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隆冬。 竹屋里缓缓地走出一个男子,蓝衣素纱,青丝如雪,他步履蹒跚走到了竹屋前面的墓碑前停住了脚步,眼神转都不会转盯着墓碑,伸出一双削瘦如同白骨的手,用袖子轻轻擦去上面的雪花,动作轻柔至极,唯恐墓碑会喊疼。 随后迅速将外衣脱了下来披在墓碑上,浅蓝色的衣角垂到了堆积着厚厚的积雪的地上,很快浸入了雪水变成了深蓝色。 雪花不偏不倚的落到了衣衫上,慢慢地开始堆积,男子笑了起来,三千银丝如同月华,掩盖了一张冠绝天下的容颜,那青丝是与雪一样的颜色,那笑容是与雪一样的凄凉无望。 眉目中,光华依旧,流转间,倾断愁肠。 男子笑了片刻,忽然狠狠地一头撞向了墓碑,额头血流如注,染红色青丝,弄乱了愁绪。那猩红的血如同花朵顺着眼角流到下巴,再到脖子上,最后渗透在白色的衣襟里。 “啊——”男子身后从屋子里走出的侍童瞳孔放大,恐惧的大叫,随后逃命似的跑开。他双手端着的水盆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盆里的水撒了一地,那沾了水的积雪随之开始冒白气。 男子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开出了一朵悲伤无望且艳丽无比的花,他自己愣在那里,一点感知都没有,仿佛一尊冰雕。 雪花毫不客气的覆盖在他的伤口上,慢慢的,伤口被雪水渐渐的染成了粉红色,冠绝的容颜比地上的白雪还苍白,那双曾经风华艳绝的眸子此刻毫无光彩,空洞而呆滞。 要是那个人看见他这个样子,又该是怎样的心疼? 不过,要是那个人还在,又怎会允许他这样对待自己。 “她不冷了,进去吧。”梓檀无声的叹气,却只能如同哄小孩子一般柔声劝道,尽管知道没用。 蓝衣男子果然没有任何反应,眼珠都没有转过一下。梓檀从春天便时时来这里同蓝衣男子说一会儿话,夏天,秋天,冬天,那个男子仿佛从未听进他的一字一句。 梓檀又是一阵无声的叹息,眼瞧着这雪来得急,秋来花落,冬来雪归,四季轮回,也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冬天了? 等了须臾,蓝衣男子依旧没有任何动作,雪花落了他一身,覆盖住了他停滞的脚背。梓檀也不再管他,转身踏着来时踩过却已经不见了的脚印离去,走了几步,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住,却不转身,对着眼前茫茫雪天说:“她那一年回到你身边之前曾经跟我说过几句话。” “她说那是她最后的机会,她说她不想跟你两两相忘,她说假如她离开,就真的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她说……她或许会等到你爱上她的那一天,只是不想从你的世界里这么快的消失。” “明明知道你听不进去,明明知道你听不懂,明明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梓檀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须臾,忽然狂笑,笑得眼泪都笑了出来,之后无奈,沉沉的叹息:“罢了,罢了!疯了也好。” 梓檀没有转身,所以他没有看到蓝衣男子微微愣住的表情,以及,那双空洞的眸子爬上几缕悲伤的表情,万千银丝仿佛在瞬间化成了白雪纷纷落下,飘零一场悲戚的美。 过了很久,地上的脚印被下一场接踵而至的雪掩埋,雪衣男子才沙哑的开口,瞬间,血色的梅花散落了一地的悲伤,遗憾,惆怅…… “那一年,其实,我有想过带她远走高飞……” 声音细小的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随后被铺天卷地的雪掩埋,连同他的笑靥,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以及,他的思念…… 蓝衣男子缓缓抬头,万千雪花中他仿佛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正向他走来,她红色的衣裙上的梅花艳丽凄婉,万千青丝在风中飘零,她对着他笑,那笑容里满是悲怆,大雪仿佛在那一刻静止。 男子迷惘的眸子渐渐清明,染上了一抹绝望而悲切的喜色。 正文 第一章 嗜好 丞相府。 梓檀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衣裳,双手捧着一个棕红色的雕花盒子,从容不迫的绕过走廊,亭子,水池来到小院。 “沈相,礼部尚书的公子宋谦煜送来了一个酒杯,说五日后的七夕想邀您去醉烟湖一游。” 院子正中的一棵郁郁葱葱的槐树下,沈荼身穿一件艳丽的红裳躺在软榻上,眉眼轻阖,长发未束,乌黑的青丝如瀑慵懒地散落在椅子上的一端,有几缕已经落到了地上,说不出的悠闲。 软榻旁边的茶几上是一壶酒,女子手上执着一个白色的酒杯,斜斜的垂着,里面已经无酒。 软榻上的人许是睡着了,看着她手中的酒杯摇摇欲坠,梓檀正欲起身去接,一声轻响,酒杯已经静静的躺在了茶几上。 “梓檀,今天是第几个了?” 闻声梓檀并不觉得惊奇,他家沈相时时睡着,又时时醒过来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缓缓的转过身,却不太清楚沈相问的是人数还是酒杯数:“回禀沈相,人是第二十六个,酒杯是第四十个了,宋公子我已经代沈相回拒了。” 整个天盛国都知道沈相素爱收藏酒杯,更加知道天盛国皇帝的后位为她空悬至今,所以很多想升官发财的人都会试着通过沈相来走捷径。 世人皆知,要巴结这位丞相,送黄金万两还不如送一只入得了眼的酒杯。 “嗯,下去吧。”声音是梦醒时的沙哑,梓檀闻声便退了下去,沈荼忽然又将他喊住:“等等!那酒杯是怎么样的?” 梓檀轻轻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雪白如玉的夜光杯,他将酒杯的特征描述给沈荼,沈荼叹了口气,便让他将杯子送到库房。 梓檀在心里暗暗觉得可惜,他家沈相,收藏了一库房的酒杯不说,可她根本就不用,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却也不允许扔掉,丞相府的库房还算大,可是这两年来大大小小的杯子都把库房堆满了,下次皇上赏东西他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了。 梓檀走后,一个颀长的身影从窗子外面翻了进来,落地无声,唯有落叶翩翩。 宁锡玉冠束发,一身紫衣,衣裳上的龙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踩在祥云之上,在夜色下蠢蠢欲动。他落地后便站在软榻前方,细细地望着躺在软榻上的人,她的青丝上沾着一片如同枯蝶的叶子,他轻轻伸手想要将它摘下来,谁知软榻上的人翻了个身,以面朝着他,同时她青丝上的叶子已经顺着几缕落到地上的青丝滑落在地。 “你怎么又来了?” 沈荼慵懒的开口,语气中满是不情愿,眼睛依旧闭着,整个天盛国也只有他才会不请自来还没人敢管。 “不欢迎吗?” “不欢迎。”毫无感情的拒绝。 “哦,但朕今日来不是说私事的,是想与沈相谈谈国家大事。”宁锡眉眼飞扬,笑意在嘴角妖异绽放,墨色的凤眼中产生丝丝邪魅。 “这话皇上说了不下十遍了,也不嫌累。” 宁锡岔开话题:“沈相的丞相府可真是热闹,一天到晚人山人海。”说着一双邪魅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沈荼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的眼睛上,想从那里看到一丝一毫的波动。 “可不是嘛,连皇上都亲临了,能不热闹吗?” 宁锡沉默了一会儿,苦笑:“沈相的这君臣礼仪可真是周到啊,连朕的爱妃都不曾这般周到过,改天要不要将这礼仪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如同沈相这般,见朕都不用行礼了。” “皇上见外了,这里又没有外人,礼仪周到也是应该的。”说完这句,沈荼便不再说话,双耳将宁锡之后所说的所谓的国家大事完全过滤。 最后宁锡说:“沈荼,荼毒,你看你的名字中都带着毒,你全身上下就没有哪出不渗透着毒啊。” 说到这沈荼忽然将眼睛睁开,透过树梢将目光投到天上,愣愣的望着天空中的一颗黯然的星星。 月华如水,疏影交错。 她转过头,笑而不语,那笑清明如水,眉中透着媚气,嘴角溢着笑意,眼中却是目空一切的孤傲与隔于世俗的冷淡。 沈荼笑完又闭着眼睛接着小憩,这次小憩眼睛闭得很紧。 宁锡看着她又接着装死,心里不由的冒出一阵怒气,但随即发现不对。她的额头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发根已经被汗水浸湿,她的双手藏于广袖间看不到,但想必是握成拳的吧。 但她的表情除了眼睛闭得紧了点并无其他难受的表情,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过。宁锡心中闪过一丝心疼,焦急如火,急忙掏出怀里的解药向她口中喂去。 谁知她闭紧牙关死活不肯张开嘴,还一掌打飞了他手中的解药,随后又躺倒在了软榻上,比刚刚还显得虚弱。 宁锡拿着解药的手僵住,他冷冷地望着椅子上痛苦着的沈荼,那颗药是压制“骨蚀”毒发的解药,她不吃那今晚就只好痛苦着了。 但又想到之前的无数个日夜她毒发时都能自己化解的,忽然缓解了担心,这次,想必她也会自己化解的吧。 宁锡转身背对着她站着,直到听到身后人均匀的呼吸声,果然不出他所料,仅仅半柱香的时间她便轻易的将这种天下奇毒化解了。 但他口中却不想就这样放过她:“沈相拒绝朕还真成习惯了吗?还是说沈相还想再尝一遍凌迟的滋味?” 在远处偷听的梓檀在听到凌迟的时候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平静。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如今却是听一次心寒一次,他甚至都不敢再回忆沈荼受完刑的样子,每每一想到都恨不得将这个残忍的皇帝碎尸万段,暴尸山野。 沈荼听到了远处的树叶碎裂的声音,她知道是梓檀,梓檀偷听的毛病却是她惯出来的。 她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红袍曳低,衣脚处深红的梅花绽满衣裙,散落一地,一头乌黑的发丝垂到了身侧,前面的青丝掩住了一半的容颜,清丽而妖娆。 “这‘骨蚀’还真没有凌迟痛快呢,皇上,臣很期待。”说完又是展开了一抹明艳的笑意。 说到此处,宁锡忍不住心脏猛地一颤。随即走上前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用力之大,直到两人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才肯放手。 他记得行刑完,她除了脸蛋,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不划脸是他特意吩咐的,因为她的脸实在是太美,这世间找不出几张这样的脸了,毁了着实可惜。那时碎肉落了一地,她全身上下还在不停的涌出鲜血,地上已血流成河,她的侍从将她带回去的一路上吓死的宫女太监不在少数。 如今,她脖子,手,全身的皮肤都已经恢复了。他很清楚她精于算计,武功也高,却不曾想,她的医术竟也高明到了这般的地步,可以将自己凌迟后的皮肤完整无缺的恢复。 那日她的笑意,恐怕比现在的还美上十倍吧。 宁锡回到皇宫后先去了一趟大牢里,随便挑了几个犯人,给他们吃下“骨蚀”,然后问他们疼不疼?说实话就给解药。 犯人皆是喊疼,他就觉得奇怪了,沈相都不觉得疼这几个皮糙肉厚的犯人居然说疼,便没有给他们解药。 于是那一晚大牢里都是鬼哭狼嚎的,到了第二天还疼死过几个人。 这天,宁锡与他身边的太监总管小喜子开玩笑道:“小喜子啊,你说,凌迟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啊?” 小喜子瞬间被吓得脸色惨白,跪倒在地:“回禀皇上,凌迟,肯定是痛不欲生的啊。” “朕说的是具体的感受!” “皇上,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是不是要亲身体验一下再来告诉朕感受?”小喜子被吓得全身颤抖,脸上没有一丝人色,浑身冰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太医来诊断是猝死。 一时,皇宫里的太监人人自危,都说伴君如伴虎,害怕费尽心思坐上了太监总管的位置,又整天担惊受怕,与皇上聊个天都能聊出人命。 隔天,沈荼躺在软榻上合眼小憩。宁锡又从墙外面翻进来,沈荼没理他,继续装作熟睡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手被人拉住,沈荼习惯性的将手抽回。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就知道你又装睡。” “臣是真的已经睡着了,刚刚又被皇上吵醒了。”沈荼半眯着眼,一手撑着头,如梦初醒的说。 “哦,既然是朕的不对,那朕将后宫凤印送给沈相当做赔罪如何?” 好一会儿沈荼都不说话,宁锡仿佛已经习惯了,只是还是忍不住问:“你对皇后之位,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吗?”沈荼依旧闭着眼睛装睡。 “算了,就知道你不感兴趣。”宁锡说着叹了口气,知道她耳朵是在听着的,于是又说:“昨日洛樱国使者来访,献礼中有一只紫色琉璃杯,不知可和你意?” 沈荼闻言忽然坐起了身,眼光扫了宁锡一眼,笑了笑:“皇上可真是懂臣,臣十分喜欢,希望明天早上睡醒就能看到。” 宁锡从她的口气中听出了期待,不由的捉弄道:“朕忽然想到朕的绾妃也十分喜欢琉璃杯,绾妃刚刚大病一场,朕琢磨着要不要将琉璃杯送给她压压惊,不知沈相可否愿意割爱?或者,成为朕的皇后,这琉璃杯便任由你发落了。” “皇上怎么能这样欺负人,你明知道我最爱酒杯了,怎么可能割爱呢?至于给绾妃压惊,赐她琉璃杯不如将皇后之位给她,想必压惊效果更好,皇上觉得臣这个主意如何?” “沈荼,朕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两年了,皇后之位为你空了两年,而朕却不止等了你两年了,就算曾经朕多么的不是,这么多年的痴心弥补难道还不够吗?” 宁锡说此话时口中压抑着怒气,而沈荼却不再回答,将身旁之人视为无物,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在宁锡离开后反手将手中的酒杯摔得粉碎,眼中毫无怜惜。 亥时,梓檀轻手轻脚走了过来问:“沈相,要进屋睡了吗?” “我再看会儿月亮。” 梓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便慢慢的退下,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深蓝色云层密布,哪里有什么月亮。 子时,梓檀走了过来轻唤了几声,沈相已经睡熟了,他走上前将沈荼抱起,走进屋,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才打着哈欠回房间睡觉。 沈荼有个习惯,夜晚习惯于晚睡,总要躺在自家小院的软榻上看会儿星星月亮的才肯进屋睡觉,像个小孩子似的,这件事说出来大概都不会有人相信,假如第二天发现自己没有睡在床上,心情会变得特别糟,有一次他忘了将沈相抱回屋子睡觉,被沈相罚他去默写《春秋》,搞得他那几天睡觉都不得安稳。当然,抱沈相进屋睡是沈相特地准许的。 正文 第二章 湖上夜市 要说七夕节去哪个地方过最别出心裁,自然要数天盛国的醉烟湖。 到了那一天的夜晚,原本平静的湖上会飘有数不尽的小船,湖中的小船上有卖吃的,卖乞巧果,卖荷包,卖烟花等等,也就形成了一年一度的湖上夜市。 女子穿着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丢巧针,拜织女,吃巧果,再将自己亲手绣的荷包送给心仪之人。七月七日还是魁星的生日,一些想求功名的读书人便在这一天拜魁星,求他保佑自己考运亨通。 已是入夜。 沈荼坐在小船的舱里吃着巧果,饮着酒,一手将窗帘掀开望着窗外,远远近近的小船上上挂满灯笼,映在碧波里仿佛要将整个天际照亮,梓檀则一语不发,在一旁为她斟着酒,沈相喜欢安静他的知道的。 “公子!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请您收下。” “公子,这是我送您的巧果。” “今天我一定要找到那块玉佩,公子您等我。” …… 在不远处,已经被无数小船堵得水泄不通,梓檀一脸抱歉的说:“沈相,那里被堵死了,大概是划不过去了,要不我们沿路返回吧。” 沈荼望了那边一眼,觉得有些倦意,便点了点头。 小船缓缓的掉头,却被迎面而来的一张小船重重的撞了一下,顿时船身猛地晃动,桌上的酒杯乞巧果落了一地,但庆幸船身很快被稳住。梓檀立即起身想出去教训一顿却被沈荼拉住了手:“算了,我不想暴露身份,还是不要太张扬。” 此刻外面忽然传来了几声女子的声音:“慕隐公子真的来了!” “他在那,我们快点过去。” 而此刻沈荼的船已经被四面八方划来的小船团团包围住,水泄不通,无法进去,也无法出来,只好僵在原地。 梓檀望了望窗外,又望了望沈荼,她似乎并不生气,只是没有情绪地问道:“梓檀,那个慕隐公子是什么人?” 梓檀出去随便询问了一个人,回来说道:“他是整个皇城最大的琴阁‘木吟心’的老板,最大的妓院‘玉骨清’的老鸨,以及最大的赌坊‘聚满楼’的老板。” “名气挺大的,可是,我怎么都没有听过。” “这位慕隐公子是三个月前才搬到皇城来的,沈相已经快半年没有出门走走了。”梓檀语气中有些抱怨,他敢这么说自然是敢保证他家沈相是不会生他的气的。 “两位客官,实在是抱歉,这船被挤在了中央,一时是划不出去了。只能等会儿等船只散了才能离开。”船家掀开帘子对着沈荼和梓檀说,还一口一个抱歉。 “嗯,那便等会儿吧,梓檀我先睡会儿,一会儿人散了喊我。” 梓檀应了一声沈荼便斜靠在船壁上睡着,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她喜欢安安静静的环境,外面一口一个“慕隐公子”实在是太吵了。 梓檀见她睫毛颤了颤便问:“沈相可是觉得太吵了?” “嗯。”沈荼也不掩饰,点了点头。 “这慕隐公子今日夸下海口,说藏了一块红色的玉佩在他所在的船上,谁若能寻到,无论男女,便将那块玉佩送给他,并且可以在一天内随意出入他名下的琴阁,妓院,赌坊不用花钱。”梓檀看着沈荼此刻眼睛闭着装睡的样子实在是温顺至极,不由生出一颗不怕死的心调戏道:“沈相,这个游戏似乎挺有趣的,不如你去找找看,以我家沈相查案办事的能力,肯定能找到。” 沈荼扫了他一眼,很久没说话,忽然站起了身,走到船头,梓檀也笑着跟了出去。 湖面上灯火通明,船只紧紧挨着,船上灯笼摇曳,不知是灯笼照亮了湖水,还是湖水映亮了幽蓝色带着蒙蒙雾气的天空。月亮隐于薄雾,繁星点点竟比不上这湖面上空不时绽放的烟花绚丽。 水天相接之处,她看到了一抹比烟花还绚丽的色彩,如同一抹幽蓝,比宝石还温润,比蓝天还清澈,那只是一人衣裳的一角。 那里,停着一张有一个院子大小般的船,想来应当是今晚所有船中最大的,上面的那人,理所应当就是慕隐公子了。 那张船的四周围满了人,要想划船过去还真是不现实,忽然对那个在三个月内便名扬皇城的男子有了兴趣,沈荼驾驭着轻功便向那里飞了过去。 “沈相,等等我!”梓檀大喊一声,急忙也驾驭轻功跟了去,飞了一半才发现忘了让船家找钱,真是亏死他了。 两人落到了那张船的顶棚上,顶棚上没有灯笼,显得有些灰暗。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船头的慕隐身上,便也没人注意他们两个。 船的四周无数小船划来划去的寻找,叹气声连篇。 “慕隐公子这是玩我们啊,根本什么都没有。” “是啊,慕隐公子这哪里有什么玉佩。” “那是你找不到,不过看你眼睛还挺大的嘛。” “就是就是,眼睛大得老鼠的眼睛都比不过你呢。” 对话中还传来阵阵姑娘掩嘴的笑声。 “各位,那块红色的凤血玉佩,确实在这条船上,倘若大家实在找不到,那我家公子便只好将它拿出来了,只是这样,这个游戏也就结束了,到时玉佩送不出去,对于我家公子来说,实在是个遗憾。”慕隐身边一个侍从走到船头说着。 “且慢!”此刻,一个从容清脆的声音传来,不远处一张同样大小的船慢慢驶来,那张船前方的小船见了纷纷让道。 那是礼部尚书家的船,说话之人正是礼部尚书之女宋谦婉。 不一会儿两张船便靠近了,仆人搭了桥,宋谦婉在侍女的搀扶下沿着木桥走了过去,走到慕隐的船上。 宋谦婉身穿鹅黄色的华衣,衣裳上牡丹花开无边,头上戴着牡丹花玉簪,画着明艳的妆容,举手投足无不渗透出大家闺秀的气质。宋谦婉是整个皇城公认的美女,是无数男子梦寐以求的女子,可大家都知道这样美的女子,又是礼部尚书的女儿,那她将来肯定是皇上的女人,其他的人想都别想。但此刻她刚刚走过桥到慕隐身边时,确实有点像两人鹊桥相会,众人不禁开始小声说着两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慕隐公子,小女子宋谦婉,是礼部尚书的女儿。” “嗯,宋姑娘,在下有礼了。” 慕隐话一出,站在船顶棚上的沈荼便愣住了,这个声音…… 梓檀忙于欣赏宋谦婉的容貌自然没有发现沈荼的异常,连沈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愣了多久,只记得自那个声音一出,她的四周便变得静悄悄的,只能隐约看到四周的人嘴唇不停的上下动着,而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我知道公子的玉佩藏在哪。”宋谦婉的话拉回了沈荼的思绪,四周的人顿时轰动。 “宋姑娘,在哪里?” “宋姑娘快说出来,我都耐不住性子了。” “请大家静一静!”宋谦婉此话一出,四周便鸦雀无声。 宋谦婉迈着小碎步走到慕隐的身边,一只手便覆到慕隐的衣袖上:“公子这衣服上的梅花真是别出心裁,我只见过别人绣红色的梅花,却不曾见过黑色的,慕隐公子真是风雅之人,连品位都与常人不同。” “宋姑娘说笑了,哪里是什么风雅,只不过早上写字的时候不小心墨汁倾洒到了衣袖上才将梅花弄黑的。” 沈荼听着这话有些好笑的想,墨汁倾洒还能倾洒得这般均匀?除了梅花之处其他地上仍是浅蓝色。 宋谦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放开了手:“既然这玉是在船上,而船上却又找不到,那么就只可能是在这船上之人的身上。这船上的人自然是慕隐公子比较有可能了,所以我猜测,那块玉是在慕隐公子的衣袖中。” 慕隐起身抖了抖衣袖:“此玉并不在在下的衣袖,姑娘猜错了。” “不,那块玉一定在你身上,在你怀里,鞋子里,你让我搜。” “宋姑娘,我家公子不是犯人,怎么能任由你搜。”一个侍从有些不乐意的说。 “我说宋姑娘,猜不出来就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就是宋姑娘,我家公子还要忙着去‘玉骨清’呢,您就别来浪费时间了。” “什么?什么‘玉骨清’,难道是?” “对!就是皇城最大的那家青楼。” 宋谦婉望着众人注视她的目光,一下子脸就红了。 “我说宋姑娘,您想到哪去了,我家公子是‘玉骨清’的老板,去那里自然是去管理的,你以为是做什么啊。” 说到这众人哄堂大笑,宋谦婉满脸羞红,愤愤的转身回到了她的船上,急忙掀开帘子走进船舱里,吩咐着驶船离开。 此刻沈荼忽然翻身跳了下去,背对着所有人,只是痴痴的望着慕隐,轻轻的吐出一句话:“你……是谁?”说完后才发现这个声音有多么的沙哑,仿佛不是她发出来的。 湖面上倒映着的烟花瞬间没了踪影,沈荼直直的站在船头,双手自然的垂着,红色的衣摆随风飞扬,衣裳上面的梅花含苞待放,娇艳欲滴。墨色的青丝一丝都没有束着,任由它四处飘散,她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慕隐的眉眼上。 慕隐被她这样看着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两人就这样四目相视许久。 “在下姓慕,名隐。”如同水珠相撞,玉石破碎的声音,转瞬变成了一个魔音,狠狠的揪住了沈荼的心。 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然而容貌半分不像,怎么可能是他?沈荼在心中嘲讽着自己,冷风灌入身体,阵阵寒冷提醒着自己,那个人已经死了,是真的已经死了,就算她五年来都无法接受,可这就是事实,如同五年前那个摔碎的杯子,无法复原了。 慕隐说完还沈荼一个微笑,一个足以倾倒众生的微笑,那笑容无害而平淡,温润而惊心。那双注满温情的墨色的眼睛,仿佛是剜湖中最清澈的一块宝石所制,通透无瑕,却连最绚丽的烟花,都无法停驻在他的眸子里。 一身浅蓝色的华裳衬出了整个人优雅,冰清的气质,仿佛是蓝天上最华丽的云锦所制,衣袖上的暗黑色的梅花越发将他显得神秘而清贵无暇。 正文 第三章 风鸣琴 沈荼沉默了须臾双腿一软竟摔坐到了地上,梓檀急忙跑过来将她扶起,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问:“沈相要不要先回府?” 沈荼打了个手势:“不用。”随即不动声色推开了梓檀扶着她的手,又走到了慕隐身边:“我刚刚一时着急认错了人,公子莫见怪。” “自然不会,姑娘这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进船舱来休息一会儿?”慕隐说着让仆人端来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无碍,只是刚刚风太大,我的发带被风卷走了,不知公子可否愿意借发带一用?” 梓檀顿时一脸困惑,刚刚风大吗?他就从来没有见过沈相用发带,不知沈相这会儿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留枫,去船舱里取条发带出来。” “不必了,我就看上公子发间的这一条。”说完迅速的出手,短短一瞬间,慕隐白色的发带便已经落到了沈荼手中,而慕隐此刻也跟沈荼一样,青丝瞬间倾泻而下,在夜风中划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青丝后双眸如星璀璨,眼底却没有星星的任何痕迹。 此刻四处有人在议论:“你刚刚说谁美来着?” “那位红衣姑娘啊。” “不是,前面那句。” “宋姑娘。” “那你现在觉得呢?” “宋姑娘算什么,慕隐公子才是真正的美人,不过,那位红衣姑娘也勉强算是个美人。” 梓檀听着那两个人的谈话几乎想走上去将他们打得鼻青脸肿,再让他们回去问问他们的娘还认不认识他们,居然敢说他家艳绝天下的沈相勉强才算是个美人。 “凤血玉?” “真的是凤血玉!”沈荼手中发带的末端赫然系着一块通体猩红的玉佩,便是今夜要找的凤血玉。 “这位姑娘真厉害,可比什么礼部尚书的女儿厉害多了。” “可不是吗?” “住嘴,小心被礼部尚书听到,你是不想活了吗?” 众人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本来已经走远的礼部尚书家的船又缓缓的驶过来。 “看吧,人家来找你算账了。” 那人忽然捂住了嘴巴,小声询问:“宋姑娘不会真的听到我说她坏话了吧?” 另一个人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嗯,这回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只是此刻从那辆船舱里走出来的人不是宋谦婉,而是她的哥哥宋谦煜。宋谦煜一见到沈荼就跟猴子见到桃子一般手舞足蹈的从那张船上跳了过来,并大声喊道:“沈姑娘,你居然真的来了,幸好,我没有听妹妹的话离开,否则就要错过与沈姑娘见面的机会啦。” 说着拉住了沈荼的手,眼波流转,深情款款的问:“几天前我送你的夜光杯怎么样,你喜欢吗?还要不要,我家里还有好多。” 梓檀一把拉开了宋谦煜的手,瞪着他道:“刚刚还觉得宋公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现在看着像个猴子似的。” “你谁呀?你说谁像猴子?” “没说你像猴子,只是觉得猴子像你的祖宗,瞧你那毛手毛脚的样子,真是跟猴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还熊猫的祖宗呢,瞧你那熊样,怎么看都没法跟熊猫脱离关系,什么时候带着你的一个大家族出来玩玩呢?” 梓檀跟宋谦煜像两个孩子一般在那里吵着架,沈荼索性不管,取下发带上的凤血玉佩,将目光投到了慕隐的脸上。 “这发带姑娘就不用还了,凤血玉也是属于姑娘的了,明天一整天姑娘可随意来我名下的店里玩耍。” “刚刚冒犯公子了,凤血玉既是游戏奖品我收下,这发带便还给公子了。”说完白色的发带脱了手,慕隐接到了发带对沈荼说了声:“后会有期”便径直着走进了船舱。 翌日,沈荼起得很早,叫醒了梓檀便去逛青楼“玉骨清”,里面很整洁,很安静,果真是透到骨子里的清新。这个青楼完全没有青楼的样子,反倒是有些像客栈,房间众多,不时门会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或两个姑娘,或是一些衣衫不整的客人。 此刻从外面走进一个五大三粗的身穿着官府的男子,他身后跟了一群人,走进来就大声嚷嚷道:“让你们的花魁来接客,否则,老子就拆了这里。” “哎呦,官爷请稍等,花魁现在还有生意,请官爷等等。” “岂有此理你个狐媚子,还敢忽悠本官,你知不知道本官可是当朝的郎中令,敢得罪本官,本官掐死你。”说着便向那个女子的脖子上掐去。 梓檀刚想出手便有一人抢先一步制止了令狐达,那人正是慕隐身旁的侍从留枫。 制止后吩咐道:“快去喊莲心过来接客。” 梓檀忍不住说:“这样的人,是我的话早一脚将他踢出去了。” 留枫接道:“这人是郎中令,他的表哥是礼部尚书,我们惹不起,再说开青楼本就是为了赚钱,只要有钱,什么人都可以来,我们公子不会拒绝任何来花钱的人。” 梓檀偷偷瞟了沈荼一眼,沈荼示意他闭嘴。 “沈姑娘,我们公子让我来寻你去个地方。” 说完沈荼和梓檀便随着留枫来到“木吟心”,留枫指了指里面:“公子在里面等着姑娘呢,姑娘进去吧。” “对了,梓檀公子据说懂武功,在下不才,想向公子讨教几招。” 沈荼听得出留枫的意思是不想让梓檀跟她一起进去,于是她对梓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去。 “木吟心”比“玉骨清”还大气优雅,进入里面,仿佛与世隔绝,最大的客厅四处都摆放着琴,而小一些的房间则是一个房间放着一把珍贵的琴,还拉起纱幔挡着灰尘。 最后她在一间装饰极为普通,却挂满字画,渗透着浓重书香气息的房间里看到了一把深红色的琴,连琴弦都是红色的,如同是弹琴人指尖的鲜血染红的。 她掀开挡住了琴的以透明的琉璃珠所串的帘子,走了进去,坐到那把琴面前细细的端详。 不知看了多久,当她抬头的时候眼中一片迷蒙,透过琉璃珠的帘子,她看到一人以蓝天华锦为裳,万千瀑布为发,深潭沉玉为肤出现在门口。 浅蓝色的华裳,米色的白纱,随风摇曳,如同雨汽般朦胧。 他站着屹然不动,如同死去千年的一尊雕像,除了眼睛是穿透万物的淡然,其他的一切却又无比的鲜活,他的衣裳,青丝皆在飞扬。 他手中端着一个杯子,那是一个浅绿色玉制的酒杯,逆着光,透出了浅浅的光泽。 竟与五年前摔碎了的那个杯子一模一样,那个杯子,世间不是只有一个吗? 沈荼的心猛的怔住,眼神竟是怎么也无法从那个杯子上移开。 “这是琴中之王凤鸣琴,沈姑娘觉得如何?”慕隐说着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整个屋子茶香四溢,原来那个酒杯里装的是茶,这世间居然有人喜欢用酒杯斟茶。 沈荼收回了视线,转移到琴上:“这琴的面板材质均匀,细密,无节,无痕,无斜纹,应是极好的檀木所制。侧边板硬度好,抗形变能力好,应是上好的红木所制。音梁为红木所制,琴弦之间距离适中。”她试了试音:“音很准,音质浑厚,可见此琴选材选得十分恰当。” “沈姑娘说得没错,但姑娘是否知道此琴为何通体赤红?” 慕隐走了过来,身上溢着淡淡的茶香味,他双手抚上了琴,随后十指指尖皆被琴弦割破,流出了猩红的血,那血落到琴上竟然瞬间消失不见。 “它会吸血?” “不错,这把琴本身制成的时候就是用混着毒药人的鲜血浸泡了三个月,直到盆里的鲜血被吸干,之后一见到血就吸,可以将无数的人鲜血吸干。” “那弹这把琴岂不是要万分的小心?”沈荼点了点头问。 “这琴没人敢弹,它的弦如同刀锋,碰到就会被割伤,不过姑娘可以例外。”慕隐敢这样说是因为刚刚看她试音的时候丝毫没事。 沈荼听后一笑,便坐到椅子上准备试试,谁知抬手时却看到她的双手已经满是鲜血,红色的衣袖上被晕染上了一层鲜血显得妖娆。 慕隐望了望跟自己手上一样的伤口,没有任何表情又询问似的看向了沈荼,沈荼只是苦笑一声:“看来我也不适合弹这琴,要让公子失望了。” “无事,我为姑娘去喊大夫。” “不用了,一点小伤而已。”说完直接将伤口放到凤鸣琴上,借助凤鸣琴吸血的功能将流出来的血吸干,再用手帕按住住伤口,她刚刚就是看慕隐这样做的。 此刻外面忽然传来许多杂乱无章的声音,像是桌子被踢坏,像是门被砸烂的声音。 “快抓刺客,往这里跑进来了!” “抓不到刺客就将慕隐给我抓回去,往这里跑,那刺客肯定就是他指示的。” 这句话两人都听得很清晰,沈荼面无表情,依旧在擦着伤口,耳朵却不放过一丝一毫门外的情况。慕隐气定神游的坐在椅子上品着茶,双眼轻轻的闭合着,仿佛门外的那些人砸的不是他的家,说的不是他一样。 随后脚步声越来越大,看来那些人已经快要搜到这里来了。 沈荼看见慕隐的手指还在滴血,脸上是一副不知死活的表情,于是下手点了他的穴道,在他耳边轻声说:“他们要抓你,你现在不要出声,我出去解决了他们就回来。” 沈荼没有见到她走后慕隐嘴角勾起的一抹嘲讽而轻蔑的笑意,以及温润的眸中透出的冷意。倘若看到了,或许她就不会放任自己沉浸于那人的眸子,或许在往后无尽的岁月里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舍命救他,就不会走入他精心设计的桎梏中,一生无法自拔。 正文 第四章 喝酒 沈荼关门走了出去,此刻官兵已经将她团团包围,她看到带头之人正是她在“玉骨清”看见的那个郎中令,令狐达。 “来人,给我搜!” “这里是我一个姑娘的住所,怎么能让你们随便搜!”沈荼双手负着,将手上的伤口藏住,令狐达冷哼,示意继续,说完已经有一个官兵靠近,她抬脚将那个官兵踢了出去。 令狐达大骂:“接着搜,哪里来的娘们,敢阻挡你官爷爷的路,是不想活了吗?” “住手!” 话还没说完令狐达便被来人打了一巴掌,令狐达捂住脸痛苦而震惊:“表哥?” 礼部尚书宋怀景来了便急忙将官兵撤了下去,随后对着沈荼拱手:“舍弟不知道沈相在此,多有得罪,望沈相海涵。” “啊!沈……沈相……沈相饶命啊!下官不是故意的,下官第一次见沈相,下官瞎了狗眼,沈相饶命啊。”令狐达边说边磕头,冷汗直冒,在天盛国,宁可得罪皇上都不要得罪这位沈相,得罪皇上至少还能有个全尸,要是得罪了沈相可就悲惨了,令狐达这点可是比谁都清楚。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去贿赂一下这个沈相,可如今居然这么巧的把沈相给得罪了,真是欲哭无泪。 “郎中令说第一次见本相,可本相却不是第一次见郎中令呢,刚刚在“玉骨清”,郎中令不是还扬言要找花魁,不然就拆了那里?” “下官没有,沈相明察啊,下官一直和表哥在一起的,直到刚刚看到刺客刺杀表哥才分头追,表哥是不是啊?”说着还不停的给宋怀景使眼色。 宋怀景不理他,只是询问了令狐达的手下,那几个侍卫看了令狐达一眼就乖乖的招了。 “来人,将郎中令关起来,隔天我就禀告圣上罢免他的官职。” “表哥你疯了!你跟我说过要一起联手在朝廷干一番事业的,你……” “尚书可知在朝廷上结党可是犯了天盛国的大忌?” “沈相恕罪,此事只是郎中令一派胡言,绝无此事。”沈荼冷笑,看着宋怀景带着人离开之后才走进屋子。 为慕隐解开了穴道,忽然看到慕隐手心满是鲜血,急忙扯下身上的一块布为她包扎伤口,慕隐由着她,之后笑着说了声:“有劳沈姑娘了。” 随后慕隐带着她四处看了会儿琴,安排了酒菜。 酒酣,慕隐说:“沈姑娘是我所识女子中酒量最好的。” “可惜,没人陪我喝。” “在下不懂喝酒,故以茶代之。” “那不算!”沈荼有些任性的说,说完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然对着一个认识仅仅一天的人任性。 “或许,等我学会了喝酒,再来陪沈姑娘一醉方休,到时沈姑娘可不要笑话我酒量不行。” 慕隐浅浅地笑着,笑意温润,眸中烟波袅袅,隔着一层浅浅的雾气,看不真实。尽管如此,沈荼依旧深陷于他双眸里的温润。 一醉方休,那该是怎样的洒脱。可今日的约定纵使有人一直记着,往后又能寻得谁人来赴约。 沈荼回到丞相府已过子时,走到小院正好与迎面走来的梓檀撞了个正着。 “啊!沈相你终于回来了,皇上已经在小院等你很久了。” 沈荼将目光移到梓檀的身后,一抹暗紫色的身影站在风中不动,宁锡眸底是沈荼熟悉的冷漠与邪魅。 沈荼恭恭敬敬地走上去:“微臣参见皇上,不知皇上深夜驾临有何贵干?” “这样又没有外人,沈相何需多礼,快快请起。” “礼不可废,皇上。” 宁锡走到沈荼面前,顿时一阵酒气扑面而来,他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怒气:“沈相真是好大的雅兴,大半夜的是跟谁喝酒去了?瞧这浓重的酒味,刺鼻难闻,你怎么一点女子矜持的样子的样子都没有?” “这是微臣的私事,皇上应该不会有兴趣知道,况且,臣矜不矜持又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沈相是喝醉了吗,竟敢这样跟朕说话?要不要朕送你回屋休息?” 宁锡说着便走上前来想将沈荼拦腰抱住,可却连沈荼的一个衣角都没碰到,转眼沈荼已经飞到了屋顶上含笑望着他:“皇上看微臣这个样子像是喝醉的人吗?” 宁锡眼中越发冰冷,屋顶上的女子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笑意越发妖娆,他断然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的看也运功飞了上去。一落定脚,沈荼又飞到距离他一丈以外。 宁锡顿时火冒三丈:“朕又不是毒蛇你离朕这样是想做什么?” “微臣满身的酒味,怕熏着皇上。”宁锡冷哼,她的这个借口找得真好。 两人僵持许久,最终宁锡败下阵来,柔声劝道:“好了,不闹了,你过来,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要跟你说。” “皇上每次都这样说,都不知道换点其他的。”话虽这样说,可她还是走了过来。 可走到一半顿时双脚无力,软软地倒在了屋顶我瓦片上,全身的骨头仿佛要爆裂,她知道“骨蚀”的毒又发作了。 宁锡眼中是一抹狡黠的笑意,缓步走到沈荼的面前慢慢的蹲下,挑起她的下巴,对上沈荼淡漠的眸子,他冷冷地说:“再过五个月,就是你十五岁的生辰,我会在当天为你举行及笄礼,那一天我会送你一个你一直很想得到的礼物,以及,‘骨蚀’真正的解药。” 沈荼已经疼得说不出话,眼底一片迷蒙,衣裳已经被汗水浸湿,她有气无力的望着宁锡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宁锡又接着说:“不过在此之前,你要乖乖的,不然……” 说到这他瞥见沈荼双手已经被血染湿,他顿时狠狠地扣住她的手腕,十指上的伤口已经被扯裂,鲜血直流,而她的指甲还深陷在手心里,不禁一阵心疼,顿时一阵莫名的怒火直直的涌上心头:“你跟朕说说你今晚究竟做了什么!” 宁锡将沈荼的手腕扣得很紧,直到勒出了一道红痕,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急忙从怀里掏出一颗解药,喂给她:“乖乖的,张嘴。” 沈荼也不反驳,乖乖的张开嘴,看着药落到她的口中,随后挣脱出宁锡的手,将解药吐了出来,不给宁锡任何反应的时间,毅然决绝地滚下了屋顶。 沈荼本来是想以摔得骨折的痛来减轻“骨蚀”的疼痛,谁知她并没有如愿的摔倒地上,而是摔都一个柔软的背上。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虚弱而疲惫的望着自己身子下面的梓檀,苦笑道:“梓檀,你怎么这么硬啊,我都要被你磕死了。”说是这般说,但眼睛却生疼。 望着梓檀猛得吐出了一口血,沈荼自然知道梓檀这样做是为了不摔伤她,可是顿时又觉得梓檀好傻好傻,傻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他打到不犯傻。 梓檀将沈荼扶起来坐到地上,让她的头枕到他的腿上,而此刻沈荼已经疼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是不停的在冒冷汗。 此时宁锡也从屋子上飞了下来,同样是一脸的冷汗,就在刚刚沈荼落下屋顶决绝的一幕,他仿佛又看到多年前她眼中生无可恋的目光,那种永远失去的恐惧蔓延在他心底,他顿时想要将她好好的护在手心,不再让她受到一丝的伤害。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终归还是不敢靠近,害怕再一次伤到她,宁锡说着,语气苍凉。 沈荼微微睁开眼睛,虚弱的眨着,随后露出一个平平淡淡却很真切的笑容:“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早已不怪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为什么……不愿嫁给我?” “宁锡,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多时候很像个孩子?” 宁锡眼中是迫切与焦急,沈荼从容的说完宁锡一愣,还想追问下去沈荼已经晕了过去。他将她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她此刻的容颜很温顺,很乖,可是当她睁开眼睛,一切却又会不同。 做完这一切,他又拿出一颗解药喂到了沈荼口中,探了探沈荼的气息,确定沈荼已经昏了过去。对一旁的梓檀说:“沈相醒来就没事了,梓檀你随朕去一趟皇宫,朕有事要问你。” 两人走后,沈荼便睁开了眼睛,她方才从屋子上落到地上的一瞬间“骨蚀”就已经自己化解了,随后只是将自己的几个穴道封住,让人以为是晕倒, 她知道宁锡之后会问她什么,可是她却不想回答,也是不能回答。宁锡太痴情,太死心眼,太容易受伤,而有些真相对于宁锡来说太残忍,譬如她对他并无半点男女之情,而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是利剑,会将他伤的体无完肤。 梓檀回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沈相,早啊。” 沈荼没有回答他,只是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脖子上,那里有几条深深浅浅的红痕,而他所穿的衣服已经不是昨晚的那一件。 她没有猜错,宁锡将他喊进宫定是逼问他自己的行程,而他身上的鞭痕便是他闭口不说的后果。 “如果沈相没有吩咐,梓檀就先告退了。”说完急急忙忙的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一般的离去。 “等等!”梓檀顿住:“这个瓷瓶送给你了,我再睡会儿。”梓檀回头接过沈荼扔过来的瓶子,而此刻沈荼迅速将房门关上,不知是不是他眼花,沈荼关门的双手似乎有一丝颤抖。 梓檀正好奇好好的沈相送他什么瓶子,打开盖子,里面放的却是金疮药,一时鼻子酸楚,眼眶湿润。 正文 第五章 仇人 自从七夕遇到了慕隐之后,沈荼便时时的到“木吟心”听琴,试琴,寻找慕隐聊天,慕隐似乎每次都很忙,只是相互打个招呼便各忙各的。 这天沈荼又到“木吟心”弹琴,几个身穿朝廷衣服的人不停的在与小厮谈话,神色紧绷,看着像是在谈价格,过了好一会儿,双方脸色好了不少。随后几个小厮走进来将十多架琴包装起来搬到外面等待的五六张马车上。 沈荼手指在琴弦上,目光时时的看向不远处的一个皎若月华的身影。慕隐今天看起来很开心,他将收到的银票递给了身旁的留枫,说了几句话,又吩咐了身旁的小厮几句话。 等小厮散去,留枫离开,慕隐缓步走向了沈荼,脸上还是一副温润的笑意,他说:“沈姑娘,今日留下来吃饭可好?我请客。” 沈荼立即点头应下,嘴角洋溢着一抹她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满足而甜蜜的笑意。慕隐说那些是皇宫里的人,不太懂得琴,为此他狠敲了他们一笔。 沈荼骂他是奸商,慕隐不说话,回了沈荼一个个大大的笑容。 “慕隐公子,我今天不喝酒,陪公子喝茶。”慕隐笑着点头说好。 沈荼注意到慕隐还是用着那个浅绿色的玉杯,他的手指粹白,骨节细长而有力,每次他端起杯子喝茶时总是那么的优雅。似乎每次他喝茶都是在用那个杯子,不由的好奇问道:“慕隐公子的玉杯可是有什么意义,为何公子每次喝茶都用这个杯子?” “不过是用惯罢了,哪有什么意义?沈姑娘可知道习惯是很难改的,就像我喜欢喝茶而不爱喝酒,就像姑娘总是一身红衣,不喜束发一样。” 沈荼笑笑,端起身旁的白瓷茶杯喝下一口,却皱眉:“淡而无味,不好喝。” “沈姑娘若是每天都来我这里喝上一口,那过十天半个月的,我赌你就不会觉得难喝了,反而会渐渐的喜欢上。无论大事小事,一旦成了习惯,便很难戒掉。但一些坏的习惯是不应该让它养成的,譬如嗜酒,酒喝多了伤身,酒后胡言乱语,不如喝茶来得舒适。”话里的慕隐的意思很清楚,他希望沈荼戒掉酒瘾,但沈荼并未太注意。 尽管慕隐这样说,沈荼也无法喝下这种茶第二口,说实话,她这辈子喝过最难喝的酒,却从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茶。 但喝下一口竟觉得身子中产生了一种香气,一种淡淡的茶香,正是慕隐身上的那种香味,清雅如烟,但这种茶却有一个很魅惑的名字“无由醉”。 慕隐说那茶是用世上最香的黑色郁金香所制,不同于其他茶,故而清淡无味,如同白开水。 有人说世上最难戒的是酒瘾,沈荼十分赞同,她就是一个离开酒会活不下去的人。 慕隐说,其实那种茶里还掺了一种毒药,一种会使人上瘾的毒。 沈荼怎么也没有料到她多年以后竟然会迷上了这种她第一次喝就觉得难喝的茶,只是却不知道迷上的原因究竟是因为这茶里面本质上存在的致瘾的毒,还是制茶人本身就是一种会使人上瘾的毒。 皇宫里有一个很大的邢台,叫做“断魂台”。那里处死的犯人不下一千,因为面积足够大,所以所有的酷刑都是在那里执行。 今天要施以车裂酷刑的人叫做单于冲,之前是礼部尚书手下的一名副将,却公报私仇,蓄谋杀害沈氏一族,证据确凿,施以车裂,以震天威。 “单于冲,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坐在龙椅上的宁锡正色问。 “不管皇上信不信,总之微臣是冤枉的,臣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沈氏一族,更别说灭了沈氏满门。” 宁锡笑得张狂问:“不知你可见过我身旁的这个人?” 沈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小口的饮酒,红色绣有梅花的衣裳逶迤了一地,未束的青丝垂到了椅子后面,落到了米色的地毯上。 单于冲扫了沈荼一眼,冷哼:“天盛国的丞相我怎么可能没见过。” 宁锡笑,“那你五年前可否见过?”单于冲依旧冷哼死不承认。 “单叔叔,我记得你杀我全家之前可是很喜欢到我家来陪我爹下棋呢,还经常带着我和我哥哥去上山看星星,侄女记得单叔叔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小丫头,快点长大,你长大了一定比现在好看,到时叔叔为你找最好的男人来娶你,怎么现在居然说不认识我了呢?”沈荼站了起来,笑得妩媚入骨,眼底却显露出丝丝杀机。 单于冲顿时身子一僵,目光在沈荼的脸上僵硬,五官越发的美丽了,笑容还是如同五年前,只是此刻的笑容里多了一种他再也看不懂的目光,他都活了快四十年了,如今居然会害怕这一个小姑娘的目光,还是一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他忽然笑了起来,不怕死的笑着:“哈哈哈,皇上,沈氏一族与洛樱国勾结,死有余辜。” 沈荼笑,她的父母是开医馆的,她与哥哥上完私塾闲来无事便去医馆帮忙,平时都不出远门的,这一点单于冲最清楚不过了,她的家人怎么可能认识洛樱国的人,更别说串通。 “说话要有证据,单于冲,你是不是想多一条栽赃的罪。”宁锡怒。 “哈哈哈,不管多不多一条罪,我今天还不是注定被车裂在此。” 此刻沈荼看到一个侍卫跑到宁锡面前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他神色顿时变得微红,嘴角扬起了笑意,吩咐道:“这里就交给沈相了,朕有事就先走了。” “恭送皇上!” 单于冲被绑在了双手双脚,笔直的跪在断魂台正中,一副不怕死的表情。宁锡走后沈荼缓缓的踱步走到单于冲身边,眼神微冷,唇角轻扬:“单叔叔,您倒好,死了一了百了,只是令郎……” 单于冲顿时瞳孔收缩,几乎要冒出血丝,“你,你把我儿子怎么了?你全家人当年确实是我杀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你不为难他,你怎么对我都行。” 沈荼看这招奏效接着不冷不热的说:“你也还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么当年究竟是我家的谁得罪你了,你要灭我满门!你当时有没有想过一人做事一人当?” 单于冲不语,沈荼又说:“我也没把令郎怎么样,他现在在军营里好吃好住呢,还有一群男人伺候着他呢。” “你……你居然将他……” “令郎不是挺喜欢玩娈童的吗?我现在让他真真正正当回娈童算是了了他的一个心愿,想当年他连您的话都不听,现在他在军营里可听话可听话了,单叔叔,您应该感谢我为您教好了儿子啊。” “沈荼,不过五年的时间,你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么可怕,杀个人就像是吃饭一样简单,想当年你可是连杀一只羊都害怕得躲得老远。” 沈荼嘲讽地笑了笑,她如今这个样子拜谁所赐?他还好意思说,有时候她真的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懂事,假如五年前她不是那个整天缠着哥哥无所事事的小姑娘,假如她五年前能看透一切,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躲掉那一场灾祸?是不是哥哥就不会死? 哥哥没有被单于冲的人杀死,却为了救她而死,一想到这全身的血管都会抽疼,她的傻哥哥,本来可以活下来的傻哥哥,他不知道他死了,这个报仇的重担就落到了这个曾经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犯事只会窝囊地哭着找哥哥的妹妹身上。如果他知道,会不会就不会死? “沈荼,我知道我罪大恶极,你怎么处置我都没关系。但念在小时候我也曾帮过你们家的份上,就算我求你,你放过小儿吧。”说完狠狠地在地上磕头。 “不错,我家处在低谷的时候你确实伸过援手,所以,念在你的这个恩情上面,我已经让你多活了五年,让你享了五年的天伦之乐,单叔叔你说,我还不够对您好吗?” 沈荼说完无情的转身,冷冷的吩咐:“行刑!” 侍卫迅速的将身子栓到了他的四肢及脖子上,另一头分别栓到了五匹马上,从把单于冲被带到台上开始,他第一次产生了恐慌,他本来已经打定了必死之心,可是一想到他的儿子单家的独苗此刻生死不明,他将来就算是死了也无法跟单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他死不瞑目啊。 眼见绳子一点一点的受尽,他再也顾不得面子大喊:“住手!” “沈相,我死前有件事要告诉你。” 沈荼示意暂停,“你说。” “沈相,我,我想用这个我本来已经决定带进棺材的秘密来换小儿一命,求沈相能够答应我,我死也瞑目了。” “你是在说笑吗?你觉得现在你身上还会有值得跟我谈条件的筹码吗?” “我保证这个秘密你一定想知道。” “抱歉,本相没兴趣,行刑。” 话说完五匹马向各个方向走,单于冲又是恐惧,又是焦虑,身上豆大的汗珠如同雨水般滑落,慌忙之中大吼:“这个秘密跟沈鸢有关,沈相不愿意听不要后悔!” 沈鸢?这个名字在沈荼耳边停留着,在如同海水灌入脑海,最终化为一缕轻烟消失,唤醒了五年前的过往,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命令:“停!” 听到这个字单于冲终于安心了,却被吓得晕了过去。沈荼平静从容的眸子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她下令先将单于冲关押,等他醒了审讯完再行刑。 正文 第六章 三脚猫功夫 沈荼在得知单于冲醒来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去牢房,一路上灰暗的烛光,狱卒的骂声,鞭子声,肉的烧焦声以及犯人的鬼哭狼嚎。 关押单于冲的地方在天牢的最里面,相比外面这里还显得安静而空旷,单于冲双手拴着铁链,身子被固定在十字的木架上。 “你现在可以说了。”狱卒搬来一张椅子给沈荼坐着,倒了一杯茶,沈荼屏退了左右,也无心喝茶,平静而有些期待的声音轻飘飘的传到了单于冲的脑子里。 “小荼,单叔叔最后求你,念在当初我也不曾亏待你的份上,我告诉你这个秘密,你放过我儿子。”声音已经是哀求,无奈,懊悔,沮丧。 沈荼目光平视前方,平静的喝着茶,口中没有丝毫的茶香,所有的感官都转移到了耳朵上,她在等着单于冲说下去。 单于冲最后沉沉的叹息,目光中已经不抱有一丝希望:“你的哥哥沈鸢,其实没有死。” 沈荼端着茶杯的手一愣,随即将茶杯搁回桌子上,站起身,露出一抹带着刺的笑容:“原来单叔叔是想用我哥哥的命换令郎一命,你以为我会相信?”单于冲露出不解,沈荼说:“我亲手将哥哥的尸体埋下的,你现在说他没死,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现在知道骨肉分离的痛了,你当初杀我全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痛?你以为随便找个人易容成他的样子就能骗的了我?那时他全身是血,骨头都刺穿了肉露了出来,头上撞了一大个口中,脑浆都流了出来,你觉得还会有救?” “我没有骗你,半个月前,我的确在‘木吟心’看见他,他穿着一身蓝衣在弹琴,虽然样子变了许多,但声音却是一模一样的。” 沈荼忍不住笑了出来,“木吟心,蓝衣,弹琴,你见到的那个人其实是慕隐公子吧?” 单于冲却很决绝的答:“不是!”后又接着道:“慕隐公子的声音和他的一样,可是他确实就是沈鸢,我拿性命担保,不信,你看我怀里的这个东西就知道了。” 沈荼懒洋洋的伸手去拿他怀里的东西,是一条手链,一条用草编织而成的手链,上面缀着雪白的珍珠。是她埋下他的时候,放到他手心的,难道,哥哥真的还在人世? 一时,心中五味交杂,喜悦,悲伤,激动,她慌忙的抬起头面带喜色问:“只要你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要杀我全家,我就放过你,放过你儿子,放过你全家。不要跟我说是我家的谁得罪了你,单叔叔,以你的性格如果真的是我家的谁得罪了你,你只会多来我家蹭几顿饭,这件事是谁指示你做的?” 单于冲绝望的脸上泛起了光芒,但瞬间又恢复了一片死寂:“没有原因,只是我一时丧心病狂,这是因我一人而起,还望你放过小儿,我死也瞑目了。” “我在你家地下挖出了五箱黄金,依你家每年的收入,五十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还敢说不是受人指使?就算你不说我也终归能查出来,到时你和你儿子都死得冤了,只要你现在告诉我,指使你的人,我就放了你全家,给你银子,让你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离开。” 单于冲听到五箱黄金的时候愣住了,目光赤红,双拳紧紧握住,他该死的孽子,竟然私自收了这么多的黄金,还瞒着他。 现在,只要说出一切,他就能和妻子,儿子团圆,忽然动了心:“我说。” 沈荼嘴上不说,心里却笑开了花,她根本没有挖出什么五箱黄金,只是利用单于冲父子间的猜忌引诱他上钩,这条鱼果然就上钩了,她竖着耳朵听着。 “那个人,他是……” “是谁?” 单于冲后面的话怎么也没有说出来,便七窍流血而死,太医诊断是中了“海棠禁”,此毒平时对人毫无影响,也不会使人疼痛,只是中了海棠禁的人终身不得说下毒者要求他不能说的字,一旦说出便会立即毙命,而他所不能说的字,显然便是那个幕后之人的名字。 沈荼对此十分恼怒自己,为什么不拿笔给他写出来,现在,只能去问他的儿子单修了。 单修被带来的时候神色苍白,弱不禁风,见到沈荼的一刻更是面色如土,口中不停的重复着:“鬼呀……救命啊……这里有鬼……你们看不见吗……啊……我不要在这里……你们把我关回那里去。” “混账!哪里有鬼?见到丞相还不跪下!” 狱卒将他踢到沈荼面前跪着,单修穿着囚衣,身子却毫发无损,沈荼并没有将他扔到军营里当官妓,那样说只是为了吓吓他父亲。 “你……你……你是人是鬼?”说着用他的手触碰到沈荼的脚,暖的。 “我当然是人。” “你,你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爹,是我爹做的,你要杀就去杀我爹,不关我的事。”沈荼露出嘲讽之色,果然是贪生怕死之人,他父亲临死都在想着救他一命,他却无时不刻想把罪名推到他父亲身上。 一番审问下来什么结果也没有,单修除了求饶就是不知道,一用刑就直接晕倒,沈荼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又将他关起来,后来狱卒在单修的衣服里搜到一颗药丸,竟是毒药,太医到的时候单修已经中毒身亡,而同一时间,从单家抓的所有人皆死于剧毒之下。 一时的疏忽,竟害的沈荼线索全断,这幕后之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她想起单于冲说的半个月前他在“木吟心”见到沈鸢,便匆匆往“木吟心”走去。 慕隐刚好在,刚好没有事做,两人便坐到了一起聊天。 沈荼问到慕隐半个月前是否见过一个生面孔的人在弹琴。 慕隐说他每天见的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生面孔,人家买琴的时候总是要试试音色的。 沈荼怕接着问下去会被慕隐怀疑什么也就没再问。 而此刻有小厮来报慕隐的赌坊被查封,据说是得罪了什么达官贵族。 沈荼征得慕隐的同意便随慕隐一同前去。赌坊“聚满楼”已经被官兵团团围住,为首的是当地的知府,赌坊管事的人已经被全部绑住,有个人在对着那些人吼着:“将你们老板叫出来,否则就拿你们问罪。” 慕隐和沈荼在人群中观望良久,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慕隐在这!” 沈荼虽是丞相,只是休病近一年,这个职早成了一个闲职,只是这丞相的官位是可以拿来压压这个知府的。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帮慕隐解围就被慕隐拉住了手腕往人群稀少的地方逃跑,沈荼一时竟然忘记了思考,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手腕上,虽然隔着一层薄衫,但她还是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个人的手很冰冷。拉住她手的力气不大,没有勒疼她,却也不小,她几乎无法挣脱他,只能随着他的脚步向前跑。 他们跑出了人群,后方是无数杂乱的声音:“站住!不准跑!站住!” 慕隐拉住她的手更是跑得飞快,不一会儿两人都大喘吁吁,慕隐示意她进入了一家住宅,谁知躲到里面不久就被发现了:“包围这里,他们在里面。” 慕隐又抓住了沈荼的手臂往后门逃出,谁知后门居然是座小山,慕隐说了句山不高,跳。便拉住沈荼跳了下去,下面泥土松软,倒是没有摔伤。而此刻官兵已经绕了下来,两人躲到了半人高的草丛里,目光盯着外面搜索的官兵。 往他们这边搜索来的有四个人,沈荼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腕处以一种不自然的曲线弯曲着,竟是刚刚跳的时候冲击力太大断了,此刻她只有左手能用,不禁低声问慕隐:“你懂武功吧?” 慕隐点了点头,沈荼莞尔,指了指前方:“一人解决两个,动作快些,别让他们发出声音。” 随后便冲了出去,一手捏碎一人的喉咙,另一人转身看见便向拿着剑向她冲了过来,沈荼转身一让,随即脚上踢起另一个官兵的剑直直刺穿这个人的脖子。 杀完这两个人她转头看向慕隐,要不是他们此刻正在逃亡不能发出声音,她肯定会笑趴。 慕隐此刻与那两个官兵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已经被他拳打脚踢得快断气,另一个官兵张开了口想喊人却被背慕隐随手抓起一把泥土塞了进去,随后又抓泥土往那个人鼻孔里塞,一只手按住他的嘴不让他将泥土吐出来,直到窒息而死。 一旁沈荼忍着笑意,忍得难受,慕隐却先笑出了声:“官兵走了,要笑就笑吧。” 慕隐这样一说沈荼也就没了笑意,问:“你不是懂武功的吗?怎么……要这么麻烦?” “我是懂武功,不过只是懂些三脚猫的功夫,对付一两个官兵还行,多了就应付不来了。” 沈荼暗暗懂了,原来这就是他为什么逃跑的原因,随后又想不通他这样逃跑不就是等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想开口问,慕隐却先开了口:“我想是有客人赌输了钱去报官府,此事留枫会解决,我打不过,难道还躲不过吗?” 慕隐说话的时候眉眼轻扬,眼睛倒映着蓝天,都能看的云彩在他眼睛里飘着,沈荼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微笑。 “沈姑娘,你不必惊讶,我之前在常州,豫州,以及洛樱国境内都开赌坊的时候,也经常被官府通缉,只是后来不停的逃亡便到这里来了。” 沈荼震惊得眼睛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是个通缉犯还敢到处招摇?你不怕被知道了来这里抓你?”看慕隐文质彬彬,温润如玉,气质优雅,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是个通缉犯。 “我现在在皇城境内,不归其他地方官管,他们也管不着,只要此事皇上不管,最后定会不了了之,所以,现在只要等候留枫处理了就好。” “为什么你自己不处理,要交给留枫?” “我没留枫厉害。”慕隐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上扬,很明显是在说,留枫不及他厉害。 正文 第七章 天下第二 两人找了一块平地坐下休息。沈荼也趁着休息的时间,将右手腕的骨头已经接上去,接上的同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慕隐本来是在望着远处的,听到那一声骨头相触发出的声音不禁将目光转到沈荼身上,先是在她手腕上一扫,再将目光移到沈荼的脸上,他扬了扬下巴:“不疼吗?” 沈荼活动了一下右手,已经无碍,抬头正对上慕隐瞧着她的目光,眸子如同蓝天,广阔无垠,远处泛着点点星光。他语气温柔至极,感觉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沈荼笑了笑:“有点,右上手腕处曾经受过伤,差点废了,后来勉强医好了却留下了病根,只有稍微动作大一点便会脱臼,接上就好了。” 慕隐看到沈荼的这个天真无害的笑意时神情有一丝恍惚,然而这个表情转瞬即逝,沈荼还没来得及看清。而沈荼自己也不知道她居然还能笑得那么天真,或许是那种久违的关心,那种真挚的问候。 有人说在黑暗里走的人会很渴望阳光,正如一个内心黑暗的人总是容易被内心阳光的人所吸引。 沈荼还想再跟他聊点什么却见慕隐的目光看向了远处,那里正走来一个身影,是留枫。他手中拿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他走了过来便将那个东西扔到地上,沈荼一见,呆了,那竟然就是一个人的人头,头发杂乱如同枯草,脖子上鲜血还未流尽。 此场景若是一般女子定会吓得尖叫,而沈荼在皇宫里呆久了,比这个更血腥的都见过不少,于是只是产生些惊讶的望向两人。 “公子,这人是几天前在‘聚满楼’输了钱和第十五房小妾的曹有财,也就是他去报的案,知府那里我已经解决了,公子可以随时回来,还有,这个曹有财家地下居然埋着十几箱珠宝,此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嗯,你处理得很好,这也正是我的意思。”慕隐满意的点了点头,撇头看了沈荼一眼,又对留枫说:“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看着留枫离去的背影,沈荼随口问:“留枫应该跟了你很久了吧,看起来你们挺有默契的。” “也没多久,就三年而已。” 留枫走之前送来了一辆马车,慕隐示意两人上车,他坐到马车前方,拉起了缰绳,马吃力拉着车子跑了起来,正好将地上的那颗头颅碾碎,一下子脑浆全部流了出来,一片令人作呕的颜色浇灌在枯草上面。 “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快就解决了?” 马车开始行驶,一路颠簸,慕隐说:“用跟曹有财一样的方法,他给知府一万两银子,我给他十万便是。那些钱多过他做一年知府所拿的的俸禄,他自然愿意将事情压下。况且,曹有财这么有钱,我只需拿一部分给知府,剩余的就是我的了。” “这么说,我有点好奇,究竟是曹有财比较有钱呢,还是慕隐公子你呢?” 慕隐回过头朝沈荼笑了笑:“以前是不相上下,现在自然是我。” “我只是不懂公子为何会为了钱杀人,杀人偿命,公子难道不怕被朝廷的人追究?到时你的财产都归了朝廷,你岂不是人财两空?”沈荼这么说有一部分是责怪,还有一部分是担心,担心他出事,自己的丞相之位本就是个虚职,害怕他出事的时候她保护不了他。 慕隐忽然不说话了,沈荼也沉默,过了很久,慕隐幽幽的说了一句:“沈姑娘说笑了,我这么做,自然是有退路的。沈姑娘或许不愿意相信,虽然钱不是万能的,但有了足够的钱,其实是可以做很多很多你想做的事的。” 沈荼望着坐在马车上拉着缰绳的慕隐,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望见他的青丝随着马车外面迎面的风轻轻的飘动,风中溢着一股清淡的茶香。 他说他有退路,她自然愿意相信,可她还是不明白他都已经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去赚钱。沈荼看着慕隐的目光中竟然有些慌张,她觉得这个人的胆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忽然有些怀疑他会不会有一天将皇帝杀了,就为了那一国库的财产。总之就一句话,慕隐很爱钱。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沈荼才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而她本身,又是多么的肤浅无知。 回到聚满楼,那里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运营,慕隐有事便不再陪沈荼,沈荼只好回府。 梓檀欢快的迎了上来,沈荼像往常一样沐浴更衣,随后到小院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睡醒一觉的时候发现梓檀后面跟了个人,穿着一件灰绿色的衣裳,比梓檀高出一截,站在那里垂着头,他身后背着一把剑,垂着头,面无表情,感觉全身冷得像块冰。 “他是皇上送给沈相的,皇上说我的武功太低,不足以保护沈相,所以,让他来保护沈相。”沈荼垂着头说着,一脸沮丧。 沈荼细望了那个男子一眼,他的皮肤竟然比梓檀的还白,比梓檀高,那张脸极其清秀,细看竟比梓檀还秀美。而梓檀想必也委屈极了,一向沈相身边就只有他一个,如今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就像哥哥有了妹妹,母亲对哥哥的爱便会分一半给妹妹意一样。 “我想要看看,你有什么能力保护得了我?” 话音刚落沈荼便起身以极快的速度走到男子面前,一把制住男子的咽喉,男子望着沈荼竟露出一丝鄙夷的目光,沈荼冷声说:“这么容易就被我制伏,你凭什么保护我,你回去吧,我有梓檀就够了。” 沈荼知道这个男子三分是来保护她,七分却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况且她很不喜欢在宁锡的控制中生活。 男子忽然脱离了沈荼的掌控,随后便看到梓檀被打飞了出去,口中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那个动作极快,沈荼没有看清,梓檀更是无辜,前一刻还稳稳的站在,后一刻便被打倒在地上。 “你做什么?”沈荼有些愤怒的说。 “沈相不相信在下的武功,在下只好用他来证明一下。沈相放心,他的伤没事,养一个月就能下床了。” 梓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怕是肋骨已经碎了好几根,听到男子的话眼睛瞪得很大,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边问边喊下人将梓檀送回屋,并去叫大夫。 “轻玦。”说完见沈荼迷茫的目光又自觉的补充一句:“我是前些日子皇上选出的天下第一武状元。” “这么说你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了?” 沈荼又躺回了软榻,伸手拿着茶几前面的酒杯斟上一杯,自顾的喝了一口。她刚刚确实是故意针对这个男子,其实她不得不佩服他的武功的速度简直快的令人眼花缭乱,再说刚刚她制住她之前他完全有时间拔出剑,却没有这么做,显然是知道皇帝让他来保护她便不能伤她,这点,他做得很让她满意。 “不是,我的武功是天下第二。” 沈荼这就好奇了:“你说你是第二,那第一是谁?既然你是第二为何还能成为武状元?第一的那个人呢?” “留枫,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传闻他练武走火入魔死了。”轻玦说话的时候都冷冰冰的,真像一大块冰。 留枫这个名字很熟悉,再一想,那不就是慕隐的侍从嘛。他不是明明好好的,怎么可能走火入魔? “看起来你跟他很熟,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他是我师兄。” 沈荼想到几天前问慕隐关于留枫的事,他说留枫跟了他三年,而轻玦在三年前见过留枫,这么说这慕隐的侍从留枫和轻玦口中的留枫应该是同一个人了。 那天之后,梓檀因为肋骨尽断,一时下不了床,轻玦接替了梓檀的工作。而沈荼每次去看梓檀的时候梓檀都会说出许多可爱的话,比如:“沈相你等我好了,我们一起把那个大冰块赶走,沈相你不要让他在你身边,我看他那样子根本就不会照顾人。沈相你看他哪里有我好了,除了个头比我高,武功比我好,他根本什么都不会。沈相她不知道你的习惯,你绝对不会喜欢他在你身边的。沈相你看他整天冷冰冰的,他在你身边你都不会觉得冷吗?” 说完擦了擦汗,无奈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被子,大热天的居然让他盖着那么多被子,他每次想让轻玦拿下来,他都是说一些什么伤口不能见风之类的废话,然而自己又动不了,只能由着轻玦照顾。说实话,让一个男的照顾他,他确实觉得很别扭,但沈相说这是给轻玦的惩罚他也就不太在意了。 忽然沈荼说了一句话,让梓檀无语了,她说:“这天气热,让一个大冰块在身边有降温的作用,梓檀难道没有发现?” 大冰块是梓檀和沈荼暗地里帮轻玦起的外号,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冷漠得不尽人意,说打就打毫不留情,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反而喂梓檀喝药的时候,变成梓檀特别不好意思,感觉像是错的人是他一样,想拒绝轻玦,轻玦却说是沈相的命令他不得不从,于是直接捏住他的鼻子,将药灌了下去,把梓檀呛得半死,于是梓檀对轻玦的印象更坏了,只是后来吃药再也没有拒绝过。 正文 第八章 异数 这天梓檀心情大好,跟在沈荼后面一蹦一跳的,哼着小曲,他的伤已经痊愈了,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轻玦被沈荼派去守仓库,原因就是仓库的杯子就是沈相的命,一个都不能丢。 天下第一武状元被派去守仓库,梓檀能不高兴吗? “这是怎么回事?” 梓檀兴奋之余听见沈荼在一旁呢喃,他顺着沈荼的目光看去,“木吟心”的大门紧闭,上面贴着封条,显然里面已经没有住人了。 沈荼又去到慕隐的其他店,依旧是门上贴着封条,封条已有些破损,显然已经贴了很久了。慕隐呢?慕隐去哪了?她心中顿时一阵焦急,手里紧紧的攥紧衣裳。 她随便拖住了一个人便问:“你知道慕隐公子吗?他去哪了?怎么他的店都被封了?” “姑娘,你还不知道?慕隐前些天杀害曹有财一家一百六十口,现在连皇上都惊动了,早在十多天前就被刑部抓了。” 十多天?刑部?她居然一点休息都没有,宁锡真是瞒得她好惨啊。慕隐,他不是说他有退路的,怎么会被抓?这件事留枫不是已经处理好了,怎么又会被皇上知道了? 那人继续说:“看着慕隐公子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下手这么狠,诶,居然还去贿赂知府,真是人不可貌相!” “梓檀你快回去,想办法拖住轻玦,在我回去之前不要让轻玦离开丞相府,我去一趟刑部。” 来到刑部便有人迎了上来:“下官参加沈相,不知沈相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真是罪该万死。” “哦,万大人,前些日子大人升官为刑部侍郎,真是恭喜恭喜。本想来祝贺,却因为公务繁忙,只能今日补上,万大人不会介意吧?”沈荼皮笑肉不笑,说着到主位上做了下来。 “不会不会,沈相真是折煞下官了,沈相能来,是下官的荣幸,再说,这件事也全是依仗沈相您啊。” 下人递上了茶,沈荼悠闲的喝了一口:“万大人请坐,本相最近迷上了琴,可是皇城的琴阁里的琴都入不了眼,也不知道万大人可有什么入得了眼的琴?” 沈荼眼睛在茶杯上,余光却注视着万大人,他神情恍惚,眼珠子转个不停,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万大人莫不是舍不得?” 沈荼眼神凌厉,几乎要冒出血丝,口气温和。 “不是下官舍不得,前些日子确实有一把好琴,通体赤红,只是那把琴在皇上那里,下官……” “行了!”听到这里沈荼已经大概确定那把琴是慕隐给他见过的“风鸣琴”。 沈荼将目光移向万大人:“万大人你可想坐上这刑部尚书的位置?” “下官不敢。” “敢不敢是另一回事,我有本事将你提拔到刑部侍郎的位置,自然也有能力将你提到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下官愿为沈相赴汤蹈火。” “嗯,很好,让我见见慕隐。” “沈相是说那个杀了曹有财一家一百六十口的慕隐?他在刚刚就已经被皇上的人带走了。” 沈荼没有再问下去,事情已经很清楚,宁锡,他想杀了慕隐。可是她又该怎么做?是直接进宫去找宁锡要人吗,她知道宁锡肯定不会同意,或者又拿皇后之位来威胁她。 可是她终归还是担心慕隐的安危去到了皇宫。 大殿上聚集了十多个女子,个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她们一个个顺序的在宁锡面前表演着。沈荼一时竟觉得尴尬,宁锡在选妃,她居然就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进来。 “今日真是春光明媚,沈相居然会主动来?” “微臣参见皇上,真是不巧,扫了皇上的兴致。”沈荼依照礼法行礼。 转眼间,宁锡已经将大殿上的美人屏退了下去,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沈相是想到及笄礼上差了点什么了吗?还是想到了要什么生辰礼物?”宁锡依旧是一件紫色绣着飞龙的华裳,眼底的邪魅不减。 “臣最近闲得很,忽然想找点事情做做,不是前些日子发生了曹府一家一百六十口惨死的案件,皇上不妨交给臣,臣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沈荼说着勾唇一笑,眼睛却直直的望着宁锡。宁锡冷笑,“这件事有刑部的人会查,何必劳烦沈相呢?况且,相比较审案,管理后宫的这件事似乎更适合沈相一些。” “皇上是担心我没有能力查清楚吗?” 宁锡忽然不说话了,他拍拍手,有人将一个盒子拿了上来,捧到沈荼面前。 “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本来想等你生辰那日再给你,只是今天朕心情好,便先送给你了,朕想,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沈荼想看看宁锡搞什么鬼,便伸出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浅绿色的玉制酒杯,泛着莹亮的光泽,正是慕隐喝茶时不离手的杯子,她将酒杯拿在手上,温润的触感,正如慕隐拿着酒杯的那种样子,似乎上面还沾有浅浅的茶香。 沈荼心中一颤,克制住无数由于一只酒杯就引起的焦虑,恐怖,着急,害怕,淡淡的笑着,“臣确实很喜欢这只杯子,多谢皇上赏赐。” 宁锡的脸色顿时一变,有些生气的夺过沈荼还拿在手中的杯子砸到地上,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好听极了,酒杯碎成片,与五年前的那个场景重叠在一起。 沈荼目光在破碎的酒杯上,听见宁锡愤怒的问:“这只是一只旧的杯子,你居然这么喜欢,以前朕送过你无数比这个好一百倍的东西都没见你这么高兴。还有,你不是说只想当个不用处理任何事,清闲的丞相,怎么现在忽然想要审案了呢?刑部这么多案件,你别的不选,偏偏选择有关慕隐的这一件,慕隐是你什么人啊?” 沈荼露出一个震惊的神色:“慕隐是谁?臣根本就不认识,皇上恐怕是误会什么了,我说想审案也不止这一件,其他的若皇上愿意,也大可交给臣来处理。” 说完沈荼意识到再说下去指不定会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便向宁锡告辞离去。 沈荼走后宁锡命令身边的太监:“小园子,你去刑部将那个叫慕隐的人带来。” 不一会儿,小园子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皇上,刑部说……说……说慕隐被您派去的人带走了。” 宁锡大惊,他根本不曾派过什么人过去,那这件事会是谁做的?沈荼?轻玦?或者是慕隐他自己? 宁锡很生气的后果便是刑部当日看守慕隐的人全部被断了手脚筋。 沈荼回到府上,梓檀也不在,她走到平时自己休息的小院,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平时趟的软榻上,此刻正躺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的浅蓝色的华裳,袖口是一朵朵黑色的梅花,如墨绽放。他眼睛微微的睁着,凝视着沈荼,嘴唇苍白,像是生着病一样。 他手拄着额头,苍白的嘴角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沈姑娘,你回来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以及那抹浅浅的蓝色,沈荼心头安心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慕隐没事就好,只是感觉今日慕隐的这身蓝衣有些奇怪,蓝的不正常。 “慕隐公子,你怎么……”刚想问慕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发现这里还有三个人站着不动,当着雕像。 梓檀站在软榻一旁对着沈荼狠瞪眼睛,那眼神仿佛要将沈荼生吞活剥了。另外的不远处,是轻玦与留枫,留枫的左手在轻玦喉咙处半寸停住不动,轻玦右手挡住留枫前进的手,左捏住了留枫的脸,而留枫的另一只正紧紧的攥住轻玦的左手不让他捏脸,两人的其中一条腿还缠在一起,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大眼瞪小眼,看起来十分搞笑。 一边梓檀还在对沈荼不停的瞪眼,沈荼看出梓檀是被点了穴,还连同哑穴一起点了。便走过去为他解开。 梓檀被解开了穴,咳了几声,便向沈荼解释说:“留枫和轻玦这个大冰块一见面就打架,非要斗个胜负,来来回回打了不下一百个回合了,留枫好几次都能赢,偏偏要让着轻玦这个大冰块,搞得两人老分不出胜负,慕隐公子急,我也急,我想去帮轻玦一把,结果被留枫打了一拳,想去帮留枫一把,又被轻玦踢了出去,搞得我差点肋骨又断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呀。诶呀,我现在腿酸死了,肚子也疼,就是刚刚轻玦的那一脚,啊!沈相你别碰我的脸,留枫这一拳也打得蛮重的,都紫了,要是毁容了我可怎么办?沈相你说说,我好心……” 说的这忽然停住,梓檀又一动不动,嘴巴张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又变成了刚刚的样子。目光转到软榻上的慕隐身上,狠狠的瞪着慕隐。 慕隐不理他,对着沈荼有些无奈的笑:“他太吵了,影响我睡觉。” 那笑从容悠闲,仿佛是午夜盛开的昙花,芳华刹那。沈荼刚刚看到什么?隔空点穴?他武功这么差,居然懂隔空点穴?看来轻玦和留枫也是被他隔空点穴了 他的店被官府全部封了,他的财产也没了,他居然还能坐到这里悠闲的睡觉。沈荼有些怀疑,他真的只是个奸商?他真的爱钱?他真的只是个普通人? 沈荼见梓檀憋得很难受,便解开他的哑穴:“要说什么?” “沈相,我跟你说……”刚刚准备的一大堆话在看见软榻上的那人时主动改成了:“沈相,帮我解开穴道吧,我保证不多说一句话了。” 沈荼帮他解开,顺手帮一旁大汗淋漓的留枫和轻玦也解开了穴道。 他们两人似乎是太累了,别说接着打,解开穴道便倒在了地上,动都不想动。梓檀见状便在一旁哈哈大笑:“你们两个,怎么不打了?刚刚不是挺有精神的嘛,像两只老虎,怎么现在像病猫一样,哈哈哈!” “梓檀,去准备几间客房。”沈荼也觉得烦了,梓檀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不见他的话多啊,自从轻玦来了之后他的话是越来越多了。 正文 第九章 落水 沈荼在一旁对着慕隐问东问西的,可慕隐一点反应都没有,居然是睡着了,她走上前探上慕隐的脉搏才发现他并不是睡着,而是晕了过去。 而此刻沈荼才发现慕隐的蓝色的衣衫上慢慢地渗透出一层层的血,难怪她刚刚看他的衣衫颜色有些奇怪,她看了看慕隐的伤口,居然是都是鞭子的痕迹,有伤口结痂的,有生了脓水了,有新增加的,总之他衣服下面就找不到一块好的皮肤,怪不得他脸色那么差。 梓檀拿来了药膏,留枫刚想为慕隐涂抹便被沈荼将药膏抢了过去,自顾着为慕隐涂抹,留枫和梓檀看沈荼的眼色有些奇怪,沈荼此刻露出一个像轻玦一样冷冰冰的目光装作没看见,不给予理会。 涂好药再为他换好了衣服,沈荼便去沐浴了。 小院只剩下慕隐和留枫,慕隐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没有一丝倦意。 留枫惊讶的问:“公子,你……你装晕?” “刚刚是真的晕了,不过后来醒了,只是刚刚如果我醒过来,你不会觉得沈姑娘会很尴尬吗?” “公子说的是,只是公子,你不能怪我,不是我故意让沈姑娘为你上药的,我……” “行了!吵死了,我要睡觉。”说完不理会留枫便站了起来,向客房走去,“对了,你跟你师弟多年不见,一点有很多话说。” 留枫一听有些感动,急忙便满府的去找轻玦。 第二天轻玦说过几天便是他和留枫师父的忌日,所以想和留枫告一段假回他们当初住的地方为他们的师父烧烧纸,轻玦见沈荼和慕隐都不反对,便和留枫急匆匆的上路了,说路程遥远,怕耽搁了。 沈荼觉得轻玦有些奇怪,告假这样的事都不跟皇上说一下吗,像是皇上很早就知道一样。但想到此刻轻玦算是自己的人,所以只用跟自己说一声就好。 “沈姑娘。”慕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杯茶。沈荼有些震惊,慕隐居然会来找她,忽然发现是自己不知不觉走到慕隐的门口。 慕隐走到沈荼面前说:“昨日多谢沈姑娘了。”沈荼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望向慕隐的目光多了一分疑问。 “你的轻玦的演技挺不错的,扮起皇上身边的小太监真是像极了,那份假口谕竟连我都差点相信了。” 听慕隐这么说沈荼瞬间明白了,原来救慕隐的竟是轻玦,轻玦是她的人,所以慕隐以为是她叫轻玦去救他。可是其实她根本没有做这些啊,那么就可能是梓檀回到府上告诉轻玦的,也有可能是留枫告诉轻玦的,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轻玦很早就知道慕隐被抓,也知道沈荼想救慕隐,便先行动了。 而慕隐说的那句轻玦演技不错也似乎是在暗示什么,看来她以后真的不得不防着轻玦了。 沈荼看着昨天还一身伤疤的慕隐此刻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她面前,还悠闲的喝着茶,有些不高兴:“慕隐公子,你前些日子不是说你有退路,那么这件事慕隐公子想要怎么解决?” “一命还一命是不可能的。”沈荼点了点头,她自然是不希望慕隐死的,就算她付出点代价也是会帮慕隐的。 “用我的一条命来偿还,对于曹府死去的一百六十口来说太不公平,我觉得把我砍成一百六十快来偿还最好不过。” “你开玩笑吧?”慕隐的口气一点都不像开玩笑,但却把沈荼吓了一大跳。 “杀了人,总是要偿命的,沈姑娘。” 沈荼还是不太明白慕隐的话,他话里有话,却不愿意说明白。 “沈姑娘,我有些东西落在琴阁,我要回去一趟。” “现在吗?我陪你一起去。”慕隐本想拒绝,却见沈荼目光坚定,点了点头。 入夜,“木吟心”已经被重兵团团围住,要想从正门进去显然是不可能的,翻墙也有点风险。 “慕隐,你伤势太重,武功也不好,你告诉我东西在哪里我帮你去拿。” 慕隐笑着摇摇头:“我放得很好,你找不到的。” “那我帮你引开官兵,你潜进去。”慕隐没有摇头,只是紧紧的盯着守着门的官兵,半晌没吭声。 守着的门的官兵忽然聚集了起来,向沈荼和慕隐躲着的地方围了过来,沈荼第一反应便是跑,然而当她反应过来时,慕隐已经拉住她的手跑了起来,这一次没有隔着衣衫,他直接抓着她的手腕,沈荼感受着来自手腕处的凉意,心底却不觉得凉。 “你会浮水吗?” “嗯,会。” “你能在水下憋多久。” “一分钟左右。” 沈荼很好奇慕隐为什么会在逃命的时候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可见慕隐的神色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绕了一大个圈,两人又绕到了“木吟心”门口,此刻原本守在这里的官兵都去追他们了,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走了进去,将门关上。 一切恢复了平静,沈荼看了看慕隐,他额头上跑出了汗珠,在黯淡的月光下泛着浅浅的亮泽。 “快点去找你的东西,找到我们快走,这里不宜久留。” 慕隐回过头对着沈荼苦笑:“我们上当了。” 沈荼屏息细听,外面全是脚步声,隔着围墙,依旧可以看到外面明明灭灭的火把。 “他们在里面,把这里围住。” “快,皇上马上就来了,等下给皇上一个惊喜。”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众人齐齐发出的声音:“参加皇上!” “你说,沈相在里面?” “是,是微臣亲眼所见,慕隐拉着沈相的手进去的。” “嗯,把门踢开。” 沈荼听着外面宁锡冷冷的声音,不由的有些害怕,她前些日子对他说不认识慕隐,但此刻却和慕隐一同出现,就是是长了十张嘴恐怕都说不清了。 后面沈荼一阵头晕眼花,自己已经被冰凉的水包围,在漆黑的水下她只能恍惚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以及手腕上的力度。 而后那双抓着她手腕的手放开了她,转而在她的手心划了起来,他在写字:往你身后一直游,可以通到外面。 沈荼愣了,难道他不跟自己一起逃?想到他还有一身的伤口没有好,这样泡在水下伤口肯定又开裂了,说不上为什么心底竟是一阵心疼,狠狠抓住了慕隐的手不肯放。 慕隐又在沈荼手心写:你安全了,才好来救我,否则我们都会被抓。 沈荼抬头向上方望了望,原本漆黑的湖水竟是泛起一抹暗红色,不知是湖边的火把颜色,还是慕隐身上伤口溢出的颜色。 她只觉得此刻胸口越来越难受,窒息的感觉充斥在全身,脑子混乱,她想,恐怕她还无法游到外面便会窒息而死了吧。 忽然这个时候,她感觉眼前的黑影凑了上来,随即一个软软的东西贴到她的唇上,往她的嘴里吹了一口气,在她手心写:快走。 随即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推了一下,眼前的黑影向另一个方向游了去,越来越远,直到漆黑的水吞没了他的影子。 沈荼的心很疼,她可以肯定她的心从来没有那么疼过,就算是全家被杀,就算是哥哥死了,她的心都没有这么疼过。 她看着慕隐一点点消失,最后幻化成水中的一点黑影,涌上心头的不是绝望,是勇气。她转身,向慕隐所指的地方游了去,慕隐说的没错,她不能被抓,才能救他。 不知游了多久,浮出水面时已经不是琴阁,而是一片树林。 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丞相府,仆人便告诉他皇上命她立即进宫。 她换了身衣服,然而头发却还是湿漉漉的,她命令仆人转告皇上她沐浴一番再进宫。知道拖延不了多久,她一边说一边努力将自己的头发擦干。 然而那个仆人却很久没有说话,沈荼转过头,那个仆人已经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得不行。他身后,宁锡眯着眼睛望着沈荼手中的毛巾,以及那一头湿漉漉,可能还沾着水草的头发。 “沈相是刚沐浴完吗?头发居然还湿着,怎么这么狼狈,是不是没洗干净?” “皇上都知道了还装什么?” 宁锡走上前一步,抬起沈荼的下巴,目光逼近:“朕什么都不知道,莫非沈相有什么事希望朕知道?” 沈荼不语,将目光移开,宁锡手一伸将沈荼紧紧锢在怀里,靠着她的耳朵说:“你终归还是没法忘记五年前的那件事。” 沈荼这次没有反抗,只是眼神越发冷漠:“五年前发生过太多事,皇上指哪一件?” “沈荼,那件事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我给你幸福?” 沈荼摇了摇头:“宁锡,你总是觉得我不会原谅你,总是觉得我恨你。我不恨你,我从来都不曾恨过你,我只是很恨我自己而已。” 宁锡泄气般的松开了手:“绾妃说得没错,由爱生恨,你从来不曾恨过我,也就是你从来都不曾爱过我。” “皇上是要杀了慕隐吗?”沈荼问,口气笃定。 “皇上怎么能这样轻易的杀了他呢,皇上不是一向都喜欢折磨人吗?不妨折磨他个十天半个月的。”沈荼说得云淡风轻,宁锡顿时冷笑,抚上她的眼睛问:“沈荼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吗?你知道你现在眼底有什么吗?” “我本来以为,你目空一切的这双眼睛,这辈子都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可是现在,沈荼你知不知道,你眼中居然也会有感情,居然也会有悲伤,有愤怒,有……心疼。只是可惜,这些感情不是为我,你说,我能将那个人留下吗?我告诉你,就算是他不曾杀过人,我也不会放过他,更何况现在他杀了曹家一百六十口,理应千刀万剐。” 沈荼一拳打去,被宁锡一手拦住,手一用力,将沈荼的手腕捏断,毫无怜惜。 之后沈荼被禁足,一个月不能踏出丞相府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