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贱种,王府之耻 大虞皇朝,天南王府之内的一个小院落内,一个少年正在劈柴。 他瘦弱的身躯裹在破旧的衣衫里,看起来是个不合格的下人。 不同于其他下人,他没有月钱,没有在编册名单中,却干着最脏最累的活,那几乎之能包住骨头的皮肉上是新旧交叠的鞭痕,来自一名王府最下层的执事手中的藤鞭。 少年脑门上已全是汗珠,脸色也有些苍白,看起来有些病态。 事实上,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浑身发冷,已是染上了些风寒,但他的手却不能听停,尤其是现在,熟悉的呼喝声正从身后慢慢接近,油滑而惰气。 “贱种!你手上又停了,想吃小爷鞭子是不?”这声音也很年轻,却橫气十足。 劈柴少年攥紧了手中的斧子,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面前这略显肥胖的少年,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异样的酡红,却是不争气地咳了出来。 惹来胖子厌恶的喝骂:“好啊你个贱种!现在又成肺痨了!想怠工是不是?” 少年越咳越急了,肺部的剧痛让他不得不躬下身来,然而下一刻却迎来胖子怒气冲冲的一脚,连人带斧头被踢翻在地,此时正是三九时分,昨日刚下过一场雪。整个人在地面上痉挛着,疼痛和寒冷交接,少年的心中一片死寂。 一年了,自己来到这个小院一年了,原本还算优裕的生活从那时候起进入了噩梦,从公子变为下人,甚至连下人都不如,缺衣少食,受人冷眼,就因为那王府深处,一名贵妇骂了一句“贱种”! 王府中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者何止千百? 于是在一日内,他从阁楼到了内府,到了外府,到了边府院房,高瓦大房越来越远,早已看不见,自己除了一身单衣,甚至连一方手帕都没能带出来。 眼前这个胖子,便是前日鞭挞自己的那位执事的侄子,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人喊自己贱种,喊的人越来越多,同辈的少年看他的目光也从原来的惧怕变得越来越轻蔑,胖子是最后才敢骂他的,却是敢第一个欺凌他的,自称也从小的变成了我,再变成了小爷,这段时间已经开始拿着他叔叔的藤鞭冲他把玩了。 “还不起来!?”胖子许是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了,一声大喝,将少年从思绪中拉回,肚子上又挨了一脚,痛得他只能哼哼,却坚持不肯从地上起来。此时远方传来一声呼喝,胖子应了一声,左右看看没人,又踹了一脚,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胖子走后,少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服上的尘迹,重新握住了斧子…… 傍晚时分,天几乎阴透了,少年拖着沉重的身躯,在低矮的院落间摸索出一条路径,终于在昏暗的灯火指引下摸进了一间低矮的房屋里。刚进屋,便听到一声叹息,喑哑的灯光下,床榻上坐着一名老者,也是下人打扮,皱纹几乎布满了额头。 “琮少爷……”老者低呼。 “我没事。”少年轻轻摇头,干涸的心田有了一点湿润。 陈旧的木桌上,一碗粟米粥还带着余热,少年急不可待地捧起碗就往嘴边凑,看着少年狼吞虎咽的模样,老者柔和的目光中有心疼,开口道:“少爷你这两天应该是受了风寒,老朽明日便给你找个大夫,最不济也抓一帖药……”少年沉默,突然咳嗽不断,声音有些嘶哑道:“米老,这点小恙,我还吃得住,就不要费心了,再者说,那也要使银子的……” 老者还要开口,少年却笑了笑,将粟米粥饮尽,拍拍肚子说:“一碗粟米粥下肚,身子暖和不少,那点寒气已不在话下了。”只是那瘦弱身躯透出的虚弱却是盖也盖不住,老者暗叹一声,打算明天便找个大夫来,琮少爷千金之躯,怎么受得住病魔折腾…… 少年躺在床上,一年前发生的变故仍历历在目。 父母早亡,自己的童年便在冷漠而荣华贵气中渡过。直到到了修炼的年纪,王府内开始给自己测定武脉资质,在诸多长辈注视下,得到的结果居然是一点武脉皆无!血脉精萃最下等! 就是比之平庸的凡体都不如,基本可以得出废物的结论。 开什么玩笑!?王府内一名粗犷的武将直接吼了出来,大虞皇朝民间的对韩家的称颂为何?天南王府惹天妒,满门天骄尽神武,将星闪烁烈血赤,大虞定国韩家士! 也许是上苍眷顾,也许是血脉神秘,韩家人历来都拥有极高的武道天资,甚至在历史上被证明拥七杀破军贪狼等将星命格的传奇也有数位,动荡了当时大陆的局势。 无限的荣耀带了的是沉甸甸的压力,然而韩家人始终傲然,因为始终不变的强者血统!但是在绵延数千年后,一名先天不足的少年给了这荣耀狠狠一击!韩家后人出了废物! 在众人愤怒与厌恶的目光中,韩琮遭遇了无边的冷落,连平时亲近的少女仆役都目光复杂,渐渐生出了隔阂,哪怕是教授他的先生,都开始敷衍了事,道理简单——一个读了书的韩家废物又会有什么用? 开始时韩琮并不气馁,刻苦读书,勤学好问,私底下甚至尝试着修行武道,只因为心中不服,凭什么说我是废物? 然而现实残酷得让人无法想象,韩琮多次修炼无果,直到被人发现…… 正文 第二章 藏起的剑 当时,一名家将甚至直接出手,将他打得吐血,筋脉丹田就此被彻底封禁,耳边是冰冷无情的话语:“既然是废物,还修炼什么?丢韩家的脸!” 这是韩琮降生以来第一次挨打,当时的感觉现在已经记不清了。那之后不久,一种可怕的言论肆虐在内府,有人猜测韩琮很有可能不是韩家的种,否则为何资质如此之差! 这股言论越演越烈,直到天南王府的一位女主人动怒,骂出了那一声“贱种”,他的命运便如同一缕残风,飘忽不定,离韩家的光芒越来越远。 天蒙蒙亮时,韩琮已经悄悄从床上爬起,他需要在五更时分给伙房送柴火。 王府大小伙房的薪柴本来都由内务往乡民处采买,没有院内下人劈柴的活计,但自他来到此处以后,就从无到有了。 后来有其他下人借此嘲讽,少爷瘦如柴,力弱还劈柴,为何此处来?天生是废柴! 一开始这些话还在台面下,之后便是韩琮也装不了耳聋了,自小接受诗书教育的他,生平第一次和人打架,遗憾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输了,哪怕使出了牙咬头撞,也没能打过一名年纪相仿的少年,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胖子。 没有人问他还有没有自尊,反正自那日后,韩琮学会了默默劈柴,闲言冷语也可以不去理会了。 伙房前的灯是亮的,韩琮咬牙拖着两捆柴,到了阴暗的后房,将柴小心翼翼的放好。由不得他不小心,有一次柴倒了让执事看见,他便挨了好几鞭子,然后还得继续劈柴。 安置好了一切,他才悄悄摸进伙房,在灶台下吃力地提出一块大砖,然后从里面扯出一个包裹来,里面是过夜的馒头,干是干点,不过有灶台的余温,能吃,韩琮贪婪地将馒头大口咽下,心中有些感激,这些馒头来之不易,是伙房里一个小伙给他刻意留下的,毕竟,总还有人保有那么一分热枕,没有对他落井下石,言语相欺。 咽下最后一口,韩琮将砖石连同包裹重新塞回,这就算他的早饭了,他自己没有工钱,也不好意思花米老的银钱,那也是他年轻时仆役一点一点挣得的,自己能咬牙坚持的就尽量挺着。将后房的门轻轻掩上,韩琮看了看天空,还是朦胧的状态,低着头往一处偏僻空地走去,这原本是磨面的地方,不知何时磨盘没了,也就废置了,后来成了韩琮唯一一块可以得到清静的地方。 韩琮在一块松软的土壤前蹲下,双手熟练地刨着,很快一块还算精美的布帕出现在眼前,韩琮沉默,这应该算是自己过往生活留存的最后一点联系。 如捧至宝般轻轻将布帕打开,一柄古朴精致的短剑出现在韩琮手下,这柄剑并未开锋,但对于韩琮来说,已经足够了。 剑身照雪光,少年瘦弱的身躯仿佛注入了一股精神,凭着本能挥舞着,没有剑路,没有剑诀,纯随内心的思绪翻涌,剑行天地,将所有的哀与恨宣泄向天空,做无声而坚决的抗争。剑越走越疾,少年心中有浪潮掀起,所有的沉郁化作一抹隐蔽的泪光飞散,终于,少年气喘吁吁,苦笑着蹲下,孱弱的体质容不得他放纵。 只是他不知道,那剑竟好似能呼吸一般,雪花落在其上,竟被无形气劲弹开。 没有武师教导,没有药材打熬,加上体质劣等,想要有所成就无异痴人说梦,韩琮默默将宝剑重新藏起,内心重新回复平静。此刻天已经明亮,已经有下人陆陆续续起床了,韩琮急急向院内赶去,今天可是节气,要劈的柴绝对不少,想到这里,韩琮心头又有些沉重。 到了往常劈柴的小院,已经有人将原木送到了,看到韩琮气喘吁吁地跑来,下人们都露出了厌恶与轻视的目光,有一个资历老的咳嗽两下,冷声道:“哟,琮少爷,这还睡懒觉呢?我们这些下人可是天一亮就起来了,也不知道多辛苦,你可倒好,我们这些送柴的还得等你。” 韩琮不答,默默清点着薪柴的数目,那人见得无趣,招呼一声,带着人向外头走去,离开之际还朝地上唾了一口:“什么少爷架子?我呸!现在就是个废物东西!”众人哈哈大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韩琮听到,而他只是紧了紧握斧的手。 默默劈着柴,韩琮心中默默计算,即便以他最好的状态,也得不停不休地弄到黄昏,执事还是如往常一般,特殊日子特殊对待啊。 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劈柴的活计,韩琮渐渐摸索出了,就拿斧子来说,斧背越宽越好,斧刃倒不需要多锐利,但是和斧背的连接一定要很平滑,这样才可以顺畅地把木头分开。 虽然不停地劳作,但由于营养的缺乏,还在长身体年纪的韩琮仍是显得那么瘦弱,原本红润的脸庞现在看起来有点久历风霜。 到了中午,韩琮打算稍作休息,染上的病疾还未退去,此时他已是浑身酸软无力,头脑也有些昏沉。然而在他往所住的小屋走去时,不远处骤然传来嘈杂之声,韩琮强大精神向前探去,这一看顿时目眦欲裂。 在人群中央,米老正匍匐在地上,苍老的身躯上已有几道狠辣的鞭痕,光是看着就让人倒抽一口冷气,而在米老身边,散落着几块碎银,韩琮知道,那是米老无子无亲,那是他存下养老的银钱! 正文 第三章 废物,死了 韩琮扑到老者身边,气愤地瞪着眼前趾高气扬,气焰嚣张的几人,为首的正是那膀大腰圆的执事。未等韩琮开口,执事已是冷笑着开口:“想不到你这废物还有人疼啊,这老东西要给你找大夫,好嘛,棺材本都不要了!?”身旁数人同时哄笑起来。 米老给王府干了一辈子的活,一直兢兢业业,只盼有个安定的晚年,如今却因为自己……韩琮突然好恨,原本以为已死的心此时又疼痛起来,恨自己无能,恨自己的厄运,恨自己对不起米老……执事凶厉的声音还在耳边:“老东西,废物!还愣着干嘛?还不去劈柴?还找大夫?病不死你个废物!” 韩琮的眼前忽然出现一片血红,正当他要做出某种决定时,米老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了韩琮的手臂。 米老和声道:“少爷……老朽没事,你且先去忙,老朽坐一会便自己回去了,只是没能给少爷找来大夫,老朽有愧啊……”韩琮眼前一片模糊,最终沉沉点了点头,将米老扶起,头也不回地远去,身后是执事等人听得清听不清的嘲讽。 远离了人声,韩琮并未向劈柴的小院去,而是来到了练剑的空地,沉沉跪下,挖掘着深埋的珍藏,然而直到双手染上了鲜血,他的心却堕入了一片冰冷,那原本隐密藏着的布帕不见了踪影。 恍惚间,身后传来戏谑的声音:“哟,你是在找这个么?”韩琮拄地站起,空洞的眼神看向身后,烈烈的日光下,胖子的身影格外的好整以暇,左手是那一方精致的布帕,右手上是韩琮珍视无比的短剑,此刻散发着森森的寒光。 韩琮的声音有点艰涩:“还给我。”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一丝乞求。 “这是你的啊?小爷我还以为运气到了,挖出一口宝剑呐,看这做工,啧啧,好剑。”胖子啧啧赞叹着,把玩在胖手中,看得韩琮心中淌血,强笑着道:“是我的……是我的。”胖子先是哦的一声,随后大吼一声:“那怎么可能?你这废物会有这么一口好剑?小爷我不信!” 韩琮攥紧了拳头,眼见得胖子无耻地想抵赖,凝声道:“是我的,我从内府带来的。”胖子眼珠一转,出声道:“内府?不会是你从内府偷的吧?”轻咳一声,“你要是承认,我就给你。” 闻言,韩琮惨笑,偷的?这柄剑是父亲留下的遗物,自出生起就伴着他,每一处细节他都知道详尽,如今竟然有人说这是他偷的?惨笑一声,韩琮似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败血攻心,病感如潮水般袭来,为了拿回短剑,他只能虚弱地道:“偷的……是我偷的。” “你说的啊,这是你偷的!”胖子突然笑了起来,“那么,就先借我玩两天。”说完转身就要走,韩琮顿时急怒攻心:“你无耻!”就要扑上来抢剑。 胖子骂骂咧咧,一脚将韩琮踢开,碎碎念叨:“这么好一把剑,没了鞘多可惜,等明天小爷我便请师傅做个猪皮鞘子,这剑抹过猪油也一定更亮啊!”韩琮不依不饶,和胖子扭打着,就在此时,远方一道诡异的光芒闪过。 胖子表情惊恐,呆呆地看着韩琮,后者胸口上,一缕鲜红正缓缓流出,短剑半截没入,带上了凄艳的痕迹。“这这……这。”胖子此刻被恐慌填满了,看着韩琮向身后倒去,目光中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还隐隐有一丝……解脱。 此时天上开始下起了大雪,漫天无际的洁白却遮不住涌出的血红,胖子夺门而出,不知道去了哪里,独留韩琮孤独地躺在雪地中,被大雪竭力掩埋,有一抹艳红不甘地冒出来。 “废物……死……”“废物,死了。”与韩琮的低语同时,远方一袭黑影声音冰冷,转身离去,依稀是往内府的方向。 正文 第四章 剑界意识 韩琮的意识渐渐沉沦,唯有胸口长剑处传来的清凉刺激着他,,想要回忆起父母的模样,也已力不从心,只能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韩琮心中低叹。 似乎感受到韩琮求生的意识都不再有,胸口处忽然传来一股刺痛感,一股强横无匹的意念循血液直上,撞入他的脑海,刹那间,他看到了一片血海,到处是叫人成魔的嘶吼魔音。 “你不甘啊!天南王府嫌弃贱血的你,甚至不肯认你!” “天南王府?好个武绝天下的天南王府,自以为高高在上么!” “你的父母啊,你可知他们的音信?其实王府里的人都知道,却独独瞒了你,哈!”贯耳的魔音入耳,冲击着韩琮枯死的心田,此时的他没来由生出一股怨气,为何?为何?张开双眼,其中是疯狂的恨意,血红慑人的瞳孔中出现一轮赤月,惊人的煞气冲出,仿佛魔神的眼睛降落世间。 “就是这样,随着恨意沉沦吧,我们去杀,杀,杀,杀啊!!”魔音掀起高/潮,仿佛要真要杀裂天穹! 正当韩琮真的要沦陷之时,脑海中骤然出现了一道光影,是他埋藏心底最深的梦想,那是……一声剑鸣响起,清悦动人,浩浩堂堂,绝世独立,一道炽烈剑光撕裂了血海,将他的意识带入一处神秘所在。 在那里,天空高悬万剑,大地上尽是剑山,河流中流淌的是最纯粹的剑气,一条巨龙腾跃而起,那龙角是剑,龙鳞是剑,龙眸深处是空冥的剑!剧烈的摩擦声响彻各处,飒飒流星自天外而来,在途中凝成一把把绚烂的天剑,落在大地上,剑气冲霄,刺破了不知多少重天,星月为之震撼。 “这是?”韩琮有些迷茫,心灵有些悸动。 “剑界一角。”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浩瀚星空之上,一名白衣男子踏虚而来,身后一把剑不出鞘,却仿佛动摇了整个空间。 “剑界的遗脉啊,我此来为你悼亡。”男子语气中带着悲切,“当初将你封印,未曾想还是避不过此次杀劫,天不幸剑。”韩琮虽不明所以,仍低头一拜:“劫在人,不在天。” “好一个不在天。”男子呵呵一笑,“吾为剑界的一缕意识化身,你可唤我作剑子天奕。” “既已死,何必记名。”韩琮淡淡道,他觉得这像是一场梦,死亡的气息并未消失,虚弱感仍在蔓延,只是似乎意识与身体间有了隔膜,感受不是恨强烈。 男子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柔和:“请随我来,到时候再死不迟。”韩琮漠然,点了点头,意识中的景象一变,到了一处苍凉的墓地,在这里除了墓碑,便是残损的剑器,即便如此,从那残留的气势与神光来看,其曾经必是叱咤风云的强者所持。 剑子天奕轻声道:“你可以死了。”未等韩琮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的意识呼啸着没入了一处陵墓中,瞬间感觉万剑临身,仿佛在肢解着自己的灵魂。 “剑界遗脉啊,为了救你,原谅天奕为你植下剑毒,剑界的复兴,等了实在太久……”男子长叹一声,锐利的目光洞穿了这一方世界,似乎突破了虚幻与真实的界限,背后一口天剑凌厉待发! 王府边院之中,往昔凶神恶煞的执事此刻汗如雨下,带着一名医师打扮的中年人急急赶路,那一剑过后,他那肥胖的侄子第一时间便向他哭诉,当即让他惊得跳起来,韩琮是被王府内的大人物不喜没错,自己可以借着打压他向其献媚也没错,但如今韩琮要死了,是谁的错? 韩琮就算被人骂作贱血,但他还姓韩!根本上还属于高傲的韩家! 在那些大人物眼中,此时韩琮的死,抵得上成百上千如他这般的蝼蚁执事的命!再想想侄子言语中透出当时情形的诡异,他的背后便冷汗直冒! 不行,韩琮不能死!执事怒吼着,直接裹起那医师,真气鼓动,一步便是一丈远,如陆地行云。在一众下人惊诧的眼光中,直接越过院墙赶路,完全不找道了。 数息之后,当两人急急赶到,那本是白茫茫的空地上,一大泊血迹格外刺眼,饶是医师见惯了生死,此刻也被这惨烈噎住了,磕磕巴巴道:“蒋爷,这……” “这个屁!快给老子救!死了也要给老子救回来!否则老子杀你全家!!”执事状若疯狂,咆哮声一里外都听得到。 医师面容苦涩,心已是凉了半截,伸手向血泊中摸去,终于握住了一只冰冷的手臂,随着冰雪被拨开,一具少年的躯体出现在眼前,大半个身体都被血液浸染,胸口处是一片模糊,医师见到此种情况,另一半心也凉了下来,此等天气之下,看着这少年如此单薄的体质,已是必死之局啊…… 纵然心中一片绝望,但在蒋姓执事的注视下,医师不得不将手探至少年心口,就在这一刻,一声幽幽的叹息落下,方圆十里的瞬间雪停,仿佛被巨力硬生生止住,同时蒋姓执事只感到一股死亡的寒气翻起,没来由的内心塞入一股沉重的绝望感! “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蒋姓执事发出惊恐的吼声,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边院的人在这一刻心头都莫名地悸动,纷纷向某一方向望去,只见空中除了飞舞的雪絮,一道白光冲霄而起。 大雪狂风,天地苍茫一线中,一道削瘦身影缓缓步出,一身素色,银发如霜,嘴唇如同淡淡的薄红,唯有一对冷漠的眼瞳是惑人的妖异红色。 有人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一个韩字未等出口,整个人便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 正文 第五章 一路拔剑,一路见血(一) 外府入口处,风云紧织,一派剑拔弩张,数十名王府玄卫如临大敌,握持破月刀的手掌已是微微沁出汗来。 卓不群的内心一片肃然,作为外府的一名小统领,此处已是聚集了他手下的所有精英,虽是只有数十人,但若放在战场上,个个都足以以一当十,联手起来更是能轻易杀破一只千人队,这便是天南王府所蓄养的精锐。 但不知为何,他心头仍有些许不安,他的上司,地位尊崇的外府十二卫之一,此前已多次暗示他,能杀便杀!作为一名军士,他必须保证自己的忠诚,不管是对天南王府,还是对府卫,对他身后的大人物! 而眼前唯一的困惑是,原本传闻中的韩家之耻,那个废物韩琮,如今怎么会是这个模样?那不似生人的眼神,那与天地隐隐交感的气质,真的来自于一个被多名武尊认定为终身废体的少年么? 而在白衣人影口中的杀字落下时,卓不群的心绪转回一片冰冷,一个几乎被韩家抛弃的弃子,尚敢口出狂言?!哪怕披着一个韩姓,今日,也要杀! 斩首的手势轻轻落下,便有数道刀光挺身而出,斩向府门外的人影,所过处雪花皆一分为二。 玄卫武技,快雪刀! 少年动了,苍白的手掌一抹,手上便多出了一把刀来,错手一递,“叮!!”两柄长刀被弹开,几乎要脱手而出。 那被夺刀的玄卫又惊又怒,奋力一掌打出,刚猛的气劲几乎要冲到少年脸上,却见一柄长刀倒旋而回,深深斩入他的腰部,瞬间血流如注。 “你……”玄卫面有惊色,轰然倒地,让卓不群瞳孔登时一缩。 少年浅浅一笑,继续向前走去,“千机弩!”卓不群怒吼,如同看到了一尊可怕的魔鬼。 千机弩动,箭雨如蝗,箭簇由乌钢打磨制成,增加了箭矢速度的同时附带了破罡效果,是大虞皇朝镇压武者的利器!素衣人影停下了脚步,看向天空,呼啸声入耳,竟让他露出了痴迷的表情! 破罡与狙杀皆无往不利的千机弩终于哑火,只因如瀑布般的剑气逆流而上,穿过了每一位弩手的喉咙,绽开凄艳的红。 “如何?”少年眼中更红,距离也更近,脚下是无数折断的破罡矢,如同被暴风刮落的残蝶,没有人想到过,人间利器竟会在此刻表现得那么无力。 “玄八,玄十一!其他人退下!”卓不群只感觉一股血气冲入脑穴,每一位手下的玄卫都是曾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大漠狼骑尚不曾取走他们的性命,如今却在安逸的王府里亡身。 他的心好痛,痛得刀鞘都容不下怒与悲,砰然炸碎! “你该死!”两名袖口绣着青蛇的玄卫腾身而起,快雪银刀沾满煞气斩出,常人若被其入体便会痛苦万分,这是常年行走于生死边缘积聚的刀兵血煞。名为玄八与玄十一的两名玄卫经验极为老辣,互相配合间悄然将少年身周的生门锁死。 必中的一刀! 少年缓缓伸出手,以肉掌去接落下的刀锋,却在即将接触的时刻爆发出叠浪似的刀气,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两位最精锐的玄卫面色潮红,这一刀也是耗去了他们几乎所有的精气神,是以杀人为业的军旅生涯中的得意之作。 噗! 少年的袖口荡了荡,仿佛从画卷中活了出来,四散的刀气从他的身后迸发,数十米外的一只鸡笼破开,一只土鸡发出凄惨的叫声,羽翼上有点点猩红,还在不断地往外渗血。而在原处,少年的指尖轻轻弹在刀尖,发出清脆的铿响,两名玄卫这一刻同时色变。 “撒手!”卓不群悍然出手,雄浑的掌力重重击打在两人后背,直接让两口血箭喷出,玄八与玄十一身躯诡异地往后倒退,整个人变得气息萎靡,就在众人尚未明白过来之时,那两口快雪银刀突然崩作漫天亮碎,混在大雪中难以分辨。 正文 第六章 一路拔剑,一路见血(二) 卓不群心头更沉,事实上他刚才的举动是出手救了两名手下,若非如此,恐怕碎的将不只是刀! “嗯?”少年似笑非笑,如血的双瞳忽然变得清明,像两颗瑰丽的宝石,“不差。” 被夸奖的卓不群表情严肃,一只手摸向腰间,在那里,无鞘的银刀亮得耀眼,刀气已经喷薄四尺,是他这一生最为凝重的姿态。 少年脚步动了,卓不群也动了,刀光挥洒数丈宽,地面上同时出现数道深长的沟壑,惊人的杀机在距少年数步之遥时骤然爆发,吹动了少年额前的一缕发丝,紧接着便出现了惊人的一幕:少年右肩上紧紧贴着一把雪亮的长刀,左手却虚握,随着指爪合拢,一缕缕透亮的刀芒流淌而下,清冽如水,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卓不群爆喝一声,长刀一卷,以刀背砸击少年肩头,同时收敛迸发的刀气,静待下一波攻势,冥冥中他有预感,若将刀锋对着这名少年,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就在此时,一句缥缈的话语落入他的耳中,令他当场色变:“贪狼命格,真三伪七,竟是这种身份,真令人好奇。” “你胡说什么!!”卓不群心跳加速,多年精修的刀术终于爆发,浑厚刀罡喷薄而出,即使是身后的玄卫都退后了十数步。 “中军卫武,虎魄食华!”一头四翼巨虎赫然出现在刀身之上,琥珀色的凶光顺着刀锋蔓延,噬人的气机肆虐,在一众玄卫的眼中,此时的统领已经远超平时的强大,甚至可能达到了府卫的高度! 卓不群前踏一步,出刀。 魔虎冲出,口中衔着一道刀芒向少年扑来,真正演绎何谓虎口夺魂。少年目中一片沉静,手上却有了动作,对着空气缓缓做出了拔剑的动作。 那一刻所有人都恍惚,世界似乎晃了一下,下一刻,不知从何而来一声高亢的剑音,“吟!”空气中形成了无形气浪,向外排开! 魔虎咆哮,口中几乎要燃烧,那一道刀芒更为深邃,远处的卓不群面上忽然掠过一抹亮色,继而呛出一口鲜血,就在此时,他的头顶现出一道巨剑轮廓,剑锋落下,拦腰斩入魔虎体内。 “咳啊!”卓不群大口咯血,身体穴窍喷薄血雾,将他染得像个血人,在倒下之前,只有最后无奈的话语:“放过……我的……这些兄弟,求……”轰然倒地之后,那一柄蕴含着无尽刀气的宝刀也出现了裂痕,被少年踩过。 “统领!”玄卫们目瞪欲裂,眸中一片血色,虽然双拳紧握,却没人再上前阻止继续前行的少年。 “让他去,他的性命自有人收。”玄十一目光中有恨意,冷冷说道,打消了所有人的念头。玄卫们背起卓不群的躯体,默默看着少年迈进外府的大门,绿瓦朱门之内,森然如同有巨兽在沉睡。 就在少年完全踏入外府后,朱漆大门缓缓关闭,数道威严的身影负手而立,黑河袍上有金纹,看起来身份远比玄卫尊贵,似在安静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少年捋了捋额前的发梢,眼光却是掠过眼前的人影,落到一株戟叶木之上,挺拔的身姿,锐利的树叶可以伤人,在种植时刻意让锋利的尖端指向府外,催逼恫吓之意显露无余。“韩琮,你不该进来。”阴沉的话语从面罩下传出,无法得知此时他的表情。 少年“哦”了一声,轻轻迈了两步,停在一个奇妙的位置,让数人眼色一紧,因为在设计中,这是最大的死门,也是他们的底线所在!金纹袍袖无风自动,一名府卫深吸一口气,大喝道:“最后一次,止步!” “此子猖狂如此,根性劣坏,何须一再宽容?”未等少年做出回应,一句冷漠的话语落下,随即一道无匹的刀光亮起,瞬间落向少年的头颅,满是森森的杀意。 其余府卫有惊有怒,却又无可奈何,按理说将其驱逐出外府便最好,此刻同伴出手便是杀招,恐怕双方再无回环的余地了。 作为被突袭目标的少年,不紧不慢地举起手掌,一挥之下,似乎划分了一条无形界限,璀璨的刀气照亮了少年的脸庞,让一袭白衣更加耀眼,以及……在少年身后劈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嗯?”府卫催动高深刀术,那刀光竟去而回返,与刀气冲合在一处,形成可怕的撕裂力量,看起来就像一团雪花飘向少年,其中却潜藏着最恐怖的杀意。这时白衣一动,庭院内吹拂起一阵莫名的风,那先前被少年注视的戟叶木一震,锋利的树叶片片飞出,汇聚成一柄长剑,扎入那团雪花中,随即强横刀气爆开,看不清双方身形,那府卫眼中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体内真气燃烧,击出震天撼地的一拳! 中军卫武,浮动拳!拳升日月浮,拳落山河动! 正文 第七章 一路拔剑,一路见血(三) 刚猛拳劲卷着刀气撞入少年怀中,恐怖的杀伤就连其他府卫都动容,便是他自己心中亦有一丝自得,这一拳乃军中绝世强者传授与他,往往能以极小的代价,在敌方回气不及的时刻将其轰杀,这才有了他今日身上的金纹袍。 韩琮,那位大人既然要你死,那你就去死吧!府卫心中咆哮,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刀光烈烈,少年身上有皮肉破开的声音响起,然而未等那名府卫露出笑意,下一刻胸前衣衫便爆碎开来,血雾飘散,磅礴的生命力急剧流失,在其余府卫惊骇的目光中缓缓倒下,眼中仍是迷茫的神色…… “杀!”剩下一共五名府卫怒喝,刀光照亮了夜空,用来掩盖一种名为恐惧的事物,霸烈刀气一齐冲向少年所站之处,逸出的威力直接将沉重的大门轰开,院墙坍塌。少年双指并起,点向袭来的一柄虎头大刀,后者发出一声哀鸣,锋刃上出现小小的豁口,倒旋而回。 “五绝战阵!”一名府卫低喝,顿时五人心有灵犀,真气相接,无可比拟的默契瞬间让战阵成型,每一击都是五人力量的累加。五人齐发力,一杆煞气大枪成型,重重砸下,少年仍是一道剑指迎上,两者接触的瞬间,脚下的地面顿时布满蛛网似的裂纹,坚固砖石抵不住无匹冲击,化成碎片石粉。 “噫!”少年口中低低一响,天地间忽然一亮,正好此时一轮明月升入天穹,清辉映照之下,外府大门处,剑光灿烂如日昼,密密麻麻的剑气绵密如织,整个外府自大门方圆数里,均在遮天的剑气下毁灭,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无数人,只见数名人影升入空中,向外府深处退去,看衣着正是尊贵的外府府卫! 远处数道身影掠来,正迎上此处的五名府卫,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只见五名府卫浑身浴血,可怕凌厉的剑气正从身体各处的孔穴中冒出,分明是被剑气破功入体,全凭毕生武道根基吊命! 来者也都穿着府卫服饰,有一人此刻顾不上骇然,便要渡一缕生机助同伴压制伤势,岂料方才接触,便听到同伴声嘶力竭的喝止声:“不要!”就在他疑惑的瞬间,一股剑气再次爆发,摧枯拉朽般冲入他体内,顿时五内如焚,胸口传来撕裂的疼痛,好似被一柄利剑插入! 那被救助的府卫惨笑一声,体内剑气遭到激发,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武道根基,经脉俱碎,伤重入魂,瞳孔中渐渐失去了神采,生命在漫天血雨中落幕。 死了……也好,不用做……废人。在失去意识之前,这是府卫最后的想法。 其他人见状都是一惊,从未见过如此狠辣残忍的剑法,竟在对手体内埋下可怕的杀机,不让他人襄救!剩下的四名受伤的府卫眼中都是一片灰败,强,太强了,那种无孔不入的剑气,那凌厉灭绝的剑意,足以凿穿任何武者的意志! 赶来救援的府卫们张口欲言,便得到了一句虚弱的劝告:“让他去吧,如此实力,恐怕不在一名武宗之下,我们管不了,也不能管了,毕竟……他还姓韩。”十人相顾无言,静静地看着少年步向外府深处,那通往内府的所在! 少年每走一步,脚下便是一道剑印生出,与剑气呼应间营造出可怕气场,直到三十步迈过,少年竟迈过了三十里,身周是无尽剑气风暴,剑光如龙卷。在距离内府还有数里时,少年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眼前出现的一道武将人形。 “杀了两名府卫,你是在挑战王府的威严?”人影转过身来,森冷的铠甲溅起点点冷光,是由最上品的霜星铁铸成,这在少年的记忆中还有印象,而腰带与肩甲上的银纹白虎图案,则表明这是一名天南王府的家将。 天南王麾下强军无数,雄将过千,其中不乏天武境的强者,而天南王府的家将,则正如天南王府的传说一般,武绝天下! 一千八百年前,四国联军围大虞,情势岌岌可危,而为了打击大虞军中支柱韩家,劫持了年幼的韩家嫡脉,打算于落日岭埋伏赶来救援的韩家军。结果被一名神秘银袍武将七进七出,一日连斩数十员四国大将,其中还有各大皇室的将领,在银袍武将带着人质杀出重围后,四国颜面扫地,不久后兵败如山倒,被大虞皇朝彻底击溃,踏马四国疆土。 一千五百年前,大虞内乱,以五州牧、十二兵司为首的势力勾结外敌,在秋收时节发动叛乱,数日间近百雄关沦陷,大虞东部粮仓陷入敌人的掌控之中,本就虎视眈眈的大仪皇朝也兵发阴山北,八百万铁骑一夕过后便饮马奎河边,此时朝堂上势力纷杂,各方派系都想要保存自己的实力,以至于让叛军三日内势如破竹,占领大虞旧都--姚,在此水深火热之际,久病的大虞皇帝殡天,皇子势力孱弱,无一人能主持朝政,导致朝纲混乱,甚至出现了兵部尚书上朝后在殿下与各位权臣斗狗的丑剧。 大虞最强支柱再次出手,才告老不足三月的天南王着紫血蟒袍进京,剥了不知多少人的官服,手中的宝剑斩了不知多少贼臣的头颅,皇都乱象更是在天南王精兵的镇压下渐渐平息。悼祭先帝过后的天南王亲手将太子扶上皇座,在金銮殿上连下十二道血战令,大虞各军皆服,与叛军血战,在这场布满灰暗尘土的战争中,一支军队格外醒目,那就是韩家军。 开战两月,号称大虞天兵的韩家军做出了令人瞠目的举动:数目本就不算多的三十万军队兵分十二路,直插叛军腹部,这个决定可谓大胆无比,然而这十二支孤军并未如某些人预料的那样,淹没在汪洋大海中,不仅重创了敌军两翼,挟制了中军势力,一支韩家军还杀入了姚都,虽然最终败退,仍留下了远超本身数量的尸体,韩家家将在其中展现的勇武,令整个大陆侧目! 正文 第八章 一路拔剑,一路见血(四) 而少年现在面对的这名男子,便是一名韩家家将,一名负责守护天南王府的家将。虽然天南王府崇尚对外武德,但护府家将绝不是养老闲散的货色,就拿面前这名武将来说,身上浓郁的煞气几乎凝成一道烟柱,穿着重逾千钧的铠甲好似无物一般,便是战场上最可怕的角色。 “没有丢王府的脸吧?”少年开口了,目光中有回忆之色,面前的人与记忆中一道魔鬼般的身影缓缓重合,是了,是当年在内府一掌将他重伤的人。 “虽然你的戾气让我不喜,但这勉强能证明你不是个废物。”男子轻嗤一声,“但你的所作所为,还远远配不上韩家的血。” 少年低下了头,直到再次扬起时,周身气势瞬间变化,再次拔剑,“我想杀你,已经很久了。”男子眉毛一挑,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拳轰出! 轰! 少年拔剑不停,三十步以来凝聚的气势瞬间爆发,剑风鼓荡,一人一剑掠过男子的身形,发出一声暴鸣。男子皱了皱眉,一拳向后击出,强横的劲风将少年从平地带起,如同一只放飞的风筝。 “可以,你让古洺见血了。”男子转身,铠甲上有一点血迹,来自脖颈上的划痕。下一刻,地面微微一震,男子动如雷霆,覆盖着霜星铁的大手抓向少年的肩头,那手掌中是对应七杀星力的煞气! 铿鸣一声,有金铁交击的声响发出,少年双脚牢牢粘附在地面上,剑气如莲瓣一般绽放,抵消着那一掌中灭绝生机的力量,很快,这一方地面炸碎,剑气混合着煞气导入地下,发出呜呜砰砰的声音。天空一暗,少年抬头看去,一只带着罡煞的大手再次落下,其中包含着凌厉霸道的七杀真意,代表着凋亡与毁灭。 少年眼中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心与剑合,气随意走,刹那间十二道剑印形成,分别是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十二印合一,圆融天成,展现出剑之绝艺,抵向落下的一掌。 少年的手腕渗血,素衣第一次染红,整个人好似被钉在地上,同时七杀罡煞那惊人的破坏力扩散开来,让他的身躯随着大地微微颤抖,嘴角带上了一缕鲜血。古洺负手而立,铠甲上的白虎团案在血色七杀之力充盈下更加醒目,这一次交手,少年全然落于下风。 两人再没有任何动作,直到半刻钟后,少年咯出一口暗血,眼中恢复之前的神采,这才缓缓抬起脚,赫然向前迈出一步。在少年脚步落下的瞬间,古洺眼中有赤色在燃烧,如山海的躯体中真气咆哮,真正驱动了自身绝学! “白虎伏威经!”如同真正有一头白虎现世,万物肃杀凋零的气氛笼罩,古洺的躯体表面出现黑白相间的条纹,妖异的纹络在额头纠缠出一个“王”字,凶威撼世,是顶尖的武道绝学!此时古洺,左眼变得幽紫一片,挥出的一拳带起阵阵罡煞潮汐,捣向少年胸口。 少年白衣如雪,伸出手朝天一抓,一柄雪花凝成的长剑出现在手中,口中念动无名剑经,这天地间随即出现了诡异的变化,雪花不再落下,而是逆向冲起,回归高高云天!天地一亮一暗,无穷剑气忽然自苍穹流下,汇入少年手中的长剑,“剑感玄吟,空冥借力,借力杀神位!杀!杀!杀!!”连续三个铿锵的杀字落下,银白的剑光中掺杂上刺目的血芒! 庞大白虎身躯横空,身下一柄丈许长的血色巨剑锋芒毕露,骄傲地迎上! 虎爪染血,白虎发出愤怒的咆哮,所掌控的庚金凶煞之气滚滚涌出,要镇压那如血的剑气,瞬间整个空间被强横的力量挤爆,出现了裂隙。“白虎金煞,肃革百兵!”古洺发动白虎之力,意图以掌控金铁之利,将少年缴械。然而少年只是冷笑一声,不为所动,手中的长剑本是雪花,血色剑气也无任何属性可言,何来缴械? “剑莲虚空!”锐利剑光一聚一拢,一朵巨大莲花出现在虚空中,粉碎万物,片片莲瓣飞出,以极快的速度打进铠甲的缝隙中,古洺闷哼一声,第一次后退,不得不耗费巨量的真气来驱除这诡异的剑气,饶是如此,在他可怕的武道根基支撑下,只是一息,大部分剑气已经被逼出,过程极为粗暴,甚至让本已堪堪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不得不让人震惊韩家家将的毅力与狠劲! 但少年显然不是善男信女,断然没有放任对手喘息的打算,剑华再度凝聚,灿烂的光芒映入天空,同时一道天雷无中生有,挟无匹威力融入剑中,让血色与雷光交织,天与人的力量混杂在剑气中,化作一道更深邃的血芒,目标正是古洺! “大雷光剑,大血芒剑,杀神动天!杀!”古洺身心震动。没有去听剑招的名字,鼓动所有真气,形成厚厚的气罩,同时威力宏大的一招发出,“乱世兵伐术!”随即虚空中诡异地行出一列军队虚影,一名血甲将领立在战车之上,将身后兵士们无穷的煞气融入己身,发出震天撼地的一击。 血芒洞穿铠甲,留下一片焦糊的痕迹,出自名匠之手、防护能力令人发指的霜星战甲也承受不住这一剑之威,古洺咯血,这一剑直接劈碎了肋骨,伤到了他的肺腑,而他修炼至今,不知将全身骨骼脏腑淬炼了多少遍,若是一般武者,恐怕会被直接轰杀! 少年目中精芒一闪,血色眸子更加妖异,手中的剑在这一剑过后直接化为了虚无。连续两波给古洺造成损伤,他心中却没有一丝自得之色,只有一片冷漠,再次拔剑!受到剑气冲击,古洺吐出一大口血,伤势加剧,在战甲的缺口处血肉更是一片模糊,精气在剑气的消磨下大量流失。 那一处处剑痕中,注满了韩琮的恨意,撕扯着他的血肉,他的灵魂! 正文 第九章 剑纵横,剑光寒 古洺躯体上开始冒出金色的煞光,却迟迟无法净化伤口处一缕玄黑的剑气,反而是那一抹黑色缓缓扩散,疯狂摧残着这位韩家家将的铁躯! 砰! 古洺跌坐在地上,与地面撞击发出巨响好似有千钧重,白虎劲气咆哮着,发出不甘的怒吼,然而他的主人此刻已伤入骨髓。少年缓缓走到他跟前,眼中并没有令人厌恶的嘲讽或戏谑,只有一片冰冷与淡漠……比无情更可怕。古洺也静静地看着少年,金铁般的筋骨发出嗬嗬的声响,他笑道:“当年的废物,现在竟然能把老子打倒了,很好。”皱了皱眉,似乎疼痛有点难忍,“韩家不收废物,你已经获得了我的认可,可以回归。” 少年摆摆头,银色的发梢耀眼,似雪无瑕,一抹冰霜凝就的剑锋抵在古洺喉间,以微不可察的速度前进,破开了他的皮肉。“你要杀我?”古洺失笑,仿佛对死亡半分迟疑也无,在这时反而略为挺直了腰板。 眼中掠过一道冷光,少年手上轻轻一动,冰冷的锋刃眼看就要没入古洺的喉间,这时变故乍起! 内府上空响彻一道雷鸣,似有天公擂鼓,一道无匹的威压骤然降临,森威如狱,万物压伏,动弹不得,少年手中的剑也是微微一滞! “武君言灵,罢武!”七道来自不同方向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如同洪钟般的厉喝落下,一股霸道得无以复加的力量笼罩方圆百里,天地间充斥着压抑的气息,没有任何一人敢于妄动杀念! 少年轻哼一声,周身发出桀骜的铮鸣声,似有一把渴望饮血的利剑不甘蛰伏,要苏醒过来杀戮天下! “罢武!”四周压抑的力量感觉受到了挑战,隐隐有些发怒,强横的禁锢力量轰然落下,少年的身躯上仿佛砸下了一柄大锤,发出沉闷的声响,手中的剑已有些颤抖。 少年手上不再有动作,转而望向某处虚空,同时虚空破开,七道人影显出身形,皆是魁梧不凡,自然流露出一股铁血的气息,同样穿着极品材料打造的铠甲。然而少年的注意力没有在威武精致的铠甲上,而是落到为首一人手中,在那里,一方印玺散发着浩瀚的波动,那无所不至的威能正是由此而来。 看到少年目光转来,那持玺男子大步前进,将手中的印玺高高捧起直到头顶,沉喝道:“韩琮!既已进入内府范围,你还敢行凶?!”闻言,古洺脸上露出莫名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向白衣少年,后者这时开始将剑锋缓缓收回,不发一语。 “斩杀两名府卫,重伤多名府卫以及统领,你可省得今日犯下的罪行么?!”那为首男子一身狴犴袍甲,发怒时便有无名威严生出,不容人置疑。少年不答话,抬头看着天空,似乎在数雪花。 男子更怒,暴喝如雷,带上了强劲的真气,震得雪花急舞:“好胆!韩家多年的管教,竟教出了这么个目中无人的狂种!”身旁的六名着甲男子虽然没有言语,眼中也是露出不愉之色。 古洺口中发出嗬嗬之声,似乎就要发笑,这时少年的目光从天空中落下,轻轻擦过古洺的身体,“噗!!”那将将愈合的伤口再次破裂,一缕缕剑气从中爆发,带着电芒在古洺的身体中肆虐,让他伤势爆发,吐出一口暗红的血。 “你!”惊怒交加,持玺男子心中的怒意直欲翻江倒海,感觉受到了难以忍受的轻视,“孽障!还敢行凶!”四方忽然有锁链攒动的声音发出,令人脊骨冒寒,紧接着一股巨力凭空生出,向少年站立之处轰去。 似乎早有预料,在巨力形成的一瞬间,少年便已飞入天穹,长剑一卷,风雪入剑尖,凛冽寒意混杂在茫茫剑气中灌下,形成数十丈方圆的龙卷,这时一股霸道的力量似乎锁定了上空的那抹剑影,强悍劲气呼啸着逆流而上,要把他击落! “剑气纵横,”少年持剑继续高升,直到罡风灌体,积蓄的气势达到极高峰,似乎还力有未尽之时,下方的劲气已经到达,“三万里!”剑气风暴在天穹之上形成,将虚空化作一片混沌,这是一种叱咤风云的雄阔意境,至雄剑意! 风暴滚滚而下,恍若天崩泄洪,不止持玺男子,另外七名武将齐齐色变,此时剑气范围越扩越广,仿佛真的要远去三万里!“出手!”一名武将大喝,事态似乎在向难以预料的结果发展!七名武将驱动如海真气,这一片地域顿时掀起阵阵无形浪涛。 “一剑光寒,十九洲。”少年升入天风中不见踪影,只余剑气浩荡如天风,川流不息,天地莽莽,一道璀璨如日光的剑芒形成,同时地面上七道真气连接在一起,催动那方战玺,释放镇压一切的威能,磅礴的力量贯入,那战玺发光,化作一尊高大的武君,睥睨人间,武策天下,抬手镇压一切! 浩瀚波动传开,又被生生压抑,千里外可见一道惊天剑芒落下,大地立分两半,将天南王府内外照亮,外府别院一分为二,若非内府有奇异阵法守护,恐怕也将拔地而起,饶是如此,也惊动了不少内府中的人物! 通天剑光入地,顿时造成巨大裂缝,那可怕的剑气令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七将同时鼓动真气贯入地底,强势消磨掉残余的剑气,使大地裂缝迅速弥合。此时七人心头一片沉重,若不是及时压制,这一剑恐怕将直接伤到王府地脉,那种结果实在令他们后怕不已。 “此子剑道竟恐怖如斯,只有如此了。”持玺男子面沉如水,六人闻言同时点头,真气再次链接,强大秘法启动,可怕的威能破空而来。 禁卫尊武,罗睺锁狱术! 正文 第十章 罗睺狱锁惊龙剑 罗睺锁狱术! 武君虚影再次立于天地之间,一掌拍出,除却天空中的一轮明月,所有的事物这一刻都被莫名的杀机锁定,七将体内的真力涌动不绝,全力支撑着这一神秘绝学展开,很快百里内已形成了模糊的结界,少年心头一动,身化流光就要远离,最终也无可避免地陷入了结界之中。 “孽障还不伏法?再敢顽抗,武君罗睺之力便要你化作一滩肉糜!”一名武将大喝,面色有些涨红,看得出来维持这一结界也不轻松。 “绝对……掌控?”少年喃喃自语,白衣在外界的巨大压力下已经紧紧贴在他身上,然而他的腰杆依旧笔直,一飒流星恰好从他眸中划过,“人间武夫,怎能妄言掌控之力?可笑!”少年恣意狂笑,身形在泥沼般的结界力量中渐渐沉下,很快便落回了地面,这是禁空的力量发挥作用了。 半空中一道虚影越加高大,几乎要凝为实质,宛如上古武君罗睺复生,而少年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剑意出鞘! 惊天杀机被剑意触发,少年的身影腾空,如同被大风刮起,狠狠砸进了府外那成片的戟叶林中,鲜血染红了树梢,那凄艳的画面触目惊心。持玺男子冷哼,暴怒的心绪这才得到舒缓,甚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无声的天地间就此沉寂,直到一刻钟后,一缕微弱的剑鸣声响起,那斑驳恐怖的戟叶林中,猛然爆出一弯新月似的剑气,狠狠斩向站立的众人。 快!快得肉眼难辨!然而不用七人操控,空中的罗睺虚影已是反应过来,一只浑如沉铁铸成的拳头砸下,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将剑气击溃!而在下一刻,又一发剑气到来,凌厉非常,轰在铁拳之上,也只能冒出一层火花。七将见状都是露出喜色,精神一振便开始运行攻击秘法,有罗睺守护,便再无后顾之忧! “鬼漠金刀术!”“动地拔岳拳!”“血甲无双战法!”七人手上诸多武学喷发,汇聚成可怕的洪流,在这股冲击之下,戟叶林瞬间破碎,露出一道浴血的人影,仍绽放着不灭的剑光。少年的眼中此刻一片混沌,一道目光便是一缕剑气,一缕又一缕剑意挥洒,瓦解着到来的攻势,奈何七人之力实在太过浑厚强大,剑气构筑的防护很快被撕裂,杀伤力巨大的各种真气轰在少年身上,顿时让他咯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抛飞。 “锁!”一名武将大喝,打算趁少年负伤之际加重他的劣势,于是虚空中出现粗大的锁链,由真气与符号凝聚,在七人力量的催动下向少年落去,要拘拿住他,让他认罪! 少年显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惊世的血电之剑再次出现,狠狠地斩在锁链之上,然而不管如何劈砍、溅起多少火星,那锁链仍以一种坚定的姿态落下,开始在少年的身边构筑一所牢笼,而他就将是这牢笼中的困兽! 剑者心傲,怎能忍受被人这般看待?在那即将成型的囚笼中,剑光暴动,在融入愤怒的情绪后几乎成为怒龙,要冲破这一方天地!在看到那锋利的趾爪后,七人不由得都是心头凝重,随即将这罗睺秘术展开到更高的层面。 “狱锁无间,罪深沉沦!”牢笼中顿时被神秘的力场笼罩,少年的身体与精神被牢牢禁锢,此刻仿佛有万罪压身,无法动弹,不得不在忏悔地狱中沉沦。一声尖厉剑啸响起,牢笼中一股绝强力量爆发,震得结界簌簌作响,眼看囚笼便有破碎之兆! “冥顽不化!”持玺男子怒喝,抬手便是一记杀招,“化骨合杀拳!”强猛拳劲落在剑龙身躯上,铿锵声响震耳中大片火花溅起,其他武将同样出手,再不留情,每一招都是杀敌夺命。诡异的牢笼中一条怒龙咆哮,浑身上下由犀利的剑气构成,每一片鳞甲都是最锐利的锋芒,此时它愤怒地翻滚着,化作一道极光撞在四周的无形障壁之上,那一股猛烈与凶横让人心惊。 粗大锁链开始缩紧,那一股压迫越来越强,龙吟声也越来越高,剑龙眼中的生气持续高涨,数不尽的剑气在囚笼中肆虐。砰!终于在一发刺耳的破空声中,其中一条锁链松动,一缕乱飞银白色的剑气流出,击打在七人脚下,呲啦着犁出一条狰狞沟壑,让七人眼皮都是一跳! “杀杀杀!”冲天杀气突然爆发,结界中心处传来铁链拉动的声音,令人心头悸动,持玺男子心底划过一抹不安,忍不住看向半空中的罗睺虚影,令他安心的是,虚影依旧,无边威严与压迫气息仍在流转。 然而,就在下一刻锁链尽头传来无边巨力,就这么逆行冲入七人体内,更有一缕霸道的剑意侵入到真气之中,顿时让他们气息浮动,真气运转迟滞了十分之一个刹那。随即,一条银色龙影自那牢笼中冲出,锁链铮铮作响,竟无法拉住! 银龙眼中有戏谑的笑意,随即化作一片冰冷,龙口缓缓张开,其中是…… “全力出手!!”持玺男子没来由生出一股危机感,不等龙口完全张开,腰间便有一条金鞭飞出,闪烁着幽幽煞光,其他人也是纷纷祭出武道命器。 这一次剑光前所未有的亮,杀机达到了凝为实质的地步,如同烟花般瞬间达到最亮,然后寂灭,绚烂只在一瞬之间。 光华熄灭之后,七人蹬蹬倒退数步,发出闷哼声,每个人的铠甲表面都有九道裂痕,因而变得黯淡无比,防御威能大为降低。 天空中的罗睺虚影流血,有了溃散的迹象。 “这怎么可能?!”一名武将喃喃道,“剑,不是废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