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入校 那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医学院里弥漫着一片森森肃杀之气。当月亮被乌云遮住,无边的黑夜蔓延着一切。 还只是9月份,校园里的路上就铺满了厚厚的落叶,无论校工怎么打扫都无济于事。一片片枯黄的落叶哀叹着脱离母体,无可奈何地飘落下来,破碎腐烂。 上了年龄的校工们心里直犯嘀咕,医学院不会又出什么邪事吧?“过几天可就是新生报到的时候了”他们记得上次这种迹象的时候,医学院的解剖大楼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大火燃烧了一夜,在消防车匆匆赶来将之扑灭后,发现了几具被焚烧得焦臭无法辨认的尸体——事后鉴定出这些全是医学院的学生。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晚间去解剖大楼,起火的原因至今没有查清。这件怪事,辗转流传,后来竟然变成了一桩灵异事件,据说,不少学生在解剖大楼里听到过细微飘渺的哭泣呼救声,尤其是在深夜,谁也不愿意靠近那幢阴森森的陈旧大楼。解剖大楼成了医学院最为可怕邪门的地方,直到最近被称为医学院有史以来最恐怖寝室441出现的时候。 医学院足球操场,阳光明艳。这天是医学院开学报到的最后一天,足球操场上整整齐齐摆了两排长长的桌椅,每张桌前坐着一位老师,负责相应的班级学生报到的手续事项,当然,其中最重要的事情是收学费。 我走进医学院时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门口上面的金字招牌,上面悬挂着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XX医学院”。从这一刻起,我正式成为了XX医学院中的一名普通学生了,这也意味着我将告别那全村就我一颗独苗的农村,正式迈进XX城市,并且要在这求学、生活、奋斗。 此时,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回想跟着葛老道一起修行的那段艰苦日子,我不禁有些感慨。但我并不想在医学院门口浪费时间,径直走了进去。十分钟后,我在足球场新生报到处找到了自己班级的报到老师——我的班主任秦月。 秦月年龄并不大,不到三十,化淡妆,气质文雅。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把她当作医学院里的大学生。她是医学院毕业生中留校任教的,性格开朗,喜欢和学生打成一片。此时,她正皱着眉头帮我办理入学手续。今天是最后一天,可她的班上还有好几位学生没来报到。 “怎么这么晚来报到?” “我……”一时之间,我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秦月看着我迟疑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再追问,说:“哎,算了,钱带来了吗?” “带来了。” 我掏出钱,一叠百元大钞,三十四张,三千四百元,这是我一年的学杂费。   入学手续办完后,秦月把学生证发给我,叫我去后勤处领学校配备的生活必需品以及安排寝室。 后勤处离足球操场并不远,没几分钟,我就走到了。 接待我的是一名身体发福的中年妇女,似乎只是一名普通的校工,态度倒也不错,看了一眼我的学生证,马上配齐被子、毯子、热水瓶等生活用具,并且找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慢慢查找寝室铺位。 “新生?” “是的。” “只能和其余的新生一样住在前面几幢了,稍等下,我找找。” “嗯。” “奇怪,怎么全住满了?”中年妇女喃喃自语。 在她旁边,一位戴着眼镜的男人提醒她:“今年扩招啊,尤其是男生特别多。要不,安排他住441寝室好了。” 中年妇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441寝室?这……刘处长,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医学院的学生,哪有那么多迷信思想。” “但是……” “没什么但是,就这样定了,如果她班主任不同意,叫她来找我好了。” 刘处长的官腔十足,中年妇女不敢再多说了,瞄了一眼我,眼神怪怪的,似乎做了亏心事般。 “那就……441寝室吧。” 中年妇女从抽屉里找出一支笔,翻到登记本上面的441寝室那页。今天是新生入学的最后一天,里面四个铺位竟然全是空的。她的手有些颤抖,慌张中,竟然用了红色笔填写了“钟南”两个字。 红色的字迹鲜艳夺目,让人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中国素有“丹书不祥”的说法,古时衙门用来记录罪犯的名籍才用红笔,民间流传阎王爷勾画生死簿也用红笔,被红笔填写名字的人无疑被判了死刑。即使在现在,除了教师改卷、会计更正外,很少用红笔记录事项,尤其是一个人的名字,更是忌讳用红笔。 中年妇女显然没有注意到这点,我善意地提醒她:“老师,你的笔芯的颜色用错了。” “啊……对不起……我帮你改掉!”中年妇女益发慌张了,换了蓝色笔芯将红色的“钟南”名字涂掉,一边涂一边说,“哎,年龄大了,做事就糊涂了,小伙子你莫怪。” 涂好后,中年妇女在原来位置上角重新用蓝色笔芯写好“钟南”两个字,然后开了一张寝室分配证明,叫我交给班主任。 拿好证明,我走出后勤处,才走出门口,就听到中年妇女发出一声感叹:“可怜的小伙子!” 我心中暗自好笑,听那什么处长的意思,这441寝室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我回到足球场报到处,将中年妇女发放给我的入住证明给班主任秦月老师看。没想到的是,秦月竟然比那中年妇女更加失态。 “有没有搞错,叫你去住441寝室?!”秦月当着其他老师学生的面在公共场合几乎叫了起来,一下子把她温文尔雅的气质全破坏掉了。 “秦老师……” “你跟我来,去后勤处。找他们把事情说清楚!” 秦月气势汹汹地走进后勤处,对着中年妇女叫了起来:“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安排我的学生住441寝室!” 中年妇女只是个校工,属于临时工性质,不敢接嘴,眼神转向坐在另一边的刘处长。 刘处长在后勤处工作多年,早就见怪不怪了,咳嗽了两声,说:“我说秦老师,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有修养的女教师,为人师表,注意点形象。有什么事,冷静下来,慢慢说,不要急嘛。” 秦月知道刘处长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还是学校的中层领导,不好直接顶撞,语气软了下来:“刘处长,你看,今年是我第一年当班主任,就遇上这种事,你叫我怎么做下去?” 刘处长皮笑肉不笑,“秦老师,你也要多考虑学校的难处。按规定,新生都居住在南面新生楼里。今年学校扩招,我也是有苦难言。你看,谁也不愿意住441寝室,我也不敢安排谁住进去。安排哪个老师的学生哪个老师都跟我急。但是现在其他寝室都已经安排满了,你总不能调别人出来吧?何况,这个441寝室,迟早要住人的,要怪,只能怪你的学生报到时间晚了。”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出了什么问题……” 刘处长马上打断秦月的话:“有什么问题?你也是学校的老师,不利于学校的话少说,不利于学校的事少做!总不至于像你这样的知识分子,也会相信那些流言蜚语。你要知道,那可是毫无根据的迷信思想,不但不能传,还要正面引导学生去看待这个问题!” 秦月的行政工作经验毕竟少,比不得刘处长在官场混了多年,几句官腔一打出来,把秦月噎得没话说。 秦月还想分辩,刘处长的语气一变,似乎推心置腹极为体谅她般,说:“秦老师,我也知道你第一次当班主任,想要把班级带好,做出成绩给学校的领导看。作为一名年轻老师,你有这份心情,我很能理解,毕竟,我也是从你这种年龄过来的。但是,我们工作,不仅仅只能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大局,考虑整体利益嘛。这样吧,我代表后勤处向秦老师你保证,一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帮你搞好后勤工作。在工作中需要什么尽管向我们开口,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都是想把医学院这块牌子做好,对吧?” 说到这,刘处长停了一下,眼光转向我,态度和蔼地对我说:“钟南同学吧,我问你,你胆子大不大?” 我望了一眼秦月,犹豫了一下,这个刘处长摆明了想坑我。不过初来乍到还是少惹麻烦的好。于是我说道:“老师,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以前我经常在坟墓前睡觉,没什么害怕的。” 在我们老家,我六七岁的时候就上山采药,经常大半夜的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下不来,有的时候还能碰到坟墓,困了就在旁边打个盹。 刘处长听完我的话,明显有些不适,不过还是继续问了我:“那你信不信鬼怪的事?” 我无奈的只好敷衍着摇了摇头,心里却想,你明明是在坑我,还说的这么大义凛然! 刘处长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我们是唯物主义者嘛,学医的目的就是为了济世救民,怎么能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呢。实话告诉你吧,441寝室里曾经有个学生自杀了,所以,一直没人住,如果安排你住在那里,你有什么意见?” 我回答得倒也爽快:“没有意见,我听从学校的安排。” 刘处长笑了,“秦老师,你看,多懂事的孩子。我看这件事也只能这样安排了,你就不要想太多。我叫校工帮你们把441寝室好好整理一下,打扫打扫,重新粉刷,水电卫生间该修的就修该换的就换,这下你总满意了吧?” 秦月没办法,虽然心中恨死了这个官腔十足的刘处长,但不得不承认,他做思想工作的确有一套,软硬兼施,从大道理到小恩惠,讲得头头是道,让你无法反驳。 “那你先叫两名校工把441寝室整理下吧,这么久没住人了,里面肯定脏得很。” “这就对了,我就说,秦老师毕竟是明事理的知识分子嘛,怎么也能体谅我们后勤处的难处的。叫两名校工,没问题,你等等。” 当着秦月的面,刘处长叫来两名校工,特意叮嘱他们两人要听从秦月老师的吩咐,把441寝室整理好,保证水电卫生间畅通无阻,寝室内全部重新粉刷。 几人走出后勤处,秦月对我说:“我还要去足球场等待报到的同学,你就随他们去441寝室好了,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他们帮你做,有事就来足球场找我。” 我应了一声,随两名校工来到新生宿舍楼。此时,在第四幢男生楼下,正站着七八名新生,围在那里嘀嘀咕咕。 “你们知道吗?第四幢男生楼,邪门得很,听说这里经常死人!” “你说的是441寝室吧,听学长们说,这里曾经有人跳楼自杀,当晚同他一起住的人都疯了,其余同寝室的谁也不敢住在那幢寝室里了。听他们说,他们晚上能听到死去的男生的冤魂在哭泣……” 卷一 第二章 441寝室 “我打听过了,441寝室里其余的男生也是噩运难逃,有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有的疑神疑鬼精神恍惚,有的情绪失控性情大变,还有的曾试图自杀呢,据说还是抢救及时才没有另外闹出人命。总之,441寝室里的四位男生,没一个有好下场的,退学的退学,失恋的失恋,留级的留级,谁也不肯再住在那里。” “这可怎么办?我可是被分在451寝室啊,就住在441寝室上面啊。”一个假娘们的男生被吓得差点哭了起来。    “你叫什么,我还想哭呢,我被分在442寝室,和441寝室门对门呢,真不知应该怎么办。” 这时不知是谁发现了我与两名校工走了过来,好奇地问:“这位同学,你带着两名校工来做什么?不会是帮你开小灶做小别墅吧?” 其中年轻一点的校工笑了,“你们这些孩子,在城市长大,独生子女,娇生惯养,胆子就是小,和这位农村出来的小伙可没得比。告诉你们,他被安排在441寝室!” “……” 时间仿佛凝固,几个新生似乎被施了定身法般目瞪口呆。 几秒钟以后,不知是哪个新生发出了声尖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尖叫过后,所有的人都叽叽喳喳煽动起不满的情绪。 “不行,这怎么行,如果这样,我宁可退学!”一个新生为我忿忿不平地叫了起来。 “走,去找学校领导说清楚,这摆明了是不管我们的死活!” 有个新生好心地劝我:“我说这位同学,你也太不懂事了,知道441寝室是什么地方吗?听说过没有,那里是个凶宅,去年有人在那里跳楼自杀,其余没死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疯的疯,傻的傻,没一个有好下场。” 我对着那人笑了,“没事的,那些只是传说,再说,哪家屋子不死人?我们农村,祖辈几代住在一幢老宅,死几个人平常得很。” “哎,你怎么这么笨,这和你们农村的老宅不同,我要怎么解释你才懂?” “好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你看,我还要和他们去把寝室整理好,我先上去了,谢谢你了。”    在一片惊魂未定的目光中,我平静地和两位校工走进第四幢寝室,一直走到441寝室门口。 441寝室就这样呈现在了我的面前,不过我万万没想到的,自己将在这寝室度过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日子,会眼睁睁地看着新结交的好友们在自己面前一个个离去。 我......还是低估了这个寝室。 此时,我所诧异的是,441寝室不但铁门被锁着,门上与窗户上还钉满了木板,将441寝室钉得严严实实的,如一具封闭的棺材,感觉就像——就像生怕什么东西从里面溜出来。 在这一刻,我有种奇异的错觉,仿佛自己早就来过441寝室,在里面生活居住过,此时的情景不过是时间倒流自己再度重复这一片断而已。我被自己这种可怕的错觉震呆了。 以前,我也曾有过这种类似的错觉,但没有一次错觉有今天这样强烈。而且,那些错觉只是似曾经历,并不像现在这样有一种心惊肉跳的不祥感。  “这些人啊……”年老的校工摇着头笑笑,吩咐年轻的校工从随身携带的工具袋里拿出老虎钳,两人慢慢地把木板拆了下来。 木板钉上去有些时日了,不少铁钉生锈得粘在木板上,这让两名校工拆起来比较费力,把木板击打得“咚咚”直响,声音回响在第四幢男生楼里,异常刺耳。 没过多久,附近几个寝室的人被这声音惊动,围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 “不会吧,你们竟然要打开441寝室的门?” “住手!不准打开这道铁门。” “对,不经过我们同意,谁也不能打开这道铁门!” “大家团结起来,抗/议学校这种惨无人道的做法。” 说着说着,人们情绪激动,胆子大点的学生竟然拉住了两名校工的手,抢夺他们手中的工具。 年轻点的校工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脸皮比较薄,显得有些窘迫,涨红了脸没敢用力,手上的工具轻而易举地被学生们抢了过去。年老点的校工呵呵一笑,倒是很有经验,把工具收起来,掏出一支烟来,自得其乐地吞云吐雾起来。 “你们别这样,有什么事,去找后勤处的领导反映啊。我们也是没办法,拿人钱财听人使唤,不做不行啊,你们不要砸了我们的饭碗。”年轻的校工苦着一张脸劝说。 年老的校工根本就不着急,朝年轻的校工摆了摆手,意思叫他不要争辩,眯着眼呵呵直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我站在人群中没有发言,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如果不抓紧时间在天黑前把寝室整理好,自己的住宿就成问题了。 这时,学生们越说越气,群情激愤,相互煽动,441寝室的问题被上纲上线,把医学院使用441寝室的行为列为残害学生身心健康、只要经济利益不顾学生人身安全的可耻罪行,大有一起上校长室去游/行示/威的味道。 这时,一个尖锐刺耳的男高音如晴天霹雳般在学生中炸了起来:“吵什么啊!胆子小就不要来医学院读书!不服气就退学,在这里叽叽喳喳叫什么!都给我滚开!” 话音刚落,一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男人从楼梯口走了上来,一脸煞气,脸上尽是些深深浅浅的皱纹,如一个被风干的核桃。阴森森的眼神如吐着舌信的毒蛇般,冷酷狠毒,对着在场的学生一个个地扫视过去。凡是接触到她目光的学生心里发虚冷气四溢,其中一个硬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年老的校工似乎老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熄灭烟头,对着刚过来的男人打哈哈:“张大哥,你来了啊,我就知道你会来。你不来的话,我这把老骨头可要被这群小崽子吵死了。” 张大哥是男生楼的管理员,一个不苟言笑的孤僻老头,而且,只能叫张大哥,不能叫张大爷——因为他从来没有结过婚。 由于张大哥的到来,学生们停止了议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多说了,谁也不想去和张大哥这种阴冷的眼神交锋——在医学院里,男生宿舍管理员张大哥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人物,不然,在你以后的四年寄读生涯中,他有得是办法让你后悔。 学生们把工具还给了年轻的校工,两名校工继续拆木板,一阵“劈里啪啦”声后,木板被拆除掉了,露出浅绿色的铁门。 张大哥翻出441寝室的钥匙,反复扭了半天都没有把门扭开。 “这门,邪了……我就不信打不开……”张大哥的头上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是不是,钥匙弄错了?” “不可能的,我对这些钥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不会弄错的。” “要不,锁孔里面生锈了?” 年轻点的校工找出一些机油,倒了进去,总算把门打开。 铁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一股浓浓的腐朽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众人掩鼻散开。 校工与我走进441寝室。里面和其他的寝室也没什么两样。大厅里并排齐放一列书桌,卧室里四个床铺,每个床铺边上有个床头柜。阳台上架着一条枯黄的竹竿,一些空的衣架悬挂在上面悠悠晃动。除此之外,就是安装有一排四个水龙头的水房与卫生间。 一切都显得平淡无奇,现在的441寝室里面只是灰尘多了些,沉沉的,似乎压在心上,让人抑郁难受。我在441寝室转了一圈再回到大厅,没发现异常的地方。 但当我再次站在大厅里时,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我。我愣住了,学生们都在寝室门外没有进来,张大哥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两名校工正在我前方打扫卫生,441寝室里应该没有人,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后背开始痒了起来。 我能肯定,背后肯定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像我这样的人,直觉通常比较敏锐,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转过身来,什么也没发现。 又是错觉?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突然沉重了起来。短短十几分钟,我就产生了两次错觉,难道,这仅仅是巧合? 我叹了口气,有些累了,垫了张报纸坐了下来。从火车上下来还一直没有休息过。 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就在附近! 我抬起头,看到一双奇异的瞳孔——那是猫的瞳孔。 这是一只通体漆黑的野猫,卷着尾巴蹲在441寝室墙壁的夹层里,浅蓝色的眼瞳眯成了一根针,幽幽地盯着我。 我怔怔地望着这双猫眼。在所有的动物中,猫眼是最神秘的。你可以从其他动物的眼中看到它们的内心,如恐惧、兴奋、愤怒,但在猫眼中,却看不出这些情绪,有的只是一种神秘而奇怪的色彩,清澈透明,幽幽地闪着迷人的光芒,令人心醉。 门窗分明关着,黑猫是从哪里进来的?难道,它被关在441寝室一年了? “喵”,黑猫似乎感到某种不安,突然间跃了起来,倏忽不见了。 随着黑猫的怪叫,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冷风,寒意彻骨,我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与此同时,我听到“扑通”一声,然后是年轻校工紧张的声音:“师傅,你怎么了?” 转过脸去,我看到,年老的校工晕倒在了地上,浑身颤抖不停,嘴巴直哆嗦,已经说不出话来。 卷一 第三章 身后有鬼 怎么会这样? 老校工怎么会突然晕倒? 我用手摸了一下老校工的额头,十分烫手,这样的温度,最少也有三十九度。 年轻校工扶着老校工,似乎在想什么,愣在那里发呆。 “好像发高烧了,赶快送医院!”我大声地提醒年轻校工。 “哦,是的,发烧了。”年轻校工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摸了一下师傅的额头,然后把他背在肩上。 临出门时,他忽然转过身来,迟疑了一下,问我:“刚才,你有没有感觉一股特别阴冷的风吹过来?” 风?是的,在黑猫跃起的一刹那,我的确感觉到有股冷风拂过。9月的天并不冷,相反,阳光明媚暖风习习,怎么会起那么冷的风?而且,来得是那样怪异,似乎是从441寝室的某个角落里吹过来的。 显然,年轻的校工也感觉到了那股冷风,年老的校工是否就是因为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冷风侵入而发烧晕倒呢?毕竟,他的身体比不得年轻人,本身的抵抗力就要弱些。 但此时,我不愿意和年轻校工解释这件事情,当务之急是送老校工去医治。 我没有回答年轻校工:“别问那么多,快送老师傅去治病,去晚了小心病情加重。” 年轻校工这才没有多问,背着老校工一步步地走下楼梯。医学院办了一个附属医院,就在医学院门口,离学生宿舍并不远,只有五六百米。 在两名校工后面,一些学生幸灾乐祸地窃窃私语。 “我就说441寝室邪气冲天,现在看吧,才进去就遭殃了。” “哼,我看学校怎么安排人住441寝室,现在里面乱七八糟,看谁敢住!” “咦,那个胆大的乡下小子怎么还没出来,难道他也出事了?” “才没呢,你看清楚,他现在居然一个人在里面打扫卫生,看来是铁了心要住在里面了。” “切,这种人,害人害己,看他能坚持多久!” 虽说是窃窃私语,音量却不小,根本就不在意别人听到。我虽然在寝室里,却听了个清清楚楚。我知道那些学生的想法——他们巴不得我因恐惧而离开441寝室。但他们又怎会知道,在我刚出生的时候,经历了多么痛苦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轻易放弃呢? 校工虽然走了,但我自己有手有脚,自己动手整理441寝室也是一样的,不过是累了点而已。寝室的墙壁只是有些脏,不必粉刷打扫干净也可以将就。至于其他的事,没有水,可以去其他寝室先提些使用。没有电,可以点蜡烛。卫生间倒是个问题,目前只能等人来修理,好在我从小就在农村生活惯了,这问题也变得不是问题了。 我可不想入校的第一天晚上就跑去网吧包夜住。更何况,自己迟早是要住进441寝室的,寝室迟早是要打扫维修好的。从小就在家做家务农活,这些小事对我来说并不在话下,做起来得心应手,不一会就做得热火朝天起来。 半个小时后,我遇到了第一位室友——易赢。 易赢走进441寝室时,我戴着个纸帽拿着根绑了扫把的竹竿正打扫着天花板,用易赢的话来说,我当时的样子,简直像个马戏团的小丑。 不过易赢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当时穿着牛仔裤,上面还故意撕了好几个洞,痞子痞气的衣服,身材矮小,很瘦。说话带着脏字,再加上“易赢”这个2的不能在2的名字,真不知道当初他父母是怎么给他取名的,难道一家都是赌徒? 易赢是秦月派遣来的。她怕我一个人居住在441寝室害怕,而易赢也是到校比较晚的一个,所以特意让易赢来陪我。没想到,到这一看,易赢才知道校工因为突然生病而没来得及帮整理好寝室。 简短的自我介绍后,自来熟的易赢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整理寝室。两个人一起打扫就轻松多了,一边打扫一边聊天,很快就将441寝室的形象大为改观。 打扫完后,我也确实累了,靠在阳台一侧观赏风景。 9月的天 依然热浪滔天,篮球场上一群学生在赤膊打球,旁边一些观看的女生不时鼓掌尖叫几声。月亮湖里微波荡漾,在日光的反射下熠熠发亮,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旁边的小树林里,各种清脆的鸟鸣交织在一起,似乎在对林中双双对对的学生情侣评头论足。医学院里呈现出一片明艳平和的气象,看得我有些痴了。 然而,一阵寒意把我惊醒,我竟然全身发起抖来。易赢也注意到了,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在发抖?” “没关系……”我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那你……” “没事的,过几分钟就会没事。” 果然,几分钟后,我渐渐平静下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清楚,要发生的终究要发生,冥冥中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操纵着我一生际遇。我颤栗,并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对未来发生的可怕事件的恐惧。这种情形,在我过去的日子里出现过好几次,每一次都灵验了,每一次恐惧的颤栗过后接踵而来的是令我心悸的悲伤事件。现在,这种诡异的颤栗再度重现,那些死灰色的往事一幕幕涌了出来,如深不可测的黑洞般吸引我进去。但我抗拒,竭力想摆脱这种可怕的心绪——我不想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中。 这时,我突然想到一年前的441寝室阳台,据说那个学长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楼下的水泥道路现在看过去洁净无比,谁也不曾在意,曾经有一个年轻的生命在这里消失。我仿佛看到一个青春而朝气蓬勃的青年身体摔落在水泥道路上的情景——鲜血四溅、骨断头裂,从帅气到恶心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学长临死时在想什么? 我感到自己的无聊,又有些好笑,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匆匆过客,只不过机缘巧合先后住在同一间寝室而已。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但我还是有一些莫名的悲伤,或许,我从那名自杀学长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结束自己的胡思乱想,回到现实中来,转身想叫易赢。 此时大约是上午十一点,易赢站在窗户前,辛辣的阳光映射在易赢身上,将他的影子拖进阳台的角落里。在这个角落里,阳光遮住了,留下一片半圆形的阴影。 这时,一个男人的身影就出现在易赢身后的阴影里,全身笼罩在一袭黑色的衣服中,黑衣悠悠晃动,他随着晃动的衣服移动,没有一点声息,如同一个幽灵般。我看不清男人的脸,他的脸前飘浮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从黑色的衣袖中伸出两只枯瘦的爪子。之所以说是爪子而不是手,是因为那上面除了骨干外只有一层苍老而干瘪的皮。虽然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我知道这个男人在笑,仿佛猎人发现猎物般的阴冷笑意。 男人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易赢。   易赢站在阳台上的窗外,身子已经探出去了一半,如果谁在推他一下,他的重心不稳的话很容易摔向阳台的外侧,等待易赢的将是坚硬结实的水泥道路,一年前学长跳楼的悲惨情景就会重现。 我的心悬了起来。 男人靠近了易赢,脸上的薄雾忽然间散开。他的头颅也如一个骷髅头,所不同的是他有一张可以覆盖的老皮、一些杂草般的乱发、一双恶毒的眼。我害怕那双恶毒的眼,他的身躯虽然飘向易赢,眼睛却一直在望着我,凸了出来,洞穿了我的心脏,吞噬着我的灵魂。 我想要叫,但叫不出来。我想冲过去扶住易赢,却动不了。大脑中枢的神经已经指挥不了自己的身体。在这一刻,我仿佛中了定身法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鬼气森森的男人靠近易赢。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他飘得虽然慢,但两者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手指已经接触到易赢的身体,那黑气已经渗进易赢体内。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易赢全身僵硬地伫立在那发呆。 然后易赢的脸上明显出现了害怕的神情,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般,手指有些颤抖,那个男人的身躯重合在了易赢身上,紧接着全身一哆嗦,脚有些站立不稳,眼看要摔下楼去,却终于稳住了身形。易赢伸手扶住了阳台的护栏。 一切都消失了。 那个鬼气森森的男人也消失了。 我不能动弹的感觉也消失了。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唯一不同的是易赢现在站到了我的对面。他的眼神,与我一样疑惑不解。 两人静静地对望了几分钟,各自从对方的眼中察觉到了恐惧。 卷一 第四章 一年前的事 仿佛有风,轻轻拂过。 两人手心中全在冒汗,冷汗。 易赢终于开口:“你看到了?” 我点了点头,我不想欺骗易赢,至少,在我心中,已经将易赢当作值得交心的好友。 易赢的脸色更加沉重了,“我也看到了,窗户上的玻璃反光。” 我这才明白,易赢为什么会及时抓住护栏。 “那个人……消失了?”易赢的语气不太肯定,他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和他的身体重合。 “嗯,那男人消失了。”我怕他恐慌,没有具体解释。 “你说什么?男人?”易赢似乎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几乎跳了起来。 “是的,男人,怎么了?”我不明白他的反应怎么会那么大。 “你能肯定?” “肯定。” “但是……但是我看到的,是一个女人啊!”易赢痛苦地呻吟一声。 “啊……” 我能肯定那是个男人,怎么到了易赢眼里就变成了女人。 我定了定神,问:“你能形容下你所看到的女人模样吗?” 易赢的脸色惊疑不定,“一个很美的女人,我没有看清她的脸,她的脸上似乎笼上了一层薄雾,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笑。她的笑很邪,令我心惊肉跳,本能性地想逃离她。” 易赢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思维有些错乱,根本不符合逻辑。如果他没看清女人的脸,又怎么能说她很美,感觉到她在笑? 我却相信易赢的话。刚才,我何尝不是如此?易赢说的,是直觉。人在遇到危险或特殊的事情时,感觉敏锐得多,也可靠得多。 十一点二十分,秦月走进441寝室,我和易赢还在面对面默默无语。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之前秦月也听说派来维修的校工突然发急病住院了,现在两人的脸色又这么难看,她隐隐猜到441寝室里肯定发生了什么怪事。当然,她不会主动开口询问,也不想对此查根究底,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神秘的事件是现在的科学所不能解释的,何况她只是一个普通医学教师。现在,她只想冲淡441寝室里这种压抑沉闷的气氛。 “哟,两位帅哥,怎么傻站在那里啊,是不是发现美女了?”秦月的笑容始终带着一丝文雅,就算在开玩笑的时候也是如此,她就是这种人,清爽活泼,很容易和人们打成一片。其实,她的年龄比这些学生大不了多少,她把这些学生当作自己的弟弟般。 “秦老师……”易赢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没事。”我抢先回答。这种事情,就算和秦老师说也说不清楚。易赢看到了一个女人,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究竟让秦老师相信谁的话?而这里除了我们两人外明明没有其他的人在场,难道要对秦老师解释说刚才碰鬼了?这种解释难以令人信服。所以,这件事还是不说得好。 “没事就好,肚子饿了吧?走,忙了一上午,我请你们去吃饭!” “那怎么好意思?秦老师,我们自己去食堂吃饭,你不用担心我们。”易赢急忙反对。 “是啊,秦老师,你去忙吧,我们都这么大的人了,能自己照顾自己。”我也不想让秦月破费。 “忙什么啊,没想到你们两老爷们还难为情啊。我是孤家寡人一个,住在学校教师宿舍,冷冷清清,懒得去买菜做饭。今天算你们倒霉,抓差抓到你们两个,陪我一起去吃饭。走吧,再不走的话我可真生气了。”秦月佯嗔。 我和易赢无法,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陪秦月下楼去吃饭。 这年头,什么都讲究经济效益,医学院也不例外,几个食堂被学校后勤处对外承包给个人经营去了,好处是明显的,学校每年都有一份不错的额外收入。当然,也有一点点坏处,学校里的大学生们对此怨声载道。 小餐馆的老板老远就和秦月打招呼:“秦老师,你又来了,又请自己的学生吃饭?” “是啊,今天有什么拿手菜?” “茶树菇烧猪手、瓦罐墨鱼汤、莲花血鸭、庐山石鱼炒蛋、鄱阳湖狮子头……” “得,你别吹了,我还不清楚你?莲花血鸭是上过国宴的菜肴,就你那鸭/子。还有庐山石鱼,你那石鱼是庐山进的吗?我怎么瞅都不像。” 餐馆老板脸皮也厚,“就你认真,如果我有那水平,怎么能屈就在这做这种小买卖呢?” 一会儿的功夫,老板把菜就上齐了。在我们三人边吃边聊的时候,我有意无意的问了句:“秦老师,听说去年441寝室,有个学长跳楼自杀了。” 当我说完这句的时候,明显看到了秦老师的脸,瞬间严肃了起来,在沉默几分钟后,秦老师叹了口气道:“我不隐瞒你们,441寝室去年是有个学生跳楼自杀了,具体的原因我也是听说的,好像是因为一个被奸杀的女人,剩下的我也不清楚了。” 被奸杀的女人,为什么会为了一个被奸杀的女人自杀,难道他们是恋人关系。我问出了这个问题,可是秦老师也不知道,所以这件事就暂时放下了。 小餐馆门外走进来一个男生,瓜子脸,细长眉,嘴唇紧抿,白玉般的肌肤让人有种像个女人的感觉。 男生走到秦月面前,问:“你是医学院1班的秦月老师吗?” “是的。” 男生的脸上很平静,“我是来报到的,我叫刘慧斌,来晚了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吃饭了吗?过来一起吃吧。” “不了,我习惯单独吃饭,你慢吃,我另外叫过。” 我与易赢都没想到,刘慧斌会拒绝秦月的邀请,这也太不给老师面子了。秦月也有些尴尬,她还没遇到过这么不近人情的学生。 刘慧斌紧绷着张脸,寻了个空桌,独自坐下,叫来伙计点菜。 秦月皱了皱眉,略想了下,走了过去,和蔼地对他说:“刘慧斌,过来吧,我请你吃饭。那边还有两个同学,如果请不动的话就惨了,老师会被笑话的。” 刘慧斌迟疑了一下,“那……” 秦月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强行拖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刘慧斌不好拒绝,半推半就。 我与易赢帮他把旅行箱提了过来,四人坐在一起,秦月又点了几个菜,一阵炒菜香气后,餐馆老板亲自把菜端上桌来。 “喝点什么?啤酒?”秦月半开玩笑地问。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人响应。 “那来点饮料吧,鲜橙多?百事可乐?王老吉凉茶?我看刘慧斌应该喝王老吉凉茶,消消火。” “不了,谢谢秦老师,我喝点白开水就好了,我从不喝这些刺激性饮料。”刘慧斌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脸肃穆。 “哦,那就上鲜橙多,我们喝。”秦月也不好勉强,心里想:这男生太聪明,也太敏感,恐怕难以合群。他似乎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行我素,并不想与其他人交往,情愿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封闭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证明了秦月的判断。刘慧斌吃饭,根本不愿意用餐馆的餐具,用自己带来的碗筷吃饭夹菜,至于用餐馆的杯子装的白开水,他一口也没喝。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即使别人故意和他说话,也是一副很不愿意回答的样子。估计,因为秦月是他的班主任,他才敷衍几句。 吃过饭后,秦月帮刘慧斌办了入学手续,他成了441寝室的第三位入住男生。 下午一点四十分,三位男生回到441寝室,各自整理床铺。 刘慧斌一直很少说话。虽然我和易赢上午把寝室打扫过了,他还是自己动手用洗洁净将他的床重新抹了一遍,然后打开旅行箱,拿出被单、垫被、毯子、小被子等床/上用品铺好,至于学校发放给他的床/上用品,他看都不看,随手扔在寝室衣柜里。 我趁着有空闲时间与易赢在医学院转了一圈,本来还想叫刘慧斌一起去的,但他显然喜欢单独行动,整理好床铺后就不见了。 医学院也是全国知名的医学院,占地两千多亩,在校学生数万人,里面设施众多,如果不熟悉想在这里生活倒也不易。食堂、图书馆、微机房、实验大楼、教学大楼,还有月亮湖、小树林、蘑菇亭、石桥、草坪等。 唯一让我感到不快的是,不时有人在身后指指点点,隐隐约约听到“441寝室”这个词。看来,在医学院,441寝室的故事路人皆知。这让我有些奇怪,不就是一个男生自杀一个男生发疯了么,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可怕,他们怎么怕成这样,还算是个爷们?难道,仅仅因为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说? 我不信鬼。农村里流传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传说,荒诞不经,如妖狐拜月、女鬼画皮、借尸还魂、僵尸复活等等,这些形形色/色的古老故事在农村的老人间相互流传,根深蒂固。对于这些恐怖故事,我从不相信,也不曾害怕。从小,我就是一个胆大的人。只有小时候一次匪夷所思的经历,至今令我后怕不已。 卷一 第五章 棺材里的声音 我记得那时我才七岁,刚上学的年龄,家里一个长辈去世了。这个长辈与爷爷是同辈,我叫他八爷,就住在我家隔壁,平时喜欢小孩子,经常拿些花生、玉米、芝蔴糖等零食给附近的小孩吃。八爷死后,按照家乡风俗,他儿子要在家守灵七日,广招亲朋好友前来祭拜,第七天晚上要大摆酒宴惊天动地闹通宵,直到天亮才让请来的“八仙”抬棺送山埋葬。 七岁的我还是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对于死亡并没有太深的恐惧。我记得很清楚,那晚八爷家特别热闹,光饭桌就摆了十几桌,全村的老老小小几乎全到场了。吃完饭后,还有许多人没有走,留下来陪八爷的子孙通宵闹夜。所谓闹夜,不过是大家一起打打麻将玩玩扑克赌赌牌九过个通宵。我家与八爷是近亲,爷爷没有走。我一个人感到无聊,又不愿意一个人回去睡觉,索性跑到大厅里玩耍。 大厅里空无一人,原本守在这里的儿子们都去赌博去了,人都死了,那些仪式虚有其表。大厅的正前方摆着黑亮的灵柩,是八爷的灵柩,他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里面。灵柩的上面,挂着八爷的遗容,大幅黑白照,早就准备好了的。遗照里的八爷面色呆滞,皱纹叠起,如风干的核桃。我原来也很喜欢八爷,他总是对我态度和蔼,给我的零食特别多些,不时夸我是个好孩子。那时的我,对死亡没有太多的思索,只知道八爷要躺在黑亮的灵柩中很久很久,埋进土中,再也看不到了。 那时的我竟然有些伤感,对,是伤感。我第一次感到世界上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完美。灵堂外很吵,赌博的人总是喜欢大呼大叫,把气势摆足。灵堂里却十分安静,红色的火烛“嗞嗞”地流着泪,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声音。八爷的遗容嘴角现出一条奇异的弧度,似乎在冷笑什么,他的眼睛,灰沉而深邃,仿佛看透了世间的人情世故,冷漠决绝。 忽然,吹来一阵怪风,花圈上的白条被怪风撕咬断裂散开,如飘荡的精灵般在灵堂里尽情飞舞。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奇幻的世界…… 此时,我开始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一切都静止了,整个世界中只有我孤单单的一个人,所有的喧哗与纷繁全消失了,只有我。 我终于感到害怕了——这是我第一次产生这种错觉。我竭力奔了起来,跌跌撞撞,碰到了灵柩。 幻景消失了。 然后,我听到那个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哎哟,谁撞到我?” 声音源自灵柩中。 是八爷,八爷的声音。 我竟然忘记了八爷已死,或者,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死亡的涵义。我如往常做错了事般,怯怯地回答:“对不起,八爷,是我,小钟楠。” “是小钟楠啊,你怎么还没有回家?” “我不想回家,家里没人。” “是啊,家里没人。”八爷的声音里有着深深的叹息。 “八爷,你在里面,闷吗?” “闷啊,所以,你陪我说说话好吗?”八爷的话中终于有点笑意了。 “好啊,可是,这里,我害怕。” “没什么害怕的,孩子,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不过是回到另一个家。” “另一个家?我不明白,每个人,不是只有一个家吗?” 没人回答。八爷没有再说话了,因为有人进来了,是八爷的大儿子。 “小钟楠,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陪八爷说话。”我奶声奶气地回答。 八爷的大儿子怔住了,脸色大变,几乎叫了起来:“别瞎说!八爷已经死了,你怎么能和他说话?” “我是在和八爷说话!”我口气坚决。 “乱讲!”一个嘴巴甩了过来,我脸上火辣辣地痛,哭了起来。 听到我的哭声,爷爷慌忙走了进来,问:“这是怎么了,怎么打孩子啊?” 八爷的大儿子脸色铁青,眼睛瞪得凸了出来,“小孩子撒谎,乱讲话。” “我没有!我是在和八爷说话!”从小爷爷就教育我说真话,我坚持认为自己没错。 多年以后,我经过一段痛苦的成长过程,如青虫化蝶般成熟自立后,我才明白很多事情是不能说真话的。人生在世,原本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竞争过程。 此时的我坚信自己的听觉,我还是个孩子,爷爷的宠爱令我倔强。 八爷的大儿子气急败坏地怒吼:“小钟楠,你说什么胡话,是不是见鬼了!我爹已经死了!死了七天了!” 八爷的小儿子也凑过来说:“不错,这小孩子肯定是见鬼了。今天是第七天,父亲的回魂夜。” 据说,人死后的第七夜,死者的鬼魂会沿着烛香回到家中,以了结他们生前没有了结的心愿。据村里的古老传说,回魂的鬼魂会以另一种生命的形式出现,如阴风、飞蛾等。所以,这里的风俗要将死者的灵柩摆上七日,并在前面供奉瓜果饭菜等祭品。 我对此一无所知,依然不服:“我没有见鬼,我是听到八爷的声音,他还和我说话呢。不信,打开棺材瞧瞧。” 话音刚落,屋子里一片死寂。十几个人挤在屋子里,面面相觑,没有一人发言。我虽然是个七岁的小孩,但我一向是村里的乖孩子,从不说谎。现在,我的态度又是如此坚决,大家不得不信。难道,真是八爷的鬼魂回来了?他又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他来自地狱,要勾人魂魄同去幽冥? 忽然,屋里的灯光黯了一下,屋外飘进一阵冷风,竟将闪烁不定的烛光吹灭了。屋子里响起了古怪的“咯咯”声——几个胆小的村人牙齿在打颤。 还是我的爷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拉住我的手,轻声说:“钟楠,我们走吧。” 两人慢慢走出灵堂,一老一小两个人影融入漆黑广袤的夜色中。夜风很冷,我紧紧握住爷爷的手,身子还在不停颤抖。 “爷爷,八爷真的和我说话了,他躲在棺材里面和我说话。” “爷爷听到了。” “那村里的人为什么都不相信我?” 我听到爷爷长长的叹息声,握我的手有些颤栗,伫立在阴影中一言不发。 我不敢打扰爷爷。 良久,爷爷才低下头来,把脸靠在我的脸上。我能感到爷爷脸上坚硬的胡子,还有温暖的液体——那是爷爷的泪水。 小小的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此刻爷爷的心情比我还悲伤。 “钟楠你要记住,无论将来生活怎么样,你都要做到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这四个字,是爷爷对我的唯一要求。 八爷的死,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受死亡的残酷。在我成长的岁月中,我总想起八爷对我说的话:没什么害怕的,不过是回到另一个家。 我固执地认为,自己与八爷的对话不是幻觉,也不是八爷的鬼魂回来——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遇到回魂的事,哪怕是我故意在回魂夜守在灵柩面前。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可能——八爷没死,他就在棺材里和我说话。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爷爷的话,对我的告诫,都是有感而发。我不清楚,八爷的假死是故意还是无意造就的,但他的儿子没有勇气面对活着的八爷是不争的事实。我宁可将这件事想得美好些,八爷的假死是无意的,他原本已经死了,一个老人,原本随时就会“睡着”醒不过来。后来,他在棺材里又活过来了,知道自己的处境,不愿意再给儿子们添加负担,干脆就这样了结一生。我不敢再往更坏的方面去假设,即使往美好的方面去联想也令我寝食不安。我总是摆脱不了那个神秘而恐怖的字眼——“死亡”。 “怎么了钟楠?”易赢察觉到我的异样,低声地问我。 “没事。”我们回去吧! 我和易赢回到441寝室时已经筋疲力尽, 易赢把买的品牌电脑,照着说明书安装,没多久,就把电脑安装好了,连上宽带,连接上网。 我出于好奇,让易赢在医学院的BBS上查找441寝室以前发生的事情。我俩找到了一年前441寝室自杀的男生的姓名——王旭,还有他学生证上面贴的照片。照片中,王旭是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只是他的眼睛——我倒吸一口冷气,照片中王旭的眼睛毫无生气,目光呆滞,死气沉沉。同样的现象发生在另一名发疯的男生身上。他的眼睛,和王旭的眼睛仿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的呆滞阴郁,仿佛来自地狱。对,就是地狱,传说中那些半死不活的僵尸的眼睛就是这种样子的。 在那一刻,两张照片让我脑海里浮现了两个字——死人。是的,只有死人才有那种眼睛。我们通常说,眼睛能够说话,那是因为眼睛能够表达喜怒哀乐等各种情绪,古代的画师最看重画龙点睛也是这个道理。全然没有情绪的眼睛无疑是可怕的,如同没有生命的木乃伊般。 问题是,这两张照片是他们在入学后没多久照的,那时的他们又怎么可能是死人呢? 卷一 第六章 恶心的照片 他不是死人,他至今还在青山精神病院疗养,他的眼神依然能表达人类的各种情绪——虽然他表达的情绪有些错乱,正常人难以理解。 易赢对441寝室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一些,但不是很详细,在慢慢往下翻帖子浏览时,在两人的照片下面,有不少好事的网友跟帖叙述当晚的情景,极尽渲染之能事,甚至有人还贴了一张王旭摔死时的照片。照片中的王旭支离破碎,殷红的血水欢快地从他身上流淌出来,染红了水泥道路。他的身体被摔得扭曲变形,原本帅气的脸苍白痉挛,侧躺在水泥道路上,一只眼眶空洞洞的,估计眼球由于身体与水泥道路的剧烈撞击而被震掉了。另一只眼睛倒还完整,带着几分诡异的笑意仰望着浩如烟海的苍穹。 他看到了什么? 他为什么笑? 易赢没想到会看到如此恶心的照片,大骂了一声。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张死尸的照片!”我瞥了一眼电脑,也没敢认真看,随手把显示器关了。 “切,谁说我怕了。”说是这么说,可易赢随手就把显示器给关了。 在关掉显示器后,我似乎听到卧室里有人翻身的声音。可能是刘慧斌回来了,在里面呼呼大睡。 我想走过去看下,但易赢拉住了我,我根本就走不动。转脸想叫易赢,却看到易赢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寝室大门一动不动。 “易赢!” 我叫了他一声,没有反应。 “易赢!你怎么了?” 我急了,伸出手去拉他,用力太猛差点把易赢拉倒。 “啊!我,怎么了?”易赢如梦初醒。 “我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 “我……”易赢声音有些发颤,“你有没有看到?” “看到?看到什么?”我不解,难道,他又看到了白天看到的那种模糊的可怕人影?但这次,我怎么没看到? 易赢嘴唇嚅动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话说出来:“我看到铁门上有什么东西在对着我笑。” 我眯起眼睛,依然没发现铁门上有什么东西,“不会吧,没看到什么东西啊。” “我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觉得有东西在对我笑,不怀好意,笑得我毛骨悚然。” 易赢的脸色很不自然,他隐瞒了什么?我看得出来,他刚才的确被吓着了,是什么东西让他那么恐惧? “没事的,我去看看,放手啦,易赢!” 易赢死活不肯松手,我没办法,只好拉着他慢慢地挪向寝室铁门。我站的地方离铁门总共才四五米的距离,但我感觉像走了几个世纪般漫长。 总算走到了,我伸手去推拉铁门。铁门前面没有东西,只有一些深深浅浅的伤痕。铁门的后面也没有什么东西,除了贴在上面的一张旧值日表。 这时,易赢也鼓足勇气看了过来,盯着铁门满脸狐疑。 “没有东西啊,你看到的,不会是这张旧值日表吧?” “可能是吧。”易赢不敢肯定。 “那没什么,不过是值日表被灯光反射而已嘛。”我故作轻松。 易赢扫了一眼值日表,脸色益发凝重,“但是,你看,你和刘慧斌的床铺……” “床铺?怎么了?” “你的床铺,正好是王旭的。要不要换一个?” 我略微思索了一下,笑了,“不用了,我根本就不信这些的。你不是也说过,屋子里死人很正常,根本没什么可怕的吗?” “话是这样说,但是……” “好了,就这样吧,我不想换,你不要再说了。” 这时,卧室里又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吱咯、吱咯”,似乎是床板被人翻动发出的响声。我和易赢听得真切,的的确确是卧室里发出来的。 卧室里哪来的人? 我壮着胆子叫了一声:“是刘慧斌吗?” 没人回答。 “刘慧斌,你在里面吗?”我声音放大了一些,按理说里面的人怎么也能听到。 依然没人回答。 难道,里面没人?但那声音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刘慧斌在里面故意不回我的话?以他的性格,这样做倒也不无可能。 “走吧,一起过去瞧瞧。” 我和易赢小心翼翼地踮着脚慢慢地走向卧室。441寝室里一片寂静,彼此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 忽然,铁门“铛”的一声撞在墙上,尖锐刺耳,绵绵不绝,紧悬着心的我正蹑手蹑脚地靠近卧室,被这突然而至的巨响吓了一跳,震颤了一下身子。 441寝室的铁门庞大沉重,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撞在墙上? 不可能是风! 铁门对面是另一扇铁门,两侧是漆黑狭隘的楼道,这种结构,没有对流,不可能有太大的风吹过来的。即使有风,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将铁门推得如此猛烈地撞击墙壁。除非——除非有人故意用力把铁门撞向墙壁。 但是,又是谁那么无聊?自我们进入441寝室后,对面的442寝室早早就把门关上,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五楼的学长路过这里都是急匆匆地一闪而过,看都不敢多看几眼,更别说多逗留几秒了。 我和易赢僵持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大气都不敢出,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铁门外面。铁门外面光影交错,昏暗模糊,没有脚步走动的声音。其实,是什么声音都没有,静得可怕。 半晌,依然毫无动静,甚至卧室里的动静也没有了。难道,一切都是幻觉? 如果是一个人的幻觉倒也罢了,可是,我和易赢都会产生同样的幻觉?这未免太难以置信了。 我的嘴唇有些发干,慢慢调节着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听到身边易赢也学我一样长长地吐气。寂静的441寝室里,我和易赢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和易赢面面相觑,各自有些尴尬。 我故意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一定是哪个无聊的人路过我们寝室时故意撞了铁门一下,想吓我们!” 我的推测倒也不无道理。441寝室的可怕传说一直飘荡在医学院的各个角落里,因为我们的入住,附近寝室的人不满是可想而知的。 易赢也有些愤怒:“他、妈、的,要让我看到是谁,哼!” 我和易赢相互壮胆,易赢怯怯地望了卧室一眼,“卧室里面,开始真的有动静啊!” 按理说,441寝室的钥匙只有入住的人与大楼的管理员张大哥才有。现在其中我和易赢在大厅里,张大哥几乎不可能一声不响地呆在卧室里,唯一符合条件的只有刘慧斌了。 易赢撇了撇嘴,“卧室里面那个人肯定是刘慧斌那小子。他就是这样的,神神秘秘,态度高傲,对人爱理不理的。钟楠,你说是吗?” 易赢不肯定的问我,我也希望卧室里面的人是刘慧斌,“应该是他吧,他性格是有些怪怪的。不过,他也不至于给我们这样的脸色看啊,毕竟,我们又没得罪他,而且还要在一起同住五年。是不是他没听到我们叫他?” 易赢大声叫着:“刘慧斌,你在里面吗?听到了答应一声啊!” 他的嗓门本来就比较大,这次故意提高音量,刘慧斌如果在卧室里面,无论如何也应该能听到了。 可是,依然没人回应。 难道,卧室里没有人? 这时,楼道传来一阵奇怪的脚步声,“哒、哒、哒”,不紧不慢,有一种动人的轻盈感,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清脆。 谁来了? 我和易赢不再说话,静静地倾听这神秘的脚步声。 这个人的脚步声节奏稳定,“哒、哒、哒”直响。从他的脚步声中根本看不出他的心情,没有急促,也没有悠然,没有恐慌,也没有稳重,有的只是单调与机械,如钟的秒针般,固执地重复每一个动作。 这个人是谁? 从声音的来源判断脚步声来源于四楼。他在上楼,他是来441寝室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近了,快到了。然而,突然间,声音消失了。 441寝室又是一片死寂。 脚步声似乎从来就没有响起过。 门外的亮处也没有人。 人呢? 卷一 第七章 噩梦惊魂1 我看到,门外的阴影处似乎有个人影伫立在那里,冷冷地看着我们。黑色的衣服,全身笼罩在阴影中,只有一双眼睛,幽幽地闪光。 人影察觉了我的眼神,闪避掉。他为什么不喜欢和我对视? 声音从阴影中传了过来:“谁叫我?” 原来,是刘慧斌。 穿着黑衣裙的刘慧斌如一个移动的阴影,冷漠坚定,他的表情向别人传递一个简单的信息:不要靠近我! 既然刘慧斌在这里,那在卧室里的是谁? “没什么,我们以为你一个人睡在卧室里。”我小声地解释。 刘慧斌走了进来,脚步声依然单调机械,从他脚步声里,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没有正眼看其他人,形如陌路。 径直走到卧室门前,打开门,进去,回到自己床铺上。 我和易赢跟了进去。 卧室里没人。 奇怪的是,最后一张床铺却已经铺好,上面有翻动的痕迹,似乎有人在这里睡过。 “出来吧,有什么好玩的!”刘慧斌的语气不乏嘲讽。 一名比较猥琐的男生从卧室的大门后闪了出来,对着易赢怪叫一声,把他吓得一哆嗦差点摔倒。 “就这胆子......,真没意思。” 经过交谈,我们才知道男生叫张昭,在我们离开后来到441寝室。因为太累,他整理好床铺后躺在上面休息。这时我和易赢回来,在外面装电脑鼓捣了半天,硬是没进卧室。张昭天性、爱玩闹,喜欢恶作剧,于是故意在里面弄出声响来吓我们。他这一恶作剧不要紧,害得原本就被441寝室的可怕传说,与BBS上的尸体照片吓得不轻的我和易赢更是被他这种小伎俩吓得惊魂未定。 这一晚,因为张昭的加入,441寝室的气氛活跃了许多。张昭是那种一张嘴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碎嘴子男生,兴趣广泛,话题也多,大到天文地理,小到历史体育,他都能给你即兴发挥说个没完,如果你反对他的话,他的口水能把你淹死。 然而,易赢却和他投缘。易赢本性善良,虽然被张昭恶作剧捉弄了一次,并没有放在心上。从张昭嘴里蹦出来的话语,易赢想不听都不行。一个演讲者,一个倾听者,倒也相得益彰。 刘慧斌与他们两个完全不同,自进来441寝室后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他从携带的背包中翻出本郭敬明的的小说《悲伤逆流成何》,侧身卧着背对着灯光静静地看书。他看得很专注,连身子都没有翻一下。我几乎感觉不到刘慧斌的存在,只有偶尔传来的细微“沙沙”声提醒我,那是刘慧斌翻动书页的声音。 后来,张昭与易赢越说越投机,话题转到电影,发现两人竟然都是古惑仔疯狂影迷,一个喜欢陈浩南,一个喜欢山鸡。说到兴奋处,两人从床/上爬起来,一起去大厅上网搜索以前的古惑仔电影。 两人走后,卧室里总算清静了。我翻来覆去的怎么也无法入睡,总是在想白天秦老师说的跳楼事件。慢慢的我的意志渐渐模糊了起来,隐约间我还在这个寝室,睡在我的床/上。 不过却种感觉哪里不对劲,我坐了起来,揭开毛茸茸的薄毯子,寝室没有开灯,冰冷的月光浸了进来。 对铺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有节奏地起伏着,一看就是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而我却不自觉的幽幽地叹了口气,看向了墙上的钟,十一点五十分。 “还有十分钟”。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然后便走到了电脑前,几分钟后,熟悉的电脑桌面展现在我面前。 我熟练地输入账号密码,QQ闪了几下,亮了起来。 在QQ里有个陌生人给我留言,内容很简单,上面写着:“时间到了……我在你身后。” 在身后?我瞬间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美丽精致的脸。 然后我便不知觉的听见一个奇特的声音:“时间到了!” 是的,时间到了,我抬头看了一眼钟,十一点五十八分,还有两分钟到十二点。十二点,意味着一天的结束,也意味着一天的开始。 我对着镜子露出个笑脸。迷雾般的女人在我旁边问道:“我美吗?” “美,很美。” “时间到了!”女人奇特的声音再度飘起,飞进我的耳膜,令我浑身一颤。 女人牵着我的手,穿过了大厅,跑到了阳台。 阳台的竹竿上晾着些衣物。两分钟很快就要到了。我闭着眼睛,祈祷了几句,脸色平祥,翻身从四楼的阳台上跃了下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感觉梦像真实发生过一般,那么真实。 我胡思乱想了半天,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大脑休息一会。 再睁开眼时,卧室里的日光灯已经被拉灭了,几缕清冷的月光透过生锈的窗棂泻了进来。 我睡不着,轻手轻脚地披衣起床。易赢与张昭的床铺上却是空着的。他们,还在上网? 441寝室的大厅里闪着幽幽的冷光。我走出卧室,走进大厅,还是没人。闪着冷光的是易赢的电脑,电脑是开着的,我走近才看清楚,此时的界面竟然又是王旭尸体那张恐怖恶心的照片! 他们两人,不是说来看古惑仔的吗,竟然又来看这个?以易赢的胆量,又怎么敢来再看这个?难道,又是张昭在捉弄他?如果这样的话,张昭的胆量未免太大了些,但现在,他们人呢? 这时,水房里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清脆入耳。我心中起疑,这么晚,谁会在里面洗东西? 我背渗出了冷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我隐隐约约地有种预感,水房里有些可怕的东西在等待着我,我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想逃避,逃避即将到来的悲惨噩运,然后回到卧室里,躲进被窝里睡觉,一觉睡到天亮再说。 但是,一个声音仿佛一直在我耳边响起,轻轻召唤我: “时间到了……快来吧!” 那声音很熟悉,可我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的声音。这声音不断在我身边反复,恍如梦呓,散发着一种摄魂夺魄的魔力,不断刺激着我的耳膜。 我无法抵抗那种质感的声音。我的脚步,情不自禁地移向了水房。 水房的门是虚掩的,“哗哗”的水流声更加急促了,似乎知道我的到来。 水房里一片漆黑,映入我眼帘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仿佛是来自蛮荒,散发着阴冷腐朽的气息,懒懒地盘踞了441寝室水房所有的空间。 那个声音不停地提醒我:“时间到了!进去吧!” 我慢慢地走了进去,伸着手,如盲人般。 很快,我就摸到了电灯开关。 “啪”的一声,水房里的灯泡亮了。柔和的灯光投射出来,充满了水房。 水房里没人。 反射着金属光泽的水龙头一只只排列着,规规矩矩,没有开着的。 “哗哗”的水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是我进来的时候,还是我开灯的时候? 我不知道。我抬眼看着黑色丝状物的电灯泡,灯光耀眼,恍然间,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是的,不真实。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有种虚无的感觉。我所看到的一切,似乎都是随时可灭的幻影。我伸手去触摸身边的墙壁,坚硬结实,告诉我这不是幻影。 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我想离开水房。可是,我走不了——在我的面前,竟然摆放了一具棺材! 乌黑发亮的上好檀木棺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进来时,根本就没有这具檀木棺材。难道,是它在呼唤自己? 这具棺材好眼熟。 我想起来了,八爷的棺材就是这种!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我终于明白,等待我的,是我无法逃脱的宿命。 我听到了钟秒针的移动声,“滴答、滴答”,似乎敲击在他心中。我的心跳,莫名地和钟的秒针移动共鸣起来! “滴答、滴答”。 “怦怦、怦怦”。 两种声音同步得天衣无缝! 水房里没有钟,大厅里没有钟,卧室里也没有钟,整个441寝室原本就没有钟!我白天打扫整理过,记得清清楚楚! 钟响在我心里。 一秒秒,一声声,不断地逼近我!我莫名地想到了午夜十二点,这个传说中诡异的时刻。 传说,午夜十二点,阴气最重,滞留人间的鬼魂会在此时醒来。 最后的秒针声响起来了,我尖叫一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特别尖锐,戛然而止。 时间到了! 檀木棺材里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哈欠声,仿佛是一个沉睡千年的人突然醒来。 谁在里面?是八爷?还是王旭? 我扶着墙壁,瞪大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乌黑发亮的檀木棺材。檀木棺材上有些地方被灯光反射,刺痛我的眼睛。 卷一 第八章 噩梦惊魂2 终于,有动静了。一只手,从棺材里面伸了出来,没看到怎么用力,棺材盖却轻易地被掀起来。 一个人影,背对着我,从里面缓缓坐起。 他的背影是阴沉沉的,灯光投射在他身上,完全没有作用,似乎被他吸收进去,如同暗天体黑洞般。 我的眼睛一阵酸痛,感觉就像——就像这个诡异的人影在吸收我的眼神,要将我眼睛硬生生地拽出来般。 我依然要看! 即使是无法逃避的宿命,我也想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人影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面对着我。我总算看清人影的脸:一张忧郁愁苦至极的年轻人的脸。 这张脸,如果仔细看,原本也帅气动人,如果不是被浓浓的忧郁所覆盖的话。我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地方破碎了般,似乎被这张脸的忧郁所感染。 隐隐地,我感到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怎么了,你不认识我?”年轻男子对着我讥笑。 我摇了摇头,我叫不出年轻男子的名字。 “再仔细看看,你会想起来的。”年轻男子的笑意更浓了。 我闭上眼睛,冥思苦想。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我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感觉不对劲——年轻男子的容貌太像自己了,如果他没有那么浓重的忧郁的话,简单就和自己一模一样! 我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推测吓坏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有一个自己? 不可能的,一定是幻影,水房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果然,等到我睁开眼时,年轻男子不见了,檀木棺材也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疾步跑出水房。 然后,看到两个人站在电脑旁边瞪大着眼睛望着自己。 是原以为失踪了的张昭与易赢。 我重重地喘气,缓和呼吸,问:“你们两人发什么呆?” 易赢一脸疑惑,“是你一直站在那里发呆,我和张昭叫你几次你都没有应声。” 我也是一脸疑惑,“不是吧,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还没有看到你们两个人。” “我们一直在这里啊,不信,你问张昭。” 张昭重重地点头。 我全身发冷,情不自禁地哆嗦起来,仿佛身处冰窖般,周围冷气四溢。 我低下头,根本看不清地面。地面上飘浮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的雾气,阴森森的,直往上蔓延,如蓄水的水库般缓缓上升。 “你,你怎么了?没事吧?”易赢关心地扶住我。 我抬起头后,所看到的易赢,脸上鲜血满面,扭曲变形,一只眼眶是空的,另一只眼睛斜斜向上翻着固定不动,诡异地笑着——这是王旭的脸。 “没事,就是有点冷。”我的牙齿在打颤。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王旭?! 他的衣着,分明是易赢,可他的脸…… 我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古老而恐怖的传说——借尸还魂! 怪不得,“易赢”的手给他的感觉是那样冷,死人是没有体温的。 如果“易赢”是王旭,那张昭呢?他们两人一直在一起,不可能独善其身,他又是谁呢? 我偷偷斜瞥了一眼“张昭”。 果然,如我想象,“张昭”两眼呆滞,头发零乱,对着我傻笑。 他是田俊! 他不是疯了吗?不是呆在青山精神病院吗?怎么又会盘踞在张昭的身体上?难道,他也死了? 我的心绪乱极了。这时,我只知道一点,我要镇定。镇定!镇定!再镇定!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无论要面对的际遇是多么悲惨抑或恐怖,自己一定要首先镇定下来! 或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身份。 我这样想着,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想让自己看上去和平时一样。可是苍白的脸色出卖了我。 “那你怎么全身在发抖?”只有一只眼睛的“易赢”幽幽地盯着我。 我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笑容,说:“真的没事,我可能是觉得太冷了!” “那我扶你进去吧!” “不用麻烦你了,你们继续,我还能支持住。” 我头皮发麻,用尽全身力气才缓缓地转过身子,抬起沉重的腿,一步步地走向卧室。 “那你自己小心啊,张昭,我们继续看古惑仔吧!” 自始至终,“张昭”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站在那里对着我傻笑。 在心中,我不断地鼓励自己:不怕,不怕,我不怕……坚持,坚持,我坚持…… 终于,我走到了卧室,推门,一个踉跄扑了进去。重重地把门关上,背靠着冰凉的房门软软地瘫坐在地上。 现在,摆在我面前最现实的问题是如何摆脱这些幽灵。 门关上了,可窗户还开着呢。就算把窗户也关上,整个卧室里密闭,也不能保证他们进不来。要知道,他们是鬼,也许,他们能穿墙而入呢。 孤独与绝望的滋味涌上心头,我悲伤地发现,在面临绝境时,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相互依靠的人。 卧室里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除了自己的心跳、呼吸外,只有刘慧斌的呼吸声,有节奏地一起一伏。 我坚强地站了起来,走近刘慧斌,靠近他。 刘慧斌的睡姿一点也没变,侧身卧着。我看清楚了,刘慧斌的鼻孔根本就没有扩张的动作。我也不知哪来的胆量,伸出手去停留在他的鼻孔前,感受他的鼻息。 没有流动的气体。 我的心倏地一紧,退后了几步,睁大了眼睛望着刘慧斌。 刘慧斌缓缓起床,慢慢地走了过来。卧室的门也被打开了,“易赢”与“张昭”机械死板地飘了过来。三个人影在我面前会合了,围住了我。 易赢空着的眼眶上面还滴着殷红的血水,滴在雪白的床单上,如一朵朵盛开的小红花,鲜艳而凄厉。 我情不自禁地身子往后一缩,没有站稳,倒在了地上。 刘慧斌的颧骨,被我倒地时抓到了一下,感觉有些粉末状的东西撒了下来。 我急忙抬头望向刘慧斌,浑身一哆嗦,张开的嘴再也合不上了。 刘慧斌的脸皮被摩擦掉一大块,露出里面黑乎乎的骷髅头。这张脸,仿佛是粘在骷髅头上的一张皮。 我惊恐地叫了出来:“你们……全是鬼魂!” 众人哧哧笑着,说道:“你不是和我们一样吗?!” 和他们一样? 刘慧斌幽幽地叹了口气,“唉,给你照照镜子吧。” 刘慧斌把镜子递给了我,我拿过来一照,镜子里显示出一个忧郁的年轻男子——正是我所看到从棺材里爬出来和自己相似的那名男子。 “不是的,不是的……”我扔掉镜子,喃喃自语,“你们全在骗我,我不是鬼……” 我疯狂地抓自己的脸,脸皮如刘慧斌一样轻易脱落,碎成粉末,却不见半点血迹,甚至,我的眼球,也可以随手摘下,丝毫没有痛苦。 我用剩下的一只眼扫视着众人,一个个面露讥笑之色,对着我冷笑,笑声刺耳。我终于崩溃了,发出一声狂叫:“啊——” 卷一 第九章 全部中招 我狂叫了一声,浑身颤栗了一下,从睡梦中猛然惊醒,腾的一下坐直了身子。 我咬了咬手指,有痛感,确实是梦醒了。 又是梦! 梦中梦! 他从来没有做过如此诡异的梦。梦中的自己竟然也在做梦,而这一切,演绎得栩栩如生。一幕幕,仿佛身临其境般,每个细节都深深地烙在他脑海里,如刀刻般。 此时,天已经亮了,几缕晨曦透过窗棂洒在我的脸上,逐渐明亮起来。小树林里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欢庆大地的苏醒。一些早起的男生们开始洗漱,水声、脚步声、脸盆磕碰声以及男生们的大呼小叫声交错在一起涌进441寝室。 我本来还想多躺一会。可是刚才的梦中梦实在过于恐怖,令我不知不觉中冷汗四溢,让我感觉难以呼吸。 我艰难地起了床。 奇怪的是,441寝室只有我一人起床了。他们怎么还没醒? 易赢的鼾声也有些奇怪,不是那种平缓有节奏的鼾声,而仿佛是战鼓擂擂,一声紧接着一声,急促仓猝,抛了个高调后突然没声音了。 我轻轻地走了过去,坐到他的床边。易赢的脸色苍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握拳紧紧抓住被角,呼吸越来越急,他也在做噩梦? 我叫了他几声,没反应。摇了摇他几下,也没反应。 我有点束手无策,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动作再大点叫醒易赢。 显然,那个噩梦紧紧纠缠着他,不等噩梦结束他是不会自然醒的。 “没用的,你等他自己醒来吧。”刘慧斌冷漠的声音飘了过来。 刘慧斌他什么时候醒的?自己怎么全然不知道?听他的语气,他似乎知道易赢在做噩梦,可他怎么知道易赢的情形? 我转眼扫过易赢与张昭,两人的处境大同小异,几乎可以肯定都在紧张地做噩梦。 “他们,怎么了?”我问了一句,并没有期待刘慧斌能回答。 “在做噩梦。”刘慧斌意外地回答了我,还加了一句,“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 这次,刘慧斌没有在回答,沉默了下去。 刘慧斌怎么知道我也在做噩梦?我突然对这个如谜一般的室友感到一丝恐惧。 我把门窗都打开,晨风清凉,在卧室里产生对流,令卧室清爽许多。 十五分钟后,441寝室里做着噩梦的两人陆续醒来,醒来时都尖叫一声,声音如男高音般雄厚,似乎要刺破我的耳膜。一声连一声地尖叫,第一声尖叫时其他寝室里还有人不满发牢骚,但很快就没有声音,似乎是被室友捂住了嘴,男生宿舍里不时出现短暂的死寂。也许,那些不满的人最终明白了,刺耳的尖叫声来自441寝室,医学院里最邪门也最可怕的441寝室,谁也不想招惹他们。 441寝室大门紧闭,无人进出,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就连441寝室的四位男生,也只知道他们每人都做了一个噩梦而已。除此之外,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同时做噩梦,理论上,出现这种场景的概率太低了,低得可以忽略不计。 沉静了五分钟,我问:“你们为什么尖叫?” “我做了可怕的噩梦。”易赢低沉的声音。 “我也是。”张昭喘息未定的声音。 果然,一切如刘慧斌所料。 我想起了自己的噩梦,梦中梦,第一个梦是自己变成了441以前寝室的王旭,然后被女鬼缠住跳楼而死。第二个梦是自己梦到室友都变成了鬼,这个梦中梦,难道在预示着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再问:“你们梦到了什么?” 没人回答。无疑,他们都不愿意再提起自己的噩梦。我也想忘掉自己的噩梦,可有些事情,我必须面对,自欺欺人反而会自食恶果。 “是不是……”我停了一下,似乎在征询众人的意见,“是不是梦到了跳楼而死的王旭?” “你怎么知道?”三个人异口同声。 我的心沉了下去。如果他们是做其他的噩梦,还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但四个人同时梦到自杀的王旭,仅用巧合来解释就显得过于勉强了。 白天的鬼影、夜晚的噩梦,如果仅是一个人遭遇到那还可以解释为一个人的心魔,但这么多人都遭遇到,究竟是什么原因? 或者,在441寝室,真的有另一个世界的灵体存在?它在影响着441寝室的男生们?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全是因它而起?如果它真的存在,那它是不是王旭? 而王旭的死,又因为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浮了出来,我没有找到答案,但有一点我很清楚,441寝室的男生,都置身于恐惧的阴霾里,惊慌不已。现在,我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只有靠自己来寻找事情的真相,否则,我们将寝食难安。 心病还须心药医,想知道真相,就要先调查事情的起因。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逃避,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换到其他寝室去。但这样做,真的能平安无事? 至少,我不是这么想。 人生有些事情,是必须面对的,逃避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就算能暂时平安无事,441寝室也将会成为我一生的梦魇,在我漫长的人生旅程中不时浮现,不断蚕噬我的信心与勇气,这对我的心理成长无疑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所以,441寝室所发生的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找出真相,破解一切谜团! 所有的怪异都指向同一个目标——跳楼自杀的男生王旭。 无论他的鬼魂是否存在,441寝室各种恐怖传说都是在他跳楼自杀后流传出来的。 他在441寝室里跳楼自杀是不争的事实,他的同室好友田俊,在他死后突然发疯也是不争的事实。 要想调查清楚441寝室的怪事,首先要找好突破口,这个突破口就是王旭的死因! 王旭真是自杀的? 如果是自杀,他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至今,医学院也没给个明确的说法。这反而促成医学院里441寝室各种恐怖传说的流行。 我眼光一一扫过惊魂未定的室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想,寝室发生的这一切怪事,很可能与一年前在这里跳楼自杀的男生王旭有关。” 易赢也有同感,“不错,我自从走进441寝室后,就感到怪怪的,总是莫名其妙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张昭突然冒出一句:“可是,王旭他早就死了啊。”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眼神望着窗外的天空,若有所思,“正因为他死了,发生的这些现象才会如此诡异,难以用常理来解释。” 张昭想了一会儿,试探性地解释:“或者,这些只不过是个巧合,我们不过碰巧都做了一个有关王旭的噩梦而已。” 他还不知道白天打扫卫生时我与易赢都看到了阴气森森的鬼影。 我苦笑,“哪有这么巧的事?四个人,都做同一种噩梦,说给别人听,能相信仅仅是巧合吗?” “那怎么办?”张昭双手一摊,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反正感觉挺邪的。” “要不?”张昭眼珠骨碌碌一转,又有了主意,“不如我们去找高人解梦吧。” “解梦?” 易赢来了兴致,“是啊,我听说有很多高人能从梦中推测出你的命运,说得奇准,不妨一试。” 易赢表态:“我赞成!就当是一场游戏好了。” 张昭是本地人,对于这的一些民俗名胜倒也清楚,略一思索,想起了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于大师。 于大师在佛教徒中名声赫赫。据说,他自小出家,佛法修为深厚,抓鬼,看相,算命极准,出神入化,几乎毫厘不差。 张昭建议:“我知道有个于大师,就住在绳金塔,离医学院也不远。他算得可准了,不如我们去找他。” 易赢随声附和,我也是随大流。最后特意问了一下一直没有发言的刘慧斌:“刘慧斌,你也一起去吧!” “不了,我不信那些。”刘慧斌冷冷地拒绝了。 我和易赢还有张昭起床洗漱后,换好衣服,准备去绳金塔找于大师解梦算命。 临行前,我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仿佛有人在我耳边低声絮语,飘渺不定,低沉而忧郁,仿佛在述说一个古老而悲伤的故事,故事里弥漫着深深的愁苦与悲哀。我的心绪一下子就被那声音牵引住了,情不自禁地陷进那种莫名的悲哀之中,仿佛是一只秋后的蝴蝶,孤独地飘飞在早已枯萎的花丛中。 我扭过头,怔怔地望着441寝室大厅。大厅里没有一个人,刘慧斌还在水房里洗漱,那种声音,不像是普通人能发出来的。 “怎么了?钟楠?” “我……我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你们没听到?” “没有啊?” “你别开玩笑了,我也没听到。” 奇怪了…… 卷一 第十章 何飞 那种神秘的声音被他们这一打断,突然消失了,这状况,仿佛我梦中听到的“哗哗”水声与“滴答”的钟声。 难道,梦中听到的并不是幻觉? 又或者,梦中发生的将在现实中重演? “没事吧?”两人看到我的脸色突然间变得惨白惨白。 我用力地呼吸几次,说:“没事。” “没事就好,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吧。”我话虽然这么说,脚下却没有一点移动的意思。声音虽然消失了,但心里总有股不安的感觉,似乎在云中漫步,脚底虚浮随时可能跌下万丈深渊。 哪里不对劲? 我的眼睛再次将441寝室大厅的所有空间细细搜索一遍。然后,我的目光在一个衣柜前停住了。 大厅里面对着卧室的那堵墙壁的中间是空的,里面被木板隔成了四间,分成了四个衣柜,分配给住宿的男生堆放被子、衣服等大宗物件。我的目光,停在了分配给我自己的衣柜上,也是自杀男生王旭用过的衣柜。因为我没有带太多的行李,分配给我的衣柜我也至今还没有打开过。 我虽然不能判断声音的来源,但此时,隐隐觉得,衣柜里似乎隐藏着什么,等待我的发掘。 “等一下!” 我迅速地跑向自己的衣柜,寻出钥匙,费力地打开。 衣柜的门缓缓推开,一股呛人的灰尘迎面扑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浓郁的腐烂气味。我咳嗽了两声,等灰尘过后才看清衣柜里面的物品。 一些书本,一台电脑。 书本是医学院里的教材,杂乱地堆在一起。电脑是一台旧电脑,显示器的背面有些焦黑,键盘上面的字母也磨损得看不清,看来很有些年头了。 我伸手去挪开显示器,想看清旧电脑是否器件齐全。手指才刚触及显示器,便从上面传来一阵巨大的电流将我的身子电麻,我差点被电击得摔倒。 旧电脑上,竟然有电? 明明上面没有连接电源,也会有这么强的电流?而且还是从显示器的外框上传导过来的。 如果是静电,这静电也实在太高了吧。 “是那个自杀男生的。”刘慧斌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冷冷地说了一句,转身又回到卧室里去了。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提醒自己,这台电脑的上一个主人是死人? 农村很多地方有这样的风俗,有人死了,他们生前的日常用品全要烧掉陪葬。不然,其他人用了,会染上邪气流年不利。 我猜测,王旭的父母肯定不想睹物思人,所以没把这台旧电脑带回去,又不愿意把一台好好的电脑毁坏,干脆把它扔在这里了。 难道是这台电脑的问题? 这时,门外的易赢和张昭又叫了我几声,他们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还是回来后再说吧。我把衣柜关上锁好,应了一声,快步追了出去。 我们三人出了医学院,乘上公车,半个小时后就到了绳金塔。 绳金塔是这个城市的古塔,其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唐朝天祐年间(904—907),相传建塔时掘地得铁函一只,函内有金绳四匝,古剑三把,金瓶舍利三百个,因此取名“绳金塔”,是这个城市最高的古建筑。塔身八面七层,每层飞檐回廊,拱门相通,直通塔顶。尤其令人称道的塔顶的外形是铜胎鎏金镇火鼎,绚丽夺目,流光溢彩。 三人还没进去,在门外隐隐约约望见古色古香的宝塔身影时,就被它那种千年文化沉淀出来的古风雅韵所震撼了。 因为是佛教圣地,附近地区前来古塔参拜上香的信徒络绎不绝。三人买好门票,随着人流走了进去。我们兴趣盎然地参观了里面的绳金塔、千佛寺、艺林园、文庙、戏台、民俗村后,又在张昭的率领下杀到古玩一条街。 令他们沮丧的是,他们根本没办法见到于大师。 一位当地的小贩告诉他们:“就你们几个小子这个样子去,就想见到于大师?别说是于大师本人了,就是得到于大师真传的弟子,你也别想那么容易见到。看到没,停车场那边那辆豪华宝马?知道车主是谁吗?是于大师的弟子之一赵明的。就是他,没有个万儿八千的真金白银,想也别想见到他。” 我们朝小贩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停车场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宝马汽车,锃锃发亮,排列在那些普通陈旧的小车里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得,看你们的眼神,还不信?你们就看好了,这个赵明大师,很有规律的,十点钟准时开车出去跑场子,还有五分钟,你们就等着看好了。” 果然,五分钟后,一个西装革履年约三十岁的男人疾步从塔里的寺院里走了出来,打开车门启动宝马气势非凡地驶出去。 张昭眼尖,“骗人!刚才那人明明是有头发的,怎么会是和尚?” 小贩呵呵一笑,“不懂了吧,那是戴发修行。他们现在出去都是手机、私车、名牌、西装一应俱全,等到要做法事时才换上袈裟,人家这才叫成功人士,哪像我们,一天到晚忙忙碌碌风吹雨淋也不过是糊张口。” “没想到,这年头,当个和尚都这么吃香……” 小贩也是一脸感慨,“小时候,寺庙收小和尚,看上了我,我家人还不愿意。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剃度了当和尚,现在倒也能活得逍遥自在有滋有味,不至于过这种穷日子。” 毕竟是生意人,感慨过后,他马上想到了自己的生意,说:“几位找于大师有什么事?是购买佛像还是请他做法事?” “只是想找他解梦算命罢了。” “哎,这还不容易,我知道在这附近有个人解梦算命特准,他要认第二,别人不敢认第一。得,你们到我这买点小玩意,我指点你们去。” “真的假的?” “小伙子看你说的,我天天在这做生意,能骗你吗?再说了,是真是假,一试便知,用得着骗你吗?再说了,我这个摊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歹也是我安身立命之处,骗了你,我跑得了吗?” 我们几个想想也是,各自在他摊位上挑了些饰品佛像,反正也不贵,地摊货,几元一个。买好后,小贩果然告诉他们附近的一个地址。 顺着这个地址找去,十分钟后,他们来到绳金塔下的一个老胡同,里面全是青砖碧瓦的老房子,小四合院结构,平房,门檐低矮,潮湿的地方长了些苔藓,飘散着几丝古朴陈旧的气息,与周围装修耀眼的摩天大厦形成鲜明对比。 这些房子,很有些年头了,散发着古老的气息。 我们找的人叫何飞,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 随便找了个当地居民问了下,何飞在这一带居然很有名,热心的邻居把他们带入他的房子里,进房后大声叫:“何飞,又有人来找你了。” 后堂的天井里,两个人坐在石桌石椅上对弈象棋,跳马飞象杀得不亦乐乎。其中一人清癯瘦削,听见叫他就回过了头来。 看来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何飞了。另一个是看上去有七十来岁,花白的胡须,浅浅的皱纹,还有那让人印象深刻的皮肤,仿佛半透明般,有一种白玉般的柔和光泽。 听到邻居的喊声,两人相视一笑。 何飞望向我们,声音爽朗:“几位客人是来找我算命解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