转手把火泄到了他身上:“你聋啦!没听见大太太的吩咐吗。”   钱管家低下头从上眼皮瞟了她一眼,微微地努了一下嘴。   态度怎么有点暧昧,这胆儿也太大了吧。好在谷老爷老眼昏花,大太太专心念佛,二姨太很少露面。   “去吧去吧,就照太太说的办。你,也下去,省得一开口又让我生气。”   谷老爷虽然心疼得要命,但太太的面子必须得给。三姨太这时候开口,无论说什么都会自讨训斥。   这才叫治家之道,一个贪财一个要面。要面的是共同创业的,自然是家产的共有者,所以把面子给足了就什么都有了。小三不掌握财权,当然就没有话语权喽。她贪的就是财,只要给了钱什么都好说。各有所求,各得所需,这也是家庭关系平衡的一种。古往今来全是如此,有小三的和正准备找小三的注意了,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嘿嘿、那还真的不好说了。   “老爷老爷!大少爷从省城回来了。” 第一卷 一亩三分地 都是棉花惹的祸   穷人都盼着天上掉下馅饼来,等真的砸到自己头顶上才知道这饼也不是这么容易吃的。   大西瓜,不,从现在起他也算是有钱人了,再用这种称呼也太那个了。二柱婆娘做为不知深浅的配角都抢先为他正名,当导演那有不改过来的道理。王富贵、王老财、虽然他此刻还穿着一身千疮百孔的破衣裳,脏了吧叽满身臭汗味没有一点老财样,但脚下踩着的这座棉花高原足让他配得上这称号了。   馅饼刚砸到脑袋上王富贵真的要疯了。但他不能疯也不应该疯,因为他有根基。买彩票刚中了五百万人突然间抽过去了,这为啥,没根基呗。   站在棉花高原上他可为难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为难。这话听起来是胡扯,但你得细琢磨。   第一、他本穷人一个。不但穷而且是不一般的穷,没房没钱没亲人更谈不上有朋友了,就连族里的人都躲着他走。要没有这一亩三分地撑着,早被族长驱除岀镇了。这笔神仙老哥哥给的横财往哪放,反正不能放地里被雨淋着。   第二、他不懂经营,所经手的也不过三五个西瓜的小钱。这么多的棉花要这么卖,怕是八辈子也卖不净了。   虽然眼下他才只想到这么多,也足够头疼的了。   他站在棉花高原上四下张望,多么希望有人能来帮帮他。   这种时刻不只是需要朋友这么简单了,什么时候单枪匹马都是不行的。所以说团队、一个有凝聚力团队才是最佳选择。   谷老财主在这一点上算是磨练出来了。他不但有一个从员工到管理人员庞大的团队(佃户庄头和管家),就连后勤和智囊团(丫鬟仆人和大太太)都应有尽有了。唯一的不足,这些人都不是跟他一心的(除了大太太)。为此他必须连睡觉也得睁着一只眼睛,处处都得琢磨到了。   这就是地主老财的生活,王富贵很快就要享受到了。   有人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好大的一群人,足够一个连队了。   全都拿着家什,三齿、耙子、箩筐。   太好了、终于盼来了帮忙的?   浩浩荡荡,一挤而至。   有倒霉的了。   谁。   小道边上的玉米地的主家。   小道变宽了,这些人是排着横队跑来的。   被落在后边老远的老族长跌跌撞撞,要不是有老秀才搀扶着,还不知要摔多少个跟头呢。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不住的喊着:大伙儿不要乱,一切听我的。   高兴、高兴、这下有帮忙的了。   必须的礼节王富贵还是懂的,赶忙跳下来迎接吧。   这一大群人排成了一道人墙,王富贵反倒被挡在棉花高原外头了。三齿、耙子、扁担,一齐指了过来,他立时被闹蒙了。   不象是帮忙的,倒像是打架的。打架怎么还带着箩筐?   “都不许动手,不许动手,咱们都得听老族长的。”   老秀才的嗓门还真不小,看来小时候大声背书还是有用处的,到老了声音还这么宏亮。   劝架的来了?更不象。   象什么?倒像要在这里开批斗会一样。   王富贵毛了,自己没办什么坏事呀,也没得罪了谁啊。这都一言不发怒目而对,就差家伙齐举把自己打翻在地了。看见几个毛头小子直瞅自己的裤裆,他才多少醒过点味来——   看来他是高兴得太早了点,麻烦事找上门来了,这只不过是个开头罢了。   四五个大皮箱摆在了厅堂的大方砖地上,大少爷拎起一只最小的放到了八仙桌子上:爹爹、大娘、看孩儿从省城给您老捎什么来了。大少爷说着从皮箱里取出一顶帽子一付毛线手套:爹、您看这貂皮的毛色多好,腊月做寿时戴着正好。大娘、您冬天里敲木鱼手冷,这手套可是外国的洋机器织的,又轻巧又保暧您带正好。二娘呢,我这——   “够了够了,让你岀去是上学去的,谁让你闹这些没用的玩意,乱糟蹋钱。”   “算了算了,孩子也是一片孝心。得雨呀,赶了这么远的路你也乏了,下去看看你三娘吧。小翠,告诉厨房中午加两个菜,得雨在上房吃。”   “大娘,您还是叫厨房做几个肉菜吧,您的素菜我实在吃不下去。”   “胡说!大米白面的还吃不下,想当初——”   “行了行了,你还是跟你三娘吃吧。老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别再提,我看你也到三姨太那去吃,这素菜还是等大小姐舍完了粥,我们娘俩吃吧。阿弥陀佛、一想到那些可怜的生灵,还有那些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得了得了,回头想着再给那些受了灾的人家送些柴米。”   好人一个,不但自己是慈善家素食主义者,还言传身教把女儿也影响了。   二柱婆娘挨了一个大耳光,所有的希望全破灭了,这心里能服吗。不服咋办,自然是想法儿捣乱。   明着来、她不敢。她加上汉子二柱,还不够人家一掐巴呢。   来暗的、太慢了。她不能看着穷鬼变得比自己有钱了。   抢?忽悠人再把他抢成穷光蛋了。   对,这办法好,直接了当立竿见影,反正大多数人都是有仇富心理的。   办法有了,实施起来有难度。这上百人一齐都来了,她可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谁有?族长!   族长族长一族之长,整个镇子除了几家外来户,象张天木之类教书匠打长工当伙计的全都姓王,就连镇长也得看族长的脸色行事,你说说这权力有多大。   老族长再大二柱婆娘也不怕,她攥着他的把柄呢。这把柄不是那把柄全都明白了吧。更要命的是老族长是仇富心理最强的,他决不会看着脚底下的泥压到自己头顶上了。   看到老族长怒气冲冲去找老秀才了,二柱婆娘也快马流星奔地里叫自己汉子去了。   “你们一个接一个,谁也不能落单了,全都搬到祠堂大院里去。这些棉花是全族人的,等商量好了再做定夺。”   再傻的人也明白过来了,这老哥哥给的财富就要被人抢光了。这个主使者就是权力最大的族长,任何抵抗也是无用的。还没有人敢挑战族长的威严,但这回有了。   王富贵只愣了几秒钟,一回手抄起了切西瓜的大刀,寒光闪闪的刀锋就架在老族长的脖子上。   坏了坏了,道理不错,擒贼先擒王,但用到这地方反而更坏事了。   站在最后面的张天木心都凉了。谁这么缺德?这事传得怎么这么快呢?完全没留给他处理这事的时间。   他怎么来了,不来不行,地里还埋着他的一面令旗呢。干什么用?这会儿没空说。   “你、你、你、敢敢敢,我灭了你全家。”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王富贵光棍一条才不会怕这个。他怕什么、怕到手的富贵又没有了,财富没有了命还要他干什么。   “你干什么?!大西瓜,没看族长这是为你好,怕你命没了。你呀、好坏人都分不清了。”   “我怎么就好坏不分了?”   王富贵气疯了,明明是你们没理,怎么变成我没理了。   这一扭头局面马上转变了。   刀没了、人被按到了地上。   厉害!厉害!谁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但把兵绕蒙是完全有可能的。   “把他捆起来沉到池塘去。”   得,捆成了粽子,马上就要装猪笼。猪笼现成的,两个大箩筐一对。齐活、想逃都不可能了。   老秀才可不想手沾上鲜血,赶忙洗清自己。   “不可,先理后兵。”   “对,让他死也死个明白。”   一百多个喉咙一齐吼开了。全都是理直气壮的。   这下该害怕了吧?没人害怕。   王富贵就不明白了,自己也没怎么着了二柱婆娘,就是想,本钱也没有啦。一想到这里心更凉了。这会儿又硬要加上什么罪名,说什么他也不服呀。   “听见没有,这就是你勾结妖怪的下场。”   先下个定论。   原来是说这事,王富贵底气更足了。   “没有!老哥哥是神仙不是妖怪。”   被带到沟里去了。   “老哥哥?别是老姐姐吧。大西瓜你低头看看,连子孙根都让妖怪吸没了还敢狡辩。这样下去全镇男人的命根子,还不都得让她吸没了。”   一句大西瓜,又把刚刚要冒富的他打回了原形,底气一下子全没有了。   王富贵倒霉就倒在这条破裤子上了,大窟窿掩盖不住少了主要物件的地方。   女妖吸人原阳,这种故事太多了,一招搞定,事实胜于雄辩,毫无反驳的余地。老秀才要是当了官,一定是把审案的好手。   怎么这么多龌龊的事全让他赶上了,光围着这地方打转转烦不烦呀,就不会换点别的了,再不换下课走人喽。   别急、这事张天木最有发言权了。从一开始他就给王富贵定了性,阴阳护宝人中的阳世护宝人。他的任务只有保护宝库这一项,别的免谈。吃吃喝喝上面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则问题上坚决不会放过。色欲当然要首当其冲了,想一想都是犯戒,必须重罚。怎么罚、所以假借火眼判官之手先警告一下。   后边发生的事张天木当然是不知道了,也无需再谈啦,反这回是斩草除根永不再犯了。   物证人证一应俱全,当然无需犯人申辩。还等什么,入猪笼沉塘吧。   重新变回大西瓜的他也害怕了,原来想当个有钱人这么难啊!有这么多人巴不得你立马就倒霉,全盯着找你的错揪你的小辫子。   这些人里面应该有一个人着急了吧。   谁?张天木?不是说护宝人一没了宝库就该转移了吗。不错、但又发生了变化。   什么变化?围了一圈的芦苇全扎下根了。   这芦苇可是龙的须子,它活了证明宝库又增加了新的警卫。宝库不移走王富贵肯定死不了,他当然用不着着急啦。   谷老财主可急得火都上了房,手中的拐杖墩得大方砖咚咚山响:小兔崽子、你这个败家的玩意,我让你去省城是上学的,不是让你去谈生意的。这下好了,看外国人要棉花你拿什么给。   这小兔崽子算是骂对了。   “老爷、怎么说他也是您儿子,这红口白牙的骂他也不怕仆人们笑话。”   “你给我滚一边去。这就是你生的好东西。”   谷老财主看来也有所猜疑。   “该来的终归得来,骂他也没用了,他也是好心办了错事而已。唉、这阴差阳错的赶得这么巧,看来也是上天注定的。子青、不是还有一千多亩吗,差的想办法补上。无论亏多少也比咱几亩地时强多了,总不至于没有饭吃吧。”   大太太的一句子青消去了谷老爷大半火气。   “娘、又有谁没饭吃啦,我告诉大厨房给他做去。”   一个二十三四的大姑娘连蹦带跳跑了进来。谷老爷的气又消了一小半。   到底是原配生的嫡系,待遇就是不一样。   这气是全消了,可愁马上就来了。   愁什么、一个二十三四的大姑娘没找婆家,换谁谁不愁。   不是找不到,而是她不要。半疯半傻的一提这事她就要上吊,谁也拦不住管不了。其实不用愁,只因姻缘还没到,看完下面你应该能猜到。   “虎妞、舍完粥啦。来到娘这来,你爹正发火呢,小心吓到你。”   怪不怪、原来大小姐小名叫虎妞,有目地吧?   “爹,姐一到初一十五就舍粥,这么多年不知糟蹋了多少粮食,您从来没说过。我可是为家里好——”   “混帐话、瞧瞧你买的那堆洋玩意有啥用,人家给的定金就糟了一大半,难怪你爹骂你。有多大的家业就有多大的罪孽,我和你姐姐这是为你们消孽。钱管家,你也不懂规矩啦。”   至圣名言、可惜下面被管家的岀现打断了。   “老爷太太!岀了大事啦,十几家庄头全都求见呢。” 第一卷 一亩三分地 不得不出手   “你知道有罪了。只要你肯悔过,族长和乡亲们还是会原谅你的。”   人的每一个表情或动作,面目和肢体的全都反映着内心的活动。老秀才马上查觉到大西瓜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立即直插下去把它扩大了。   敢情那时候就有人研究微表情了,还懂得情绪这东西可以缩小和放大。这样的人做不上官,岂不是浪费人才吗。   “我、我、我。”   “不要再犹豫啦,沉到塘底被慢慢淹死的滋味可难受了,人都死了眼睛还瞪得老大老大。”老秀才说着慢慢地贴近了大西瓜的脸,直瞪瞪直视着他:你要不要试试这个死法。   “不要、我不要啊!”   大西瓜浑身一阵乱抖,连喊声都变了调。   彻底被击垮了。   “想不想活?”   大西瓜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岀来了,一个劲的点头。   “那你就得听我的。老族长和乡亲们这是在帮你懂不懂。”   大西瓜的头刚摇了一下就被瞪得不敢再摇了。他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自己的棉花被人抢反倒是帮他。求生的意念逼迫他不得不鸡啄米一样点头。   谁也别吹,真到这时候全都是这怂相。就如人被怒火一撞,把人打残打死一样,一醒过味来马上就会后悔。几分、几秒、甚至一秒,两个人的命运就彻底的改变掉。要不怎么人们常说,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要想不后悔、遇事多想想。   这老秀才肚子里卖的什么药?管他呢、读书人心肠软,反正是不想杀人的道。王富贵反正也是受穷的命,注定看管着这块瓜地。棉花是与他无关也与我无关,让他们折腾去吧。   张天木是这么想。老秀才可想得更远。不光要名正言顺,还要自觉自愿双手奉上,顺便自己再捞上惦记多年的东西。   这也太神了吧,当別人都成傻子了。不信,好、接着看他忽悠。   “别看你一个劲点头,心里肯定还是不懂。今个儿呢,我就给你讲个明白。”   大西瓜傻瞪着双眼看着蹲下来的老秀才,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你打得过妖怪吗。”   摇头……   “咱们那些当过官的祖先呢,他们可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的。”   木然,不敢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个中过状元的可是文曲星,难道也打不过妖怪。”   这回不敢不点头了,可他还是闹不清楚打不打和自己有啥关系。   “这就对了,棉花进了祠堂就是归了祖宗,有祖宗在妖怪就不敢来了。所以族长和大伙是在救你,懂了吧。”   绕了半天关系来了,虽然全是歪理斜说,但祖宗挡在前头了,谁敢反驳。   没有了利益又要担责任,换谁谁也不干了。   一百多人马上炸了。   “都别急,祖宗都成神了,这些凡间之物是不会要的,等下来族里的老者会商量怎么分配的。”   “我们这么多人了,万一祖宗庇护不到,性命不就没了。”   所有的人全都知道这浑水趟得太不值了,棉花什么时分不知道,生命先受到威胁了。   “这事好办,祸是他惹的就该由他顶着,拿出一些钱来请火眼判官来打妖怪。”   “他穷得房子都没了,拿什么出钱。”   “他还有这地呢,把地卖了——”   一切按什划实现。   老秀才双手一拱,把位置让给了老族长。   “那就照大伙说的办吧,怎么安排你们都听老秀才的。”   有了油水又解了性命之忧,所有的人全高兴了。老秀才得意极了,虽然这结果早就预料到了,这皆大欢喜的场面还是让他兴奋不己。可他就没料到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呢,他可郁闷透了。   谁?大西瓜已经淘汰岀局,马上就要沿街乞讨。他郁闷与否和大家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再说他也不懂得郁闷了,这一连串的事情把本来就不聪明的脑袋搅成了一锅粥。那就是另一位主人公张天木了,他可不能让另一个主角出局。   张天木何许人也,现在就要表明他的内部简历了。   张天木,男,年龄大约五十(很小就是孤儿,自己也不知父母是谁。师傅收养起的名字。)   职业:寻宝,憋宝。   职称:憋宝派天目门第三任总裁(掌门人)   公司规模:超小型(目前还是光杆司令,曾有过一名员工偷窃了最高机密(小师弟)跳槽了,最可怕的是他还不知道资料失窃了。目前正努力寻求一名人才,壮大公司规模。找接班人。)   公司资产:一本只翻译过一半的教材(天书),几面第一任总裁留下的五行小旗。   注册时间:无。注册地点:无。注册许可:无——   哇!这叫什么公司,就一个人也敢称总裁,还是一个全无黑公司。   那当然喽,不全无怎么办,就象你让小偷团伙去注册公司申领执照。这岂不是在开国际玩笑。憋宝这个行业虽说不象小偷光盯着别人的钱财,可惦记的是地下的水里的山中的宝藏,这可比小偷厉害多得多。更主要的是那些宝物可都是有神仙管着呢,想取远比虎口拔牙还要难。所以从行为目地划分来讲,应该和小偷归属同一行业。不过应列入最高等级,往下排是挖坟盗墓,再下面才轮得到小偷窃贼。这种高难度的活儿就好比做一个大的工程,方方面面全都计划周密,出了一点纰漏命可就没了。这种超高智商的人能有几个,所以不光天目门只剩下一个掌门人,憋宝派的其他门派也是人才稀少。   张天木准备岀手了,他可不会像王富贵那样冒失,先得好好的分析一下对方的弱点和进攻的角度。借这空我们再来看看另外一个主角,反正主角是轻易不会死的,老秀才正软硬兼施做着思想工作呢。   王富贵做为一个护宝人,也是上面组织派下来的,本不该这么傻这么笨,坏就坏在了他经过了两次洗脑。   第一次是选调到上面去时的必然手续。因为下面的思想意识是和上面不同的,所以必须先进行洗脑。   第二次是犯了错误被罚下基层,上面的机密不能外泄,加上干的工作属于高机密(财宝压运员,下来还是老本行。)更要彻底清洗。   这一下好了,下面的没有、上面的全无,这人还能聪明得了。   不过由于下来的时间短(不过三十多年,按上面的时间算也不过三十多天。),刻骨铭心的潜意识还在。(和神仙姐姐聊天,就是下来原因。神仙姐姐何人,母白虎。)   这种人看守宝库行吗?当然比普通人更好,没有私心杂念。怎么干工作,好办、输入一个程序全部搞定。   张天木十几年一直没得手,倒霉就倒霉在这个程序上了。所有大的宝库宝藏就有护宝的,护宝的又分阴护阳护。阴护的在宝库宝藏里面,等于武装警卫暗岗。阳护就是凡间之人,不过他自己不知道。宝库宝藏库门的钥匙每年出现一次,(凡间一年天上一日)便于用宝的神仙支取。钥匙出现的方式不同,一般凡人是看不懂的。阳护宝人的职责就是看好这些钥匙,不让识宝的凡人得到。(原来上面也知道下面有这个组织存在,不但知道还无法彻底根除。看来下面的小偷这么猖獗,也是有情可愿的了,鞭长莫及吗。)   瓜田里宝库的钥匙当然是化做和瓜有关的东西,有时是一片叶子或一朵瓜花、有时是一个小瓜等等。等张天木发现它的时候,早被王富贵打尖掐叶摘小瓜扔掉在地下。   分析透彻选准目标和切入点,张天木岀手了。   出手对谁?老秀才,族长的智囊团特别顾问。   理由?等级关系相邻。一个老秀才一个教书匠,全是读书人容易沟通。   切入点?性命攸关的问题。   战术?捧杀、吓杀、傍敲侧击、欲擒故纵、等等……   吹响号角,进攻!   “朽木不可雕也。这么多人为了他好,他不但不领情还如此糊涂。老前辈就不必再劝他了,这般愚笨之人都是舍命不舍财的蠢货。”   马上得到了老秀才和所有人的赞同。连族长也点头说是了:“你瞧瞧、连个外乡人都明白了大家的好意,你、你、你——”   获得了下一次发言的机会。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对对对。你也过去劝劝他。”   还好、二柱婆娘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老族长只知道财不知道色,也是拉满弓放空箭,目标只是财。这些谁知道?没人。只是在书里顺便说说。   过去劝?不能。目标不能偏离了。   怎么办?捧杀加吓杀,傍敲侧击效果好。   “劝什么。都不怕死了,我劝有用吗。再说老前辈这么明白的人,学识又这么高,讲的话他都听不进去。路边说话草地听,我可不想被浇死猪的开水烫到。”   “张先生等等,请借一步说话。”   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弦外之音的话,老秀才立刻咂岀了滋味。   上钩了。知识越少的人越什么也不想知道,知识越高的人越什么都想弄明白,以退为进成功了。   张天木并不停住脚步,微微扬了一下头做了一个暗示,位置就是火眼判官趴过的地方。   “老朽想请教张先生一个问题,这个路边说话草地有谁听。”   “老前辈饱读诗书,什么耳朵最长想必比晚生要更清楚,否则也不会追过来问晚生了。”   “不错、是这个道理。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浇死猪的开水只怕还没到溅到身上也就凉了。”   原来如此,还指着火眼判官除妖怪。但那句草地里,把他闹得有些心虚了,好在这是大白天还挺得住。不急,先一点点加温,过快了容易引起疑心,就会弄巧成拙适得其反,顺便让那些人纳纳闷。   “魔高一丈道高一尺也是有的,何况是神是怪还说不定呢。我仔细看过王富贵的裤子,那可象是被火烧过的。”   “火?!”   老秀才见多识广,年岁大了早已绝了中举当官的念头,闲来也爱看些怪力鬼神的杂书消遣。方才刚刚过了一把审人的瘾,兴头正足。这个火字就如一盆凉水浇了下来,顿时清醒多了。阴火是烧不着阳物的,会使明火肯定不是邪物。不好、怕是要惹火烧身了。   “依张先生看是正神了?”   “老前辈说是、那肯定是了。”   张天木再捧一下,终于把这怪改成神了。名正则言顺、下面就好办多了。   “老前辈学识渊博,定然看出是那位正神。”   再捧再定论再加诱导。 第一卷 一亩三分地 为对手帮忙   老秀才此刻以由头顶凉到脚底了,那有精神去揣摩是什么神仙,只知道得罪了神仙可了不得。心中恨极了报信的二柱婆娘和老族长,不由得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话刚出口马上就意识到失态了,哆哆嗦嗦连连向张天木拱手道:先生是局外之人,自然比老朽看得清楚,大错铸成悔之晚矣。   分清楚了路线,开始重新站队。想请教又不直说,死要面子活受罪。   张天木暗自好笑,还没怎么着就给我升级到先生了,也不过徒有虚名。再吓一吓、全部搞定。   他这还没开口,老秀才脚下发软一个踉跄,正巧踩在玉米叶下面的枪上。斜翘起的枪先是吓了他一大吓,马上又高兴了,用手一指张天木鼻子:“你这小辈胡言乱语混淆事非,险些连我也被蒙骗住,等处理完大西瓜,禀明族长将你赶出镇去。”   三花脸变得好快,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有了靠山了。老秀才活了这么大年纪,鬼心眼子那是相当的多,可称得上是饭勺过河——浪荡江湖老梆子,岂是这么简单就搞定的。见到这条枪就联想到裤子上的火烧出的窟窿,另一支枪和火眼判官不在这里,肯定是追下去了。怕枪怕火眼判官定是妖怪无疑了。   彻底翻车了。   张天木怎么办?   不怕、他脚下正踩着那半条枪呢。只不过火眼判官倒下的地方,不见了他的踪影。   “哈哈哈哈。佩服!佩服!如此山间竹笋让我大开眼界了,既然狗咬吕洞宾、用不着你们赶。告辞。”   脚一踢,手一甩,驳头就走。   这半条枪正好落在老秀才脚下。   硬碰硬看谁硬。不管是现在的枪还是过去的枪,这枪管都是好钢的,你就是刀砍斧剁也不会断的。   留在枪柄木头上的大牙印子,清楚地告诉人这枪管是咬断的。枪都断了人没了影,这傻瓜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老秀才象泄了气的皮球,马上软了下来。   “高人留步!在下知罪了,还望大人大量,广开金口,救我一命。”   早干嘛去了,不见棺材不掉泪。面子没了、连里子一齐丢。   此刻什么丢了也不要紧,保命是首要的事情。   “什么高人不高人的,我只不过是从这边过来的,刚好先看见了这两条枪。”   好招、不能过分高调,适当把握火候。成了高人必遭“低人”嫉恨,留下退身步才好。   “那、那、张先生为何不先提醒于我。”   降得好快,正合张天木之意。   “我人微言轻,怎敢当着一族之长之面乱讲。老前辈德高望重,由您口中讲出自然不同了。”   连捧加点,再利用。   好听的话人人都爱听。   面子有了,保命该怎么办?   “眼下老朽心乱得很,先生可有好办法赐教。”   “岂敢,岂敢,解铃还需系铃人,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投其所好方为上策,这边还有一行印记供前辈参琢。”   “天呀!难怪岀手就这么多财富,原来——”   “嘘——小心草地、千万说破不得。办得好了,因祸得福也是有的。”   地下脸盆般大小的印记,老秀才脸先是绿了,一听后面的话脸又红了。一阵眼珠乱转,转身深鞠一躬:“劳烦请等一等,老朽去去就来。”   “你说说!你们说说!这回该怎么办,再有一个多月洋人就来要棉花,来了拿什么给人家。你呀、要不是我儿子,我马上让人把你丢到井里头。天呀!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啦,养了你这么个败家的儿子。”   你没做什么孽,怪只怪遗传基因不同。   “爹、这也不能怨我,谁让这事赶得这么巧。”   “巧?!普天下那有东西还没有到手就订给人家了,还是个外国洋人。这下好了,两千亩地啊,这么多棉花就是有地方去收,时间人手都来不及了。”   人家并没有全都办错了事,凭什么骂人家。出了状况、推卸责任。不懂得花明天的钱,办今天的事。儿子也是雏鸟,这种合同不知注明,如遇不可抗拒的原因,可以退还定金单方面解除合同。   “人家外国生意全是这样做。”   据理硬争,不过声音小了八度。   “还敢多嘴。”   “别再说了,收不到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多说些好话加倍退定金给人家不就行了。”   “你——你不懂得,洋人的合同和咱们的不一样,误了人家的时辰得包赔所有的损失还得罚钱。二千亩地的棉花就得赔人四千亩地的钱,这你总该明白了吧。”   老财主就是老财主,合同上文字的东西还是满明白,绝对够得上一只老鸟。   “啊!”   大太太张大了嘴惊愕得说不岀话来,手中的念珠一着急也扯断了。   “小翠,小翠。”   “不要喊丫头。让这混帐玩意跪到上面去。罚他一天不许吃饭。”   “好耶!好耶!又有人没饭吃喽,我又可以——”   “你也给我滚出去,什么玩意。唉哟、我怎么这么不省心,养了这么一对现世报。这、这、这全是来败家呦。”   “哇——”   大小姐哭了起来,大太太也急了:“你光在这干叫有啥用,赶紧多派人手能收多少是多少,洋人那就说今年欠收。唉、幸好没有写多少包,咱还占个理,那洋人还能吃了你。好虎妞,你爹不是骂你,是骂弟弟。乖、自己出去玩,让你爹歇会儿。”   分析准确,明智果断,处理得当,完全可以当总裁,女儿也没全傻,还知道好赖话,哭的正合拍,不哭大太太也不敢发狠,男权主义要不得。   内宅院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仆人丫头全都让管家轰了岀去。院角的阴凉只有三姨太和钱管家站着。   “里面闹得这么欢,你乍不着急。”   “有什么好急的,咱们的好事就快来了。”   “馋鬼、儿子在里面挨训,你还有心思想这个。”   原来这儿子是他俩的。   额头上被三姨太轻经搠了一指头,钱管家狠狠地瞪了一眼做为回报,惹来她抿着嘴吃吃的笑了。   “别胡闹,赶快走开,小心让人看见,我这还等着办正事呢。”   “还能有什么正事,老东西的钱明的暗的全都搞到手了,咱们也该带着儿子远走高飞了。你呀、也该把这张假脸皮撕下来喽。”   什么人?还戴着假面具?一定是个漂亮大哥,不然三姨太也不会看上的。但更是个有目地有野心的大哥,否则不会潜伏了这么多年。难道也是憋宝的?!回答正确加十分。怎么回事,以后再说。   “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让你哄着大小姐玩,这两天去了没有。”   “你这对眼珠子也太贼了,谁愿意天天没事陪着个傻子。”   “不行、每天至少去一次,她身上用的东西必须知道放在什么地方。”   “知道、知道,就知道指使人家。你连埋藏在地下的银子都瞅得见,一个小丫头片子就不会自己盯。”   地主老财的通病,有了银子埋到地底下。这回让人连锅端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不懂别瞎问,把银票藏好就行了。”   生气了,不为别的,这双憋宝的眼睛还真看不清大小姐是什么。   “你听、要罚跪还不让吃饭了。你倒是快想办法啊。要不咱们还是逃跑吧,老东西一用银子就全露馅了。”   想办法用不着催,钱管家这一天光琢磨这件事了。跑?不可能。吹落的棉桃他全掰开一一看过,里面空空的只剩下一个外壳了。怪怪怪!   “怎么办,你快说话呀。”   “别急、你把银票交给我,我这就帮老爷想办法去。”   “你疯啦,银子不要啦,那可是咱们的死对头。”   “把手松开。你知道个屁、妇人之见,要不是对头我还不帮呢。”   “呜呜呜——”   不用问,三姨太这把拧得够狠的,钱管家的手下得更重。   “行了,行了,不就是几两银子吗,回头我送你个大惊喜。”   “真的?!”   “你信不信我这双眼睛,回头银子要多少有多少,多得把你压死。”   “我信!我懂。知道你这双眼珠子神得很。”   “好了,大小姐出来了,快去陪着她。”   知道太多了,但还有利用价值,不到卸磨杀驴的时候。三姨太不要高兴了,性命危矣——   看着老秀才扔掉那两条枪,赤着双臂指手划脚不知道向老族长讲些什么,弄得他目瞪口呆一个劲直打颤。张天木也觉得十分好笑。一笑这老学究见风使舵墙头草,那边风硬那边倒。二笑他现学现卖口才好,草包族长真吓着。三笑自己好奇怪,反而去帮对手忙。   高人就是高人,懂得有付出才有回报。取舍这个关系理不清的话,也不会一蹲十几年。非但没什么好笑,反而让人佩服,他定能得到正果的。   “张先生,老族长让你过来一下。”   瞧不起人,连个请字都没用。   大局为重、无需计较。   王富贵没了绳索,身上多了一件长袍。   “枪是你看见的?”   没礼貌。   没必要回答。   点头。   “人呢?怎么没看见血。”   就这态度,明知道他脑袋都没了,尸体也不见了,也不能告诉他。   摇头。   “你是聋啦?还是哑啦?老族长问你话呢,好好回答。”   “吓的。”   “嘿、你——”   “算啦,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老秀才就按咱们商量的办吧。”   “好、族长说啦,所有的人全都把家里的炕席拿来盖棉花。所有的人再去帮着卖棉花不许要工钱。这件事所有的人全不准向外人说,谁说了,族规制罪,决不轻饶!”   你说这些人倒霉不倒霉,棉花一个丝也没落着,夜里还得睡光板炕,白搭工没工钱还不许对外讲。人家还是占小便宜吃大亏,他们倒好,便宜一点没有,哑巴亏倒不小。   张天木看着这俩人这般做,忽然童心大起,猛地张大了嘴,伸过头来“嗷”地一声。   老秀才一连退了好几步,老族长一个屁股墩,坐到了地上。   张天木这才又蹦岀了三个字来“吞掉了”。   “你、你、你!”   两个人指着张天木鼻子正不知说什么好,玉米地里“嗷——”的一声大叫,一个人直窜了出来,直奔老族长而去。   轰的一下子炸了营!“不好啦、妖怪来喽。”接下来忽啦全都直挺挺倒到了地上鸦雀无声了。   怎么回事?装死人呗,据说妖怪不爱吃死人肉。纯属天方夜谈,真是那样,这还是个讲卫生的妖怪。这个老秀才搞什么鬼,显然没有实话实说,还在说王富贵结交的是妖怪。   “起来!全都给我起来,青天白日的那来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