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鬼影凶宅 楔子 俗话说:穷死莫去当,屈死莫告状。 头一句,说的就是旧时的黑心当铺。 而我的太爷爷,就是满清末年,北京城里一家叫做天顺当的铺子里,首席的大朝奉。 所谓朝奉,也就是当铺里负责鉴定估价的人,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应该叫典当师。在过去的年月里,朝奉可是当铺里最重要的,要当一个合格的朝奉,必须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善于察言观色,娴熟行业暗语,识得三教九流。 尤其是能当上大朝奉的人,不但要有丰富的鉴别能力,还得有八面玲珑的处世经验,而且必须心狠嘴狠,关键时刻要能黑心杀价。 人们常把受骗叫做“上当”,但是很多并不明白这个“上当”的原意,其实,“上当”的原意就是指到当铺去典当东西,而穷人家当了东西,十有八九都是赎不回来,变成死当,这便是吃亏了。 吃亏上当,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的太爷爷,一向名声都不太好,但他却是个有本事的人,在当时的北京城典当业也是响当当的人物,除了一些名贵的古玩,普通物件根本不入他的眼。 太爷爷名叫吴国良,由于做了这行,别人都叫他无良,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记得小时候,爷爷就常常对我说,那是一个人吃人的年代,都是被逼的,因为心不狠,手不黑,就干不了这一行。 但爷爷也常说,典当业也是个特殊的行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内情。 我始终不明白爷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爷爷那一代家境殷实,衣食无忧,只不过后来世道变了,军阀混战,兵匪劫掠,藏有大量珠宝的典当行充当其冲,再加上一些地痞流氓趁机哄抢,于是典当业日渐凋敝。 后来的抗日战争愈演愈烈,更是让许多典当行纷纷倒闭,太爷爷所在的天顺当虽然是大铺子,却也逐渐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但典当这个行业,却并没有就此消失,或许是冥冥中的因果,几十年后,我也成了一个现代典当行中的典当师,按过去的叫法,也就是当铺里的大朝奉。 于是,我终于有机会接触到了典当业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诡物典当。 所谓诡物,其实就是一些邪门诡异的物品,例如陵墓地宫中出土的古物,这类东西通常都是殉葬品,在墓穴中埋了成百上千年,或多或少会带有一些邪气。 例如凶杀现场沾血的物品,这类物品通常被叫做凶物,也被人们认为是不祥之物。 还有一些物品,则是来历不明、用途不清,永远在世人面前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而我在做为典当师的职业生涯中,就曾经接触了许许多多关于诡物的买卖。 但实际上,每一件所谓的诡物背后,都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从来不会拒绝任何一件物品的典当,因为我相信任何一件器物都是有生命的。 当我一次次揭开那些诡物背后所隐藏的故事时,它们所带给我的,并不是邪门和诡异,而是令人伤感的爱情,令人切齿的罪恶,令人震惊的真相,也有令人惋惜的命运悲歌。 第一集 鬼影凶宅 第一章 六十年前的当票 故事还是要从典当业开始讲起,太爷爷的天顺当倒闭之后,旧社会的当铺也逐渐慢慢消失。直到新中国成立,旧当铺换了名头,变成了公私合营,又重新开张营业。但好景不长,在1966年开始的那场浩劫中,当铺终于被正式命令撤销,彻底消失。 从此,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中国大地上,完全没有了当铺的影子。 斗转星移,沧桑变化,时间转眼就到了70年代末,那时候太爷爷早已去世,全国都在号召上山下乡,而我的父亲吴国强,就成为了百万知青中的一名,也和许多知青一样,在偏远的北大荒一个小县城里偷偷谈起恋爱,最后和我妈有了我。 关于父亲的名字,我总是忍不住想吐槽,我太爷爷叫吴国良,他叫吴国强,听着跟哥俩似的。我母亲告诉我,据父亲自己说,他起名字的时候,正是全国上下一片红,砸烂一切旧思想,而且那个年代取名都是这样,什么建国,建军,忠华,国强,一抓一大把,人都快疯了,谁还去管你太爷爷叫个啥名? 至于我的名字,我爹倒是不含糊,我还没出生就给我取好了名字:吴常。 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我爹姓吴,我妈姓常,而且这名字还有一个含义,感叹命运无常。其实这是我爹真实的内心写照,只不过在那个无神论的年代,他老人家早就把黑白无常抛在了脑后。 结果被抛下的不仅仅是黑白无常,就在我出生的那年,全国知青大返城运动就来到了,父亲从此回了城,抛下我们娘俩独自过活。 关于生活的艰难不必多说了,总之我还是有惊无险的长大了,但十六岁那年,母亲患病去世,从此我就一个人生活,直到后来,我的爷爷辗转找到了我,并且在他的安排下,进了当地一家叫做隆翔的典当行里当了学徒。 选择这个行业,或许也是爷爷故意的安排,至于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爹,早在几年前就独立离家,跑到南方去闯世界,直到后来爷爷去世,我都没有见到他老人家的身影。 爷爷去世之前,给我留下了一本泛黄的笔记,里面记录的,正是太爷爷当年的一些随笔,从这些字迹里,我才得知了自己家族的过往,还有许多关于典当行里面不为人知的一些事情。 他对我说,以后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凭着这东西,去找你亲爹。 只不过关于这件事,我是比较泄气的,在那家典当行里干了几年之后,我更是彻底没了这个念头,二十多年了,仅仅知道一个名字,和一张褪色的老照片,让我上哪找他去? 在这几年中,我的注意力完全都用在了经营店铺上面,闲暇时就翻看太爷爷的那本笔记,就这样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就进入了1999年。 …… 此时的店铺已经是我在经营,老板潘海贵因为我这两年表现不错,索性把店铺交给我打理,自己去省城又开了一家店,所以,我现在的身份是龙翔典当行的掌柜兼典当师,用旧时的话来说,也就是大朝奉了,跟我太爷爷刚好一个地位。 不过这店的规模却是要小了很多,里外也就我一个人,外加一个小伙计王成,每天收点货,放点贷款什么的,日子过的倒也清闲自在,反正钱都是老潘出,我只不过一个月拿一千五的工资,外加5%的提成而已。 这天我在店里闲来无事,泡了杯香茶,坐在里间屋子,翻出太爷爷的笔记,随意翻看着,伙计王成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掌柜的,有人赎当。” 我抬头看了看,王成在门口探头探脑,我放下笔记,对他说:“有人赎当,按手续办就是了,还要叫我么?” 王成压低了声音说:“这个赎当的有点蹊跷,点名要找掌柜的,您看……” 我皱了皱眉,赎当的嘛,无非拿着当票来送钱,还能有多大蹊跷? “你就说掌柜的马上出来,让他等一会。” 我对王成说道,他应了声就去了,我放下茶杯,又坐了两分钟才出去,走到前堂,王成指了指沙发上坐着的一个人说:“我们掌柜的来了。” 我上眼一看,这是个中年人,大概四十多岁,鹰钩鼻,金鱼眼,满脸阴枭,见我出来,坐在那没动,打量我几眼,忽然笑了,用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说:“隆翔号什么时候找了个这么年轻的掌柜,你能看懂当票么?” 我心里不仅有气,这是来找茬的吧?开典当行的,谁看不懂当票? 我淡淡笑了下,也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来说:“这位先生既然有当票,还请拿出来过目,要是看不懂,您骂我。”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才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张泛黄的票子,拿腔作势地说:“我就是怕你们赖账,说我这当票无效。” 他这话更是难听,我不动声色地说:“您放心,咱隆翔号虽然不起眼,在这小小的县城里也是老店了,保证童叟无欺,您手里的当票,只要不是过期的,伪造的,保证有效。” 他这才嘿嘿一笑,把当票递给了我,我拿在手里一看,顿时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这人果然是来找茬的。 这张当票,真假且不说,但这纸张早已泛黄破损,字迹模糊,上面的日期写的居然是民国二十八年,后面已经看不清了,但细细算来,民国二十八年应该是1939年,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张当票居然已经六十年了,而且上面当票字号正是隆翔二字。 更加让我惊讶的是,这当票上面的期限,写的竟刚好是六十年,也就是说,从1939年起,六十年内凭当票来赎当,都是有效的。 这的确有点蹊跷了,当票,或者几月,或者几年,哪有六十年期限的? 而且,今年是1999年,刚好满六十年。 我压住了心头的紧张,再往下看,字迹更加难以分辨,而且都是些老当铺的特殊写法,真别说,换成别的伙计,还真是看不懂这个当票。 过去的当铺,在写当票时,多用草书、减笔或者变化字,一是写的速度快,一挥而就。二是让外行人难以辨认,无法摹仿、篡改、伪造。三是防止一些江湖骗子。 在当铺内部一些专业的行话暗语,外人也听不懂,由于开当铺的徽商较多,所以大多就用徽话来表达,例如从一到十的数字,就叫做“摇,按,瘦,扫,尾,料,敲,奔,角,杓”,东西叫“端修”,什么东西叫“杨木端修”。 当铺也会自己作鬼,坑害当户,所以都用特殊的草字,减笔字,变化字,行内人认得,外人却是认不得。比如当一件衣衫,衫字就写成“彡”,袄写成“天”,棉写成“帛”,皮袍写成“毛夭”,而且字写的极草,跟鬼画符差不多,凡是初进当铺的学徒,首先就要练习这种怪字。 现代典当行里的伙计,有几个认识这种字的? 不过很凑巧,我就认识这种字,太爷爷就是干这行的大朝奉,他那本笔记里,五花八门,应用尽有。 我把这张当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去掉那些什么虫蛀鼠咬概不负责的废话,结论如下。 这是一张1939年的当票,期限六十年,当的是一座宅院,前七后八,共十五间屋子,外加花园一座,当大洋五百块。 我感觉我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其实严格来讲,我完全可以不认这个当票。 因为隆翔当铺的确是个老字号,也是老潘家的祖业,但中间断代了几十年,老潘开这个店,一共也不到十年,还是借了改革开放的机会,否则他现在还在老家种地呢。 谁又敢说,他这个隆翔典当行,跟六十年前的隆翔当铺,有什么关系? 再说,一张六十年前的老当票,已经模糊破损看不清字迹,我又凭什么要认? 我定了定神,对这人说:“请问先生,这这张当票里的宅院咱们先不管,六十年期限也不说。我想问问,这1939年的老隆翔号,您凭什么说跟我们是一家的呢?要知道我这店铺开起来才几年光景,我看,你是找错地方了吧。” 这人并不在意,随手拿过那当票,嘿嘿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要赖账,不过我也不怕,看清楚,这当票下面有落款,潘广年。我已经调查过了,这个潘广年就是你们这里老板,老潘的亲爷爷,如果他不认祖宗,那我也没办法,但他要认祖宗,这个当票,就是你们家的,上面可是写了,当期六十年,现在这当票一没过期,二非伪造,现在我来赎当,怎么,不想给么?” 我笑了起来:“你老真会开玩笑,就算是潘家的老产业,这都六十年过去了,再说这些年世道大变,有多少好东西充公的充公,失落的失落,你拿着爷爷辈的东西找孙子要,这也有点不讲理吧?” 这人哼了一声,脸色有点难看,说:“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何况这当票的期限并没过。当铺的规矩,如果东西丢了毁了,那就按价赔偿,这座宅院,是我们常家祖上留下来的,占地颇广,按现在市价,大概也要几百万,告诉老潘,如果宅子没了,就准备钱吧,明天我会再来。”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常家老宅? 我心里不禁一动,忙喊住了他:“等一下,你刚才说的是,县城西郊外的那个常家老宅?” 这人在门口回过头:“当然,难道这县城里,还有第二个常家老宅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谨慎,又带着一丝傲然,我有些犹豫了,他说的常家老宅,在我们这里也算小有名气,那是一个解放前就破落了的老宅子,孤零零坐落在县城一角,紧挨着一座墓地,很少有人去那个地方。 因为,那个老宅已经荒弃了几十年,有很多人都说,老宅子里面经常会有奇怪的人影出没,还有人看到幽暗的烛光,甚至听到夜半女人的哭泣。 简单来说,那个老宅子里面,闹鬼。 我把这个客人重新请了回来,然后走到里间,拨通了老潘的电话。 这件事已经不在我能处理的范畴之中,同时我也很是质疑这人的来意,但我没想到的是,老潘在电话里确定了这件事。 他对我说,这是真的,常家老宅的的确确曾经抵押给了当年的老隆翔号,并且告诉我,当年抵押的房契和地契,就在密室里面。 第一集 鬼影凶宅 第二章 荒山老宅 我告诉王成,让客人在前堂稍等,然后关上里间房门,推开书架,就露出后面一道漆黑铁门。 我取下腰间挂的一串钥匙,打开铁门,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一间只有十几个平方的密室出现在我的面前,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暗格。 这密室其实就是一个大号的保险柜,做典当业的,必定有很多珍贵的东西要保藏,老潘这人是个守财奴,他经常对我说,不管有多少宝贝,都要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最安心。 我打开了密室的灯,走到左侧,这墙壁上的暗格共有五层,从上往下,越是下面的暗格,放置的年代越久远。 我仔细地挑出左侧第四层第三个暗格的钥匙,翻找的过程中,一大串钥匙撞击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传出诡异的回声,就好像那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暗格里,有无数被禁闭的灵魂发出不甘的呼喊,想要从一个个狭窄密闭的空间里逃出。 我深吸了口气,小心地拨动起暗格上的密码锁。 密室中的每一个暗格,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数字密码,但这些密码都掌握在老潘的手中,我虽然有钥匙,但没有密码,也一样打不开这些暗格。 我按照刚才老潘在电话中告诉我的密码,逐一拨动,只听咔的一声,密码锁盘打开,露出下面黑洞洞的锁眼。 接下来就简单许多了,我打开暗格,里面果然放着一份房契、一份地契,还有一张当票,拿起一看,和刚才那张一模一样,看来当年隆翔号的主人还是足够谨慎,特意准备了一式两份的当票留在这里,以做证明。 我仔细看了看这几份已经泛黄的契约书,的确是常家老宅无误,于是便重新锁上暗格,走出密室,来到了前堂。 那人看我出来,略有些紧张的站了起来,我对他微笑示意,说道:“刚才已经确认过了,你的这张当票有效,房契和地契也都原封未动,只是当年的抵当是五百大洋,不知道你现在想用多少钱来赎当?” “我来之前已经算过了,一块大洋大约是7钱2分白银,先按一两计算,500块大洋是500两白银,每年利息是两成,也就是100两,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十年,一共就是6500两,按照现在的银价计算,刚好是65万人民币,再乘上7钱2分的折扣,就是46万8千,取个整,我出50万,赎回常家老宅。” 他在一边说着,我拿着算盘在一边计算,果然分毫不差,我打量了他几眼,这家伙满口福建口音,多半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我放下算盘,笑着对他说:“这账目倒是不差,其实按理说,这利息应该是驴打滚利滚利,逐年递增,那样算的话,恐怕你再拿出50万也不够,不过这当票上写的清楚,不管何时赎当,只按两成计算,这样的话,50万足够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怦怦直跳,50万的数额,绝对是一笔大生意了,我在铺子里做了好几年,也是第一次遇到。 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对我伸出手说:“掌柜的年轻有为,够爽快,我叫常中华,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方便,去办一下手续?” “办手续倒好说,咱们没那么多规矩,钱物两清就可以了。” “好说好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说着就从身上拿出一张支票,在上面填上了数额,又拿出两叠钞票推到我面前说:“这是掌柜的辛苦钱,拜托了。” 我扫了一眼,他推过来的少说也有两万块,不过这个钱我不能收,这也是典当业的规矩,当大朝奉的身上必须干净,否则收了客人的银钱,在业务上打了折扣,那就坏了规矩。 我笑着把钱推了回去,给他开了收据,告诉他等支票的款项到账,我就可以把房契和地契都交还给他了。 这个常中华却坚持的把钱又塞进了我的怀里,并且对我说,这个钱不是好处费,而是另外有求于我。 我问他是什么事,他说,在他来之前,也听说了常家老宅闹鬼的传闻,所以他想请我和他一起去一趟常家老宅,现场查探一下情况。 我不禁犹豫了下,其实我也没有去过常家老宅,不过他的要求并不过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做为典当双方,去当面做一下交接,也算合情合理。 于是我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但那两万块钱我还是没有接受。 其实我的心里对这个常中华的来意还是持怀疑态度的,常家老宅虽然占地不小,但早已破落,而且因为闹鬼的传闻,让许多开发商对那一带都望而却步。 严格来讲,现在那个老宅可以说一文不值,而常中华出手就是50万,我真的很难相信,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单纯的赎回祖上产业,除非他钱多的没地方花,或者这是个有着迫切思乡情结的人。 但看他的面相,我却怎么都看不出来,这是个多么品德高尚的人。 我本想第二天再和他去常家老宅,不过他似乎很是着急,我看了看时间,刚近黄昏,算起来也快到下班关门的时间了,于是就答应了他,心里想着早去早回,反正房契和地契还都在我的手里,也不怕他搞什么鬼。 我便吩咐伙计王成看着店铺,刚好老潘有辆老旧的桑塔纳,平时交给我用,于是我就和常中华一起出门,开着车,来到了位于县城郊外的朝阳岗墓地。 传说中的常家老宅,就在墓地高墙外几百米的地方,当初建墓地的时候,本来是要将老宅拆掉,扩进墓地的,但在勘测的时候好像出了几次事故,于是就作罢了。后来私下里就有人说,那是常家老宅里的鬼魂在作祟。 我和常中华一路上了山,走了一段路就发现山上泥泞难行,我这才想起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城里虽然早都没事了,可这山上却到处都是泥坑,一不留神就会滑进去,摔个满身泥。 由于道路难走,我们两个走了好一阵子,才走到半山腰的一片桃花林,此时正是雨季,桃花也快要凋谢了,往前看去,满眼的萧瑟,到处都是飘落的花瓣和树叶,踩上去软塌塌的,给人的感觉仿佛随时都可能会陷进去似的。 过了桃花林,前面就影影绰绰露出荒弃的老宅一角,由于刚才在路上耽搁了,这时天色已经有点发暗,远远看去,那隐没在桃花林中的老宅,就透着一股子阴森。走到近前看,更是满眼的断壁残垣,房顶都塌了半边,周围也长满了野草。 这倒颇有点拍鬼片的感觉,我实在是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价钱,赎回这么个一文不值的房宅? 常中华倒是有些兴奋,回头说:“吴掌柜,听说这宅子里闹了好些年的传闻,说是有鬼魅作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微微一笑:“传闻是有的,但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这宅子既然是常家祖上的产业,借这个机会查探个清楚,也是应该的。”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踩着脚下软塌塌的地面,走进已经倒了半边的常家老宅大门。 然而就在常中华转身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怪异的笑容…… 第一集 鬼影凶宅 第三章 风雨之夜 我只好也跟着走了进去,由于这常家老宅一直隐没在桃花林里,从外面看不出全貌,但走进来才发现,这的确是一个大宅院。 宅院是很古旧了,看上去至少一百多年往上,只见面前一片青砖黛瓦,高脊飞檐,雕梁花窗,建筑造型很有特点,只可惜太破了点,门窗上的朱漆早已经剥落得斑斑驳驳,窗户已经歪歪扭扭,大门也掉了门轴。 这宅院前后数进,占地颇广,足有二十多间房子,庭院深深,琅环曲折。但早已被荒草覆盖,连房屋的墙壁上都几乎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走在老宅里,一股子潮湿腐败的气味扑鼻而来。 这些屋子有的敞开着,有的上了锁,我和常中华一一走过,看着屋子里的陈设,虽然古旧不堪,落满积尘,但却给人一种古朴和神秘的感觉,而且以我在典当行混了这些年的经验,我一眼就看出来,这常家老宅中着实有不少好东西。 就拿那间正房来说,屋子里摆设虽然简单,一张老旧的八仙桌,两把太师椅,桌子上摆着个老茶壶,几个青花瓷的杯子,地面铺着旧式的老青砖,靠墙是几个雕花大柜。 但单凭那八仙桌和太师椅,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应该都是正宗的海南黄花梨,不说那桌子的价值,单就一把太师椅,就差不多值个万把块了。 那茶壶被灰尘覆盖,认不大清楚,不过几个茶碗很明显是康熙青花五彩,也是很稀罕的物件,即便是地上铺的青砖,看上去起码也是明清的。 我似乎有些明白这个常中华的真正目的了,这常家老宅虽然破落不堪,但这一屋子分明都是值钱的古董啊。 只可惜,常家老宅恐怕不止一次被盗贼光顾过,这屋子里虽然也有不少好东西,但七零八落,显然早已丢失了不少。 我心中暗道可惜,不过看常中华却似乎对这些古董并不十分感兴趣,一路像是满腹心事的样子,仔细的查看宅院的每一个角落,就好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一样,而且还时不常的问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说异常的地方,这老宅处处似乎都透着诡异,阴气森森,但这里荒弃多年,人气稀少,阴气较重,这也是正常的,要说什么闹鬼,其实我是不信的。 我们两个一路前行,穿过重重庭院,绕过曲折回廊,眼前忽然开阔,出现一片假山花树遍布的花园。 看到这花园,我不由微微惊讶,前面的庭院房屋都破败的不成样子,但这里却似乎颇为整洁,甚至那些花树上还有许多未凋谢的花,微风徐来,便满园生香,一时间我竟有些恍惚,仿佛时光在此刻回到了几十年前。 忽然间,我潜意识里出现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好像周围不知何处正有着一双眼睛,在偷偷的盯着我。 这种感觉很微妙,但我抬起头往四处张望,这花园里除了我们两个,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略略松了口气,心想这里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根本不可能有人翻墙进来。 但这念头刚起,刚才的怪异感觉就突然再次出现,我猛然转身,就看到在花园一角的假山后,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没。 “谁在那?” 我发声喊道,常中华正在旁边查探,闻声忙跑了过来,问我看到了什么,我摇了摇头,指着花园角落说:“刚才那里好像有个影子,但一闪就不见了。” 说完这句话,我们就跑了过去,但假山后面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 我和常中华对视一眼,忽然就觉得遍体生寒,不战而栗。 那个在暗中窥探,而且转眼就消失了的,是人,还是鬼? 此时天色已经有点黑了,再加上这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黑影,老宅中的诡异气氛更加重了几分,我忍不住对他说:“现在天要黑了,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去,明天再来。” 常中华想想也同意了,但我们两个刚要转身离开,一道亮光忽然划破天际,随后一阵惊雷轰隆隆响起,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一场瓢泼大雨就倾泻而下。 我和常中华狼狈的跑进了花园里的一间屋子里,这场雨来的又快又急,转眼的功夫,天地间就已经是白茫茫一片,院子里的花树在暴雨中颤栗着,瑟瑟无助。 这屋子应该是一间花房,矮小破败,墙角堆着锈迹斑斑的工具,早已残破不堪的窗户和门露了好几个窟窿,混合着雨的寒风吹过窗棂,不时的扑棱棱作响。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虽说这时候正值雨季,但这雨来的也太快了。不过这时候的雨通常来的快去的也快,于是我们就在屋子里等了起来,打算等雨停了就下山回去。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场雨不知是闹的哪门子邪,居然下起没完,而且越来越大,直下的是天昏地暗,乌云几乎笼罩了整个天空,看起来黑压压一片,就像到了深夜一样。 看着这雨下个不停,我皱起眉头说:“山路本来就不好走,这一下雨,怕是待会要趟河了。” “不止是趟河吧。”常中华看着外面说,“我看那条山路多半要被冲毁了,这个时候下山很危险,现在天色又黑了,要不然,我们在这住一夜,明天天亮了再想办法下山?” 我把头摇成拨浪鼓,开什么玩笑,这老宅白天的时候就透着一股子阴森,晚上让我在这里过夜,那还不如直接把我扔到坟地去了。 可话虽这样说,暂时又走不了,我只好继续等下去,心里盘算着,如果待会雨还是不停,那我就干脆淋雨回去算了。 我这样想着,就站在窗前焦急的往外望,那雨渐渐有了减弱的趋势。我望着望着,不由自主地就出了神,忽然发现在大雨中,在花园中的一棵树旁边,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背对着我的方向,看身形似乎有些像是常中华,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就喊。 “喂,你跑到外面干什么……” 话音未落,忽然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急忙回头,常中华站在我的背后,正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你说什么?” 看到常中华,我愣了下,忙转头望向窗外,站在树下的人影却已经不见了。 刚才那个人不是常中华,会是谁? 第一集 鬼影凶宅 第四章 鬼影重重 我指着外面说:“刚才树下有一个人影。” 常中华也往外看了几眼,却一脸的疑惑:“哪有什么人影,你是眼花了吧?” 我也有点怀疑自己眼花了,但我再次往外望去,这时一道惊雷响彻,天地间一片通明,我赫然看到了那个人影,正站在雨中的花树下。 只不过,这次“他”已经转了过来,面对着我,但闪电过后,他的身影再次在大雨中朦胧起来,我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就像笼罩了一层面纱。 “你看,那里明明有个人!”我惊骇的指着外面大喊,常中华脸上闪过一丝讶异,跟着我的手指方向看去,却还是东张西望,一脸的迷茫。 我顿时明白了,常中华看不到那个树下的怪人。 这时候大雨已经小了许多,冰冰凉凉的雨丝从窗外打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再次想起了这座老宅闹鬼的传闻。 “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我有些紧张起来,这时雨已经小了一些,但天色却愈发昏暗起来,院子里的那些花树,此时看起来仿似无数人影。 “等一下,你看那棵树身上面是、是什么……”常中华的语气忽然急促起来,我忙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发现在雨中,院子里的一棵树上竟有鲜血流淌下来。 不,不止是这一棵树,转眼的功夫,几乎院子里的每一棵花树都流出了殷红的血,恍惚中,院子里的那些花树,竟变成了无数血肉模糊的人,默默的注视着我们,滴落的鲜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在地上慢慢流淌成河。 我顿时毛骨悚然,只觉浑身寒毛都炸开了,喊了一声,撞开破烂的房门就往外冲,常中华也跟在后面,这时候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冲进院子里,就往进来时候的回廊跑,这时候雨还没有停,刚跑了十多米我的身上就湿透了,但跑着跑着我忽然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常中华没有跟上来。 这时眼前的幻觉已经消失了,空旷的院子里,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和满园的花树,并没有什么血肉模糊的人,那些树也并没有流血。 我定了定神,赶紧跑回去找常中华,但他却没在那个花房里,我有点慌了,再次冲进院子里一看,就见常中华正蹲在一棵树下面,脸上带着怪异的笑,用手在树下挖着什么。 这棵树正是刚才出现诡异人影的地方,我脑子里顿时嗡的一下,第一念头就是他中邪了,冲上去就想把他拉起来,但刚跑过去就见他抬起头,一脸兴奋地对我说:“快,快来帮我挖,我找到好东西了。” “什么好东西,你赶快跟我离开这里。”我不由分说就去拉他,可他就像着了魔一样,眼中流露出疯狂般的神色,不顾两只手已经挖的满是淤泥,拼命的继续向下挖。 我拉了几下没能拉动,心说坏了,听说中邪的人力大无比,看来我得找个趁手的家伙。 我四下张望,想找块砖头之类的先把他打晕再带走,这时他忽然像是摸到了什么东西,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惊喜,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小心地扒开被雨水冲刷的淤泥,就好像那下面埋着稀世的珍宝一样。 我心里一动,因为就在他扒开淤泥的时候,我看到下面露出了什么东西。 难道他还真的在树下找到了什么宝贝? 常中华整个就像着魔了,根本不理我,就那么不断的往深处挖着,随后淤泥中竟缓缓露出了一个陶罐。 没错,这是一个看起来很粗糙的普通陶罐,大半都还埋在地下,上面用褪色的红泥封着罐口,看起来很神秘的样子。 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挖出了东西,忙上前帮忙,好在刚才的雨下的够大,现在地面的土已经很容易挖,我们两个就这么顶着雨,一起动手,片刻后,一个和酒坛子差不多大小的陶罐就完整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陶罐颇有点分量,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常中华的神情又兴奋又是紧张,压低声音对我说:“吴老弟,实不相瞒,我这次回来,为的正是老宅里藏的宝贝,现在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东西,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至于这里面的东西,咱们见者有份。”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常中华早有预谋,我不动声色地说:“这老宅是你们常家的,不管挖出什么宝贝,那也跟我无关,不过你放心,我们这行的规矩,不会泄露顾客的隐私。” 他不再说什么,招呼我搭把手,一起把这罐子抬进屋子里,我犹豫了下也就同意了,现在雨已经基本停了,只剩点毛毛雨,刚才的怪异景象也已经消失,说实话我也很是好奇,想看看这个陶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于是我就和他一起,把陶罐抬了起来,这时雨虽然停了,但还有风声呜咽,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我恍惚听到,掠过耳畔的风声中,隐约有一种悉悉索索的怪异声音。 我们费力的抬着陶罐来到屋子门口,我却愣住了,这屋子的门本就是烂掉的,半死不活的吊在那里,但此时却在微微摇晃着,就像是有人刚刚跑了进去。 但常中华似乎没注意到这些,神情焦急地走进屋子里,把陶罐放在地上,然后在屋子里找了半块砖头,上前就想把泥封打开。 我也低头看着他,但就在这时,刚才那种怪异的感觉突然再次出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背后窥探,我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回头…… 在我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似乎是个女人,花白的头发蓬乱虬结,遮住了半边脸孔,穿着旧时的斜襟褂袄,就站在门口的位置,蓬乱的头发下,露出两只深深凹陷的眼睛看着我们。 轰隆! 天空又是一道惊雷,雨势突然转急,骤然亮起的闪电照亮了这个女人的面容,那竟是一张坑坑洼洼,遍布着纵横交错的伤疤的可怖脸孔。 “放下手里的东西,否则,徘徊在常家老宅里的怨灵,不会放过你们。” 苍老沙哑的声音从这人的嗓子里发出,干涩难听至极,就好像几百年都没有说过话一样。 我望着这个鬼魅一般的人,只觉一丝寒意从脊梁骨窜起,只一瞬间,就已是遍布全身。 第一集 鬼影凶宅 第五章 丑陋怪人 “你是谁?” 常中华嘎声问道,他下意识般的倒退了几步,手里的砖头却抓的更紧了。 “我是常家的鬼。” 怪异低沉的声音,从这鬼魅一般的女人身上发出。 望着这个女人,我又是一阵不寒而栗,因为她刚刚似乎并没有开口说话,那声音就像是有一个无形的恶鬼,潜伏在她的体内。 女人恶毒的目光盯着我们,又仿佛,此时站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轰隆! 天空惊雷再次出现,女人脸上的疤痕恐怖扭曲,常中华惊叫一声,这破败的房屋似乎摇晃了两下,然后只听一阵嘎吱吱的断折声音,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刚要去拉常中华,半边屋顶就已经轰然倒塌。 “啊!”常中华一声惨叫,瞬间就被残破的砖瓦和朽烂的房梁埋在下面,地上腾起一股潮湿腐败的气味,大雨倾泻而下。 好在我这边安然无恙,只是被那股气味呛的一阵作呕,我顾不得许多,赶忙跑过去用手扒拉着砖瓦,费力的抬起房梁,冲下面不断的喊。 “你怎么样?” 常中华在房梁下露出半边身子,脸上身上都是泥土和灰尘,混合着大雨,狼狈不堪。 “我没事,就是腿压住了。”他咬着牙说,脸上露出一丝痛苦。 我低头一看,倒塌的房梁另一端正压在他的左腿上,这房梁用料很夯实,几乎有我的腰粗,好在年久失修,虫蛀鼠咬,房梁内部也早已开始腐朽。 不过即便这样,我还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好不容易把房梁从他的身上移开,然后把他拉了出来,常中华惊魂未定,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腿部上流着血。 我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腿并没有大碍,只是一点皮外伤,我刚松了口气,常中华脸色忽然一变,望着门口的方向,脱口说道:“刚才那个女人呢?” 我愣了一下,赶忙往门口看去,果然,刚才如鬼似魅般的那个女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雨点飞溅,我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雨水和汗水混合着从脸上流淌下来,我跑到门口往外面看去,周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院子里的花树在风雨中摇摆。 天色越来越昏暗,乌云笼罩在头顶,像一张巨大而扭曲的魔鬼脸庞。 常中华踉跄站了起来,抱着那个陶罐,咬牙道:“这鬼地方太他妈邪门,咱们得赶紧离开。”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满脸都是惊慌,目光不断闪动着,我皱了皱眉说:“现在雨势不停,外面估计早成了烂泥塘,如果现在走的话,会很危险。” “他妈的,留下来才危险,这地方闹鬼,闹鬼啊。” 常中华有些歇斯底里的喊起来,拔腿就往外冲,我一把没能拉住,等我随后追出去时,已经来不及了,我只听到常中华大叫了几声,然后就看到回廊一角仿佛有黑影闪过,倏忽就不见了。 我惊讶起来,这速度也太快了,几乎不像是腿上刚受了伤的人,但我知道,他现在惊慌失措的逃走,多半要陷落在外面的烂泥塘里,那里的桃花树下腐叶烂泥不知多厚,再加上暴雨,怕是比沼泽泥潭也差不多了。 我忙追了上去,所幸这时候的雨已经再次小了许多,我跑过回廊,边喊边追,前面的黑影在回廊转折处数次闪没,我追着黑影一直往前跑,但奇怪的是,他始终没有回应。 想不到他刚受了伤,跑的还挺快,我憋足了劲,一口气冲出回廊。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个破败的庭院,但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 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 我喘着气,四下望了望,院子里种了几株梧桐,树下是一口水井,早已断掉的摇辘歪斜倒在一边,周围有几间破了窗户的屋子,黑洞洞的,刮着怪异的风声,阴暗而又诡异。 刚才进来的时候,绝对没有路过这个庭院,我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喊了几声常中华,但空旷的庭院里只有回声。 我身上再次泛起寒意,小心地往前走去,这庭院的另一端是个拱形的月亮门,我正要走过去继续查看,忽然就听那个水井的位置传来了嘎吱的一声轻响。 我停住了脚步,往水井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我犹豫了一下,走到水井前,小心地探头往里看去。 这时雨已经停了,昏暗的天空挂着一轮红月亮,乌蒙蒙的,我往井里只看了一眼,就看到那月亮倒映在井水里,像是一只恶魔的独眼。 我心里一阵不自在,正要转头,水面哗啦一下忽然翻开,一张肿胀丑陋的脸出现在井水中! 我顿时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倒退两步,却撞在什么东西上,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恶鬼般的壮汉,半张脸血肉模糊,鼻子都没了一半,脖子上一个巨大的肉瘤,看起来就像是长了两个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 我吓的惊叫一声,转身就想逃走,脑后却被重重一击,我眼前一黑,就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随后就扑倒在地,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不知过了多久,头痛欲裂的感觉再次出现,我恍惚睁开眼睛,眼前光线很昏暗,我似乎躺在一片潮湿的土地上,抬头看,只能看到一小片天空。 我忽然就清醒过来,这是一个深坑,我惊讶的撑起身,发现身上已经被撒了一些尘土,我不禁魂飞魄散,难道有人想要把我活埋? 我正想要站起来逃出这里,深坑外面探过来一张可怖的脸孔,正是那个壮汉。 他的手里拎着一把铁锹,夜色下闪着寒光,他冷冷的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心里一阵抽搐,这深坑大概有一米多深,想要爬出去需要一点时间,我毫不怀疑他可以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用铁锹把我的头颅劈开。 我正盘算着如何逃走,壮汉却忽然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和先前那个满脸伤疤的女人一样,低沉沙哑,像是很久都没说过话。 “你是隆翔当铺的人?还是常家的人?” 我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举起手里抓着的一张泛黄纸条,再次问我。 “这个当票是你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我知道不能再犹豫,点了点头说:“我是隆翔当铺的,但这个当票不是我的,这是常家先人当年典当这座老宅的凭证。” 他忽然就握紧了手里的铁锹,蹭的站了起来,我心里一惊,他举起铁锹,却用力插进了旁边的泥土里,然后,对我伸出了手。 “上来吧,我拉你。” 面目丑陋的壮汉盯着我,眼中却闪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第一集 鬼影凶宅 第六章 诅咒陶罐 我别无选择,却不敢去拉他的手,连滚带爬的翻出了土坑,壮汉在一旁冷冷的看着我,脖子上的肉瘤一起一伏,活像一个寄生在他身上的恶魔幼崽。 这人的目光让我很不舒服,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又回到了刚才的后花园,遍地都是花树,脚下的土坑正是挖在一棵花树旁边,而不远处还有一个同样的土坑,一个人仰卧在那里,一动不动。 先前的那个陶罐,正在壮汉的旁边地上摆着。 我一眼看出那人正是常中华,但他紧闭双眼,浑身都是土,就像是从地下挖出来似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是谁?他怎么了?” 我警惕地看着壮汉问道,壮汉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再次拿起那张当票。 “他是常家的人?” “是的,他叫常中华,是从南方回来寻祖的,这张当票就是凭证,现在他已经付了钱,赎回了常家老宅。” 壮汉丑陋的脸上似乎抽搐了几下,盯着躺在地上的常中华。 “你们可以走了。” 他挥了挥手,扔掉铁锹,又把那张当票扔在地上,抱着地上的陶罐,转身就要离去,这时躺在地上的常中华忽然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我是常行芝的孙子,这栋老宅已经被我赎回,这老宅里的一切东西都是我的,要走,也是你走。” 常中华满头满脸都是土,面色狠厉地叫着,壮汉停住脚步,脸上再次抽搐起来,那个巨大的肉瘤就随之缓缓蠕动。 “把那个陶罐放下,那也是我们常家的。” 常中华抓起了当票,指着壮汉手里的陶罐,胸口不住起伏,几乎是在吼叫。 壮汉脸上还是毫无表情,抱着陶罐的手却下意识的松动了,他回头看了常中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却还是缓缓的将陶罐放下。 “常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尽死绝,没有后人!” 低沉的嘶吼声,常中华背后的一棵花树下,突然出现一个黑影,脸孔隐没在阴暗处,只露出一双可怕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常中华。 虽然看不清这人的脸,我还是从声音上分辨出来了,这正是刚才那个满脸伤疤的女人。 “胡说,我是常澜生的儿子,常行芝的亲孙子,这张当票是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亲手交给我的,我怎么不是常家后人?” 常中华大声喊着,那个女人缓缓从树后走出,可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的变化,眼神中却流露出激动的光芒。 “你说,常澜生已经死了?他什么时候死的?” “他、他是半年前去世的。” 面对这个女人,常中华似乎有着深深的惧意,不断喘息着,盯着那个女人,缓缓后退。 “他终于死了,他终于死了,死的好,死的好,哈哈哈哈哈……”女人目光怔怔,忽然怪异的大笑起来,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常中华脸上阴晴不定,慢慢退到我的旁边,才怒道:“你这女人装神弄鬼的,到底是干什么的?这里是常家的宅子,你们给我出去。” 女人忽然发狂般的大叫:“该出去的是你才对,常澜生从六十多年前,就早已不再是常家人,即便你赎回了老宅子,这老宅子也跟你无关,常澜生这个败类,老天无眼,老天无眼,居然让他一直活到现在,他早就该死,早就该死啊……” “我父亲已经死了,他跟你到底有什么仇,你……” 常中华嘎声说道,但那女人声嘶力竭的喊着,完全不理他。 “常澜生这个败类,畜生,他早就该死,早就该死啊……” 天空再次响起惊雷,照映女人可怖的脸庞,如鬼魅般骇人。那个壮汉不知从哪里提起一把巨斧,死死盯着我们,眼中似乎有杀气迸出。 常中华脸色大变,还要说什么,我看着不对,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情况不大对,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 常中华犹豫了下,目光望向那个壮汉手里的陶罐,似乎很是不舍,但我知道这时候如果不走,后果很可能不堪设想。 这本就是一座荒弃多年的老宅,不但没人居住,而且一直传闻闹鬼,何况刚刚下了雨,道路泥泞不堪,这时候别说人,就是连鬼都不会来这种地方,如果我们两个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恐怕烂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更何况,那个壮汉刚刚连坑都为我们挖好了,如果不是常中华常家后人的身份,我们两个怕是早已经被埋在花树下,做了花肥。 看他那闪着寒光的巨斧,我毫不怀疑,稍有一言不合,他就能用那斧子劈开我们的头颅,让我们的鲜血融进这片满是诡异的土地。 我拉着常中华缓缓后退,那女人忽然开口嘶喊道:“常家的老宅早已经破败不堪,一文不值,我知道你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传说中的常家藏宝,现在这藏宝就在陶罐里,你想要,就拿去吧。” 那个壮汉倒是听话,忽然双手举起陶罐,嘿的一声就用力掷了过来,常中华喜出望外,忙伸出双手去接,但他忘了那壮汉的力气,这一下没能接住,被重重砸在胸前,踉跄退后倒地,两只手死死抱住陶罐,居然没松手。 “嘿嘿嘿嘿,这陶罐里面就是常家的宝贝,但当年老爷子有话留下来,但凡心术不正者,打开这陶罐,就会受到诅咒,死于非命。你说你是常家后人,那就要看老爷子承不承认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再次哈哈大笑起来,那壮汉垂手站在她的身旁,天空惊雷再现,两个无比怪异可怖的脸孔,在这一刻无比的清晰。 常中华抱着陶罐,脸色惊恐,就像见了鬼一样,尖叫着在地上向后爬去,又是一道闪电亮起,随后一切归于黑暗。 我跑去扶起了常中华,定了定神,再看前面,那两个人已经消失了。 “鬼,鬼,有鬼啊……” 常中华再没有刚才的镇定,不断尖叫着,转身逃之夭夭。 我身上也是一阵阵的发寒,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诡异的花园,和那个瘆人的深坑,拔脚往外跑去…… 第一集 鬼影凶宅 第七章 烫手山芋 我和常中华在山里连滚带爬的摸到半夜,总算才下了山,当我们回到当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雨虽然已经停了,我们两个的身上却早已湿透,常中华坐在沙发上,抱着陶罐一言不发,身上像是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 我也又冷又饿,好在平时我和王成都住在铺子里,于是就让王成去找了干净的衣服,我们两个换了衣服后,王成又去煮了汤面,他干活挺麻利,一会的功夫,就热气腾腾的端了上来。 我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面来就唏哩呼噜的混了个肚圆,但常中华却一口没动,甚至连那碗汤面看都没看,从他进屋,就一直盯着那个陶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别想了,你赎回老宅的目的不就是这个陶罐么,现在东西到手,怎么不打开看看?” 常中华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怪异无比,我忽然想起那个女人的话,对他说道:“那个人说,你们老爷子有话留下来,心术不正者打开陶罐,会死于非命,你不会是害怕这个吧?” 常中华还是不说话,满面阴沉,我皱了皱眉,自语道:“但是,那个老宅常年荒弃,怎么可能有人住在那,那两个人,到底是谁呢?” 王成想了想,说:“掌柜的,今晚天降大雨,又夜黑路滑,寻常人绝对不会到那个地方去的,要说住在那里,也不大可能。我猜测,那两个人一定是有所图而去,要么是为了老宅里的什么宝贝,要么就是为了……” 王成停顿了一下,看了常中华一眼,我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两个人是为了他而去的?可是,我们去常家老宅的事,应该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除非是你小子跟什么人告密。” 王成笑了,摆摆手说:“这可不能冤枉我,这件事连掌柜的你都不清楚,我上哪知道去,不过,还有一个可能。”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那个地方,恐怕是真的闹鬼……” 他话音未落,常中华突然一个激灵,说了句:“鬼,难道真的是鬼……” 常中华看样子是被吓坏了,我只好安慰他道:“别太紧张,你想,如果真的是鬼,怎么可能还会挖坑?” “可要不是鬼,那个院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浑身带血的人?” “你也看到浑身带血的人了?” “院子里、院子里站着很多人,身上都是血,他们、他们都在盯着我……” 常中华神色惊恐,目光闪烁,我却心里诧异,原来他也看到了满院子的人,但是下雨的时候,我看到院子里站满了人,对常中华说,他却什么都看不见,为什么后来他又看见了呢? 常中华忽然起身,把陶罐摆在桌子上,神情恢复了一些正常。 “吴老弟,这一趟给你添麻烦了。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事要办,就不打扰了,这个陶罐,就拜托你帮忙保管几天。” 我有些惊讶,看了陶罐一眼,说:“这宝贝来之不易,而且这是你们常家的东西,放在我这里保管,恐怕不妥吧?再说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万一回头少了什么……” “陶罐泥封没动,里面是什么没人知道,吴老弟,这东西虽然是常家之物,但是我开给你的支票还没到账,所以按规矩来说,这东西目前还是你们当铺的。” 我不由哑然无语,他说的没错,只要赎当的钱没到我们账户上,这陶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当铺所有。 常中华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起身说道:“那就先这样,三天后,我会再来取这个陶罐,有劳吴老弟了,不过我得先说好,如果这个陶罐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我很可能会取消这笔交易。” 他说完居然转身就走了,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再看看摆在桌子上的神秘陶罐,只觉得一阵无语。 这个常中华果然是够狡猾,把一个烫手的山芋就这么扔给我了,而且最可气的是,我不但得无条件替他保管,三天后还得双手奉还,如果这三天里面出现任何意外,我还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王成凑了过来,好奇的看着那个陶罐,问我:“掌柜的,这里面装的就是他们常家遗留下来的宝贝?” 我苦笑一声:“鬼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这个常中华,我跟他跑了一个晚上,惊心动魄的,他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我想了想就吩咐王成把店门关好,然后拿起陶罐就打算放进密室里面封存起来,但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要开启密室里的保险箱必须找老潘要密码,可是现在都已经深夜了,估计老潘也早都睡了。 老潘这人有个失眠的毛病,一旦睡下了要是被叫醒,那这一夜都睡不着,我犹豫了下,就决定还是明天再找他,反正也就是一个晚上,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没有大意,就把陶罐抱进了我的卧室,摆在床头柜子上,门窗都反锁好,然后才躺下休息。 今天这趟常家老宅之行,不但惊心动魄,而且谜团重重,我躺在床上思索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睡。 只是我一直没有睡实,总是迷迷糊糊的,恍惚中,常中华好像在门外叫我,我迷迷糊糊的起身,又跟着他回到了常家老宅,回到了那个陌生的院子。 院子里有几株梧桐树,树下是一口废弃的枯井。 远远的,我似乎感应到井里面有人在对我呼唤,我抬起头,看到井边好像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衣,有淡淡的轻雾笼罩,看不清面容。 我下意识地往前走,但不知为什么,距离井口总是有一段距离,我走了半天,却像是原地踏步一般,无法向前。 我焦急起来,想要冲过去,但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就好像冥冥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我霍然回头,常中华却已经不见了,我的身后又出现了满院的花树,一个黑影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我呆住了,这个黑影看起来像极了常中华,但面容隐没在阴暗中,无法看到他的脸,我浑身一阵毛骨悚然,开始往后退,但刚退了几步,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就见地下竟然探出了一只带血的手臂,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惊讶的大叫起来,想要逃走,但周围的地下不断伸出血手,挥舞着向我抓来,我好不容易挣扎出来,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却一头撞在什么东西上。 我抬起头,原来是常中华站在我的面前,他毫无表情的看着我,突然对我诡异一笑,眼中流出了两行血泪…… 然后,我便猛然从梦中醒来,心头狂跳不止,抬头看,一缕月光投射在地上,我正独自躺在卧室里,那个陶罐静静的摆在床前。 第一集 鬼影凶宅 第八章 鬼杀头 当我躺下想要继续睡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常中华的身影,眼中流着血泪,站在我的面前。 这个晚上,我失眠了。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我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就打算去找老潘说一下这个事,但我没想到的是,还没等我给老潘打电话,他就自己来了。 我很意外,一问才知道,原来昨天晚上常中华给老潘打过电话,已经把事情对他全说了,老潘知道之后很不放心,所以就连夜从省城赶了过来。 这倒是省事了,于是我就简单的给他讲了一下情况,然后让王成把那个陶罐抱出来,摆在桌子上,我对老潘说:“就是这个东西了,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那个常中华神秘兮兮的,说是他们常家的什么藏宝。” 老潘其实不老,才四十多岁,只是他干这一行有些年头了,人又干瘦干瘦的,留着八字胡,身上总是穿的很整洁,像个老学究一样,所以大家都习惯叫他老潘。 他绕着陶罐转了两圈,对我说:“说说你的看法,这件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就等常中华的那笔钱到账,这样就钱货两清,大家都省的麻烦。” 老潘点了点头,却看了我一眼说:“这样的确省的麻烦,不过,你难道没发现这件事有点不对劲么?” “何止是有点不对劲,简直就是非常不对劲。”我苦笑着说道,“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怪梦,而且整晚都是那个梦,梦里就是常家老宅的场景,太邪门了……” 老潘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我也没隐瞒,就把那个梦跟他说了一遍,老潘听后没说话,脸上带着异样的笑,坐在桌子旁边,沉思半晌,忽然问我。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么?”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想了想就说:“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我的直觉,昨天在常家老宅,或许是我出现幻觉了,但我真的看见那个院子里,站着很多浑身都是血的人。还有那个花树下面,一直看不清脸的人影,还有水井里面那张脸……” 我说着说着就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老潘用手敲着桌子,半天没有说话,然后叹了口气,对我说:“其实你不应该留下这个陶罐的,但是这不能怪你,毕竟规矩就是这样。” “这个陶罐,有什么玄机么?”我问道。 老潘没有直接回答,他摸出个玉烟斗,塞上烟叶点起来,慢腾腾的吸了一口,才对我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件事如此古怪,而且这个陶罐又这么重要,你想,常中华为什么主动要求把陶罐留在这里?” 我想了想说:“当时那个神秘的女人说,若是心术不正者打开这个陶罐,就会受到诅咒,死于非命,常中华应该是为这个原因,有所忌惮,不敢随便打开陶罐。” 老潘呵呵笑了:“既然明知道有这样的说法,常中华的目的岂不是很明确?” 我恍然道:“我知道了,现在我们都知道这陶罐里面装的可能是常家的藏宝,如果我们被藏宝诱惑,而私自打开陶罐,那么就可能会诅咒临身,常中华把这个风险转移到我们身上,他自己却静观其变,顺便还能验证一下,这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老潘赞许地点头道:“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他太小看咱们了,也小看了隆翔号的规矩。” 他说着再次打量起陶罐,还拿出一个特制的放大镜,仔细的观察了半天,抬头对我说:“你收下这个陶罐的时候,有没有仔细查验过?” 我摇摇头说:“昨天太晚了,没来得及仔细看。” 老潘把放大镜递给我说:“那你现在来仔细看看,这个陶罐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鉴定典当的货物,这是一个典当师,也就是当铺朝奉的基本功课,我拿过放大镜,从上到下的仔细查验了一遍,连陶罐底部都翻起来看了。 我查验之后对老潘说:“这就是个普通的陶罐,东西倒是有些年头,但也就是几十年差不多。工艺很粗糙,本身不值什么钱,要是放在以前,估计也就是个装酱菜的。” 老潘点头说:“你看的不错,这东西的确不是什么好物件,除此之外,还能看出些什么?” 我明白老潘的意思,这东西的价值不在陶罐上,而在陶罐里面装的东西。虽然现在陶罐不能打开,不过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先是把陶罐拿起来掂了掂,摇晃了两下,发现似乎比昨天轻了一些,我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在意,毕竟昨天晚上情况特殊,可能感觉上会出现一些误差。 摇晃陶罐是为了确定里面的东西有多少,是什么材质,因为不同的东西撞击陶罐,发出的声音都会不同。 但是,陶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就有两个原因,一是陶罐里面是空的,二是里面被什么东西塞的满满的,连一点空隙都没有。 不过第一个原因基本可以排除,这陶罐虽然轻了一些,但也有二三十斤的样子,去掉陶罐本身的重量,里面少说也塞了十几斤的东西。如果这十几斤都是金子,或者珠宝,那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藏宝了。 然后我又在陶罐上面四处敲了敲,这是对里面的物体做进一步判断,不过让我很意外的是,陶罐发出的声音很空旷,听起来里面似乎是空的。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昨天那个女人是故意骗常中华的,这陶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可这重量不会骗人,除非这陶罐是实心的,但是,谁会去铸造一个实心的陶罐? 一个分量很重的陶罐,里面居然可能是空的,这种情况十分反常,我纳闷的看向老潘,直觉告诉我,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的话,不可能大清早就急急忙忙赶到这里。 老潘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烟斗,说:“刚才我上手就摸出来了,这罐子掂着很重,里面却好像是空的,很怪异是吧?” “确实很怪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常家老宅,是不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个常家老宅,的确有一段隐秘的故事,但我也是一知半解,如今这陶罐现世,恐怕又要闹出点乱子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个陶罐,在十几年前就曾经出现过一次,那时候还死了两个,疯了一个,都是和这陶罐有关的,所以,这陶罐还有个名字,叫做鬼杀头。” “鬼杀头……为什么会叫这么个名字?”我身上泛起一阵寒意。 “因为接触过这个陶罐的人,在一个深夜里,莫名其妙的被砍掉头颅,死于非命。”老潘深深吸了一口烟斗,喷出一团烟雾。 我望着老潘,目瞪口呆,王成正端着茶走过来,闻言浑身一个激灵,茶壶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老潘却连头也没回,把烟斗在桌子边上磕了磕,起身对我说:“走吧。”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现在就走吗?” “没错,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跟我来吧。” 老潘眯起了眼睛,声音冷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芒。 “还有,带上这个陶罐。” 第一集 鬼影凶宅 第九章 断头案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和常中华跑去常家老宅,冒着危险带回来的陶罐,居然是一个带有邪恶诅咒的器物:鬼杀头。 我和老潘出了门之后,按着他的话,我开着车一路向前,在半路,他终于对我讲出了那一段十年前的往事。 那时候刚刚开始改革开放,收藏业典当业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出,过去很多没人看得上眼的老物件,也都成了一些人眼中的宝贝。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本地的农妇,一天干农活的间隙,休息吃饭的时候,刚好被一个路过的人看见了,那人看着农妇吃饭的搪瓷大碗很特殊,就要过来仔细翻看,农妇也没当回事,没想到那人看过之后,居然要出八百块钱收购。 农妇吓了一跳,问起原因,那人含含糊糊,只说杯子是个老物件,能值点钱,农妇多了个心眼,就没卖给他,但那人坚持要买,一直追到家里,最后加到四千块钱,农妇才算是把那个大碗卖给了他。 这件事农妇并没跟别人说,但是纸包不住火,还是很快就传开了,四千块钱,在当时已经足够买一套带前后院落的房子,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更让人惊讶的是,村子里有消息灵通的人,认识那个收购搪瓷大碗的,过了不到一个月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那个人把搪瓷大碗转手卖了一万多块,而且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那个大碗是前清宫里头传出来的,皇家御用之物。 这一下可是乖乖不得了,在这个平时撞死条狗都能上新闻的小县城里,无疑于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于是很多人纷纷四处翻找家里的老物件,也有一些倒卖古物的二手贩子闻风涌进了县城里,像一波蝗虫一样,四处打听收购。 有些人运气好,还真的卖了不少钱,有些人则是什么都没捞着,心里不甘,于是渐渐的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郊外荒弃的那座老宅上头。 其实要说起常家老宅,当年也有一个悲壮的故事。 常家在本地是个大家族,这老宅周围本是一片庄院,以常家老宅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村落,外面人都叫这里为常家大院。 常家的老爷子颇为风雅,在庄院外种了一大片的桃林,于是春天桃花漫山,夏天绿荫蔽庄,秋天枫叶遍野,冬天观梅赏雪,是个土豪乡绅游玩的好去处。 但是在六十多年前,日本人打了进来,守城的部队不战而逃,日本人轻而易举的就占了县城,于是就开始在城里城外四处劫掠,囤积资源。 那些懂得见风使舵的富绅马上在第一时间送粮送钱,找人买通关系,上下打点,有些人甚至投敌卖国,以求换得家宅太平。 但常家当时的当家人,也就是常行芝常老爷子,一生脾气执拗耿直,信奉忠义,对这些人的行为非常鄙视,他非但不肯向日本人低头,反而叫家里人将钱粮挖窖深藏,庄院紧闭门户,并且对家里人训话,誓死不当亡国奴。 常老爷子是个有气节的人,然而他的“不配合”激怒了日本人,数月后,一队日本士兵就开进了常家老宅,见人就杀,常家上上下下,连同佃户长工,上百口人,无一幸免,均惨死在日军的屠刀机枪下,早先藏起来的钱粮也被劫掠一空。 最后日本人撤走的时候,将周围的庄户一把火夷为平地,当时大火熊熊,几乎烧红了半边天,就连在县城里面,也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常老爷子平时为人很好,日本人撤走之后,就有村邻们赶去救火,料理后事,当时的场景惨烈无比,可谓是遍地横尸,满目苍夷,原本好端端的一片庄院,成了人间炼狱一般。 然而村邻们奇怪的发现,常家庄院虽然成了一片废墟,但常家老宅却不知为什么得以幸存,里面的房屋摆设也没多大变化。 更奇怪的是,村邻们在清理满院尸体的时候,却没发现常老爷子的尸身,寻遍了老宅,也没有找到。后来有人说,常老爷子一生不畏强权,说不定在大火里壮烈殉国了。 从此之后,常家老宅就荒弃破败了,那百十具尸体也就地掩埋在老宅周围,成了一片荒坟墓地。 后来时光变迁,这地方越来越是荒凉,而且还经常传出闹鬼的传闻,久而久之,曾经辉煌一时的常家大院,就变成了一个闹鬼的凶宅。 这是常家老宅在解放前的一段历史,和变成凶宅的经历,再说回之前,那些倒卖古董的二道贩子一窝蜂的涌进县城,当地的人有些赚了钱,有些什么都没捞到,于是一些好吃懒做的就打起了常家老宅的主意。 前面说了,常家老宅虽然荒弃破败,但里面的陈设物件几乎都没怎么动,要知道在几十年前常家也是个数得上的富绅,家里的好东西当然少不了。 在解放后那二三十年混乱的年代里,没人顾得上这个,但现在不同了,所以常家老宅在某些人的眼里,就变成了一个寻宝探险之地。 起初的一段时间,有几个人偷入常家老宅,也摸出来不少东西,换了真金白银,但后来有一次,一个人跑到常家老宅里,抱出了一个陶罐,于是噩梦就开始降临了。 这个人是本地一个二流子,名叫赵有田,外号吃不饱,因为他又馋又懒,总是嚷嚷吃不饱,而且懒的出奇,成天被媳妇骂,可他依然我行我素。 这股子淘宝热刚流行的时候,别人都在四处找古董发大财,他干看着眼馋,别人去常家老宅寻摸宝贝,他心里直痒痒,但是等他也想要弄点钱花花的时候,连常家老宅都几乎被人搬空了。 吃不饱不甘心,总觉得还能剩点什么,就在一个晚上偷偷溜进了常家老宅,也不知怎么的,居然被他找到了一个陶罐,于是他回到家后,兴高采烈的就开始四处打听买主,询问价格。 大概用了三四天的时间,还真的有买主上门,但一看见那个陶罐,就纷纷摇头,说这东西顶多也就能装个酱菜,分文不值。 吃不饱很是郁闷,于是就把陶罐丢在屋角,准备秋天的时候留着腌酱菜用,然而又过了两天,一个古董贩子上门,看到了陶罐,居然肯出五百块买走。 吃不饱很高兴,皇天不负苦心人,五百块也总比没有强,当下拍板成交,而且还跑去打了二斤烧酒,请古董贩子留在家里吃了一顿饭。 当天晚上,那个古董贩子因为多喝了点酒,就住在吃不饱家里,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动身离开,可谁知道,这天晚上就出事了。 吃不饱的媳妇,这天夜里起夜,发现吃不饱不见了,那个古董贩子也不见了。她很纳闷,以为自己男人喝多了跑到外面去睡觉,于是她就四处去找,但屋前屋后找了半天没找到。最后觉得口渴,就跑到水缸那里,掀开缸盖想要舀点水喝。 但她掀开缸盖,顿时就被吓的是魂飞魄散,那水缸里面居然坐着一具无头尸体,她嗷的一声怪叫,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吃不饱的媳妇连滚带爬的冲出门外,却发现自己的儿子也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脑袋没了半个,她想要喊人救命,但刚喊了两嗓子,就一口气没上来,晕厥了过去。 此时夜已经深了,左邻右舍的听见这边喊救命,半边才跑了过来,一看吃不饱的媳妇昏倒在地,赶忙把她救了起来,随后就有人发现那具尸体,再一看吃不饱的儿子,也已经不行了,乡下人哪见过这个,顿时吓的屁滚尿流,立刻报了警。 警察很快赶了过来,但吃不饱媳妇是一问三不知,就说自己晚上睡的死,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接下来警察就开始找尸体的头颅,找来找去,有人掀开了吃不饱家里的饭锅,发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摆在里面,两眼睛瞪的大大的,显然是死不瞑目。 安葬了两个尸体后,那个失踪的古董贩子自然成了第一嫌疑人,因为吃不饱死后,那个陶罐也不翼而飞了,这除了杀人夺宝,还能有什么原因? 于是议论再起,有人说这就是抢劫杀人,但也有人反驳,说一个装酱菜的破罐子有什么好抢的,就算是宝贝,也才五百块,能抵得过两条人命?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后来私下里就传出一个说法,说那个陶罐是一个诡物,因为是从闹鬼的常家老宅里带出来的,所以有着可怕的诅咒,但凡接触过的人,就会死于非命。 这个说法一出来,顿时人心惶惶,有人相信,有人不信,但不管信不信,从来再也没人敢去常家老宅寻宝,已经去过的人,也是整天提心吊胆,惶惶度日。 警察自然对诅咒什么的不会采信,可时间渐渐过去,这案子始终没有头绪,失踪的古董贩子,和做为重要证物的陶罐都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也没找到。后来这桩无头案也就真的成了无头案,吃不饱的媳妇受到刺激,整天疯疯癫癫的,后来也不知道去哪了。 如今提起当年的事,早已是再无人问津,如果不是昨天晚上我和常中华意外的把那个传说中的陶罐带回来,这陶罐的下落至今都将是个无法解开的迷。 听了老潘讲述的故事,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既然这个陶罐还是在常家老宅被发现,那么就说明,当年是有人带走了陶罐,重新埋入常家老宅的地下。 这个人,会是谁? 他和当年的断头案,又会有什么关系? 在悬而未解的真相背后,操纵着这一切的,究竟是人,还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