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目 录 序幕 2013年3月,当我坐在缅甸仰光充满阳光和灰尘的闷热街头,和一个名叫浅井宗人的日本朋友一起喝着200缅元(缅甸货币单位,汇率大概是160缅元等于1元人民币)一杯的印度拉茶,用蹩脚但是互相能听懂的英语聊天,看着来来往往身穿像裹裙一样各种颜色笼基的缅甸男人大声地用奇怪的语言打招呼时,我根本没想过一个星期后自己即将在南半球展开的打工旅行生活会是什么样子,那感觉像是下辈子才会发生的事。 "南半球跟我们的季节是相反的吧?"浅井抿了一口奶茶,若无其事地问我。我在仰光的廉价旅馆里偶然遇到他,他是独自在旅行,我也是独自在旅行,他没钱,我也没钱,于是我们就一拍即合地睡到了一间双人房里,成了室友。 "对,现在是秋季,估计已经很凉快了。"其实当时我对南半球的知识也就仅限于此,因为在路上太长时间,旅行都快成为一种本能了,就越来越懒得做攻略,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路上的所有问题都肯定有解决的办法。再说了,慵懒而惬意的缅甸时光不好好享受,想那么遥远的南半球干吗? "嗯……"浅井眯缝起他那双单眼皮的日本小眼睛,若有所思的模样,但以我对他这么多天的了解,他肯定想不出什么深刻的问题。果然,他接着说,"我有点想拉屎了。"于是,我们关于南半球的对话,就这么草草地结束了,结束在一个日本人即将排泄在某个缅甸马桶的粪便里。 2013年2月底,过完春节,我从家乡小县城出发,打算辗转前往新西兰。我给自己安排的行程是:泰国、缅甸,然后到马来西亚转机,再到澳大利亚转机,最后飞到新西兰最大的城市奥克兰。 之所以有这么一个折腾的行程,是因为我总想买到最便宜的机票,提前一年就蹲守在网上,时刻关注各种促销秒杀信息,一旦看见方向相符、时间相符的机票就毫不犹豫地抢下来。总之一句话,条条大道通新西兰,只选折腾的,不选贵的。 从2011年初辞职至今,其间除了在武汉工作过半年之外,其他时间我一直在路上。这对身边的很多人来说很不可思议,因此我经常面临各种质疑与问题,而绝大多数人"不可思议"的重点就是一个字--钱! "你旅行那么久,哪儿搞来那么多钱?""老实说,你是不是被富婆包养了?""你其实是富二代吧?还是从哪里继承了一笔遗产?"对,这年头儿,钱太重要了!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到。别人每天拼死拼活地工作,还觉得钱不够用,而你一天到晚满世界"玩",凭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已经疲于向大家解释了,反正说了你也不理解,因为你没有我这样的经历,就像你不会游泳,问我怎么游,即便我说破了嘴,而你没去亲自游过,还是永远学不会一样。所以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这次我去新西兰旅行就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大家都能够理解的收入来源:打工。 2012年3月20日,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我取得了为期一年的新西兰打工旅行签证,有效期一年。也就是说,在2013年3月20日之前入境新西兰,就能在新西兰用一年时间边打工边旅行。 我想,我这么一个内心焦躁、耐不住寂寞又放荡不羁的家伙,要在南半球那个人烟稀少又孤立偏僻的小岛国待上一整年时间,肯定会崩溃。所以,我只给自己计划了半年,等半年过了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待下去。 "到时候再说"是我现在在旅行途中频频偷懒时最喜欢安慰自己的一句话,只要不停地对自己念叨:"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说。"啊!心情就舒坦多了! 2013年3月17日夜,我在马来西亚吉隆坡廉价航空机场即将踏上飞往南半球的旅程,一切都是未知数,新鲜而刺激。我准备了1000美元,偷偷塞进背包里最隐秘的小口袋,心想这下总够我在新西兰找到工作之前先安顿下来了吧,要知道我在泰国和缅甸旅行时,包括住宿、交通、娱乐在内,每周消费都能控制在100美元以内,1000美元对"穷游"的我而言,真心算得上巨款了! 取机票、安检、候机,一切正常,正常得不可思议,如同我之前在亚洲旅行时每一次出发的情况一样。亲朋好友对我要独自去那么遥远的国度这件事非常担惊受怕,好像我是葫芦娃执意要去闯蛇精的妖洞似的,其实哪有那么恐怖?我已经有如此丰富的旅行经验,还怕个新西兰?远的地方和近的地方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没去过的地方。 亚航还是那个亚航,只是这次飞澳大利亚的飞机比较大,跟我第一次从中国飞到吉隆坡的飞机一样,每排九个座位,中间有两条走道,空姐还是那些空姐,鲜艳的大红色制服,各种肤色加上各种浓妆艳抹。 本以为如此远距离的飞行,上座率应该不会太高,我还指望夜里能找到三个并排的空座位躺下睡一觉。结果当乘客全部登机完毕,我沮丧地发现超过八成座位都被占领了,我身边空了一个座位,但再过去一个座位坐了一个拿着LV包的白人女人,傲慢、不好招惹的模样。总之,今天晚上甭指望睡觉! 飞机起飞,我感觉大脑一阵眩晕,没多久,空姐开始为在网上预订过的乘客派发餐食,以及将澳大利亚的入境表挨个儿发给大家。我接过入境表,心想还有那么长时间待在飞机里,暂时不急着填,就随手塞进座位前面的网兜。 又过了一会儿,机舱灯光被调暗,我竟然一阵心慌,这才后知后觉地终于意识到,我马上要一个人去南半球了,我马上要一个人去遥远得以前不敢想象的地方了。而且,我上飞机之前,甚至都忘了跟任何人告别,我该怎么办?我在新西兰活得下去吗? 正文 PARTⅠ 新鲜的新西兰 正文 1 飞越半球 2013年3月18日上午10点多,经过8个多小时(我没有算错,有时差,有时差)的飞行,我终于到达南半球。我几乎一夜没睡,头痛得很,视野模糊,窗外的天空蓝得要命。咦,我还在地球上吗? 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完全零攻略出行,飞机刚落地,我就彻底乱了手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笨蛋!这能是什么地方?你的机票不就是飞到悉尼的吗? 对啊!我现在在澳大利亚了!澳大利亚哦!我终于第一次"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可是,头好晕,怎么回事?笨蛋!你在南半球了,能不头晕吗?你现在是头朝下的!对哦,头朝下,这样能不头晕吗? 我努力稳定一下情绪,趁飞机还没停好,赶紧先把入境表填妥,虽然这次我的最终目的地不是澳大利亚,而是旁边的新西兰(地图上看起来是"旁边",我以为很近),但还是要在悉尼转个机,入境这个新西兰的"姊妹国"待上几个小时。 话说我已经是一名在路上旅行两年多、走遍东南亚和南亚地区、各个国家的入境表都填过很多张的资深老驴了,拿起澳大利亚入境表轻车熟路地将所有个人信息全部填完,到了行李报关部分,按照经验,看都不看,一律填NO,以免被海关盘查。 可是这时,亚航空姐突然在广播里用马来西亚口音的英语大声播报说,澳大利亚严格禁止携带食物、药物入境,请大家自行检查行李,将食物、药物留在飞机上,不要带下飞机,有什么疑问请咨询空姐,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一听到这句警告,刚刚稳定好情绪的我再度陷入慌乱,重新拿起填好的入境表来仔细阅读,发现底部有一行很小的文字,类似说"入境表是重要的法律文件,你要对以上所有回答负责,海关人员保留一切法律权利"。 我当时的心态有一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因为我从来没坐过这样一趟飞机,身边全是高鼻梁蓝眼睛的白种人。他们飞快地说着英语,互相搭讪,哈哈大笑,我不知所措地被他们包围,感觉自己特别格格不入。 他们有时候需要绕过我跟其他人说话,可我总反应不过来,以为他们在跟我说什么,就傻兮兮地回问他们"what"。他们倒算有礼貌,对我摆摆手,继续去找自己真正想聊天的对象,我就很想死。如果我是他们其中某一个,真想一脚把自己踹开,怎么会这么碍事? 本来我对自己的英语水平非常自信,毕竟到新西兰来打工旅行的人都需要雅思成绩在5.5分以上。当时我只自学不到一个月,就一举考到6.5分,据说这是可以向国外大学申请研究生的分数。所有朋友或真心或假意地对我大肆称赞说"哇,你的英语好厉害哦",我便信以为真了。 在亚洲国家旅行时,我的英语同样受到各国友人的交口称赞:"你是中国人?你的英语怎么说得这么好?""你去欧美留学过吧?""你的英语听起来一点都没有中国腔。""你是我遇到的中国人当中,英语说得最好的。"我的自信心更是极度膨胀起来,以为自己的英语已经厉害到跟母语说英语的人一样好了,可我却忘了夸奖我的人通常都是来自泰国、缅甸、柬埔寨、越南、印度、菲律宾,偶尔有来自法国、意大利、德国的,甚至还有韩国人、日本人……他们知道什么啊?唉! 结果,当我真正处在英语母语国家的人群中,自信心一落千丈,像是从天堂跌落到地狱。他们讲话讲得像打机关枪一样飞快,我连听懂都非常吃力,更不用说与其对话了。我身边坐着一个也许40多岁,也许只有18岁(白种人的年龄对于我们东方人来说真是扑朔迷离)的白种女人,同样也在单独旅行。 一路上,我跟她眼神交会过无数次,只能尴尬地笑笑,我在心里怂恿自己,说点什么吧,赶紧说点什么吧,你接下来要在新西兰待半年,总要适应适应的吧?可是一开口又紧张得要命,什么都说不出来,紧张得像是第一次见到外国人,我到底中了什么邪? 好不容易,那个女人主动对我开口讲了一句话。我非常兴奋,终于逮到机会赶紧好好练练英语,提前热热身,可我没听懂她说什么,只好又问她"what",她慢慢地给我重复了一遍,而我这才听清楚,原来她是说:"不好意思,可以让我出去一下吗?"我只能尴尬地起身为她让路,自己当时那样子肯定傻透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我这么一个已经旅行到了连攻略都懒得查、随便扔到什么地方都能想办法存活下来的老驴突然陷入如此手足无措的境地?难道真的是因为到了南半球,周围的磁场全变了吗? 所以你能想象得到,当亚航空姐那句掷地有声的"后果自负"讲出来时,对于处在极度不安状态中的我来说,具有多么强大的冲击力。 为了这次超长时间的"打工旅行"(我从来没有在一个国家旅行半年这么久),我特地跑到药店买了各种常用药备在身边,难道真要残忍到连南半球长什么样子都不让这些药品看一眼,就直接留在飞机上让它们又飞回亚洲去吗?不!那实在太不人道了! 再加上,我在吉隆坡上飞机之前,因为知道亚航的食物、饮料全需要额外付费,而且价钱是市场价的数倍,所以我还特意买了一堆干粮带在身边。经过昨天晚上一通狼吞虎咽以及今天早上一通狼吞虎咽之后,仍剩下最后一袋奥利奥饼干和一碗冬荫功汤方便面,本打算在悉尼转机的几个小时内用来解决午饭,如今看来同样厄运难逃了。我非常沮丧,能不能别把人逼上绝路? 飞机已经着陆,开始在澳大利亚的土地上滑行,我的大脑也开始飞速运转,食物要不要扔?药品要不要扔?奥利奥和方便面应该没问题吧?都是包装好的,我也不可能在里面动手脚啊……唉,算了算了,食物还是扔了吧,反正不值多少钱。 关键是药品啊,我把塞在包里的药全翻出来一件件查看,包装盒上一句英文都没有。我的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又开始发作,万一海关查出来,说这是违禁药品,而我拿不出证据证明它们无害,他们会有看得懂中文的海关人员吗?万一没有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把我关起来?我会不会去不了新西兰了? 难道只能把药品全部舍弃?可我要在新西兰待半年呢,万一生病了怎么办?在新西兰看病是不是非常贵?如果稍微感个冒就让我倾家荡产了,就真的让我在新西兰喝西北风吗? 虽然以我那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只要你在入境表上全部填NO,而且你的行李不多,海关就懒得自找麻烦,直接让你通过。可这是南半球啊,我第一次来南半球啊,他们的季节跟我们是相反的,地球自转的方向也跟我们是相反的,所以发生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不是吗?哎呀,头好痛,我觉得我活不到新西兰了。 刚才广播不是说有疑问请咨询空姐吗?可空姐现在都到哪儿去了?呃,笨蛋!坐过那么多次飞机,难道你不知道飞机滑行期间,空姐不能走来走去的吗?可是,他们干吗在飞机快落地的时候才广播说有疑问请咨询空姐呢?这不存心跟我过不去吗?如果我被澳大利亚海关关押了,能投诉亚航空姐吗? 总之,一场原本斗志昂扬、众人崇拜的南半球新西兰打工之旅,竟然就这么狼狈而混乱地展开了。喂,怎么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正文 2 悉尼机场半日游 下飞机时,我终于忍痛割爱把奥利奥和方便面留在了行李柜里,而药品依然怀着侥幸心理继续带着,万一迫不得已,我就当场吃给海关看。话虽这么说,但我自小心理素质差,考试都不敢作弊,况且这是南半球啊南半球(有完没完),不是咱的地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南半球的神仙都不认识我,我到底要不要冒这个险? 从机舱口到海关有一条长长的走道,每隔10米就有一个巨大的垃圾桶摆在路中间,竖着高高的醒目的牌子,画着各种不允许带入澳大利亚境内的物品,要求你主动丢弃,这无形中给了我巨大压力。走到第六个垃圾桶时,我实在受不了了,乖乖地把所有药物掏出来扔掉了--我真是个没用的家伙啊! 事实证明,澳大利亚海关并没那么严格,除了对外来的生鲜食物绝不留情之外,像奥利奥饼干、方便面还有常用药品之类的都可以入境。海关人员并未开包检查,只是牵一只狗狗跑过来把行李挨个儿闻一遍,只要狗狗没叫唤就让你通过了。 悉尼机场看上去跟其他机场没什么区别,我取了一堆免费旅游宣传册,先找个座位把行李放下来休息休息。我把手表调整到澳大利亚时间,离我转机飞去新西兰还有五个多小时,我决定到悉尼市区去转一圈,怎么也得看一眼悉尼歌剧院吧,否则不是白来悉尼了吗? 焦虑的状态终于有所好转,大脑恢复正常运转的我一下子就惊醒过来,悉尼啊,悉尼!我终于第一次踏上白人发达国家的土地了!我突然兴奋得手舞足蹈,像是自己梦游过来,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似的。 我把手机连上机场Wi-Fi,打开旅游宣传册开始研究悉尼市区的地图,这时一条微信窜进来:"你到澳大利亚了吗?"我从吉隆坡出发之前忘了跟家人或者朋友告别,因为他们记不清我错综复杂的行程,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到了什么地方,所以这是一个我暂时还不认识的、生活在我接下来要飞去的新西兰最大城市奥克兰的中国人,名叫亚当。之前在网上遇到他,他跟我说,如果我帮他从机场免税店带一条红色万宝路香烟出关,他就能免费开车来接机,并将我送到市区的旅馆。 天上掉馅饼的事任谁遇到都会在心里打个问号,这个世界哪有无缘无故的爱?于是我反问亚当:"为什么?"亚当解释说,新西兰的烟税很高,机场免税店里80纽币一条的红色万宝路,市区要卖到180纽币一条,贵了不止一倍。本来我觉得这件事情挺靠谱,因为我本来就不抽烟,不需要这方面的储备,顺手帮他从机场带一条出来,我没损失,不管亚当是自己抽还是别有用途,反正他都占了大便宜,接机送我到市区旅舍本是小菜一碟,他好我也好,何乐而不为? 然而,过了几天,有严重胡思乱想症的我又开始给自己编造各种虚拟的恐怖片桥段,因为我在当地时间晚上11点抵达奥克兰机场,那么晚了,万一他把我载去荒郊野外谋杀分尸了怎么办?这可是南半球啊南半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南半球的神仙都不认识我啊! "你放心吧!你安全得很!"当我把自己的顾虑告诉好友Jared时,他毫不留情地抛出这句话,"你说说你有什么好劫的?财还是色?"这么想想倒是有道理,可一直以来都极其没有安全感的我依然放心不下,临出发前几天就故意没跟亚当联系,如果他知难而退,我就当没这回事,老老实实花钱坐机场大巴。谁知道,现在最惦记我的竟然是他,怎么说呢?好感人……"救我!"我用网络电话给Jared打过去,他正在上班路上,坐在班车里打瞌睡,声音听起来还没睡醒。 "救你什么?"Jared含糊不清地问道。 "亚当真要来机场接我了。"我说。 "哪个亚当?"Jared问。 "就是要来免费接机的亚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哦,那不是很好吗?" "万一真有危险怎么办?" "不会的,你都在外面游荡好几年了,要有危险早就有了,还用等到今天?"他对我倒真放心! "如果我今天晚上没有跟你联系,就说明我有危险,你要帮我去报警。"我没有搭理他,继续说自己的。 "到哪里报?"Jared郁闷。 "公安局?大使馆?外交部?"我说,"哎呀!反正能报的地方都报一遍!""好了,知道啦!"Jared很不耐烦地回答道,"你现在到澳大利亚了?""嗯,刚到。"我简短地回答。 "感觉怎么样?"Jared问。 "很好。"我继续简短地回答。 "那就好,不跟你说了,我要补觉了,拜拜。"我的"拜"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Jared就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真不明白我是怎么跟这样的"狐朋狗友"交往了那么多年。 终于,我还是回复了亚当的微信,告诉他我的航班号以及抵达时间,然后他告诉我他的车型以及车号,并约定了会面地点。 好了,该搞定的事情都搞定了,可以去看悉尼歌剧院了。我起身跑到换汇柜台兑换澳币,却惊讶地发现澳币汇率竟然比美元还高!对,我来澳大利亚之前,连这个都不知道!我在东南亚花钱的时候,美元实在太值钱太无敌了,简直就是金票子!我怎么可能想到,来澳大利亚之后,美元就真的变成纸币了? 我开始疯狂地浏览机场里可以见到的一切价格标签,并自虐般地换算成人民币--面包30块钱一个,咖啡40块钱一杯,存包70块钱一个,火车到市区100块钱一趟,甚至连纯净水都要20块钱一瓶!疯了,疯了!照这样的物价水平,我那可怜的1000美元,能支撑几天啊?虽然纽币没有澳币汇率那么高,但也差不多,况且新西兰那么孤僻的小岛,物价说不定更夸张,我一下子沮丧得要命,我的钱啊! 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我决定改变计划,哪儿都不去,就在悉尼机场等飞机起飞。这对我来说同样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因为当初计划在悉尼转机的原因就是可以到歌剧院前面来张"到此一游"照,以证明自己踏上过这片土地。我想澳大利亚跟新西兰的自然风光应该差不多,只有歌剧院算最特别的,如果连歌剧院都不去,那我转机多花的机票费,还有澳大利亚过境签证的手续费,岂不都白费了?我的钱啊! 干脆,一分钱都不要在澳大利亚花了!我叫你贵!我叫你贵! 然而,等我一个人又干坐着刷网刷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突然意识到,肚子饿了。该死!奥利奥和方便面都扔在亚航飞机上,现在它们估计在返回马来西亚的路上了,我已经一整天没正儿八经吃东西,想想半夜才能抵达奥克兰,而且据说那是一个所有商店在下午6点就全部关门的"大城市",我只能在悉尼把午饭(或者早饭?或者晚饭?时差好烦人!管他什么饭!)先解决掉。 一顿麦当劳套餐50块人民币,澳币也就9块钱,这是最便宜的食物!我不想兑换太多以后都很难用掉的澳币在身上,可是跑到换汇柜台只换9块钱会不会被揍?我只好又打电话向Jared求救,毕竟他是去过美国的高级软件工程师。 "发达国家的麦当劳可以刷信用卡。"Jared告诉我。 "真的吗?发达国家真发达!"我感叹,然后我就用信用卡买了这辈子我吃过的最难吃的麦当劳,汉堡又干又冷,还甜得发腻,薯条软塌塌,一点嚼劲儿都没有,像在吃树皮,只有可乐的味道是正常的。 "我想回亚洲了。"我对Jared说。 "没出息!你天生就不是享福的命!"Jared骂我。 正文 3 聋哑人盲人 磨磨蹭蹭地吃完麦当劳,因为行李太多,又舍不得花钱存包,我只好在悉尼机场四周溜达。后来发现原来行李可以提前托运,摆脱沉重束缚的我决定走出机场去亲眼看看发达资本主义国家! 于是,开着汽车的悉尼人民后来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亚洲人在他们的机场周围一圈又一圈地瞎绕,拍仓库、拍卡车、拍灌木丛、拍电线杆,拍一切他们觉得没必要拍的东西。总之,这就算是我在澳大利亚的"到此一游"了。而我最大的感受是:天真蓝啊,人真少啊,以及,真无聊啊! 从悉尼飞奥克兰的航班是新西兰航空公司的。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们的空姐,哦,那绝对不应该叫"空姐",而应该叫"空奶",我怀疑她们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能服务我们吗?或者我们是不是得时不时地照顾一下她们?她们不会有高血压吧? 新西兰航空终于不再是廉价航空,无论是座位的舒适程度,还是机上娱乐设施都让我受宠若惊,甚至还有一杯免费的咖啡,太令人感动了! 不过我的焦虑感又重新升起来,因为坐在我身边的一对白人夫妇的对话我从头到尾一句都没听懂,而且"空奶"跟我说话也是重复了三遍我才明白她是问我要咖啡还是果汁,他们真的是在说英语吗?我到新西兰到底该怎么生存下来?我简直就跟聋哑人差不多。 "到时候再说。"我又拿这句万能的"咒语"来安慰自己。外面的天渐渐暗下来,眼皮支撑不住了,我昏昏沉沉地靠在椅背上睡觉,可是戴着眼镜不舒服,就随手摘掉,迷迷糊糊地放进座位前方的网兜里。 年纪大了,睡觉这事儿就跟谈恋爱一样让人捉摸不透,舒舒服服正儿八经准备好好睡的时候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刚才明明就很困!半梦半醒间不知道眯了多久,终于还是放弃睡觉,反正就是头痛,干脆痛死算了!我从网兜里掏出眼镜戴上,胡乱地在前面的液晶显示屏上点播节目,妈的,还是什么都听不懂! 突然,我感觉眼镜有点不舒服,想调整一下,结果手刚一碰到眼镜,右边的镜片竟然掉下来了。我慌乱地将眼镜取下,打算重新把镜片装上去,可是却惊讶地发现,右边的镜框已经断了!断了!肯定是我刚才放在前面的网兜里时,膝盖不小心撞上去撞断的!天啊,难道我还不够倒霉吗? 我尝试将眼镜修复,勉强戴起来没问题,但头不能动得太厉害,大概每10分钟就要重新调整一下右边的镜片,以防止掉落。该死!为了减轻行李负担,我出发之前把另一副眼镜留在家里了!我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一副眼镜能有多重? 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总不能靠这副破眼镜在新西兰坚持半年吧?可是在新西兰配眼镜肯定贵得要死,因为在中国就已经够贵的了,我这1000美元难道就要全都砸在一副眼镜上面?或者让我家人把我那副眼镜找到寄过来?可是我那么多行李,散落在各种亲朋好友家,自己都忘了具体放在什么地方,岂不是大海捞针?又或者在网上让即将来新西兰的朋友给我带一副眼镜?可是镜片的各项数据我都忘记了,这该怎么办? 戴着一副滑稽的破眼镜,我感觉所有人都在心里偷偷笑我,我不停地调整镜片,可它总是戴着戴着就歪掉。天啊,难道我除了要做个聋哑人,还要同时成为一个盲人吗?我甚至想,要不干脆到了奥克兰机场就直接买张机票回国算了!真的,我对这趟旅行一点期待都没有了! "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说……"我像念咒一样告诉自己,心平气和,心平气和……现在,除了亚当,还有另一个人也在奥克兰等我,我的大学同学Luna。她当初看我拿到打工旅行签证,头脑一发热,也跟着去拿了一张,可我一直怀疑她能不能成行,因为她毕竟已经结婚,没我这么自由。不过这次,她跟公司请了年假,到新西兰先来玩一个星期,打探打探情况,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辞职过来打工旅行。 我在悉尼机场时也曾尝试过联系Luna,但她没回应,估计正在赶路中,通信不方便,而我现在真想冲到她面前,跟她说:"赶紧回家吧!跟你老公好好过日子去吧!你在上海有车有房,来做什么打工旅行啊?实在太悲情了,好不好?"到达奥克兰机场,连上Wi-Fi,收到亚当的微信,他说已经在机场外面等我,又收到Luna的微信,她说已经在Ponsonby区的一家名叫Verandahs的背包客栈安顿下来,等着我过去。好吧,我最讨厌被别人辜负,所以我也不想辜负别人,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出机场见到他们再说,大不了,过几天买机票跟Luna一起回国就好了。 "你来新西兰做什么?"海关拿着我的护照,问我。 "打工旅行。"我心想,你看不到我的签证吗?这不是废话吗? "你在新西兰有亲戚或者朋友吗?""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情绪不太稳定。 "那你准备在新西兰做什么工作?""随便。"我都懒得回答他了,干脆把我遣送回国吧! 可是,海关终于给我盖了章,我这就算是正儿八经入境新西兰了!太不容易了啊!什么破地方! 我见到亚当,一个其貌不扬的平头男人,操着一口含混不清的京片子。我把香烟递给他,他把烟钱付给我,然后就开着车往市区方向出发了,一切正常。 Luna叫我给她带一瓶饮用水回去,趁亚当到加油站加油时,我跑到附近一家小超市去买水,该死!这里的物价确实跟澳大利亚相差无几,至少饮用水是差不多的,我挑了性价比最高的,1升要4纽币,1纽币大约等于5.3元人民币,换算过来就是20多元人民币一瓶。 "新西兰的物价真高!"上车后,我向亚当感叹。 "你才知道?"亚当一副颇为无奈的表情。 "我朋友跟我说,在这边,就把纽币当人民币花,4纽币就是4块钱,不要换算成人民币。"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只能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 "当人民币花?兄弟,你想得太美了!"亚当鼻孔里哼哼一声,"但这里可没办法让你把纽币当人民币来赚!""怎么讲?"我现在对新西兰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我想知道接下来我在这里即将面临什么样的生活。 "你在国内一个月能赚多少钱?"亚当问。 "不一定,我已经很久没工作了。"我回答。 "好吧,就拿我自己举例,我以前在北京一家五星级酒店做礼宾部经理,一个月带工资、奖金、小费至少有一万五,可我如果想在新西兰一个月赚一万五纽币,没门儿!我现在在做快餐店经理,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2000多纽币。你把纽币当人民币?想得美!你一个月2000多人民币在国内生活得下去吗?"亚当一通抱怨,让本来就心情低落的我更加沮丧。 "你在新西兰这么不开心,为什么不回国?"我奇怪地问他。 "因为我老婆啊,她2000年就拿到新西兰绿卡了。之前她在北京工作过一段时间,与我认识结婚,后来她在新西兰找到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我就跟她一起过来了。前几天她刚生了孩子,我还怎么回得了国?""你做爸爸了?恭喜啊!"我不想让这种消极的情绪再蔓延下去。 "没什么好恭喜的。"亚当脸上没表情,只是盯着眼前黑魆魆的道路,"我老婆现在没工作了,还要养孩子,我压力大得很!""至少,新西兰空气好、水好、食物好,是个养老的好地方。"我继续徒劳无功地安慰亚当,其实也在安慰自己。 "养老?"亚当鼻子里又哼哼一声,"你有钱住在这里养老还差不多!没钱的话,什么好空气、好水、好食物,全都是白搭!""如果让你选择的话,你还是愿意回国喽?"我问。 "当然!"亚当回答得很决绝,"你在这里,根本融入不了他们的社会。他们都从出生就开始说英语,而你这半吊子,英语说得再好,还是差一点东西,根本说不到一起去!就像我们一群中国人坐在一起侃大山,你让一个外国人插在中间多别扭啊!"我干脆不说话了,我的负能量已经够多了!天啊,市区怎么还没到? 正文 4 忐忑第一夜 "兄弟,你到新西兰来做什么?"亚当的嘴巴不肯闲着,又问我。 "过来打工旅行。"我回答。 "到新西兰来打工?你有病吧?"听到他讲话这么直接,我吓了一跳。 "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悦,心想跟你又不熟,你凭什么批评我?但是坐在他的车上,我也不好发脾气,只是耐着性子问。 "你在国内是白领吧?"我耸耸肩,表示承认。亚当继续说,"那我跟你讲,你在这边不可能找到办公室里的工作,只能做苦力,又赚不了什么钱,你这不是有病吗?跑来自讨苦吃……""我不是来赚钱的。"我打断亚当。 "不赚钱来干吗?"亚当不理解。 "就是专门来体验做苦力的。"我懒得跟他多做解释,我们显然不是一路人。亚当听了这句话,更加一头雾水,但我做出一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表情,他就没再多说。 "你的旅馆具体在哪里?"沉默了很长时间,进入市区后,亚当又问。 "Ponsonby区,我再问问我朋友。"现在没网络,我找亚当借手机给Luna发了条微信,可是Luna没回。 "你还有朋友在这边?" "她是过来旅游的,玩一个星期就回去。""从哪里来旅游?中国?" "对啊,从上海直接飞过来。" "她有病吧?来新西兰旅游?" "旅游又怎么有病了?"这回我真沉不住气了,刚批评过我,现在又批评我朋友,大家全都"有病",难道只有你自己最正常吗? "来新西兰旅游,至少得花一两万人民币吧?有这闲钱,干吗不去欧洲旅游?来什么新西兰?这里屁都没有!玩什么?"亚当越说越激动,新西兰在他嘴里简直一无是处。 我没再搭腔,转头望着窗外黑魆魆的街道,心中突然一阵失落。亚当自言自语又说了好多话,一会儿说我住的那种背包客栈很脏,床褥里都有臭虫什么的,一会儿又说他免费接了很多过来打工旅行的姑娘,都长得很丑什么的。我偷偷翻白眼,他怎么就没完没了呢?真是烦死了!我都没告诉他我的眼镜在飞机上坏掉了呢,否则还不知道会被他骂成什么样,这趟顺风车搭得真不值,自己给自己添堵!好想快点下车! "这就是Ponsonby区了,你朋友有回你信息吗?"外面开始下起毛毛细雨,亚当跟我说道。 "没有。"我摇摇头,"不过我刚才查了一下地图,应该在那个方向。"我指了指身后。 "啊?在后面?"亚当不耐烦的样子,"我现在不方便掉头,而且我回家是往前开,如果不远的话,麻烦你走过去吧。"亚当把车停在路边,赶我下车,我也不好多要求他什么,毕竟是免费送我过来的,真是贪小便宜吃大亏。 我慌乱地戴上破眼镜,撑起雨伞,扛着大包小包,走在空无一人的漆黑的奥克兰街头。我辨不清方向,袖子和裤脚被淋湿了,贴在身上凉凉的,加上刚才被亚当狠狠教训一通,负能量爆棚,简直心灰意冷到极点,觉得自己这趟"大气磅礴"的新西兰打工旅行眼看真的要胎死腹中了。 不远处有一面大钟,时间刚好过零点,又是新的一天了,可我却一点希望都看不到。独自旅行那么久,我很少会难受成这样。 见到Luna,她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我,前台已经下班,她帮我开了门。跟熟人待在一起,终于让我舒坦了一些。这家背包客栈是一栋白色小屋,内部装修颇有欧式情调,沙发柔软舒适,地毯充满设计感,大厅里还摆有一排书架,以及满书架的书籍,和之前亚当描述的情况完全不同嘛!他讲的尽是鬼话! 我把自己的遭遇和担心都给Luna说了一遍,她似懂非懂地听着,毕竟这对她来说,只是一次度假,一次放松心情的旅行,跟我的目的完全不同。我不指望她能帮我解决什么问题,只要能听我倾诉就已经够好了,所以说完之后我依旧很无助,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仍然一头雾水。不过,最后我并未把阻止她来新西兰打工旅行的狠话真正说出口,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然,Luna也跟我讲了她对新西兰的第一印象,最大的抱怨就是Wi-Fi。这个在亚洲国家几乎随处可用的免费玩意儿到了新西兰竟然贵得不可思议,至少在这家背包客栈贵得不可思议,1纽币1M数据,Luna花5纽币买了5M,不到5分钟就用完了,所以后来她都收不到我发的微信。她很沮丧,觉得真要在这个太平洋的小孤岛上与世隔绝了。 我去洗澡之前,Luna带我将整个背包客栈参观了一遍,他们有很大的厨房和客厅,我看见墙角坐着一个疑似中国姑娘在玩电脑,就上前去打了招呼,果然没猜错。 "你也是来打工旅行的?"我问她,如同一匹迷路的斑马在荒茫的大草原上苦苦地寻找着同伴。 "对啊。"姑娘身穿朴素的格子衬衣、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束着,她回答我道。 "真的?你来多久了?"我很兴奋,我现在太需要有同类来给我提供一些客观的资讯,搞清楚新西兰的生活到底是不是像亚当描述的那么恐怖。 "七个月。"姑娘平静地回答。 "七个月?那么久?"我心中不禁暗暗佩服,同时又有些内疚。相比之下,我这人高马大的汉子实在丢人,才来七个小时不到呢,已经快被吓得屁滚尿流了,有出息吗我?我继续问她,"感觉怎样?""挺好的。"姑娘肯定地点点头,她的话稍微给我吃了颗定心丸。我们互相介绍了一下自己,她跟我一样姓刘。然后小刘把她的经验传授给我,说刚来新西兰,有几件事情要做:第一,去办张银行卡;第二,去翻译驾照;第三,拿银行卡和驾照翻译件去邮局办理税号,两个星期之后拿到税号才能开始找工作,否则只能打不上税的黑工。新西兰最低工资是每小时13.5纽币,2013年4月1日之后涨到13.75纽币,也就是说,不管你在新西兰做多么低贱的活儿,每小时至少能赚到100元人民币。所以,不用太拼命赚钱,再加上花费节省点,最后把旅行费用赚回来是问题不大的。 因为是零攻略出行,对于小刘说的办银行卡、翻译驾照、办税号这些程序我完全不懂。我事无巨细地向她咨询,她后来甚至隐隐有些不耐烦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对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也自己问自己。 后来,Luna和小刘开始聊起新西兰的旅行路线和计划,我就插不上什么嘴了。看来,我只能先想办法摸着石头过河,可小刘刚才说了一大堆,我仍不知从何下手,我脑子又快不够用了。该死!上不了网!我连亡羊补牢的机会都没有! "明天,我先想办法去修眼镜,然后办银行卡,有时间的话再去翻译一下驾照。"临睡前,我将自己的计划告诉Luna。 "好!明天我没什么安排,先熟悉一下市区环境,反正你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好了。"Luna回应。 终于,经过两天一夜的折腾,我到了新西兰。本来以为非常遥远的这一天总算来了,而现在我身心俱疲,只想赶紧好好睡一觉,让这个该死的夜晚赶紧过去,等天亮了,"到时候再说"。 正文 5 雨后初晴 由于时差的缘故,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雨停了,窗外阳光灿烂,我这才看清房间里的格局,四张床,干净整洁,一个白色的壁炉,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颜色鲜艳的登山包。Luna告诉我,另外还有一个英国女孩和一个德国女孩也住在里面,可她们已经出去了,我没见到。 Luna第一次单独出国旅行,凡事都很谨慎,她昨天把单反相机之类的贵重物品都寄存在了前台,可前台中午12点到下午2点是休息时间,我和Luna决定先出去解决午饭再回来拿东西。 我们经过厨房时又遇见正在准备午饭的小刘,她说在外面吃饭又贵又难吃,最好自己买菜回来做,另外她知道我要换眼镜,更是夸张地说新西兰配眼镜非常贵,贵的不是眼镜本身,而是人工贵。只听小刘不停地说贵、贵、贵,我就感觉美金在我的口袋里跳啊跳啊,好像迫不及待地要赶紧离开我,我恨不得啃几块干面包就把午餐解决算了。 "第一顿饭我请你。"Luna见我可怜巴巴的样子,便大方地对我说道,我感激涕零,内心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温暖。喂!有出息吗你? 我们出门找了家泰国餐厅吃饭,倒是不算贵,10纽币一份儿套餐,米饭很干,肉很大块,虽然在新西兰我可以安心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味道却怎么都不对。我依然怀念地道的亚洲食物,怀念不久前和浅井宗人在缅甸路边喝过的脏兮兮的奶茶。难道真应了Jared那句话:你天生就不是享福的命? 奥克兰的房屋很矮,街上人少得要命,蓝天白云,和我之前在悉尼机场附近看到的景象没太大区别。我在餐厅旁发现一家修鞋店,想找他们借一点强力胶先把镜框粘起来,如果可以凑合用的话,就不用花冤枉钱去配眼镜了。 我说了我只想借点强力胶,可修鞋店老板非说他们是修鞋的,不是修眼镜的。然后从旁边的报纸上找出一则眼镜店的广告,推荐我去那边修,怎么跟他解释都没用,他很抱歉没办法帮我--喂,难道你修鞋不用强力胶吗? 我无奈地看了一眼眼镜店广告,上面说验光特价是45纽币买一送一,也就是说光测测你的眼睛多少度就得花200多元人民币,这更坚定了我要把眼镜粘起来的决心,看来我之前想的"1000美元全都要砸到眼镜上"不是自己吓唬自己,我真的要在新西兰喝西北风了! 我又发现一家药妆店,看见里面有老花镜卖,就想进去试一下能不能弄到强力胶。接待我的是一个普通话非常标准的中国姑娘,她看一下我的眼镜状况,说强力胶能搞定,然后我就用2纽币在她那里买到了强力胶--谁说修眼镜只能去眼镜店? 后来药妆店里的姑娘告诉我,在新西兰配眼镜不仅仅是花钱的问题,另外还有时间成本也很高,从你预订眼镜到拿到最后的成品,通常需要两个星期。两个星期!我从中国配好再寄过来都不用那么久!新西兰的眼镜难道是从树上长出来的吗?太不可思议了! 从悉尼飞奥克兰的航班上,我为什么要睡那个觉?为什么?我恨死自己了! 眼看已经两点多钟,本来我想抓紧时间去办银行卡,可Luna急着回去找前台取相机,我只好又跟着她往回走。药妆店姑娘跟我说用强力胶粘眼镜后,需要放置一到两个小时晾干才行,我就想等晚上再安安心心地去弄。 因为我昨天晚上到达得太晚,没见到前台,所以今天才把预订的两晚房费54纽币付掉,另外还办了一张BBH(新西兰的背包客栈联盟)会员卡,45纽币,以后只要住BBH的背包客栈,每晚就能节省3纽币,而且会员卡里面包含20纽币话费,打去中国只要0.2纽币每分钟。转眼间,一张百元大钞就活生生从我眼前消失了,真让人捶胸顿足! "我到奥克兰了。"我用大堂里的座机给Jared打了个电话,他还是坐在去上班的公车上。 "咦,你还活着?"Jared嬉皮笑脸地问。 "什么意思?"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昨天晚上如果没联系我,就让我去报警的吗?"Jared说。 "对哦!"我恍然大悟,眼镜的事情把我搞得太心烦,我都忘记这茬儿了,"那你报警了吗?""没有。"Jared回答。 "没有?"我很不爽的样子,"万一我真在新西兰出事了呢?""睡觉之前,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Jared说,"不过后来想想,你要真在新西兰出事了,我也帮不上忙,就还是睡觉去了。""……"我快被他的话噎死,唉,这都是什么朋友呢? 再次出门,Luna和我开始慢慢产生一些分歧。我心急火燎地想去办信用卡,可她总拿着相机慢悠悠地边走边拍照,我还得不时地停下来等她,到后来找到银行时,发现全都已经关门了!才下午4点,就全都关门了!这算怎么回事? 我很沮丧,但也不能责怪Luna,人家本来就是来度假的嘛,没义务顺从我。这个道理我明白,可焦虑的情绪一直控制不住地在我体内蔓延,让我和Luna间的对话渐渐有了一些火药味,Luna的心情也受到了消极的影响。 为了稳定情绪,我和Luna走到海边坐了一会儿。夕阳西下,景色真的很美,人们悠闲地走来走去,我却无心欣赏,这感觉糟糕透了!所有的恐惧都来源于无知,此时我需要更多的资讯来让自己对这个陌生的西方世界冷静下来,不要慌乱,不要慌乱。 太阳落山,我跟Luna提议去找Wi-Fi上上网,Luna赞同。 找Wi-Fi这件事在奥克兰确实是个大工程,因为几乎没有免费网络,像星巴克这样的咖啡馆都需要最低消费才会"吝啬"地提供给你30分钟左右的Wi-Fi时间。而现在对我来说,每一分钱都十分宝贵,我拖着Luna找了几条大街,才好不容易看到麦当劳的海报上说店内可以免费上网,但是当我们兴奋地跑进去,里面顾客爆满,Wi-Fi怎么连都连不上。无奈之下,只好回到了星巴克。 新西兰大部分东西都比中国贵,但也有例外,比如说星巴克。一杯咖啡才4纽币左右,直接换算成人民币都比中国便宜,难怪经常听人说星巴克是"国外路边摊,国内装高端",果然名不虚传,顿时觉得在国内经常去星巴克的人好可怜。 Luna买了一杯咖啡,我买了一块马粪(Muffin,小蛋糕,其实应该音译成"玛芬",可我经常喜欢把它翻译成"马粪",因为懒得在输入法里选字),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上会儿网了。Luna准备预订两天后飞去南岛旅游热门地皇后镇的机票,我则准备在网上找地方换宿。 "换宿"的意思是你每天帮主家工作几个小时,用来换取免费食宿,小刘就是在我们那家背包客栈换宿,每天做两小时清洁,住宿免费,店家还提供一定流量的免费Wi-Fi。不辛苦,还能省下最大头的住宿开支,何乐而不为?对于像我这种还没找到工作又想省钱的新手来说,再合适不过。 网上有专门的换宿网站,名叫Helpx,知名度颇高。我注册并支付了两年的会员费,大概25纽币(懒得管划算不划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先将奥克兰的主家搜索一遍,凡是看起来合适的都一通瞎投。 因为Helpx上大部分是当地人家,如果我想像小刘那样在背包客栈换宿的话,就得到BBH的官网上去投,本着"广撒网、多捕鱼"的精神,只要有机会,就任何一个都不放过。可是,Wi-Fi时间到了。 该死!30分钟太短!我心想,如果想再用30分钟Wi-Fi,是不是得再消费一次?虽然星巴克便宜,但多次消费下来,还是吃不消,所以我按兵不动。Luna的时间也到了,她厚着脸皮跑去找服务生多要了一张Wi-Fi券,我东施效颦,也跑去要,结果服务生不给了,他说他知道我和Luna是一伙的。啊!我怎么这么笨?竟然找同一个服务生要! 后来,我只好借用Luna的Wi-Fi,又给奥克兰所有的BBH客栈全部发了一遍E-mail,问他们需不需要换宿的帮工。 接下来的事情,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正文 6 配眼镜『奇遇』 从星巴克返回背包客栈的途中,我和Luna经过一家名叫蔡林楠的华人超市,买了食材,晚饭自行解决。算下来很便宜,一共才花了不到8纽币,而且味道也比中午那个不太地道的泰国餐好吃多了,这让我看到了一丝在新西兰生存下来的希望。 做饭时,我注意到厨房的角落里有两个标着Free的篮子,放着以前的住客离开时因为带不走而免费留给其他人的东西,一个篮子放食物,另一个篮子放杂物。我们在里面翻到好多有用的东西,最后我拿走一瓶日本产的沐浴露,Luna拿走一管德国产的防晒霜。本来挺丢人的一件事情,现在做起来竟然挺理所当然,而且还充满特殊的乐趣。 我和Luna仅仅在Verandahs背包客栈预订了两晚,前台突然通知我们说,接下来几天他们的床位已经全被订满,所以我们明天必须被迫搬走。后来,前台就帮我们预订了附近另外一家名叫Ponsonby的BBH客栈。 睡觉前,我跑到卫生间去用强力胶粘眼镜。本来只粘了镜框的断口处,可我发现强力胶挤出来是透明的,看上去不明显,为了增强牢固性,我挤出大半管将镜框整个一圈都粘了一遍,一想到明天能安安心心地戴上眼镜就很开心,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差点被吓死,强力胶凝固后变成乳白色,整副眼镜看起来脏兮兮的,像刚从水泥堆里捞出来,右边的镜框尤其严重,一整圈都是白色堆积物(强力胶挤太多了啦!笨蛋),连镜片上也全是星星点点的污迹。我戴上眼镜往镜子里一看,彻底绝望了,本来镜框断掉并没有那么明显,如今我把镜框粘起来后,反倒弄巧成拙,大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我戴着一副滑稽的破眼镜,难怪我给Luna看时,她本想极力忍住笑来安慰我,却怎么都忍不住,"扑哧扑哧"地漏笑。喂!要不要这么不给面子? 眼镜的问题成为我最大的一块心病,不戴的话看不清,戴上的话又觉得自己特像个蠢蛋,神经过敏地以为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刚才退房时,前台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眼镜看?"我问Luna,"是不是真的很丑?""没有啦!你别太担心啦!"Luna说。 "那她怎么一直看我的眼镜呢?"Luna肯定是在安慰我,我不相信。 "她不是看你的眼镜,而是看你的眼睛,好不好?跟你说话的时候不看你的眼睛,难道要看你的脚吗?"Luna啼笑皆非。 不管多贵多麻烦,我都决定今天去配一副新眼镜,否则我这么容易过敏的神经,光这副破眼镜的麻烦就足以把我逼疯。 我和Luna先搬去Ponsonby客栈,条件比Verandahs差,我为了省钱,选了最便宜的六人间,Luna则住四人间。Ponsonby客栈的前台有免费手机SIM卡,我和Luna分别领了一张。 我在房间遇到马来西亚女生Tina,她来打工旅行半年多,马上准备回国,她详细地给我讲解了如何在新西兰找工作,以及要如何选择银行卡、翻译驾照和办理税号等事宜。Luna过来找我,看我们聊得正欢,她说那她就一个人出去逛逛,到时候再手机联系。这样,我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办自己的事情了。 奥克兰的市中心就是一条名叫皇后街(Queen St.)的大马路,我要办的事情基本上都能在这里解决。首先我要找一家名叫"三姐妹"的华人商店去翻译驾照,可这家店铺很隐蔽,我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后来经过一家眼镜店,心想进去打探一下情况,再顺便问问路。 新西兰的眼镜店跟中国的眼镜店大不相同,这里看起来更像一所医院,只有靠墙的两排架子放着眼镜,其他大部分空间都被一个圆弧形的接待前台所占据。前台里坐着四名身穿黑色职业套装的姑娘,戴着耳麦,很专业地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搞得我十分紧张,好像闯入了什么禁地,一点都没有"顾客是上帝"的快感。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吗?"一位金发美女抬头看见我,毕恭毕敬地站起来用英文向我打招呼,我看见她胸前的名牌上面写着"艾丽丝"。 "啊……我……我想配眼镜……"本来在新西兰说英语就紧张,现在更是结结巴巴了。 "请问您有预约吗?"艾丽丝又问。 "预约?没有。"我纳闷,配眼镜还要预约吗?我怕艾丽丝以为我闲着没事过来逗她玩,便赶紧解释道,"我就是过来问问价钱。""这是我们的价目表,验光需要预约,费用是120纽币。"艾丽丝递给我一张纸。 "120纽币?!"我在内心咆哮,疯了吧?咱们中国验光都是免费的,他们居然要收120纽币?!在中国,一整副眼镜也不过就值这么多钱,难道他们在抢劫吗?可我表面上故作镇静,继续跟艾丽丝说,"我是过来旅行的,你看我的眼镜已经坏成这个样子了,我没有时间预约验光,你看能不能就照我这副眼镜的度数配?我要得很急。""啊?你的眼镜破掉了?"艾丽丝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好像刚刚才发现我脸上的破眼镜似的,演技未免太差了点吧?"这样,你先去看看镜架,我到后面去问问医生,等下告诉你。那你需要什么价位的镜框,我先帮你推荐一下?""最便宜的就行,只是救个急。"我说得很淡定,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 "我们现在有活动,最便宜的套餐是镜架加镜片一共199纽币,你看怎么样?"艾丽丝带我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抽屉,里面是满满的镜架。 "啊,没问题。"事到如今,199纽币的价钱已经足够让我开心了,我都懒得换算成人民币,免得让自己心烦。艾丽丝叫我慢慢挑,她则拿着我的破眼镜走去了后面的房间。 "我问过医生,她说可以给你最便宜的验光费用,30纽币,不用预约,你看怎么样?"没多久,艾丽丝走回来,跟我说道。 "30纽币?"我迅速心算了一下,总共229纽币,这个价钱仍然可以接受,但我还不想那么快做决定,"嗯,好的,那我知道了,谢谢。""先生,这副镜架你戴起来非常好看。"艾丽丝称赞我正试戴的一副黑色镜架,我觉得它是199套餐里看起来最高档的一副,我自己也挺满意。 "嗯,是还不错。"我应和道,然后把镜架取下来,我需要多考虑一下。 "如果你选好了,现在就可以去验光。"艾丽丝催促。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有点事,等下再过来可以吗?"我今天不是专门来配眼镜的,得先把正经事办完再说。 "那你现在要预约吗?要不你先把30纽币付了,等下过来直接验光?"艾丽丝生怕已经到嘴边的烤鸭飞走了。 "等下我回来了再说。"万一我后悔了呢?30纽币对我而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问艾丽丝知不知道附近有一家叫"三姐妹"的店,她上网帮我查了查,说就在对面。我说我去见个朋友,马上回来,艾丽丝便一脸失落地望着我离开,好像我把她抛弃了似的。 我在"三姐妹"又花了30纽币翻译驾照,他们说晚上6点过来取翻译件,那时候邮局已经关门,今天来不及办税号了,明天再说。我在"三姐妹"那里打听到199的眼镜应该是奥克兰最便宜的了,为了不辜负艾丽丝的厚望,我履行诺言,真的很快又乖乖地回来了。 艾丽丝热情地接待了我,一个华人模样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带我走进一个小房间,房间里各种复杂的仪器让我怀疑自己不是来验光,而是来做眼科手术的。喂!他们有没有搞错?不会以为我是来治疗近视眼的吧?我的英语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误差吧?喂! 正文 7 谁都不容易 "你好,我叫卡洛琳。"华人女医生将我安置在一张沙发椅上坐下,笑容满面地用英语自我介绍。 "你好。"我从小就怕医生,不知道接下来她将要做什么,这似乎跟我在中国眼镜店验光时的气氛不一样。 "来旅游吗?"卡洛琳一边整理手上的材料,一边若无其事地跟我闲聊。 "嗯,准确地说,是打工旅行。"我尽量轻松地回答,可还是难免紧张。以我多年以来的经验,说话越轻柔的医生下手会越重。 "觉得新西兰怎么样?"卡洛琳看我一眼。 "不知道。"我耸耸肩,"因为眼镜破了,至今还没看清楚过。""你真有趣。"卡洛琳大笑,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接下来,卡洛琳给我做了一份详细的调查问卷,包括姓名、年龄、国籍、身高、体重、职业、上一次验光的时间、上一次配戴眼镜的舒适度,甚至药物过敏史和遗传疾病等,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些信息都跟我的眼睛有关系--啊,你体重低于70公斤,度数减50,高于70公斤,度数加50--是这样的道理吗? 后来的半个小时,卡洛琳将一台巨大的黑色仪器罩在我头上,只有两只眼睛能看出去。她左右轮替地为我的两只眼睛随机更换编号为1~4的镜片,不远处的墙壁同时变换各种图表,有我们常见的视力测试表,还有红绿图,还有奇怪的几何形状和线条图,等等。 总之,卡洛琳就像机器人一样程序化地问我哪个编号的镜片看出去更清晰:"1还是4?""2还是3?""3还是1?""1还是2?"我也就像个机器人一样程序化地回答:"1。""3。""3。""1。"就这样,整整半个小时!到后来我都不耐烦了,因为同样的编号组合她至少问三遍以上,有完没完? 最要命的是结果,卡洛琳郑重其事地跟我说:"这次你的眼镜度数和旧眼镜是一样的。"我简直,无言以对……拿着那张千辛万苦得来的验光单,我回头去找艾丽丝。她将我领到一台电脑前,将验光单上的所有数据全部输入电脑,她说配镜不在店里,而是在实验室完成,所以她需要将所有的数据都提交给实验室。 除了验光数据,艾丽丝还用相机给我拍了一张等比的正脸照,这是给实验室去测量瞳距用的。然后她让我戴上眼镜并闭上眼睛,用一种特制的尺子伸进去测量镜片到眼皮的距离,最后还要用一种特殊的图标测量镜框的弯曲弧度,这才大功告成。 在新西兰配个眼镜真是不容易啊!我这对土生土长的中国眼睛何时享受过如此高级的待遇? 终于到了最后一步,艾丽丝将镜架的条形码输入电脑,却怎么都输入不进去,艾丽丝叫我稍等一下,她找经理问问看。我心想,情况不妙,本来我就觉得这副镜架明显比抽屉里其他镜架都高档,他们不会看我急需,就想坐地起价吧? "不好意思。"几分钟后,艾丽丝回来很抱歉地告诉我,"这副镜架不是属于199套餐里的,光镜架本身就是249纽币,镜片还要另算……""果然不出所料!"一听这话,我马上心想,"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然后又开始纠结,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用强硬战术还是迂回战术?是愤然走人还是继续还价?万一我走了他们不挽留或者我还价了他们不接受该怎么办?那30纽币的验光费还收吗?哎呀,真是头疼! "不过,我刚才跟经理商量了一下。"艾丽丝没等我回答,就继续说道,"因为是我们放错了地方,这不能怪你,经理决定把这副镜架还是按照199套餐卖给你。"啊!竟然连和商家斗智斗勇的机会都没有!我刚拉开架势准备好好用英语大吵一架,现在却活生生被憋了回去,真难受! 艾丽丝生怕我不相信她,还特意把电子收据打印出来给我核对,上面确实写的是镜架249、镜片149,总价398,给我打折到了199。最后连同30的验光费,我支付了一半费用114.5纽币作为定金,艾丽丝告诉我实验室需要一周时间来配镜,她特地给我加了急,争取在本周五搞定。 离开时,经理翠西专门跑出来给我道歉,说是他们工作失误,给我造成了麻烦,不管我说多少句"没关系",眼前这个胖胖的姑娘就是一个劲儿地鞠躬,腰都快鞠断了。我心里直纳闷:哎呀!干吗给我道歉啊?我占了你们便宜,你们还跟我道歉?这不存心让我过意不去吗? 去"三姐妹"拿到驾照翻译件,又给手机充了话费,天就差不多黑了。我回到Ponsonby客栈,跟Luna会合,今天她一个人出海去了奥克兰旁边一个叫作激流岛(Waiheke Island)的离岛,看她的样子应该玩得很开心。 晚饭时间,我用手机打开电子邮箱,发现很多封未读邮件,基本上全是昨天换宿申请的回复。奥克兰的BBH客栈全军覆没,因为现在是旅游旺季,客栈床位天天爆满,他们拿不出太多床位来免费提供给换宿者使用,加上我申请的时间太赶,所以全都拒绝了我。不过Helpx的回复则有两条好消息,一对叫杰森和贝蒂的夫妇和一个叫罗宾的老头儿都接受了我的申请。杰森和贝蒂在奥克兰已经不需要换宿者,但他们另外有一个农场在北部小镇Kerikeri,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去那边换宿,而罗宾就住在奥克兰靠近机场的区域。 我到Helpx网站去查看对这两个主家的评论,大家对杰森和贝蒂的评价都非常好,几乎全给满分五颗星;而罗宾收到的评价却很两极,有人给他打四颗星、五颗星,但也有人毫不客气地只给他最低分一颗星。我仔细读了一下那些差评,全是亚洲人给的,其中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都说罗宾脾气古怪,不好相处,喜欢对人大吼大叫。 "罗宾是不是有种族歧视啊?"Luna问我。 "啊?不会吧?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不太相信。 "怎么不会?否则为什么都是亚洲人给他差评呢?"Luna说,"我看你还是最好不要去罗宾家了,别冒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独身在外是要多留个心眼儿,而Luna的话不无道理,加上Tina告诉我Kerikeri有很多果园,现在正好是水果丰收的季节,去那边换宿时顺便打听一下,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工作。况且在农场里面换宿,能遇到许多其他打工旅行者,大家可以聚在一起交流经验,不像去当地人家里换宿,通常只有你一个人,就不容易得到相关资讯了。 所有的指标都显示,去杰森和贝蒂在Kerikeri的农场换宿是更好的选择。我便给他们回了邮件,说我周五拿到新配的眼镜,周末就坐车过去,但同时,我也没忘记为自己留条后路,万一周五拿不到眼镜呢?如果还要继续在奥克兰等,去罗宾家换宿总比一直花钱住客栈要好,所以我也给罗宾回了信,但没有明确表态,只说让他再多给我一些具体信息。 眼镜配了,驾照翻译了,换宿也搞定了,明天再去办银行卡和税号,我在新西兰的生活终于开始慢慢走上正轨,焦虑情绪也得到极大缓解。而Luna在没有我碍手碍脚的情况下,今天自由自在地玩了一整天,心情同样不错。晚上,我们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了零食和饮料,坐在客栈前的草坪上吃吃喝喝,天上的星星多到让人心里发痒,空气很清新,凉凉的。 "我都有点舍不得离开奥克兰了。"Luna明天一大早的飞机飞去南岛的皇后镇,她显得有些忧郁。 "其实……"我仰卧到草坪上,用两只手垫着头,舒舒服服地说道,"我居然也有点开始喜欢奥克兰了。" 正文 8 初见罗宾 Luna离开后,我因为同样的原因又换到了另一家名叫Brown Kiwi的BBH客栈,这下我一次性付清了两天房费,直到周六,反正不管周五拿不拿得到眼镜,我都不用再花钱住这里了。 之前我从Tina那里得知奥克兰图书馆可以免费上网,每天100M流量。等我在Brown Kiwi安顿好之后,到附近的邮局办了Kiwi Bank银行卡,并填表申请了IRD税号寄出去,然后就把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了奥克兰图书馆,上网浏览其他打工旅行者的经验分享,并发了帖子希望能约到一些同伴。 我喜欢图书馆这样的地方,让人完全没有压力,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累了甚至有好多CD可以随便听,旁边还有一家艺术电影院,有几部我非常喜欢的艺术电影正在上映,票价也不贵。总之,在这里我终于可以暂时从一个挣扎在生存边缘的底层人民做回原本的"文化人"了。 "对啊!你是有文化的人啊!一定要加油!"夜里,在图书馆充满电后走出来,我一边信心百倍地在心里对自己喊话,一边急匆匆地跑进超市去抢购打折的蔬菜。 周五,果然没收到眼镜店的消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到下午4点多,我估摸他们快下班了,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费劲儿地用英语解释我想查询一下。接电话的男人口音很重,每句话至少重复三遍我才能明白意思,最终,他明确地告诉我:"没配好。""怎么没……会没配好呢?那个……艾丽丝……可以今天……配好,加急……呃……今天配好啊……艾丽丝……你知道艾丽丝吗?"我急了,英语更加语无伦次,接电话的男人听得一头雾水,只是一个劲儿地回答:"不好意思,请您耐心等候通知,或者下个星期再打电话来咨询,因为周末实验室是不会把配好的眼镜送过来的。""还要等到下个星期?你认识艾丽丝吗?我想找艾丽丝。"难道真的逼我去怪老头儿罗宾家换宿吗?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有很多艾丽丝,请问您要找哪一个?""哎呀,算了算了。"我烦躁地挂掉电话,并发短信回绝了杰森和贝蒂的换宿,然后告诉罗宾,我周末去找他。 "谢谢,我很希望见到你。"罗宾的短信看上去倒是相当有礼貌,真希望他这不是为了哄我去而装出来的。 不过周五晚上倒有一件奇遇,让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那时候我刚从图书馆走出来,周末夜晚的市中心终于热闹了一些,街上的行人都穿得花枝招展,三五成群、呼朋唤友地来来往往,我暂时不想一个人回客栈待着,就到处瞎晃,纠结要不要花钱去看场电影。 当我经过一座剧院,看见门头的横幅上写着"奥克兰艺术节",门口人很多,我凑上前假装随意地凑到一排放置宣传册的架子前,拿出一本煞有介事地翻阅。突然,一个小姑娘和一个中年女人冲到我面前。 "你想看舞台剧吗?"小姑娘劈头盖脸地问我。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表演马上开始,免费送票给你。"小姑娘递给我一张门票。 "为什么?"我没接,莫名其妙地问。 "我们的朋友受伤了,没办法来看演出,不想浪费这张票。"中年女人开口向我解释道。 "这……"我还是没敢接。 "很好看的!"小姑娘很激动,她夺过我手上的宣传册,翻到某一页,"就是这一部。""多长时间?"我问。 "两个小时。"小姑娘回答。 "如果你今天晚上有安排的话,就不勉强了。"中年女人补充道。 "我没安排。"我摇摇头。 "那你赶紧收下吧!求求你了!"小姑娘一脸诚恳地看着我。 "好的,谢谢啊。"虽然一头雾水,但我还是收下了门票。 我进了剧院,找到位置入座,身边都是西装革履的男士和穿晚礼服的女士,他们优雅地拿着香槟互相搭讪,我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该死的破眼镜)。过了一会儿,先前的小姑娘和中年女人坐到了我旁边,我发现不远处还有很多跟小姑娘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女孩,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谢谢你。"中年女人转头看到我,对我说。 "不不不,应该我谢谢你们。"我回应道。 "谢谢你对我们的信任!"中年女人解释,"这是我们的班级活动,我是老师,今天有个学生临时来不了了,我们要想办法把票送出去。可是,一直没人相信我们,觉得我们有什么企图。你的信任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谢谢你!"接下来,我看了这辈子最精彩的一场舞台剧,我记得它的名字叫《Babel》,意思是"巴别塔",我几乎没听懂台词,但还是被深深地感动了。走出剧院时,外面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像水晶一样透明而又亮亮的,我突然浑身充满了正能量,去勇敢地面对未知的新西兰生活。 回到客栈,已经深夜,我这才想起自己到新西兰那么多天,竟还没给我爸打过电话。这时候是北京时间下午6点多,我给他打了过去,他似乎很忙,我们只简短地聊了一分钟。我给了他我在新西兰的电话号码,叫他有事就打给我,我不接,再给他打回去,他说好。 第二天一大早,我到Britomart站坐火车去Middlemore站。说是火车,其实类似我们的地铁,在奥克兰市内跑一跑,不过价钱可比地铁贵多了,40多分钟路程,票价5.60纽币,30多元人民币,够我吃顿饭了。 我在Middlemore站见到前来接我的罗宾。他个子很高,但看上去很苍老,不停地咳嗽,开着一辆破旧的老爷车,一直跟我道歉,说他有哮喘,呼吸不顺畅。我除了不停地说没关系,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大概五分钟之后,我们抵达他位于Hain大街的家,一栋两层楼的黄色小屋。 罗宾家里的陈设很古旧,并伴有一股浓重的霉味儿,餐桌上放着一些快要烂掉的苹果和西红柿。他带我来到一个类似书房的隔间,地上放着一张床垫,说我就住在这里。还好,床单和被套都是干净的。 "不好意思,我很穷,只能让你住在这里。"罗宾跟我说,"其他房间我都租出去了,一间租给一个马来西亚女孩,一间租给一对印度夫妇,我跟他们说过了你要来。""没关系,住在这里挺好的。"我说着,将行李放下来,有免费的单人间住,我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接着,罗宾又带我去参观了卫生间、浴室、洗衣房、厨房,一一告诉我哪些东西是他的,我可以用,而哪些东西是别人的,我最好不要碰。 "我要在这里做什么样的工作?"罗宾给我倒了杯茶,我们在厨房坐下来,我问他。 "主要是园丁工作。"罗宾回答。 "我没做过园丁工作,会不会有问题?"我说。 "没问题,很简单,我会告诉你怎么做。""嗯,好。"网上有人评价罗宾家的园丁工作并不轻松,可是既来之则安之,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明天是星期日。"罗宾继续说,"我是基督徒,星期日不工作,也不强迫别人工作。所以,你明天想工作吗?你可以自己选择。""呃……"我心里其实想偷懒,可是刚到这里,总不能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我只能回答说,"如果有什么活儿要做,我可以先试试看。""好吧。"罗宾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不停地说"哦,上帝啊",真怕他一口气顺不过来就晕厥过去。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罗宾英语口音也很重,他又总是咳嗽,我听他说话非常吃力,就想赶紧中断这个难受的聊天儿。 "好,那我去睡觉,晚饭时间见。"罗宾说完,上楼去了。我像一个刚刚看到家长出门上班的小孩一样,赶紧飞奔回房打开电脑,罗宾家有免费的Wi-Fi,我终于可以尽情上网了,这还不错。 至少,到目前为止,罗宾都算是一个挺好的人。 晚饭时间,罗宾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盒鸡翅放到微波炉里解冻,我问他:"罗宾,西餐通常怎么烹饪鸡翅呢?我想学做西餐。"罗宾转头看了我一眼,耸耸肩:"你英语又不好,我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我突然无言以对,心中开始默默打鼓。原来,罗宾的古怪性格并非虚传,那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该死的眼镜,你快点来吧!你快把我给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