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红尘纷扰几时休 ★兵困之危   在历史的时间轴上,如若任由人们众说纷纭,相信会演义出完全迥异不同、精彩纷呈的一幕幕。或许与正史南辕北辙,甚至与野史亦格格不入,但无论如何架空,如何虚构,也始终都是被定格在华夏神州大地上的历史画卷。   中原沃野,汉民族于此世代繁衍生息,与四方夷狄同生天地之间,为争正朔大统皇权而由此引发出千年万年的朝代更迭、战役斗争、权力交替的纷纷扰扰。其实历史只是沿轴而进,冥冥中自有主宰,就像是有人布下一个又一个局中局,环环相扣,源源不断。   在华夏神州千里沃野上,不知是何朝何代一个自尊为主的汉民族建朝立国,称其政权为“恒”。开国伊始,太祖皇帝伍之轩定此为国号,取其“亘古恒远”之意,欲其皇权千秋万代,永世传承。然历史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定数,正如“伍”字之释义,伍氏政权由太祖太宗创建,经高祖高宗巩固,传至五代文帝终达繁荣盛世,然而却急转直下,戏剧般盛极而衰。恒文帝青年时励精图治,中年时碌碌无为,晚年时骄奢淫逸。   此间,塞北普郎斡民族赫连氏异军突·起,建制立国,当其帝国铁骑崛起于朔漠草原,平西域诸邦,并东海岛国,灭南蛮各部,臣边塞异族,定江北政权,即下江南攻取恒朝都城——“瑞京”之际,醉生梦死的伍恒王朝终于如梦初醒。   文帝三十一年七月初,恒文帝已是风烛残年之际,仍不改好大喜功之性,御驾亲征。领兵五十万进攻江北要塞,却不幸染疾重病,薨逝于行军途中。普郎斡族可汗赫连海吉勒命主帅阿术,大将军蒙克征帅三十万精兵,誓师江淮北岸。五十万恒军群龙无首溃散渡江,普朗斡雄师穷追猛打,直驱恒朝北境。   恒朝皇廷正值国丧,人人哀戚。此时北族犯境,官民俱惊,惶惶不可终日。太傅张铭,右丞相上官曜力主抗敌,背水一战。   上官曜愤慨道:“可恨这北蛮鞑子,欺我国君薨逝,便肆无忌惮地越江攻来。”   恒文帝皇后谢氏白衣素裹,在议政殿帘后悲恸涕零:“天不佑我大恒!太祖建国洎今未逾百年,今朝却要毁于我辈之手!大行皇帝晏驾极乐,撇下我们孤儿寡母,面对这兵临城下的惨淡局面,不战,即败;战,亦败!不若降了那普郎斡异族,好保全我恒氏血脉!”   上官曜无奈道:“太后保重!臣等必定竭尽所能,誓死抗敌。”   张铭上疏:“臣启太后,只要我朝死守瑞京,三日之后,阿术必定班师北还。”   谢太后闻言惊喜,拭泪正襟,问道:“太傅可有何良策?”   张铭道:“启禀太后,兵法有云:‘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眼下,宝木山庄庄主项鄞项大侠数日前率领江南各路豪杰业已潜入安都。三日后,定能取了那赫连海吉勒的首级。届时,阿术大军自然不攻而退。”   谢太后眯眼蔑道:“一群江湖草莽!太傅糊涂啊,怎将哀家与皇上的性命,乃至我大恒王朝的生死存亡交于这般人之手!”   张铭道:“太后息怒!项庄主乃当世大侠,与老臣深交多年,亦为犬儿授业恩师。老臣以性命担保,项大侠必能扭转乾坤!”   不等御座帘后之言,只听凛然一声:“倘若太后定要弃城迎降,便从老臣尸身之上踏去吧!臣誓与大恒共存亡!”义正词严,正是兵部侍郎徐立复。   谢太后掩帕啜声道:“罢了,想我伍氏皇族人丁凋零,如今文帝一脉只剩我儿一人继承大统,我们孤儿寡母还能指望谁呢?”言毕,摆手示意退朝,携了幼主入内。   恒文帝伍襄在位三十又一年,后宫妃嫔争宠夺爱,富丽堂皇的瑞京皇宫,充斥着人世间最残酷、最狠毒的生存斗争,而这无休止的后宫战役所导致的悲剧性后果绝不亚于任何一起惨绝人寰的战役。文帝子嗣相继莫名地夭折,因此坊间早有传闻:恒文帝命中克子,若其不薨,所有皇子将无一幸免。唯一存活的这位幼主“何其幸运”,其生母在他呱呱坠地之后马上将其送至嵩山太室山,才得以保全伍氏血脉。如今,谢氏以嫡母之尊,垂帘听政,伍恒朝廷已是积弱不堪,苟延残喘。   张铭三人退出议政殿。上官曜捋须叹道:“老太傅啊,分敌之计能避实就虚,确是良策!然如今形势严峻复杂,鞑子铁骑陈兵江北,大有吞并江南之势,恐怕单靠江湖势力,未必能扭转乾坤啊!”   只听张铭长吁一声,叹道:“但愿天佑大恒!”   徐立复惊道:“为何?项鄞盖世神功,为何不能救?”   上官曜叹道:“项大侠行踪飘忽,实难寻觅。此番仅由宝木山庄众弟子前往安都。大恒存亡全仗这些后生晚辈了。”   张铭仰天长叹,徐立复肃然道:“即便只剩一兵一卒,也绝不降了那北蛮鞑子。”三人击掌蒙约,誓死抗敌。不禁感慨这纷纷乱世到底何时才是个尽头呢?   安都位于黄河支流陵湘河流域,本是江北旧国梁殷王朝的都城,旧称上安城,自从普郎斡族赫连氏攻陷之后,便将此更名为“安都”,并在此建立新政权,定国号为“正”,寓意正居中国,临御天下。   自赫连海吉勒平定江北后,便大兴土木,依汉制考工记整建安都。东建太庙,西筑社稷坛,南立宫殿,北设市集,划分八街十六坊。安都城街市繁华,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漕船满载粮货,摇橹声声,欸欸乃乃驶进陵湘河,直入东海。城墙钟鼓,相纵而立。棋盘街道,经纬纵横。市集兴旺,人烟茂盛。珠宝轩,米行,面店,铁铺,绸缎庄,皮货摊,柴碳场,家禽市,牲畜场,铺地而设,还有售贱销廉的穷汉市,更有那买奴卖隶的人市。艺乐坊三面戏台,小生净旦联袂登场,粉墨演绎前朝近代兴亡史。更有川陕豪商,吴楚大贾,大漠牧民,西域胡人,尽汇安都。真真是:富庶殷实,莫胜于此。   南街天富坊一家酒肆中,便有不少酒肉之徒上门光顾。那酒保吆三喝四,好不忙呵,忽见两位华裳少年手执长剑,正大踏步入内。   酒保向肩后一甩抹巾,乐呵呵喜迎道:“二位少官,里边请!”   只听那年少的说道:“一壶状元红,两碟下酒菜,再来一盘果品。”   “好勒!”那酒保大声喝道:“状元红一壶,小菜两碟,外加果品一盘,速备!”忙不迭擦拭桌面,嘿嘿笑道:“看二位不像安都人氏,打哪儿来?”   只见那年长的双目大瞪,哐噹一声,手中长剑已然横在面前,那酒保手脚一软,结巴道:“少……官,有话好说……好说。”   那年少的忙按住剑,轻声说道:“二师兄,勿生事端。”又对那酒保道:“小二哥勿怪,在下兄弟二人乃山东人氏,久闻安都盛况,特来此做些买卖糊口。初到贵地,人地生疏,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那酒保哪感怪罪,陪笑道:“小人岂敢,岂敢……”斜眼微瞥那横剑之人,见他仍是怒目瞪视,忙收了眼,跌跌撞撞跑开。   那年少的环顾四下,见无人注意,周遭人兀自吃酒闲聊,遂稍稍缓气。斟茶低语道:“二师兄,此行关乎我恒氏生死存亡,切莫引起无谓风波!”   那年长的道:“北蛮赫连军逼城,瑞京告急,恒氏垂危!如今真是天下存亡之计,可这些中原的汉人百姓竟窝在鞑子京都,谄笑阿谀,甘为人奴,怎生不火大!”   这二人便是宝木山庄弟子,他们一行十三人为避人耳目,兵分多路齐上安都。这两位便是二郎庞泓,都承旨庞鼎长子。七朗张启扬,太傅张铭三子。   张启扬斟满两杯茶水,呷了一口道:“安都繁盛喧哗,殷实富庶。要是我,也情愿做了这太平犬。”   庞泓沉声喝了声:“七师弟!”   张启扬嘴角微翘,作势笑劝道:“诶,二师兄,勿躁!”   庞泓素知他遇事泰然,心思冷静,见他如此舒怀,料他定有计略。遂低声问道:“七师弟,那鞑子皇宫高墙铁壁,守卫森严,要取狗皇帝首级,着实不易。不知师弟可有何良策?”   “没有啊!”张启扬快声道,一口茶倒将而入,咋呼咋呼赞道:“好茶!”随即朗声喝道:“小二哥,为何酒菜迟迟未上?”   那酒保早在内堂帘后窥视半晌,见那庞泓一副霸样,手脚瘫软,不敢上前伺候,听了张启扬喝唤,才战战兢兢地端了酒盘,搁于桌上,快速道了声“慢用”,哆嗦不止。   张启扬见他如此怕事,轻笑一声,道:“小二哥……”只见他战栗一下,结巴道:“少官,还有……有何吩咐?”   张启扬道:“小二哥莫怕,在下只想打听打听近日城内会有何喜庆之事,我兄弟二人也好凑凑热闹!”   那酒保见他温颜悦色,遂提了胆,俏皮道:“少官,您真是问对人了。酒肆中来往的人多了,消息特灵通。嗨,这对人家来说是喜事,对咱家老爷可就是同行三分怨。那南方大族德嘉金氏近日在安都城新开了家什么“锦福客栈”,敲锣打鼓地招揽生意,别提多红火……”   张启扬只想打听元帅府的内事,遂打断他:“我兄弟二人经过西南街朱门大户,见元帅府红灯高挂,可真是气派非凡!”他旁敲侧击,引那酒保说些帅府见闻,见他捂手低声道:“这可是军事要密,听闻大元帅不日之内便要攻破瑞京,可汗下令免税半年哪!可真真是喜事一桩啊!”   “哼!”一记重掌,酒桌震裂,盘壶碎地。庞泓青筋直爆,一招“斧劈华山”,当下震断了四条桌腿。   “啊!”那酒保一声惊呼,吓得直哆嗦。周遭人俱是停箸注视着他二人,惊奇不已。 ★第一卷 红尘纷扰几时休 ★缘起偶遇   张启扬见势,心道不妙。他抱拳躬身道:“诸位莫怪!兄长心性直爽,不擅言表。忽闻此等庆事,拍案叫喜,以示快意。若有惊扰之处,在下代为歉过!”从袖口中摸出一张银票,递于那酒保,朗声道:“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今日,有幸结识,就由在下作东。各位水酒之债,尽可记于在下账上。”众人听闻此言,自是不甚欢喜,一一谢过,复又各自吃饮起来。张启扬又扶过那酒保,在他手中塞了一锭银子,说道:“小二哥,请继续。”   那酒保平日只数摸过一些碎银铜币,哪里见过这大锭的白银!两眼发光,恨不得牙一咬以辨真伪。他双瞳忽溜溜转悠几下,咧嘴道:“是,少官!哎呀,要说这城内喜庆莫过于帅府与皇宫结亲的盛事。二位来得巧了,圣御已下,大军破城之日,便是先可汗幼女下降之时。这位郡主娘娘可是太后心尖儿上的人哪!可汗无女,大正朝就只这么一位嫡亲帝女,自然是奉若掌珠。这大婚之喜,怕是想有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张启扬心下一思量,随即问道:“不知这婚事准备地怎样了?我兄弟二人也好凑个热闹,顺道招揽些生意。”   那酒保道:“这郡主娘娘嫁的便是那大元帅的公子,现下新郎官正随父出征,出任大将军要职,凯旋之日,既可迎亲。可想元帅府邸必是热火朝天呢!”   庞泓一口气憋了良久,已是面红耳赤,张启扬见他又要动怒,遂道了声谢,便要持剑离开。那酒保捧了大锭银子,喜滋滋地眯了眼,出门迎送,仍是叨叨不停:“这郡主娘娘可是个美人胚子啊,听闻明日太后便要携同她到大圣寿天安寺祈福呢,二位可真要过去一睹娘娘芳容啊。”   张启扬心中一喜,转身笑道:“多谢!”   二人走到一处无人巷尾,庞泓早已满身怒气,当下一掌“排山倒海”,直震得墙倒瓦塌,破口大骂:“岂有此理!简直气煞人也!那赫连鞑子也忒放肆了,竟拿我恒都瑞京当做婚嫁贺礼!”   张启扬缓声道:“只怕这喜事要办不成了。”   “怎么说?”   “如果新娘子都不见了,还办什么喜事!”   庞泓转怒为喜,拍掌道:“对啊,只要擒住那郡主,不怕阿术大军不退!”   张启扬道:“大师兄他们可能已入城内。二师兄,烦劳你去接应。”   “那七师弟你呢?”   张启扬笑笑,言道:“我去天安寺烧柱香,好求佛祖保佑啊!”   庞泓亦笑言:“还是七师弟心细,勘察地势,方能拟好部署。师弟小心!”   张启扬与庞泓暂别后,便径直朝向阜城门内大街。一路走来,只见街市之上,朱柜绣店,尽陈奇货异物;杂摊地铺,但闻讨价还价。他心想:普郎斡蛮夷,竟能把中原之地治理得如此民安业乐,倒是难得。只见几个西域回人顶着蒸笼,铜敲锣击,走街串巷地吆喝召唤。   忽然,眼前一亮,只见一位波斯装扮的少女笑盈盈的娇声一语:“伙计,来块蒸糕。”说的却是中原汉话,甚是清晰地道。   张启扬不禁心生好奇,定睛一看,只见她浓妆艳抹,早已辨不出真容。一身回服,纤腰外露,腰际玉箫,甚是晶莹剔透。这要是汉族女子决计不会如此豪放不羁。   那西域人熟练地打敲笼中蒸糕,但见是一大坨黄米糕嵌着几颗大红枣。那少女乐着接过蒸糕,小尝一口,却是咿咿呀呀说了一通,那西域人笑呵呵地回应几句,右手附在胸前,作揖硬声声吐出两字:“多谢!”   那少女侧头对着身边另一位回服少女,微笑说道:“和素,给他五文钱。”   张启扬见那丫头年纪稍幼,衣着稍逊,却是分外灵动。只见她付了钱,急切道:“小姐,好吃吗?”   那艳装少女眨巴一双长睫妙目,逗道:“你说呢?”那小鬟和素忙扒了一小块,送入口中,回味道:“好甜,好好吃哦!”见她二人东游西逛,好不乐呵。张启扬笑笑,心下道:“安都果是混杂繁胜之地,波斯胡人的汉语竟也能脱口而出。”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嘈杂,只见一名小贩跪地央求着:“官爷,您行行好给小人留点银钱吧!”他拉着的那身军服像是一名普通的普朗斡士兵,嘴脸贪婪,轻蔑无礼,用北族语言大骂了一通,听着语气极为凶恶。周遭百姓均不敢滋事,围观看着热闹。   那小鬟和素附在小姐耳旁低语着:“这些人真是奇怪,恶霸横行,怎么都没人打抱不平,反而冷眼旁观。”   少女神色冷漠,低声道:“这里是安都城,是普朗斡族统治的天下,异族百姓只能掩声屏气,谁敢强行出头!”她话语未毕,一道凌锐剑锋早已袭出,重重击在那普朗斡士兵的胸前,手中碎银散落一地,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轩辕宝剑在半空飞旋打转了几下,张启扬纵身起跃,伸手执鞘,目光精准,稳稳接住了宝剑剑身。他翻身落地,未及立定。只见一把弯刀迅猛袭来,他侧身躲过,转头接招,与那士兵交起手来。   人群外赶来一小队普朗斡军,以北族语叫嚣了几下。   张启扬见他们人多势重便不再恋战。翻身而起,纵跃高空,堪堪落在了人群的另一头,狡黠一笑,不再恋战。   那少女有些赞赏,见那一队普朗斡士兵仓皇赶至,匆匆穿过人流,朝天安寺走去。   张启扬行至天安寺,只见庙宇宏伟精严,一座座白垩高塔耸入云霄,须弥底座,覆钵塔身,伞盖、流苏和宝瓶共十三层。善男信女,香火不断。   忽听一声娇呼:“哇,好高啊!真想站到塔顶上去看看。”张启扬循声望去,却见是刚才那两位回服少女。那艳装少女随手拉了个小沙弥,问道:“喂,小和尚,听说天安寺明日有盛会,会不会很热闹?”   那小沙弥见是波斯回人操一口中原汉语,遂合掌应道:“回胡施主,敝寺正筹备朝拜大典迎接贵客,明日辰时太后携月论郡主莅临进香祈福。”   少女咯咯一笑,说道:“呵呵,什么回施主胡施主,我姓金!”身旁那年幼小鬟亦是乐弯了腰,笑道:“小姐,咱们可真成了胡人了。”   那少女止了笑,说道:“那更好,叫爹爹永远找不到我们。”她理了理头巾鬓发,复道:“明天我们来看看,到底那郡主娘娘是否真的是天仙下凡。”那小鬟和素拍手叫好。   张启扬听闻此言,脚下移步,已然抢在她们面前,正色道:“这位小姐,明日最好勿踏入这天安寺内。”一言甫毕,方知唐突,却不知自己为何如此。   只见那艳装少女柳眉一蹙,微怒道:“真是好笑!这又干你何事?”   张启扬合掌道歉:“小姐莫怪!在下只是为小姐着想,明天安寺内必定是全寺戒备,恐怕小姐未必进得去啊!”   那少女小嘴一撅,啧啧道:“原来你也知道啊!我还道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之徒为了看美人儿,连身家性命都豁出去了呢!”   张启扬一怔,随即试探道:“小姐,此话何解?在下……”言未毕,那小鬟上前使出一招“顺风拂柳”。张启扬挥手接招,双掌对击,不待收步,眼前娇娘已然无踪。回首寻视,但见一片人海。   宝木山庄弟子相约汇于安都城东郊的城隍破庙。张启扬一路寻思。仍旧想不通那波斯少女话外之音,更是不解她们如何稍瞬即逝。   “七师弟!”正是庞泓叫唤。日落黄昏,张启扬不觉已到破庙门前。庙中众人一齐出迎。张启扬抱拳一一见过:“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十师弟、十一师弟!”   七人围了篝火,席地而坐,听那大师兄分析瑞京战事,已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张启扬凝神说道:“若入皇宫行刺,怕是难于登天。只希望五师兄他们一切顺利。而我们明日间,便可如此策划入寺掳人……”   未待张启扬说完,庞泓便急切问道:“七师弟,那天安寺有何异样之处,明日我等该如何行动?”   张启扬略微思虑几下,说道:“大圣寿天安寺乃鞑子皇家寺院,那酒保并未胡说,我打听过了,明日辰时……”   言未毕,只见那三师兄“嘘”声一下,作势示意止语留神。“什么人!”他蹬地起跃,飞身出门,一招“醒狮在天”,双手五指伸张,一手一个,抓住了两个纤影,随即施展“移步易影”,带入庙内。   “哎呦,你抓疼我了!”却是两名波斯女子。张启扬定睛一看,正是日间天安寺中消逝的主仆二女。   那小姐抚揉左肩,娇嗔道:“抓的我骨头都碎了!真欺负人!”   庞泓拔出定秦剑,挥舞相向,怒言道:“哪来的番邦丫头!说,你们偷听到什么?”   那小姐吐了吐舌头,哼道:“了不起啊!什么秘密听不得人啊?哦……我知道了,定是打那美人郡主的主意。唉呀呀,真是丢了钟灵处士项鄞的脸哪!”   众人闻言俱是一怔,眼前这波斯女子怎会知晓师父名号,又如何清楚他七人此行之举。 ★第一卷 红尘纷扰几时休 ★破庙相识   张启扬本就不解日间之事,现下更是疑团重重。上前施礼作揖道:“金小姐,天安寺匆匆一别,在下未及向小姐致歉,现下补过,小可这厢有礼了。”他俯身行礼。突然一掌“大鹏展翅”,本想试她功底,力劲只施了五成,却见她并未防范招架,忙收了掌却是来不及了。剩余三成掌功,震得她后仰倒地。张启扬顺势抱住,那金小姐屈肘一推,挣扎得脱,转身立稳,整理发巾。   小鬟和素忙上前扶住,关切道:“小姐,你没事吧!”   金小姐含羞骂道:“宝木山庄原来尽是些宵小奸宄之徒!”   张启扬自知理亏,无言反驳,遂轻道一声:“对不住!”   那大师兄站在一旁,见这小姐虽是招展花枝,却实非庸俗泛泛之辈。心想:师父钟灵处士名讳,自是江湖尽人皆知,可这波斯回人又是如何知晓?他朗声问道:“敢问小姐,怎知我等身份来历?”   金小姐道:“谁知道你们什么来历!”这言下之意,便是不肯吐实相告。那大师兄心想被她道破此番秘密之行,必定波及大恒存亡安危。于是索性直言不讳:“在下宝木山庄大弟子,妙手一郎李坚。”   那小姐咯咯一笑,说道:“妙手一郎?却不知是珠花妙手,下笔成画;还是空空妙手,鼠窃狗偷?”   李坚道:“非也,却是回春妙手,救死扶伤。”   金小姐不屑,哼道:“自吹自擂。”   和素呵呵笑道:“怕是庸医一个,夺命妙手!”   李坚也不生气,大方一笑,指荐庞泓道:“这位是二师弟,铁掌二郎庞泓。”   金小姐斜睨庞泓一眼,说道:“铁掌劈桌,确是莽夫一个!”此言一出,张启扬猛然醒悟,原来在天富坊酒肆,庞泓一记铁掌已然引人注意,想必她是一路跟踪而来,可笑自己却是毫无察觉。   庞泓吹胡子瞪眼,喝道:“你说谁是莽夫?”大踏步上前,出掌击去,却是被一顶如意檀香扇挡回,正是张启扬口中的四师兄。只见他轻合扇页,俯身作揖道:“金小姐有礼!多情四郎罗希淮拜请小姐芳名。”   金小姐反腕梳弄发髻,嫣然一笑道:“那罗公子可要听好了!宓妃吐露真元丹,灵雀神驰大漠阳。”言毕,朝罗希淮挑眉拭目,故作疑态道:“请问罗公子,我到底叫什么呢?”   “哈哈哈……金小姐倒真是雅趣!承蒙小姐不弃,隐告芳名,罗某又岂会失望于佳人呢?”罗希淮轻拍两下扇柄,思虑道:“嗯……宓妃,传说中的洛河之神也;吐真元,褪仙骨,‘洛神’之称去‘神’乃一‘洛’字!金小姐,罗某可有误言?”   金小姐舒眉微笑,抿嘴颔首道:“嗯,不错!那么下一句呢?”   罗希淮展扇轻摇,笑嘻嘻道:“下一句嘛……‘灵雀神驰大漠阳’?相传漠北草原有一种神雀,其翼轻巧有力,善于高飞,向阳而驰,牧民称之为‘翎’!原来小姐闺名‘洛翎’,真真雅名!”   洛翎见是一位俊郎少年,潇洒倜傥,双眼有神。又见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脸颊顿觉发热,然很快收了欣容,抚弄发髻,以饰窘态,哼道:“‘多情四郎’?哼!自古男子无真情,道是多情,却是无情!”   罗希淮轻摇折扇,哈哈大笑:“冤枉啊!金小姐怎将在下与那些好色滥情之徒相提并论!还请小姐明鉴!”   洛翎并不搭理,走到张启扬面前,问道:“那么你呢?”   张启扬回道:“齐云七郎张启扬。”   洛翎唇角一翘,笑道:“原来是七郎哥哥,你当真能飞上云端,与天齐高?那么你可否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与我呢?”   张启扬愕然,无奈苦笑:“金小姐,这……实在难煞在下……”   洛翎娇哼一声,一甩发髻,转到那三师兄面前,上下打量,问道:“方才一招‘醒狮在天’,叫人不慎防避;又是一招‘移步易影’,身轻如燕,果然好身法,却不知是什么响当当的名号?”   那三师兄回道:“不敢,在下伍芙松。”   洛翎赞道:“原来是‘飞鹰三郎’!凄风淅沥飞严霜,苍鹰上击翻曙光。飞鹰击空,果然雄姿英发!”   伍芙松苦笑一声,说道:“小姐谬赞,伍某实在有愧‘飞鹰’之称。当下厄运连连,终日惶恐困蹇,朝夕不安。尘世之旅,不过徒走一遭!”他长叹一声,复道:“但愿清商复为假,拔去万累云间翔。”   众人闻言俱是长吁短叹。忽然,一声唧唧喳喳脆悦鸟鸣,一只翠羽金领的白翎雀飞入庙内,于半空中扑翅盘旋。   洛翎与和素齐声惊叫:“翎儿!”   那白翎雀叽叽叽叫几声,扑闪几下翠羽,金领一转,飞出庙外。二人四目相视,颔首会意。随即两阵急风,飘忽出门。   张启扬七人突感篝火之光晃眼,无暇回神。伍芙松疾身挪步,一招“夸父追日”,横臂挡风。洛翎与和素未及收步,双双倒入伍芙松怀中。   伍芙松扶起她们,躬身道:“得罪了!请恕在下不能放走小姐!”   罗希淮拍扇大笑:“哈哈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原来三师兄亦是襄王有梦。金小姐,看来该改口叫绍王世子妃了!”   洛翎怒视伍芙松,急道:“你想怎样?”   伍芙松谦恭道:“小姐,切莫误会。四郎只是打趣,在下绝无非分之念。强留小姐,实非我意,只是顾及我伍恒王朝的存亡安危。”   李坚上前抱拳道:“还请小姐见谅!此行我等行踪已泄,只得强行扣留小姐,待到普朗斡大军退去,自会任由小姐去留!若能解我瑞京之危,大恒子民自会世代感怀小姐隆恩!”   洛翎遥望月空那只白翎雀,暗自心急,听李坚大篇长论,不耐烦道:“什么国家安危,关我何事!快放我走啊!”右臂一举,推过伍芙松,夺门而出。   未走三步,身后一簇风束,正中秉风穴。正是张启扬一招“隔空点穴”。他急速移步挡在洛翎面前,笑道:“大小姐怎么又不走了?”   洛翎紧蹙双眉,甩头娇哼:“无赖!”和素见她不得动弹,知是被点了穴。并拢食、中二指,在她身上乱解一通。见她仍是一动不得动,竟哇声大哭:“小姐,这可怎么办呢?早知道,就该好好跟姐姐研究习穴位图。如果现在姐姐在这儿,就好了。”   夜幕天际,那只白翎雀从月空中飞来,停在洛翎头上扑闪着翅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洛翎努嘴吹拂着,急叫道:“翎儿,你走吧,走啊!”   和素却喜道:“是姐姐来了!姐姐……”   暗淡月光下,只见一身纤影跑来,腰际绸带随风飘动。   和素迎上前,哭道:“姐姐,你快去看看小姐。”众人看她不过十七八岁,甚是秀气。一身清丽装容:小花帽,流珠缀额,米黄长袍,刺以金缕,脚裹高筒皮靴。   “格素,爹爹呢?”洛翎焦急万分,不住地往格素身后寻视。   格素微怒道:“小姐,你叫格素好找!放心吧,先生没来。”   洛翎闻言大喜,随即又微嗔问道:“爹爹知道我不见了,却不来找我?仍是独自一人去游历?”   “你不是不想让先生找到你吗?”   “我……”   格素温和一笑,说道:“我阿姆她们都帮着小姐隐瞒呢。小姐自小性情执拗,先生不让你踏足安都,你偏是不肯。族长在先生面前帮你圆着谎,在先生回来之前,小姐可一定要跟格素回去!”   和素破涕为笑,拍手道:“太好了,先生不知道!呵呵……”却见姐姐双眉微蹙,面有怒意看着自己,只好吐吐舌头。   格素搭切洛翎脉象,和素急切道:“姐姐,快帮小姐解穴!”却见格素摇头:“隔空点穴,乃是独家手法。解穴还须点穴人!”   张启扬七人见她们以族语对话,咿咿呀呀,时哭时笑,正自纳闷。却见格素上前恭敬行礼,说道:“小婢代我家小姐向各位致歉,还请各位公子放了小姐。”一声清雅汉音。   张启扬抱拳道:“恕难从命。”   洛翎呼出长长一口冷哼,骂道:“谁要你放,大坏蛋!”   格素再一福身,言道:“小姐年幼无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各位恕罪。”   张启扬说道:“并非在下不肯,只是……”   “跟她们废话那么多干吗?七师弟,一并都制住了。”庞泓早已按耐不住,急声叫嚷着。   格素向张启扬福身道:“这位公子,既然小姐已被制住,我与和素自然逃脱不得……”   洛翎叫道:“格素,我不要留在这儿!张启扬,你这个臭小子,你快放了我,不然,我……”又一招“隔空点穴”,洛翎哑穴被封。   只听张启扬沉声道:“金小姐还是省省力气吧!”   洛翎一双妙目,直瞪瞪地盯着他,尽是说不出的委屈与嗔怒。   李坚摆手说道:“七师弟,把金小姐抱进庙内吧。”   张启扬“唔”了一长声,半晌才应,轻道一声“对不住!”缓力将洛翎身子打横抱起,突触纤腰玉肌,竟是和羞不知所措。明媚睫眸一晃,更是消魂如坠云雾。   格素扶了洛翎坐下,道一声谢。唤过和素:“去打盆水,替小姐洗洗脸。你也是的,快去洗洗,这都成什么样子啊?”   和素耸耸肩,俏皮应道:“知道了!”言罢溜出庙外。 ★第一卷 红尘纷扰几时休 ★谋敌退军   张启扬七人于庙外生了篝火,相互围坐。李坚道:“明日清早,我们卯时三刻潜入天安寺。三师弟,你负责把那郡主带走。七师弟,你带走那太后。二师弟,四师弟,我们三人抵挡禁卫军,掩护他们。”   “那我们呢?”敏学十郎林少康、招财十一郎陈邲齐声道。   “你们留守城隍庙。一来看住这主仆三人,二来接应五郎他们。”   林少康凛然道:“宝木山庄弟子向来众志成城。就算此行在劫难逃,我与十一郎亦是视死如归!”   “两位师弟,留守城隍庙,亦是重任。这是命令!”李坚手执泰阿神剑,朗声道:“宝木山庄众弟子听令,明日之举,只许成功!”众人齐声答应。   七人盘膝打坐,养精蓄锐。   和素于庙内倚门探头窃听,“姐姐,他们像是伍恒朝廷的人。听他们说要潜入天安寺掳劫太后!”   格素正服侍洛翎梳妆换裳,“普郎斡大军逼进瑞京,看来免不了一场嘶战。”又顿了顿道:“中土的一切纷扰,都不关我们的事。等小姐穴道一解,我们即刻起程回霍伊洛丹草原。”   和素撒娇道:“哎呀,姐姐!安都可热闹了,既然你也来了,我们一起多玩两天再走吗!”   格素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声“不许!”   洛翎一双黑溜眼珠直转,格素会意,笑道:“小姐也别费神了,就算小姐穴道解不了,也得回去!回到大漠草原,先生自然有法子还小姐自由身。”她见洛翎拉长了脸,复又温言道:“小姐可知道,你这一失踪,整个雅达尔特族可都没好日子过了。最可怜的是阿古拉,族长罚他在奥敦格尔汗陵墓前跪罪,直到找到小姐为止。”   和素急道:“阿古拉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格素叹道:“怕是还跪着吧。族长铁石心长,只要有失职之罪,即便是亲儿,也绝不寻私。”   洛翎心下懊悔,豆大一颗泪珠夺眶而出,呜咽抽泣起来。   和素亦是娇声啜啼:“姐姐,是我错了。我们马上回去吧!救救阿古拉哥哥……”她哭着跑出庙去,摇晃张启扬肩膀,“喂,你快解了小姐的穴道!快放了我们!”   李坚便发话让他过去看看。不等张启扬应声,已被和素拉了过去。   走进庙内,眼前赫然一亮,只见一韶龄女子正坐于草席之上,一身玫瑰灿装,秀发披肩,青眉如黛,桃腮满晕。烛光下,尤显娇俏可人,美艳不可方物。却见她双目含怒,嗔视自己,顿觉眼熟,蓦地惊语道:“金小姐!”   白翎雀扑闪着双翅,青翠的羽翼撩起细细微风,犹似传达着少男少女彼此的心灵悸动。   格素笑笑,“小姐一身回人的浓妆艳服,可把人给蒙糊涂了!可再怎么掩饰,亦是逃不过翎儿一对锐目!”起身向张启扬福了福,“还请公子先解了小姐哑穴。”   张启扬恍惚入梦,良久才回过神,说道:“应该的!”缓步上前却是不敢逼视,挥手反腕,在洛翎胸前轻拍几下。洛翎“嗯”的一声娇呼,撇头不理。   和素叫道:“还有一穴呢?”   洛翎哼道:“不必了!”   格素笑劝:“公子还是先出去吧。”   张启扬兀自怔怔地走出庙门。   李坚见他魂不守慑,问道:“金小姐怎么样了?”   张启扬心神忽定,“没……没事了。”盘膝坐下,一颗心却是静不下来。   翌日破晓,宝木山庄一行人已潜伏在天安寺,伺机行动。半个时辰后,只听晨钟嘹响,两排仪仗整齐入寺,至正殿大门,便垂手相对而立。随后绣旗彩旌,华盖金伞,拥着凤驾玉銮缓缓行来。寺内僧众皆连路而跪,恭敬齐呼“千岁”。   李坚七人潜伏于暗处伺机行动。忽然,看见东边一行白裳从天而降。衣带飘飘,风姿翩翩,竟是七名妙龄少女。“嗖”的一声,白裳之后,一身褐袍横空而起,挥臂舞剑,直向那仪舆和翟车而来。   “毓秀剑院!”张启扬五人齐声叫道。李坚不容犹豫,振臂高呼:“上!”泰阿神剑,冲锋引路;庞泓铁掌轰雷;伍芙松腾空飞身;罗希淮合扇掠起;张启扬驾云升天。   天安寺正殿广场顿时乱做一团。宫娥惊呼,内侍慌窜。   “保护太后和郡主!”总管侍卫一声令下,将凤撵四周守卫得严严实实。   那褐袍妇人乃毓秀剑院开宗女侠范秀仪,便是太宗年间参知政事范善之内孙女。因文帝一朝逆臣当权,便愤然离朝。于凤栖山毓秀岭开宗立派抗衡外敌,实为一代巾帼。平生最过得意莫属门下七个女弟子,江湖人称“毓秀七媛”。便是:九里香丹桂仙子秦淑瑜、斗雪红月季仙子谢淑玫、水芙蓉玉环仙子池淑琰、帝女花金蕊仙子伍淑瑶、木芍药牡丹仙子蒙淑瑢、曼佗罗玉茗仙子李淑珍及玉玲珑凌波仙子林淑玲。   范秀仪冲过重重兵墙,直向凤撵奔去。双足跃空,点过禁卫军头盔肩夹,驾云御风,挥剑斩断翣羽轿盖,舆中之人惊愕之余却是镇定自若。范秀仪大喝一声,将长剑已然横在那太后脖颈之上。   “太后!”娇呼一声,那郡主吓得玉容惨白,拽紧了轿帘,动弹不得。   范秀仪神色得意,正欲将那太后挟持出轿。忽地被背后长剑一戳,顿时鲜血四溅。正是那总管侍卫一剑。只听他恭敬道:“太后、郡主受惊了!”   此时螺号声响,四下里禁卫军蜂涌入寺,喊声不断。   范秀仪一口气喘不上来,手中剑柄亦是无力拿握,哐噹而落。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师父!”七女齐呼。张启扬拔剑挡过来招,乱军中救下一金菊玉钗少女,急声道:“淑瑶,先带你师父走!”   伍淑瑶含泪应答,七人扶起范秀仪,挥剑抵挡,然一众一寡,实难力敌。李坚、庞泓、罗希淮齐上相助。泰阿神剑锋芒四射,耀光万丈。禁卫军皆是遮目不敢逼视。   “撤!”李坚一声令下,十人携了范秀仪,施展轻功,登空起跃,消失于天际云边。   伍芙松一直游走于人群上空,见范秀仪劈开轿盖,舆中女子花容失色。一头朱钗玉钿,一身锦服丽袍。梨花带雨,楚楚怜人。他纵身飞跃,一招“左揽雀尾”,抱起一身娇躯。那郡主一声尖叫,随即昏厥。   张启扬使出“飞登泰山”,离地数里。于半空一个筋斗,倒身悬体,正朝轿撵下降。急中生智,躲过弓箭,一把抓住太后,着地再蹬,双腿驾空急走,飞出寺外。   禁军弓箭手不敢妄射,张启扬聚力反向掷去一枚信笺,那总管侍卫顺势接住,一声喝令:“追!”   一时间,天安寺钟鸣鼓响,安都城人仰马翻。   皇宫殿阕,突报大内侍卫长岱钦有事启奏,便是那总管侍卫。岱钦呈上那枚信笺。只见斗大汉字:宝木山庄,特邀贵国主母作客,待普朗斡大军北退,自当恭送回銮。   赫连海吉勒雷霆大怒,降罪大圣寿天安寺。普郎斡族皇亲贵胄力奏增兵南侵,大殿之内顿时一片嘈杂。   “臣请奏,收军北还。”朗声绝响,令得殿内一片寂寥。正是同知太史院事郭承辉。   这郭承辉幼承祖父郭柰家学,精通五经,熟知天文、算术,擅长水利技法。赫连海吉勒招为朝臣,赏其纯德实学,并委以太史院重任,推广汉学汉制。   只见郭承辉执笏恭敬道:“臣近日夜观星象,发现天枢、天璇、天玑这三宫星君光芒四射,偏离星轨,而玉衡一星却是暗淡无光,摇摇欲坠。”   赫连海吉勒捋须眯眼,沉思片刻,不解道:“卿家此言何解?”   郭承辉道:“回可汗,据星象所示,可汗乃紫薇星下凡,居中为王,绕以北斗七元解厄星君。七君者,是为天枢宫贪狼星君、天璇宫巨门星君、天玑宫禄存星君、天权宫文曲星君、玉衡宫廉贞星君、开阳宫武曲星君、摇光宫破军星君。七星围绕,既代表西北疆域三大属国,另有南朝伍氏政权,北方草原各部,东海岛国诸邦以及西南蛮荒部落。紫薇居于其中,乃象征我大正帝国称雄中国,可汗君临天下!”   “哈哈哈……”赫连海吉勒朗声大笑,“依卿家之言,朕乃天命所归!如此灭恒之举,亦是顺天而行,爱卿何以请奏退兵呢?”   郭承辉道:“臣亦是顺天而行。天意有言:天枢、天璇、天玑此三星越位僭职,锋芒太露。故……当务之及乃是压制三星气焰。而非……独对玉衡一星。”   赫连海吉勒见郭承辉神色犹豫,话语中似乎有难言之隐,追问道:“贤卿但说无妨!”   郭承辉跪地伏首,神色郑重道:“启奏可汗,天象所示,三星……乃指赫连系三大属国!三大属国虽共奉可汗为宗主,却是各自为政,早有异心。近日天象异变,恐为凶兆。”   “简直一派胡言!”九王爷扎那怒言道,“可汗,这梁殷降臣分明就是在挑拨我们普郎斡族内斗。三大属国的国主均出自我奥敦格尔汗赫连家族的宗室,与我大正朝血脉相连,乃是我普郎斡嫡亲皇族!三国每年称臣纳贡,怎会有什么异心?什么天象凶兆,我看是你在危言耸听,挑拨离间……” ★第一卷 红尘纷扰几时休 ★密林激战   赫连海吉勒摆手示意止言,威严道:“郭承辉,你可知污蔑三大属国,是何等大罪!朕挥军攻恒,一统天下,顺天应命,何来凶兆!”   郭承辉神色泰然:“可汗,臣一片丹心,可昭日月。然南攻之举,时机未到。非臣妄言,只是天公昭示:玉衡一星,昏暗无光,恒亡之兆,已成定局。我大正朝正值立国伊始,当务之急,绝非外患,而是内忧……”   一言未毕,殿外紧急传报,“可汗,边关八百里急奏,永惟太子……太子在祁樊国遇刺身……身亡!”一言惊出,满朝哗然。   “啪”一声,大殿正北髹金雕龙木椅宝座扶手竟是被一掌劈断,赫连海吉勒龙颜盛怒,“传令!收兵!西征!”他双眼通红,全身颤抖,“哇”的一声,竟是喷了满地鲜血。   “可汗!”顿时,大殿之内,一片惊乱。   城郊破庙外,林少康与陈邲于庙门外正翘首急盼。猛然回首,忽见三身纤影斗然立于身后,俏生生地笑靥得意。林少康惊讶地指着洛翎:“你……你们怎么……”   和素笑泠泠道:“呵呵,什么独门点穴功?也不过如此啊,我们小姐还不是一样能走能跳的!”   陈邲低声道:“十师兄,她们竟能解了师父秘传的隔空点穴,绝非等闲。我们不宜贸贸然动手,还是去接应大师兄他们为好。”   林少康点头,“三位姑娘,冒犯之处,请多见谅!你们可以走了。”   洛翎笑哼一声,说道:“还是你们先走吧!我怕迟了,就只有给你那几位不知好歹的师兄收尸了!”林少康与陈邲二人心下一惊,直奔出林间小径。   “小姐,张公子他们……”格素略微迟疑地试探相问。   洛翎虽也是满心担忧,却是满脸娇怒,“哼,谁管他们死活!”   和素接口道:“是啊,谁管他们!小姐,我们还是赶紧回霍伊洛丹草原,我好担心阿古拉哥哥。”   洛翎微微犹豫:“阿古拉……”   格素见她如此踌躇之容,遂道:“小姐放心,阿古拉总是族长亲儿。小姐若是担心张公子……”   未待格素说完,洛翎噘嘴说道:“谁担心他!我们即刻北归!”额前珠翠流苏一甩,赌气径直而去。   格素摇头笑笑,身旁的和素喜滋滋低语道:“还是姐姐激将之法厉害!”二人追上。行至东郊五里的金露亭,忽听头顶雁群翔鸣,一阵慌乱马蹄之声由远及近,只见一英伟少郎,腰挂金刀,正领一批雅达族武士匆匆而至。   “阿古拉哥哥!”和素招手大喊,欢奔上去。阿古拉率众下马行礼,“小姐!”   洛翎见到阿古拉安然无恙,又见那一众雅达族武士鞍马劳顿,兴师动众的样子,心中怫然。忽然娇容泛怒,“格素,你骗我!”倒退几步,“你们不要过来!”四下环顾,一转头,施展“移行换影”,一溜烟跑出数里之外。   “小姐!”格素伸手一抓,却未及触到洛翎衣襟,她嗔怒道:“阿古拉,你怎么来了?这下小姐更不会跟我们回去了!”   阿古拉起身,“爹准我代罪立功,遂命我带了几名勇士南下寻觅小姐。雁群引路,行至安都。格素,现下城内很乱,要马上带小姐回去!”言毕,上马策缰,飞奔追去。   “哈哈,阿古拉哥哥没事,我们也不用回去了!”和素笑眯眯道。   “你还说!要不是你蛊惑小姐,至于闹出这么大事吗?”格素薄怒道,“安都城内不知出了什么事?想必与张公他们有关……小姐!要赶紧找到小姐!”拉了和素,向马队追去。   洛翎一路奔跑,听着身后马蹄之声愈来愈近。突见前方一群人正拥了一个受伤妇人匆匆而至。正是李坚他们。   范秀仪终是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师父!”伍淑瑶七人急切扶住。   李坚一搭脉象,脸色突变:“剑上涂有巨毒!”   “可恨之及!”庞泓一记铁掌,震得林间小树“啪啪”倒地,“好恶毒的北蛮鞑虏!”   罗希淮远远地便望见了洛翎,走到她面前,周身打量,促狭一笑:“金小姐一身中原华装,皎若雨后虹霞,真真是娇艳绝伦!”   洛翎双颊微红,心道:这人双眼倒是敏锐,昨晚相见是我身着回装,今日换回汉服判若两人,竟也能识辨得出!身后马蹄声声,她蓦地回神,“滥情公子是吧!有人要抓我,你帮我打发他们走,成不成?”说着躲到罗希淮身后。   阿古拉率众驱马策羁而至,见这么一群持刀执剑之人,道是洛翎被他们挟持,指鞭朗声道:“你们,哪里人?小姐,放开她!”阿古拉汉语不精,所出之话,一字一顿,竟是连不成一句。   罗希淮皱眉笑笑,亦是摇扇朗声道:“你们,什么人?小姐,我内人!”   洛翎羞怒,挥手便要一掴,罗希淮伸出左手顺势反腕抓住,狡谲一笑:“嘿,大小姐,你要谋杀亲夫啊!”洛翎气得满脸通红,用力一挣,却被捏得更紧了,发出“哎哟哟”的娇声呻吟。   阿古拉哪容得他如此欺负洛翎,马鞭一甩,向罗希淮急抽过去。只见折扇一挡,“神龙摆尾”,右手饶转接住来鞭。“上!”众雅达族武士得令一齐下马冲上。   “夫人,且看为夫如何收拾这帮蛮夷!”只见罗希淮轻身一跃,落于众武士中间,单足立地,俯身仰首,“唰唰唰”,一招“横扫千军”,折扇所及之处,竟是打得十几个彪行大汉四脚朝天。   阿古拉见势不妙,展臂猛抽鞭头,本想缚住罗希淮颈项,见对方急速闪过。一抽不敌,又是一勾,再是一笞,上下翻飞,“啪啪”作响,如银蛇舞动,使人眼花缭乱。   然而罗希淮亦不是善于之辈,左窜右跳,应付自如。二人身法均是转折圆滑,合拍应度。一个击打灵巧,一个躲闪轻捷,不像打拚,倒像是在作秀表演。   格素拉着和素赶至,眼见此般情景,大叫“阿古拉,住手!”见他二人正拚得热火,哪顾得她这一声劝。   和素见众武士倒成一地,嗔叹一声,双手插腰,训斥道:“真是没用!还坐着看戏,去帮忙啊!”那几个武士应了一声,起身向罗希淮攻去。庞泓早就耐不住性子,袖袍一扬,铁掌出击,独身战众。   “淑瑶,你与两位小师妹照顾师父!”秦淑瑜一拔剑,率了谢淑玫、池淑琰、蒙淑瑢齐上襄助庞泓。顿时,城郊林间,鞭声、掌声、剑声齐响,不绝于耳。   洛翎见机,刚一转身起跑,便有无数支弓箭齐唰唰当头射来。   “小姐!”格素、和素惊呼,吓得花容失色。   “嗖”一声,一屡翩翩绸带突现,于半空打转,如游龙般蜿蜒饶翔。那些弓箭咔咔咔尽数被绸带裹住,再经一舞,又嚓嚓嚓斜斜植入土中。正是伍淑瑶所使的一招“长袖当空舞”。她反身跳跃,绸带又是一甩,缠住几个弓箭手的脖颈,用力一掷,抛去数里之外。   一个领兵头将喝令道:“通通抓起来!”顷刻间,禁卫军蜂拥而上,喊声震天。   李坚、庞泓、谢淑玫等听得如此声势,哪还顾得及旁的事,双拳四手招架。偏阿古拉与罗希淮仍是兀自相拼。   和素大叫:“阿古拉哥哥,你们先别打了!”   格素冲过乱军,扶住洛翎,“小姐,此地危险!我们快走!”   洛翎抽过身,“我不要跟你们回去!”翘首望了望阿古拉,见他已与罗希淮分战抗衡来兵。心想:阿古拉与众勇士自会保护格素、和素。她脚下起步,忽地一阵劲风,格素又是抓了空。那一声“小姐!”未及喊出,身旁人影已然消失。   张启扬掳着太后,一路施展轻功,游走于半空。身后禁卫军穷追不舍。忽然,见到下面一女子正急速飞奔。双目凝视,那身玫瑰灿装犹自娇艳无伦,“是金小姐!为何她……”他未及多想如何解穴一事,飞身落地,挡住洛翎。“金小姐,后有追兵,危险啊!”   “要你管!”洛翎挥臂一推,不经意间与那太后四目相遇,两人均是心神一震。洛翎回神取笑道:“怎么?不是个美艳娇娘,却是位娭毑老妇!”   张启扬听得前方打斗之声,心中一颤,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洛翎哼道:“不知道!你快放我走!”后方禁卫军追喊之声渐近,突然,飞箭嗖嗖而至。   张启扬哪容得她撒气,伸臂揽住洛翎腰际,携了太后,纵步飞身,踏云而去。   “放我开!”洛翎拼命挣脱,却见自己腰间的绸带已然鲜红一片,心下一惊,侧头相看,只见张启扬左臂竟有擦裂的伤痕。她心下愕然,遂稍稍安静,知道自己愈乱动,他的伤口破裂得愈快。斜眼相睨,但见身旁男子气若游龙,目如朗星,心中不觉一荡,低了头,默然不语。 ★第一卷 红尘纷扰几时休 ★鬼门针疗   东郊林间草木茂密,一场激战扬起烟尘滚滚。格素、和素不会武功,左闪右避,挣扎于乱军之中。然禁卫军越来越多,从四方涌来。其余各人应接不暇。“阿古拉哥哥,救命啊!”眼见一刀正要向她们姐妹二人砍来,“噹”一声,一把长剑挡住,正是林少康与陈邲赶将而至。格素未及言谢,又一刀突至,林少康挥舞承影宝剑抵挡,陈邲拔出纯钧宝剑卷入争斗之中。   “住手!”张启扬一手一人,抱着洛翎与正太后飞身落地。   “小姐!”格素欢喜奔去。   众目睽睽之下,洛翎忙挣脱张启扬怀抱,羞容满面。转眼望了一下他的左臂,仍是擦伤的一处血裂,心下更是焦急。   李坚等人听到张启扬声音,禁卫军见到太后被挟,双方同时止招。   张启扬手指一紧,掐住太后脖颈,朗声喝道:“尔等速回告知贵主,即刻退去瑞京兵围;否则,叫他做个不孝逆子!”   禁卫军眼见太后身处危境,不敢妄动。但是他们这队人马乃是皇宫大内守卫,均是普郎斡族人,全然不谙汉语,只觉张启扬话语咄咄逼人,为保太后安全,遂只得后退。那队长一口普郎斡族语言道:“反贼,速速放还太后!”   张启扬一干人等自是不明其意。双方茫然对望,顿时僵住。   洛翎禁不住觉得好笑,刚要开口明言。忽听那太后凛声道:“莫日根,你回去告诉可汗,一切以国事为重!”那领军头目莫日根俯身跪地领旨,重重地回应了一声便率了众兵退去。   洛翎心中又是一震,敬佩不已:不愧为大正国母!   张启扬松手,心有愧疚,抱拳躬身道:“老人家,得罪了!”那太后望了他一眼,却不作声。   李坚说道:“七师弟,先带她到昨日城隍破庙。”   秦淑瑜等扶了范秀仪,众人向破庙走去。   格素摇了摇洛翎衣襟道:“小姐,我们也该走了!”却见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张启扬,只听他身旁的伍淑瑶柔声道:“七郎,你的手臂受伤了。”从袖口中掏出一块锦帕,替他包扎。张启扬感激道:“谢谢你,淑瑶!”   洛翎望着这一幕,心中失落万分。格素知她心意,遂道:“小姐,那我们也去城隍破庙,阿古拉与众勇士也需休养疗伤。”洛翎点头轻“嗯”了一声。   众人来到破庙。范秀仪发出“啊”的一声呻吟,只见她冷汉直冒,周身抖颤。伍淑瑶等急切扶住,池淑琰问道:“李师兄,我师父究竟中了什么毒?”   李坚伸手一搭脉象,却直摇头,“此毒合了至少上百种毒草,乌头之根、颠茄之叶、铃兰之草……”李坚手指再一按,“断肠草茎叶、曼佗罗种子、还有俗称‘见血封喉’的毒箭数汁液……”   伍淑瑶急哭道:“李师兄,你别自顾研究什么毒草,到底怎样才能解毒?”   却见李坚无奈叹道:“这上百种毒草,每一种都能致人于死地,融合在一起,更是毒上加毒,若要研制解药,恐怕需个一年半载,可那时范女侠怕是早已……”   “毒发身亡!?”林淑玲年幼,出口无忌,哭啼啼地大叫,毓秀七媛俱是哀恸:“师父……”   见伍淑瑶泪雨涟涟,张启扬心下不忍,微生怜惜之意,上前安慰道:“淑瑶,你师父乃当世女中豪杰,她绝不会有事的!”   伍淑瑶泣不成声,呜咽地“嗯”了一下,投入张启扬怀中,仍自哭泣。   洛翎见状,心中几多酸楚,别是一番滋味。不觉小嘴已翘得老高。格素在一旁细细察看,见洛翎怀揣着少女情怀,欣慰之余却是忧虑不已。   庞泓一横手中的定秦宝剑,抵在那太后喉间,恨道:“我先杀了这个北蛮鞑子,好替范女侠报仇!”他正待用劲,却被李坚两指夹住剑尖,“二师弟!倘若你真杀了她,普郎斡大军势必血洗瑞京!”庞泓闻言一怔,甩剑恨恨不已。众人均是哀莫能助。   格素走到范秀仪面前,细望了几下她的面色,双唇发黑,又闻了几下她的气息,低缓浊弱。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对伍淑瑶说道:“姑娘,让你师父服下吧。”   伍淑瑶不解,抽泣地望着她。   和素笑泠泠道:“放心吧,我姐姐可是草原医神!小羊羔吃了毒草,都是姐姐给治好的!”   秦淑瑜闻言怒道:“岂有此理!竟将我师父与那畜生相提并论!李师兄尚且无能为力,这小丫头只是看了几下,就能知道如何解毒吗?”   和素耸了耸肩,“不信就算了,就由着你师父毒发身亡吧!”   格素笑道:“姑娘,你们汉人医书有载:视其外应,以知其内脏,则知所病矣。望、闻、问、切四诊之法更是杏林界的奇宝啊!诸位姑娘可否静心听格素一言?”   见众人正聚神看着自己,格素又道:“所谓‘有诸内必行诸外’。望之,可测内脏病变;闻之,则辨虚实寒热。依面色气息来看,这位范女侠确是身中奇毒。然并非如李公子所言,无计可施。”众人闻言惊讶不已,一个十七八岁的幼女,如何能解这天下奇毒?然听她口述医理,又是如此深谙其道,却不知有何妙方。   李坚双耳一竖,疑惑道:“难道姑娘这颗药丸能解百毒?”   格素笑道:“非也!方才公子也说了,其毒无比,无药可解。”   庞泓怒喝道:“岂有此理,你当我们好戏弄!”   和素双手插腰,骂道:“喂!你个又急又噪的蛮夫野汉,干吗老是针对人家!我姐姐说能解就能解!”   李坚不解道:“那么,依姑娘之见,该如何解呢?”   格素轻笑一声,道:“既然药石无灵,何不另求他法?”   “却是何法?”   “鬼门针灸水疗之法!”   众人一听“鬼门”二字,顿生不祥之感。伍淑瑶拭泪言道:“姑娘,师父命在旦夕,我等有求于你,本应礼下于人,然姑娘这疗法……”她不便续言,只是掩面默泣。   格素笑道:“淑瑶小姐,方才你救了我家小姐一命,格素又怎会恩将仇报呢?”黝黑的眼珠微微回眸,望了一眼在伍淑瑶身旁安慰她的张启扬,笑道:“你若再不信我,总该相信张公子了吧!”   伍淑瑶轻揉锦帕,软声细语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见张启扬亦是一脸不解,格素笑笑,言道:“张公子,尊师钟灵处士项大侠的独门绝技‘隔空点穴’,公子确实是深得其传。曾以之先后封住了我家小姐两处穴道,后又解了小姐哑穴。公子解穴手法奇特,格素若非亲眼所见,也不能替小姐施针解开后背秉风一穴。鬼门针法既能解穴,亦可疗毒!”   张启扬闻言,心中谜团终于解开,不禁心下暗叹:这小姑娘只看过我一眼独门解穴手法,竟能悟出各中窍门!   然而众人仍有七分疑惑,这该如何施针解毒,又如何以水治疗呢?   李坚不禁好奇问道:“姑娘,在下等愿闻其详!”   格素嫣然一笑,言道:“公子听好了!先以微针通其经脉,调其血气,营其逆顺出入之会;再以三棱针点刺中冲、少商、神阙,加刺阴交、大椎、足三里六穴,以放其毒血,待血色由黑变红而止。中冲一灸,回其神志;针其少商、神阙二穴,可排毒液;阴交一穴,斜灸半寸,免其血崩;于大椎穴处拔罐,可治五劳虚损;最末,灸刺足底涌泉一穴,通经活络,扶正祛邪。故此,能解百毒!”   格素如数家珍,缓缓道来。张启扬、罗希淮等虽不谙个中医理,却都钦佩不已。   李坚自认颇通医理,却也是平生头一遭听闻这种疗法,不禁佩服道:“姑娘医术堪称神技,在下自愧不如!请教姑娘,这水疗之法又是为何?”   格素笑道:“水疗之法既是在施针放血之后,加煮一缸热水,混入白芷、半夏、苦杏仁等十几十种温性良药,以疏其周身经脉,固其白骸,除尽残余之毒。”   李坚听到此,虽未试这针灸水疗之法,却禁不住拍手赞道:“秒哉!实在是绝妙解毒之法!”   此时范秀仪突然手脚一颤,“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污血,随即昏厥。伍淑瑶急叫了一声“师父!”她抽泣两下,说道:“这位姑娘,请为我师父施针!”   只听格素笑应一声:“好,格素尽力一试。”   秦淑瑜急道:“四师妹,你真的要这丫头在师父身上乱下针吗?须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师父决不会答应!”   庞泓亦是不屑,叫道:“哼!北蛮鞑子哪里那么好心!”   池淑琰道:“大师姐,师父如今尚存一息,如若不马上医治,只怕毒血攻心,回天乏术啊!”   却听罗希淮摇扇大笑道:“德沛郡主,正如令兄所言:人生在世,总不过徒走一遭啊。看来尊师命当如此。不过,有七郎与你夫妇同心,带孝送终,我看范女侠也该含笑九泉了。” ★第一卷 红尘纷扰几时休 ★心旌荡漾   原来这伍淑瑶却是恒氏皇族,御封德沛郡主。乃是伍芙松胞妹,绍王之女。因伍恒王朝内忧外患,兄妹二人分别投入项鄞、范秀仪门下,联络江湖豪杰,抗衡北族赫连氏。而太傅府与绍王府乃是世交姻亲,故罗希淮有此一说。   张启扬知道罗希淮故意使激将法,但当众明言他与伍淑瑶婚事,不觉脸上一红,干咳几声,以饰窘态。伍淑瑶女儿家脸面更是微薄,低了头,肩头微微耸动,作泣掩羞,手中绣帕捏得更紧了。   而洛翎立在一旁,看着这一情一景,听着这一字一句,却不知怒从何起,叫道:“格素,既然人家不相信,何必赖在这儿受气!”嗔视一眼张启扬,一甩头,夺门而出。   “小姐!”格素忙过去拉住,“小姐莫动怒!”洛翎肩头微微一扭,一声娇“哼”。   张启扬刚才被那盈盈妙目一瞪,不由得内愧于心,遂上前恭敬道:“金小姐,张某多有得罪,请小姐恕罪!还请留下,让格素姑娘施针救人。”   却听洛翎怒道:“你叫我救,我偏不救哪!”一撒手,跑出庙外。和素顽皮一“哼”,跟了出去。   张启扬急速抓过格素手腕,言道:“姑娘,留步!”   格素面露难色,摇头道:“张公子,对不起!小姐不允,格素爱莫能助!这颗药丸,可减毒发之苦,公子收下吧。”   庞泓叫道:“他奶奶的!你道我们稀罕哪!快滚!”   格素抽过手,福身别道:“各位珍重!告辞了!”言毕,追了出去。   伍淑瑶泣声问道:“李师兄,那位姑娘所谓的……针灸水疗,李师兄可知如何施针,如何水疗?”   李坚摇头叹道:“惭愧!李某半生研医,却从未听过此等古怪疗法。然依其施针穴位,或许真能化解这巨毒。想是北蛮鞑……那些塞北族人依据汉典医籍,自制的妙法偏方吧。”他一想到格素的精湛医术,竟无法再蔑称“北蛮鞑子”四字。   庞泓仍是不屑,“那丫头真的能……”   李坚打断道:“总比我等束手无策强!”   罗希淮一搭张启扬后颈,故做无奈道:“哎,老七!正所谓:最难消受的是那美人柔情;而最不该得罪的却是这刁蛮小姐。若不想你未来岳母师父毒血攻心,还不去追回来!”   张启扬见众人都注视着自己,不由得僵住了,身后被罗希淮一推,跌出了庙门。   “金小姐,请留步!”张启扬疾步追寻,却听前方格素亦是连连叫喊:“小姐,慢点跑!”他知道这大小姐还在气头上。右足一蹬,跃起丈余,左足再一点右足足背,腾空飞起。如箭离弦,抢在洛翎面前,“金小姐,留步!”   洛翎双脚收不住,迎面扑入张启扬怀中,张启扬顺势抱住。洛翎羞恼不已,挣扎得脱,哭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张启扬谦恭道歉:“小姐息怒!张某多有得罪,烦请小姐宽恕!只是人命关天……”   “关天关地也不关我的事!你干吗还追来惹我……”洛翎掩手娇声哭泣。   张启扬半是无奈半是怜惜,说道:“金小姐,在下知道,小姐心慈人善,绝不会见死不救。冒犯小姐,全是张某之过。烦请小姐施以援手,他日在下必定感恩图报,为小姐孝犬马之劳!”   洛翎听他说得恳切,遂稍稍止泣。却仍是不肯回头。远远望见格素、和素、阿古拉等立于百步之外,心生一念,转过脸。张启扬见她梨花带雨,玉肌如雪,不由得心中一荡。   洛翎含泪道:“只要你答应不让格素带我回去,我就让她救人。”   头顶那只白翎雀轻疾飞过,翠羽联翩。   “还有翎儿!你不是号称‘齐云七郎’吗?带我飞得越高越好,让翎儿永远找不到!”   张启扬稍稍为难,望了一眼格素,迟疑不决。   格素见张启扬拦住洛翎,止住阿古拉等脚步。   和素不解道:“姐姐不是常说:莫理闲人事。为何这次要自告奋勇,救那淑瑶小姐的师父呢?”   格素淡淡道:“就因为是那淑瑶小姐。城郊林间,是她救了小姐一命,否则,我们可成了雅达尔特族的罪人了!滴水之恩,尚当涌泉相报,何况是这救命之隆。希望张公子劝服得了小姐……阿古拉!”   格素叫住正欲上前的阿古拉,“小姐不会有事的,我们就在这儿候着!”阿古拉气极,一甩鞭,重重抽了一棵树干。   洛翎被远处的这一鞭唬了一跳,见张启扬仍自犹豫不决,嗔声道:“不答应就算了!”扭身欲跑,被张启扬一把抓住手腕,“金小姐,在下答应便是!”   洛翎破涕为笑,见她桃唇皓齿,泪珠莹莹,张启扬心中又是一荡。消魂间突觉触及她手腕处冰肌玉镯,不自禁地放脱,却见她梨涡一现,笑靥如花。   格素立于远处,见洛翎时嗔时怒,时笑时哭,正兀自忧急,却见她掬着笑脸欣容,乐悠悠欢步而来。“小姐!”   “嗯,格素!”话声轻悦,掩不住的欣喜,“爹爹的鬼门针灸水疗之法,也只有你能施了!”   格素嘴角微抿,道:“小姐言下之意,是要格素施针救人?小姐不是说不救吗?”微微侧了头,打趣地看着洛翎。   “谁说不救了!人命关天哪!”笑逐言开,转身复道:“对不对,启扬哥哥?”   张启扬听得洛翎如此称呼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只向格素道:“格素姑娘,劳烦你……”   格素泠泠一笑,接话道:“张公子放心,既然是小姐开口,格素自当尽力。”   范秀仪中毒至今,一直颤抖不止,痛苦之状,令众人不忍目视。李淑珍、林淑玲年幼,见师父如此,不禁吓得大哭。   庞泓躁极,叫道:“两个小丫头,再吵就毙了你们!”李、林二女唬了一跳,稍稍止声,仍是抽泣。   秦淑瑜道:“淑玫,淑瑢,你们带小师妹到庙外去吧!”四人跨出庙门,却听罗希淮朗声大笑:“哈哈哈,还是老七有招!金小姐,在下等候多时了,请!”   洛翎斜睨一眼,道:“罗公子何以知晓我定会回来呢?”   罗希淮并不回应,只是笑笑,折扇一伸,作势请进。   伍淑琰闻言,迎道:“格素姑娘!我师父命悬一线,不可久待,请姑娘即刻施针!”   格素道:“姑娘放心,格素定会尽力!”从袖中取出纸笔,跪地写了张药方,交给林少康与陈邲,“请两位务必于三个时辰之内,找齐方上的这几种温性药草。”又对庞泓与罗希淮道:“二位能否找来大缸一顶,盛满沸水。”   庞泓不屑,粗“哼”一声,罗希淮拍拍折扇,笑道:“姑娘吩咐,我照办!”拉了庞泓出去。   李坚道:“格素姑娘,在下愿从旁相助姑娘施针!”   格素笑笑,道:“多谢李公子。看范女侠面色,尚存一气,汇于经脉。邪气在上,浊气在中,清气在下。故我二人施针,切忌太深!公子请!”   “在下受教了!姑娘请!”   张启扬道:“格素姑娘,需我做些什么呢?”   格素笑笑,“公张子只肖陪着我家小姐就成了!”取出三棱针,对伍淑瑶三人道:“淑瑶小姐,劳烦三位扶好令师。”   伍淑瑶望了一眼张启扬,与秦淑瑜、池淑琰同扶了范秀仪入内。   洛翎立于一旁,目光忽与正太后相遇,不由得又是一震。   和素于庙外生了火。阿古拉与众武士很快猎了几只羊,剔了肉,做起了草原美味“清炖羊肉”。和素随处采了些花草,混了羊奶,煮制起奶茶来了。   张启扬见洛翎神色恍惚,关切问道:“金小姐在思量什么!”   洛翎摇头,随即侧头看了他一眼,双眉一挑,言道:“我在想,一个对老人家都这么无理的人,他的话到底可不可信!”转眼又看了看那太后,张启扬会意,无奈苦笑道:“金小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下答应小姐的事,定当全力以赴!至于无理之处,在下是迫不得已;开罪老人家,亦非张某本意。当时情势危急,且大师兄有令,命我挟持太后,命三师兄掳走郡主……”言至此,心中忽觉一惊,“三师兄!”   张启扬不禁失声大叫,心下万分焦急:却是没注意三师兄,此刻他没来这里与我等汇合,难道是遭了不测!不容他多加思虑,正欲迈步前去相探,却被洛翎一把抓住,“现在禁卫军肯定满城搜查,你去了不但寻不到你三师兄,反而会让他们发现我们藏身之所!”张启扬无奈,叹道:“希望三师兄吉人天相。”   洛翎笑道:“说不准啊,人家现在软玉温香在怀,跟你的美人郡主正相谈甚欢呢!亏了你这么担心他!”   张启扬情面难堪,道:“金小姐就别再取笑在下了。”随即又正色道:“汉夷不两立,张启扬绝不会与那北蛮异族有任何瓜葛!”   洛翎闻言气道:“是啊!我们绝不会有什么瓜葛!你跟那伍小姐都是汉人,定是有什么瓜葛了!”言毕,甩头走开。   张启扬见她如此气极之状,心中不解:这位姑娘真是奇怪。那位格素姑娘身着胡装,还有那群异族武士,难道这金小姐她也不是汉人! ★第一卷 红尘纷扰几时休 ★玉盘佳茗   和素端了奶茶,笑盈盈道:“小姐,你最喜欢的‘玉盘茶’啊!尝尝看,我的手艺是不是又有进步?”   洛翎一饮而进,“嗯”了一声。听和素乐滋滋一笑,兴奋道:“真的吗?那我给阿古拉哥哥也盛一碗去!”   洛翎也盛了一碗,端到张启扬面前。   “多谢小姐!”   洛翎撅嘴说道:“这碗‘玉盘佳茗’不是给你喝的,所谓‘一杯清茶,百般滋味’。你得罪了老人家,理当斟茶道歉,以示悔意!”   张启扬接过茶碗,但却迟疑犹豫不决。要他向异族外敌俯首斟茶,未免太没道理了。   洛翎抢过茶碗,哼道:“就知道你没诚意!”走到正太后面前,递过茶碗,言道:“这是‘玉盘佳茗’,我添了些茉莉花瓣,甚是清香呢!太后,请饮!”   正太后思容满面,口角之间,似忧非忧,双唇欲启又止,却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洛翎。   洛翎不解:“太后识得我?”   “姑娘能言我普郎斡族语,可是我普郎斡族人?”   洛翎摇摇头,说道:“我姓金,我爹爹是汉人,我是汉家女儿。”   正太后闻言,失落之情不经言表却是尽显无疑,她复问道:“那姑娘怎会操这地道的普郎斡语?”   洛翎泠泠一笑,说道:“洛翎自幼跟随爹爹游历四方诸国,在大漠草原也住过几年,北方各部族以普郎斡语为主,听得多了也就自然能说上几句。”   正太后亦是一笑:“姑娘真是玲珑聪慧。”接过茶碗道:“多谢姑娘!”   张启扬见她二人有说有笑,遂凑上前,躬身道:“老人家,之前晚悲多有冒犯,请老人家勿怪!”见她慈眉善目,正朝自己点头微笑,料想定是她听不懂汉语。“金姑娘,请你代为传达:只要围困瑞京的普朗斡大军一退,张启扬必定恭送老太后回銮。”   “休想以哀家要挟可汗!纵然我正军北退,也难扭转恒朝灭亡之势!”凛然之态,甚于言表,竟是一口中原汉语!   张启扬与洛翎俱是一惊,惊的不仅是她的地道汉语,更是其傲然之态。   安都宫阙之内,丹楹、彤壁,楠木栏、琉璃瓦,尤是富丽堂皇却难掩人心惶惶的局面。正殿之后,一袭紫檀御榻,赫连海吉勒卧于香阁寐床之上,金缕褥,黑貂幛,血迹斑斑。   宝音可敦含泪相劝:“可汗,保重!可汗……”   赫连海吉勒双目赤红,缓气沉声道:“宝音,朕对不住你啊!永惟是你我长子嫡儿,朕却亲手将他送上了绝路啊!若非朕允准他出使祁樊国,也不会……”   宝音可敦的眼泪簌簌而下,泣声道:“可汗,这哪是您的错呢?永惟以大正朝太子之尊出使祁樊国而殉难,正如军人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他的英名将会永世传承……”宝音可敦绝望的眼神望向远处,喃喃说道:“或许这就是永惟的命,他本就不该来此世上……”   “祁樊国……哼,祁樊国……朕定要灭了祁樊国!”赫连海吉勒抓起榻前凝香炉,重重一甩,震臂一挥,恨道:“传令,举兵西征!”   “且慢!”郭承辉于屏风之后赫然现身,躬身道:“可汗,天象预示:不可西征!”   赫连海吉勒咬牙切齿,怒极叫道:“放肆!郭承辉,少用那些汉人的数术迷惑朕。永惟是我大正尊贵的太子,朕身为国君,作为人父,若不能替他报仇,怎祭亡魂在天之灵!”   郭承辉跪地,伏身柬言:“如若可汗不信天象,臣就与可汗讲讲人理!可汗在上,臣同知太史院事郭承辉启奏:永惟太子薨于祁樊属国,其中必有内情。三大属国虽以祁樊国马首是瞻,对大正宗主国早存异心,然此等范上罪行他们绝不会昭然而为!恐是有人嫁祸,意欲挑起大正与三大属国开战,从中谋利,可汗切莫中了奸人之计!”   宝音可敦思量道:“郭大人的意思是说南恒朝廷的人害死了永惟,抓走了太后,要挑起我普郎斡族内战,以解他们瑞京兵危?”   赫连海吉勒周身一颤,跌退几步,神色黯然,低沉之音,萦绕内殿:“永惟,我的儿子,父汗对不起你啊!可恨的汉人!朕要你们的血来祭我爱儿亡灵!”   “可汗!万万不可!”郭承辉伏地叩首道:“南朝的无辜百姓又有何罪?可汗切莫迁怒于他们。永惟太子自幼习儒,尊奉汉儒仁义之道,如若太子得知可汗因他大动干戈,太子亡灵只怕难以安息啊!”   “郭承辉!朕说过,别再跟朕扯这些个儒教的废话!”赫连海吉勒拔出塌前宝剑,直向郭承辉刺去。   “可汗!不可……”宝音可敦失声惊呼。   东郊城隍破庙,李坚与格素的额前均是大汗淋淋。秦淑瑜、池淑琰不停地帮他二人擦拭,伍淑瑶紧握住范秀仪双手,从旁鼓励:“师父,支持下去啊!师父!”   格素轻舒了一口气,正色道:“李公子,终于要施这最末的涌泉一穴了,此针尤为关键,足底之穴乃是人体七经八脉、五脏六腑的反射之区,不容有所差池。”   李坚郑重道:“姑娘,在下准备好了!”   二人相视,颔首一笑。   罗希淮等早已备好了沸水、药草,候于庙外。庞泓右手抡拳,左手摊掌,重重一拍,急道:“搞什么?那丫头会不会治啊?都耗了这么久了!”若论亲缘,范秀仪正是庞泓的姨母,难怪他这般急躁。   林少康道:“二师兄,大师兄也在里面呢。范女侠不会有事的!”   和素娇嗔道:“是啊!连小师弟都比你稳重啊!,莽夫就是莽夫!呵呵!”   庞泓气极,轰声一叫,“臭丫头,老子今天算是忍够你了!”斗篷一甩,纵身跃起,右手聚势,左手生力,周身精气震得林中虫鸟一时间躁动起来。   洛翎面容失色,惊叫道:“拳掌互博术!和素,担心哪!”   只见庞泓左一拳,右一掌,拳变掌,掌换拳,左右互易,使人无从躲避。和素蹲于一株粗干之后,吓得直叫。   张启扬见势,对准庞泓背后至阳穴脉,“嗖”的一响,庞泓应声倒地,只觉气血翻腾,一时再无力起身。   “二师兄,小弟得罪了!大师兄与格素姑娘正在施针,此间绝不能分神,请师兄再忍耐片刻!”   洛翎扶起格素,却听她“啊”的一声惊叫。一枚利箭正迎面射来,“噹”,罗希淮一甩折扇,抵落来箭,那折扇又转弯飞向他。罗希淮顺势接住,笑道:“两位小姐,没事吧!”迅速向后又是一甩,“噹噹噹”抵落数只箭杆,箭镞均是整齐地插入土中。   当下已是西山日落,夜幕四合。   草丛中忽地跃出数十人,领头的正是用毒剑刺伤范秀仪的那个大内侍卫长岱钦,只听他朗声道:“逆贼,速速放还太后,否则你们休想有命离开安都!”   谢淑玫四人见这伤师恶人,心中早已怒火中烧,用剑抵在正太后喉间,林淑琳娇声喝道:“喂,你们别动啊!否则我就杀了这老太婆!”弓箭手剑拔弩张,双方顿时僵住。   林间明月高悬,晚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飕”一声响,一名箭卒终于定不住,利箭离弦而飞。岱钦一声令下,禁卫军齐集而上。   罗希淮、张启扬等连忙招架。银色箭镞就像雨点般下落。秦淑瑜、谢淑玫四人挥剑抵挡。林淑琳大叫:“喂!你们这群脓包,再射的话我真的会杀了老太婆啊!”   和素刚躲过来箭,却是呵呵笑道:“你才是脓包呢!你叫得再响,他们也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头顶又是一箭,幸了罗希淮一扇。   禁卫军刀箭齐攻,张启扬等寡不敌众。庞泓不得动弹,连声大叫:“老七,臭小子!先帮我解穴啊!啊呦!”说话间,肩头硬是挨了一箭。   李坚几人听到外头打斗之声,忧急万分。格素急中生智将金针应力刺如涌泉穴,闭了眼长舒一口气。只听范秀仪“哇”地吐出一口污血。李坚施展“烘云托月”将范秀仪抛入沸缸之中。   伍淑瑶道:“格素姑娘,有劳你在此为家师清除余毒。”言毕与秦淑瑜、池淑琰一齐飞了出去。   格素焦急地望着庙外乱势,言道:“李公子,格素当心小姐安危,请公子务必保护我家小姐。这里只肖我一人就行了。”   李坚道:“姑娘安心,李某定会保全金小姐。”言毕,拔出泰阿神剑,一挥之下,击倒数人。   洛翎施展“换影移行”,闪前避后。阿古拉见考熟的羊肉被禁卫军射成了刺猬,怒极反攻。   只见岱钦右手聚力上下左右舞剑,越舞越快,招势甚是精妙奇幻。瞬间生出一环赤色光芒。   罗希淮、张启扬等顿觉火光耀眼,“赤光彤剑!”   这时,只见林中一道黄光冲天而起,李坚手执泰阿,聚势一挥,顷刻间,朱、黄两道光芒相冲相撞。“轰”一声巨响,又是瞬息之间,光芒尽散。岱钦、李坚双双倒地吐血。   鸟雀扑翅振飞,参天巨树应声摇曳,片片树叶漫天飘落。四下里,喊声冲天。数百名禁卫军八方而至。 ★第一卷 红尘纷扰几时休 ★钟灵处士   就在此刻,半空落叶应着一股劲力,飞悬于夜幕之下,突然齐集,急速朝那些蜂拥而来的禁卫军飞去,一片一个,正中额前眉心,当场毙命。   “入木三分!是师父!”李坚、张启扬五人齐声喊道。   月光下,一身青袍巨影,乘风而落。但见是一副癯儒之相,英姿飒爽,湛然若神。正是宝木山庄庄主钟灵处士项鄞。   “师父!”张启扬欣喜高呼,抢在来人面前。罗希淮等亦惊喜而迎上。师徒几人聚首,甚是欢愉。   项鄞道:“十郎、十一朗,去扶坚儿起来。七郎,去解了你二师兄的穴道。”张启扬替庞泓解了穴,帮他包了肩头箭伤。   林少康、陈邲过去扶起李坚。项鄞右手反腕,扣在李坚胸前,左手重力一拍,只听李坚发出一声干咳。“坚儿方才被赤光彤剑的剑气所伤。”   林少康一回头,惊叫道:“哎呀,那个持赤光彤剑的恶人呢!”   陈邲道:“想必早就逃走了!”   “那我们要即刻离开此地!免得他又班来一大堆禁卫军!”   罗希淮按住林少康,道:“十师弟,他也被大师兄泰阿神剑所伤了!定是躲在哪儿先疗伤去了!况且,纵然来他千军万马,也难抵师父一招‘入木三分’,对不对,师父?”罗希淮嬉皮笑脸地说着笑语。   项鄞道一声哼,说:“老四,就数你最贫嘴!罢了,那些蜜语甜言,留着哄女孩子吧!”   李坚道:“师父,赤光彤剑乃是冥狱三使之物,怎会在那鞑子军统领的手上?”   项鄞“嗯”了一声,叹道:“怕是魔教早已与普郎斡鞑子勾结上了!”   林淑琳娇喝一声,道:“真是可恶!我先杀了这个老太婆!”   转瞬间,袭来一阵疾风,只见洛翎已然晃到林淑琳面前,按住她手腕,言道:“你不能杀她!”   “为何!”   “我不让你杀她!”   “笑话!谁理你了!”林淑琳挥剑便要刺去。   忽悠一声,一条白带飞出,裹住了林淑琳手中之剑。   “四师姐!”   伍淑瑶道:“七妹,休得胡闹!瑞京兵危,难道你忘了吗?”林淑琳闻言,努努嘴,收了剑。   项鄞看着方才打斗间,洛翎施展一招“换影移形”,捋须思虑:这个小姑娘怎会使这武林失传已久的绝学!   张启扬道:“师父,正太后在我们手里,五师兄他们在祁樊国行刺永惟太子,恐怕那鞑子可汗现已形神俱溃。不日之内,瑞京既可解危。”   项鄞道:“不用再等三五日了,眼下赫连海吉勒已经下令收兵,瑞京之危早就解除了!”张启扬等闻言大喜。   却见项鄞微皱,捋须忖思道:“说来匪夷所思,五郎六人在信中提及一件怪事,说他们潜入祈樊国行宫行刺时,那永惟太子似乎早有预料一般,无声无息也不惊动行宫禁军。竟哀嚎痛苦,甘心受死。当时六朗几人见此情形,本心生恻隐迟疑之意,倒是五郎决绝果断,巨阙剑一击致命。否则此番行刺大计恐怕早已落空。”   张启扬说道:“如此看来,这永惟太子倒是一心寻死,毫无求生之念。”   庞泓拍一下手掌,欢声道:“管它鸟蛋太子,杀得好!还是刘师弟最英猛!”   项鄞笑道:“无论如何,永惟的死,对赫连海吉勒打击很大,他甚至下令讨伐祁樊国。如今安都城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对我大恒极为有利!”   众人闻言,均是喜不自甚。   忽听一声哀恸长啸:“永惟!”却见正太后向西跪地叩首,痛哭道:“永惟,我大正尊贵的太子,你为大正牺牲,不愧为赫连氏的子孙!祖母会祈求上天愿你亡灵早得超度。”三拜而起。忽然转头,盯着众人,含泪道:“我的孙儿自幼研习汉学,深谙仁义之道。他天性纯良,不忍看着普郎斡族欺压他族,时常谏言他的父汗善待汉人。竟不想他却是死于汉人之手!你们以为以我祖孙二人要挟可汗,就能扭转局势?哼,简直痴人做梦!南恒腐败,尽失人心;大正立国,顺天应命;改朝换代古来有之,再寻常不过!想不到竟还有你等如此迂腐之人,不识时务!永惟何过?为何置他于死地?”正太后悲愤填膺,众人怔住一时无语。   “哈哈哈!”项鄞仰天大笑,言道:“不愧是赫连女主!果真傲气浩然!让我须眉男儿敬佩!永惟确实无过,然错在其父,罪在其祖。普郎斡族先辈残暴野蛮,横征暴敛,嗜杀成性,所到之处皆是白骨遍野,就算普朗斡族的后人用千百倍来偿还,也不能解我汉人心头之恨!”   正太后冷笑道:“真是讽刺!哀家敬奉儒学,尊重汉族,却不想恒朝人如此仇视我们普郎斡人。不错,赫连氏族崛起于血腥战争,我儿子的帝位也是由累累白骨而垒成。你们要讨债是吗?好!哀家今天就任你等处置!不过,天命不可违,天象早有预言:我赫连氏一族他日必将一统江山,威震四海!”正太后言辞凿凿,傲骨凛然。   庞泓一记铁掌,震得叶落树倒,恨恨道:“他奶奶的,这老太婆简直活腻了!”   罗希淮拍扇叫道:“唉呀呀!何种天象如此怪异?不知天象有否预言在这乱世会有多少绝代佳人降临呢?”   庞泓道:“北蛮鞑子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什么天象预言,我们也有天机……”   “老二!住口!”项鄞怒言,转身对正太后道:“太后说的不错,天下大势,原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他日,究竟是恒帝君临天下,还是正主南面称孤,都自有天命!”   众人听闻,各有所思,不再多言。   项鄞向李坚六人道:“你们几个跟我来。”说着,师徒七人飞出数里之外。   格素倚于庙门之内,听得项鄞一字一句,不禁心生敬慕之情。待到范秀仪稍有意识,她走出庙门说道:“令师之毒已清,伍姑娘进去瞧瞧吧。”   “多谢格素姑娘!”伍淑瑶七人闻言大喜,一齐奔向庙内。   和素笑眯眯道:“果然是什么都难不倒姐姐的!”   格素笑笑,拍拍和素小脸蛋,道:“就数你嘴甜!”见洛翎向远处望去,道她又是在意张公子,却听得她口中分明吐出两个字:“项鄞……”   和素道:“对了,姐姐!那个老伯好厉害啊!成片树叶,唰唰唰几下,正中敌人的额前眉心,杀人不见血,一招致命呢!”   洛翎道:“入木三分!格素,爹爹论及当今武林,对钟灵处士项鄞是作何评语?”   格素心中敬佩,赞道:“先生评:项子神功世无俦,水之江汉星之斗!”   洛翎道:“一招‘入木三分’,确实举世无俦,难道真的没有破解之法?”   和素笑道:“先生说,再厉害的招数,也有破绽。小姐破不了,先生定能破的!呵呵,到时‘入木三分’就会成了‘离木七分’。真好笑!”   三人谈笑之间,见到正太后坐于一旁,愁容满面。洛翎上前关切道:“太后,人死不得复生,请您节哀!”   正太后啜泣道:“我的孙儿是为大正献身,作为祖母,只会以其为荣。哀家忧的是民族之争。曾几何时,我想过普郎斡与汉族一家亲,天下太平安宁。遂教我赫连子孙研习汉学儒教。却不知汉人对我北族人切齿痛恨至此!”   洛翎说道:“我爹爹曾说,儒家正统,中原为尊。他们将华夏之外的别族称为蛮夷,这些大恒的所谓正义之士又怎会甘心屈服于普郎斡异族的统治?”   正太后叹道:“我大正如今逐鹿中原,问鼎夺政,难怪他们如此仇视我们。”   洛翎正色道:“为君之道,在于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普郎斡以异族入主中原,倘若善待中原各族百姓,自然国祚绵长,永享盛世太平。”   正太后道:“姑娘,你小小年纪,竟有此番大见,真是难得……这些话,很久以前,也有人跟哀家讲过。其实可汗也推行汉制,重用儒臣,以汉学立国,尊儒教为国本。身为君主,虽得天下,却难获民心,身居高位不胜寒,这大概就是帝王的悲哀……”   洛翎三人听着,却见这位方才舌战须眉的巾帼英雄竟也无声地落了泪,只见她微蹙眉心道:“可汗秉性急噪,心血暴怒。若他闻得永惟之死,不知又会迁怒多少人……”   安都宫阙,宝音可敦极力按住赫连海吉勒手中之剑,跪地谏言道:“可汗,郭大人一片丹心,可汗勿杀忠良啊。‘善待汉臣,以汉制汉’,可汗可否还记得?”   赫连海吉勒稍稍止怒,转过头,一双赤肿瞳目直直地盯着宝音可敦,嚅嗫道:“善待……汉臣,以汉……制汉!”宝音可敦含泪点头:“是!这是她的遗愿……”   赫连海吉勒仰天闭目,松开手中宝剑,威坐于御塌之上,厉声一喝:“郭承辉!”   “臣在!”   “到底天象所谓何示?你给朕说清楚,不要再瞻前顾后,吞吞吐吐!”   郭承辉正色道:“回可汗,天象所示,不可南侵,不可西征。”   “那要怎样?”赫连海吉勒吼道。   “可汗息怒,一切自有天命!”   “天命?哈哈哈……那你说,老天爷到底要朕如何?” ★第二卷 天道玄机何为意 ★天机谶经   郭承辉道:“可汗还否记得当年东海‘神风’,若非得天机谶经示警,恐怕我大正雄狮早已惨败而归。前朝国师依天象曾预言:冬去冰泮,春来草生。天道分明,自得其理。只要可汗耐心等待,天必助我,瑞京即可不攻自灭。”   宝音可敦说道:“可汗,郭大人一席话,已昭天象所示:当年天佑大正助我军避过东海神风保住了我普朗斡族千万勇士的性命;如今天要灭大恒,只待时机!永惟已死,悲伤无益;太后在生,亟待相救啊。”   沉寂许久,赫连海吉勒忽然郎声道:“郭承辉,拟旨!传朕旨意,昭告天下:太子永惟薨于祁樊国,朕已查明各中原委,祁樊国主绝不会犯上作乱。今免其过失之罪,命其速将太子遗骸送往安都厚葬!”   郭承辉俯身躬拜道:“可汗圣明!经此一事,三大属国必当忠于大正!”   宝音可敦道:“那太后……”   郭承辉道:“娘娘放心,阿术大元帅已率军北退,他们断然不会再为难太后!”正欲起身告退,只听赫连海吉勒沉声道:“郭承辉!你祖父师承前朝国师,他曾言有一本奇书,得其者能知未来百年之事。朕一直不屑,认为人定胜天。如今,朕已不复当年之傲,朕想要你将那本奇书寻来,一测我大正命数。”   郭承辉道:“回可汗,此乃祖父毕生遗愿,即使可汗不吩咐,臣也会尽力找寻!”   海吉勒目光深邃,沉声问道:“那本奇书所谓何名?”   “天机谶经!”东郊林间,项鄞双手后负,重声言道。   李坚问道:“师父,你多年来踏遍大江南北,就是为了找寻这本《天机谶经》?”   项鄞负手而立,仰首凝视天际,叹声道:“不错,江湖上传言:得谶经者悟天机,悟天机者知来事。只要得到《天机谶经》,无论天下兴亡,还是个人荣辱,均能一一得知。”   张启扬摇头道:“就算知道来事如何又能怎样,若是亡辱之悲,不如不知!”   项鄞笑道:“如果这本《天机谶经》只能预示来事,又怎称得上天下奇书,又怎会引起武林纷争?”   罗希淮合扇一拍,疑问道:“难道这本书还能扭转乾坤,化亡为兴,转辱为荣?”   但听项鄞娓娓而述:“传言确是如此!《天机谶经》乃是上古奇书,是在天地初开的混沌之际,由玄机宫的历代掌教真人所攥写。世人都道:谶经现而洞天机。其实,确切来说,《天机谶经》乃是由玄宗妙宗二脉的传人根据天下局势所设的一个精妙布局。玄机宫的后人精通占卜之术,有预知来世之能,乃是这天下局势的创设者。百年前,这本经书辗转流传到江湖武林,任何人只要悟得谶经里的天机,并结合《周易》乾、坤、震、艮,离、坎、兑、巽八卦,便能推算吉凶,甚至化凶为吉。改朝换代之际,便有人根据谶经里的天机卜卦,寻找开国君主,择善而从。也有人曾经悟得天机,扭转一生的恶运,从此否极泰来。”   张启扬忖思道:“徒儿一直以为,玄机宫只不过是坊间以讹传讹的流言,想不到真有其人其事。若传言属实,那这本天机谶经必定将会引起天下纷争。”   罗希淮双眼放光,欢喜道:“如此说来,这真是一本奇书啊!师父,去哪儿能找得到《天机谶经》?我好改改三生的桃花命哪!”   项鄞一个拳头叩在罗希淮后脑勺,言道:“尽打些歪主意!如果《天机谶经》易得,那北蛮鞑子早被我们赶回大漠北了!”   众人见罗希淮狼狈之相,禁不住好笑。   项鄞对庞泓道:“泓儿,《天机谶经》或许是大恒唯一的希望,为师是不想让外人知晓这本奇书的惊世之秘。以前我只对你们说过谶经能预知来事,却不曾明言《谶经》、《周易》二者结合,能够扭转乾坤。故此,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们就能暗中探访《谶经》的下落,为师穷毕生精力,研究周易八卦,可遗憾的是一直无法得见谶经真本。此刻,我大恒岌岌可危,遂将此秘密告知尔等,我们师徒同心,必能得悟天机!泓儿,你心性急噪,此乃武者大忌。为师此次出游,向一名得道高僧求得一偈“清心咒”,你过来,为师教于你。”   庞泓恭谦受教,宝木英郎们皆惟师命而从。   翌日清晨,范秀仪终于苏醒,毓秀七媛欣喜不已。   项鄞抱拳言道:“范师妹,如此大难你都挺过来了,后福不浅啊!你为大恒,为汉人所做的一切,真叫为兄自惭形秽。‘女中豪杰’四字,范师妹当之无愧!”   范秀仪轻笑道:“项师兄何必过谦。钟灵峰与毓秀岭同生于凤栖山麓,峰岭挟峙,遥相对应。你我二人均是身处江湖,心系庙堂。门下弟子亦是忠良之后。毓秀剑院与宝木山庄同气连枝,共抗蛮夷。天下谁人不知隐逸君子钟灵处士的大名,然小妹晓得项师兄是身隐而心不隐,处处担忧大恒兴亡。”   项鄞不语,处之一笑。一只信鸽突然从天际飞落。项鄞取下一枚信笺,捋须笑道:“五郎六人业已启程回宝木山庄。此次瑞京兵危,不费一兵一卒即能解除,实在天佑大恒!”   众人大喜。范秀仪道:“项师兄,既如此,小妹先回毓秀岭整顿一切,以免鞑子再犯!后会有期!”   项鄞携宝木众英朗抱拳道了一声珍重。   范秀仪领了毓秀七媛走到洛翎面前,目光扫过她身后一身异族装容的格素。突然,左手五指一紧,掐住洛翎的喉间。   “小姐!”阿古拉等俱是一惊,拔刀以待。   池淑琰忙道:“师父,是金小姐身边的格素姑娘替您解的毒!还请您手下留情。”   伍淑瑶也在旁劝阻:“是啊,师父!您先放了金小姐吧!”   只听范秀仪厉声一喝:“住口!”   和素怒道:“喂,你这个老妖妇!我们救了你,你反而恩将仇报!”   项鄞等素知这个范秀仪痛恨夷狄,她身中巨毒,旁人均是束手无策,竟是格素替她解了毒,但她是决不允许自己欠异族人恩情。   张启扬拱手作揖道:“范女侠,晚辈答应过金小姐,若格素姑娘替您施针解毒,晚辈定当还她这个人情。若是您执意要伤害金小姐,晚辈唯有得罪了!”言毕,竖起食中二指,严势以待。   伍淑瑶惊于张启扬的言行,一时无语,怔怔地望着他。   范秀仪大笑,道:“很好!小妖女,竟有这么多人为你求情!好,我就饶了你。不过,你可要记住:今日,是我范秀仪不杀你!从此我们恩怨两迄!毓秀剑院不欠你们任何人情!”言毕,收回左手,一声令下:“走!”   洛翎护住喉间,干咳不止。听伍淑瑶致歉道:“金小姐,对不起!救命之恩,伍淑瑶日后必当亲自报答!”说着,与张启扬对望一眼。   “淑瑶,还不快走!”   伍淑瑶应声,目光又落于张启扬身上,似有无限的不舍,亦有无尽的不解。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张启扬竟不知心中何味。听得身旁洛翎咳声,忙扶住道:“金小姐,你没事吧!”   格素道:“张公子,小姐无碍!”   罗希淮狡诘一笑,言道:“是了,老七!人家德沛郡主都说了,她要亲自报恩,你又瞎操个什么心呢?”   洛翎一听,咳得越发厉害了。张启扬朝她望了一眼,一时不知所措。   项鄞道:“四郎,松儿至今下落不明,为师着实当心,你且去寻寻他。”   罗希淮撇嘴说道:“师父,三师兄是掳了那郡主走的,我去找他,只怕坏了他们好事!”   项鄞不加理睬,对李坚等道:“坚儿与泓儿受了伤,十郎、十一郎,你二人护送两位师兄先回宝木上庄。启扬,你跟我来!”   张启扬跟着项鄞施展轻功,飞出数里之外,四下里仅有参天巨树。只听项鄞道:“启扬,十三个弟子中,你最是冷静,处事泰然,心思细密。”   张启扬会意,问道:“师父有要事吩咐徒儿密办?”   项鄞满意笑然,言道:“昨晚,你已听为师讲过《天机谶经》的秘密。瑞京之危虽解,却不知普郎斡铁骑何时再犯。故此,须尽快找到谶经,一测大恒命数,以转亡国之运!”   “但是四海茫茫,徒儿要从何处寻起呢?”   “洛阳!”项鄞一言甫毕,眼光扫过张启扬,又道:“洛阳龙门石窟藏有各家文献,为师曾去查探过却始终找不到谶经真本。但是我相信,《天机谶经》一定还在洛阳境内,好徒儿定要寻得!”他紧紧按住了张启扬的肩膀,那深邃的双眼透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   张启扬见得项鄞如此郑重之态,暗下决心。但他心中仍有不解:师父已然去洛阳寻查过,既然找不到为何又这般确定经书仍在洛阳?他自小深受其父张铭为国为民的教化,谨遵尊师重道之理,此刻虽心有疑虑,却仍旧尊奉师命。遂说道:“徒儿自当尽力!师父,那您呢?”   项鄞道:“既然瑞京兵危已解,我们就该守信将正太后送还,迟则有变。再者,我也想到安都皇宫见见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