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缘起一 慕容婉儿会骑车带人,所以只好推着走。 后面这个男孩子是小孩子,少说也有一米七几,很瘦,但坐在车还是让婉儿感到有了极重的重量。   她为什么要帮他?她还有要紧的事,然而她是那样自然地下了车,观察这个男孩子,看他有什么困难。她走近这个孩子身边,冥冥之中似乎被赋予可推卸的责任。   对她来说,这是天意。   一会儿,她的额头冒出了汗珠。她看了看表,已八点十分了,她姐姐给她介绍男朋友,约好是八点钟,这会儿已经晚了。她本来就想见。突然,她觉得这个岔打得真好。她没有了时间,她再想那闹心的事。   刚过了两个十字路口,慕容婉儿正准备问男孩,要要拐弯时。颜子语跳下车,向北面的小巷子跑去。慕容婉儿愣在那儿,知所措。哎,男孩子,说病就病说好就好。奇怪。这一切就像没发生一样。她的眼光向小巷深处望去,黑洞洞的,没有一个人影。这时的她根本已忘记在看什么,在期待什么。   她还是要赴姐姐给安排的相亲。也必须回到现实中。她整了整衣,掏出包里的木梳把长长的头发梳个顺通,长发又飘逸如飞了。她笑着摇了摇头。正准备车。背后传来了一个怯怯的声音。   “慕容老师。”是刚才那个男孩,他又回来了。   “你是谁,怎么认识我?”慕容婉儿的学生并多,但她记忆力好。她根本记得有这样的学生。   “九年前你是我的素描老师,家教,我叫颜子语。”   “是吗?”慕容婉儿本能地搜索她的记忆网络。是啊,有这个男孩,腼腆地像个女孩,她点点头。   颜子语灿烂一笑,没等她反应,又跑了。   慕容婉儿嘴巴张了张,但没发出声。到这个年龄,她觉得没有再张狂喊话的必要了。何况是晚,何况那孩子瞬间已跑远。她的脸浮现出难以状的欢喜,那是一种别人易觉察的骄傲。一个她九年没见的学生还认得她,而且认认真真地喊她老师。这使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做老师的自豪感和幸福感。   这一闪即逝的幸福感在深深地影响她的心情。她要赴约会,准确地说是去相亲,而在这难得的幸福感的支使下,她有了片刻的兴奋和一点点可多得的自信。她要去见一个男人,或许她要跟他谈恋爱;或许她要嫁给她,给他生儿育女。有时候一些事情是很难预料的。   她去了。她是贴着温柔而又想象的触角去的。这一次或许她是会有期待的。老姑娘的她怎么可能没有期待呢?   然而。   然而,她再一次被命运推入尴尬。已经几度让自己陷入尴尬,她想去想。   因为她去晚了,姐姐向她瞪眼睛,那个男的,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听说还带一个女孩,这一刻也一脸的耐烦。还副教授,还教哲学呢?修养哪儿去了?   婉儿的心就这样一下一下沉下去,沉到最底。也许她该对男人有信心,这年头,都什么年代啦。   会面的地点是在环城公园,姐姐选这里,因为它要花钱,门票也只有少少的五毛钱。慕容婉儿骑着自行车从东门外那道门进去,一些悠然自得的市民在城墙脚下怒吼秦腔,声音苍裂。真正的“挣破头”。婉儿快快地骑过去,那铿锵有力的戏声还是逼进了她的耳膜。她听懂秦腔,但在这古长安城十几年,她竟也喜欢了这浑厚洪亮又充满生机的戏曲。只是她从来专门去听,也刻意去学它。她远远看到姐姐焦急地踱步向这边张望,而那男的沮丧地坐在石头,像一头没有信心的困兽。   这个被姐姐称之为郑教授的男子其实只比她大一岁,海旦哲学系研究生毕业后到西安。他的妻子去了美国,跟他离了婚。丢下了个两岁的女儿。他年龄并老,但眼睛深处悄悄渗出的是难以掩盖的暮气。他有些耐烦,婉儿来晚了,而他又是副教授,这样受人冷落,这是婉儿的直觉。她的直觉往往是会错的。   郑教授个子很矮,面容清瘦,典型的南方人。这在婉儿看来似乎都成了问题。也许是她大喜欢南方人吧,一些奇怪的念头在她脑子里奇怪地游走。   婉儿的姐姐走了,留下他们尴尬地在一起。夜里的风很凉,婉儿始终把手插在口袋里,眼睛也去看他。   也许是紧张,他的话干巴巴的,让人感到丝毫的灵光和温暖。这如何继续下去,婉儿觉得真正无聊之极,她更多地想的是结束这场相亲。   他们谁也没弄懂对方的心思,虽然彼此了解底细、家世。郑教授起初的耐烦渐渐远去了,眼睛里流露出了几许渴望,他对慕容婉儿是满意的。身材高挑、面容白净姣好,虽然已是近三十岁的大龄青年,但给人更多的还是青春和有活力的女孩做派。他试图展示自己的风采,然而越是想做得好,表达得好些反而适得其反,莫其妙地显出学究气和木讷来。他等待一个左右逢源的契机,等着婉儿能对他问些什么。然而婉儿似乎总是心在焉,她的目光游离、隐秘,像蓝灿灿的大海中的一滴水,你永远弄清她那里面有多少的容量。郑教授敢对婉儿懈怠,然而他的屈指可数的问话还是被扔在深秋的夜里,晃晃悠悠的,几经挣扎,没有了方向。   他们其实都在寻找,只是寻找的对象导致了方向的变化。   婉儿的心就像此刻夜空一样清醒。她讨厌这样的相亲。这能怪姐姐,姐姐其实也懒得管她的事,只是被妈妈逼的,实在没有办法。然而此时的婉儿仿佛被姐姐抛弃,与这样一个莫其妙陌生男人约会。她觉得莫其妙。她的内心有一种被刺的尴尬。她的心像游动的空气般,早已知飞向哪里。郑教授滔滔绝地说着什么,然而慕容婉儿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实在没有兴趣打断他。她只想逃离。陡然她站起身,说我们还是走吧,晚我还有事。郑教授嘴张了张,面色由白变红然后变得铁青。黑着脸等待向另一个方向的结局的转机,注定是失败。   慕容婉儿没有任何犹豫,她的目光很坚定,她要离开,她要再装了。天知道,她为什么要赴这样的相亲约会,简直傻呆了。她本能地理理头发,看看身边的男人。她知道要结束了,也知道这种方式的逃离要又一次伤害姐姐并得罪她的同事,另一个介绍人。然而她顾了那么多,这一刻,她已站起来,正筹划以怎么的方式告别或分手。她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一切就结束了。   可是,一切要等她来裁决。她闭双眼,说我得走了,我对你合适。没等郑教授反应过来,她骑车子就跑了。   在逃离的一瞬间,直到一段长久的时间,她的心脏急速狂跳,像隐藏的灾难要将她尾随,她的手在发抖,唇在变凉。原本没有必要这样落荒而逃的,仅仅是拒绝一次相亲。可对于婉儿这样没有涉足过爱情(,准确地说没有真正体会过爱情)的女子来说,这可避免的逃离是要勇气和胆量的。   这是一种本能,她试图以笨拙的方式保护自己。尽管她已成年了,尽管她快三十岁了。她稚气得还像个孩子。只是面容已今非昔比。   颜子语什么病也没有。真是奇怪,回到家里头痛、适都没有了。他妈妈焦急地在屋里转,桌的三个盘子用瓷碗扣着。颜子语知道父母在等他回来吃饭。   当他推开门说我回来了时,并没觉得异常,也没有注意妈妈的安,爸爸阴沉的脸。但这并没有引起颜子语的注意,他的心慌乱无比,奇怪地想着一些事,悄悄地破解了一个宇宙或人间密码那是爱情。慕容老师漂亮洁净的面容总在脑中闪现。他忍住笑了。这成了他心中的一个秘密。   怎么会突然对女人感兴趣?而且还是个成年女人,大他那么多。颜子语自己都觉得奇怪。要命的是一想到慕容老师心里就有怪怪的感觉,就像一只手在抓自己的心。 菜是酸辣白菜、油煎带鱼和莲菜肉片,都是他喜欢吃的。他爸爸是边看报纸边吃饭,颜子语搞明白,老爸怎么总是这么用功,好像时间永远够用。他捕捉到父亲脸的疲倦,他突然想关心父亲几句,他的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胳膊,爸爸,别看了,饭都凉了,这对胃好。父亲大笑起来对母亲说,哟,我们笑笑(笑笑是颜子语的小)什么时候长大了,懂得关心人了。他摸了摸颜子语的头,很欣慰的样子。颜子语脸腾地红了,他大习惯父亲这样,他跟父亲永远是正式的、规矩的,从很小就是。母亲脸现出易觉察的微笑。她早已忘记儿子为什么回来晚,颜子语编的物理老师明天有事,将调在课后活动时间的谎言,她也照信误。她疼爱这个儿子,简直是溺爱了。 正文 第二章 缘起二 这一会儿,她停地为儿子夹菜,甚至把鱼刺也一一剔掉。父亲看着母亲这样,说要再惯他了,都是大小伙子了。   做母亲的哪个愿意承认儿子长大,那意味着他再也属于自己了。然而颜子语喜欢长大,恨能一天过去就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小学三年级跳了一级,成了班年龄最小的,到初一结束,本可以再跳一级的,教导主任,班主任都来家访,想让颜子语报考少年科技大学。他们认为他是个天才的苗子。他父亲无所谓,但母亲心疼孩子太小,吃住,论校方如何许诺,她没让颜子语科大。她想让孩子享受这个年龄的快乐和自由。   他现在高一了,明年就可以毕业,他是以全校第二考进的。他是班年龄最小的,可个子并矮,就是瘦得有些单薄。   这时候很流行崔健的摇滚和台湾校园歌曲,颜子语像所有的少年一样都喜欢哼唱着这些歌曲下学。大学对他来说将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对此他从未犯过愁。   颜子语将热饭都吃凉了,慢得有些离谱,平时他总是狼吞虎咽。妈妈担心他生病,问他怎么回事,饿吗?他摇摇头,笑笑,说没事,只是想起了一道物理题。欣慰笑着的母亲知道儿子又扯谎了。那个慕容婉儿总是这样无缘故地来到他的心里,还浅浅微笑着,扬着眉毛,满怀关心。她这种笑容绝似同班的林小红和曹茜的叽叽喳喳,她们羞涩地给他一个泡泡糖,让人察觉地给他擦干净桌椅的灰尘。他曾有过心动,而今却又完全同了。他第一次对异性发生了兴趣。   他是凭着怎样的毅力吃掉这心在焉的饭,他饿,也困乏。米粒在他嘴里惊慌失措地游走,就像此刻他要深藏的秘密。这将永远在心底的东西,是没有丝毫被迫感地茁壮生长。他喜欢一个秘密在心中,这没有什么好。这个年龄的男孩总以为自己是大人了,大人了。   慕容老师远离了他,可有个东西种下了。他又一次笑了笑,由自主、笑得得当又莫其妙。在母亲询问的眼神注视下,他躲闪过去,说,今晚自习,他回房间学习好了。   他关房门,极快地,仿佛要关住一切要探寻他秘密的目光。他隐约听见父母的对话,说他今天怪怪的,而父亲劝母亲用担心,孩子大了,随他去吧。   他躺在床,他在回忆刚才那一幕幕场景,慕容老师的面容在傍晚的天空下苍白又柔和得像月亮,那样纯净又纯粹。然而他记起她清晰、楚楚动人的鼻眼,是怎样翘拔小巧的鼻子,又是怎样的眼波,这恍然像从他手中溜走的一团雾。他努力寻求他的秘密。十五岁的他还没有把握以怎样的态度才能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恨慕容老师只是把他当做孩子,这样下去他的自信又从何而来呢?   他只是在心里轻轻地念叨着这个令他兴奋已的秘密,有一把钥匙在悄悄地开启他的心,他没有阻拦,没有退缩,甚至要迎去。他忘记了数学、物理,还有夜夜必修的英语。他忘记了时间,和时间外面的父母。   他累了。怀抱着这个小秘密睡去。睡得安稳,睡得了无梦痕。   全国各地都要求下乡,为了躲避,慕容婉儿投奔在西安的姐姐苏敏。她是大学老师,各地都在大搞运动,她的课得也有一天没一天的。她是个本分的女人,从惹事,也主动批谁,大字报说什么也会长腿跑在她身。她平安无事。她的丈夫与她爱情相差甚远,一副什么都怕的样子,他的老子是区革委会主任。婉儿本该在远离大城市的农场好好呆着,种田然后嫁人,高中都毕业了,也算是有文化的人了。他父母虽说也牌大学毕业,还是被赶到边疆那偏远的地方接受改造,罢了,这二十年也习惯了。   很长时间了,苏敏都没回去看过父母,怕他们臭老九的身份会影响她的前途。而她能出来,是因为新城区革委会主任相中,层层指示,推荐读了大学。当然她别无选择地嫁给了他的儿子,也是被推荐念大学的张兵。   其实她还选择什么呢?在她看来,在前途暗淡的文、革中,这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农场的人也羡慕得得了。   当她穿着明闪闪的的确良衬衣回到农场时,就有说出的羡慕。   她们家就两个女儿,大女儿随父亲姓苏,小女儿随母亲姓慕容,绝对的男女平等。但这差异太大的姓氏使人以为她们是亲姐妹,何况她们相差十岁,何况长得没有一点点相像。苏敏是天生丽质,闭月羞花,标准的美人。慕容婉儿的美则是羞涩、收敛的,鼻子、眉眼精致可爱。这像她母亲。   慕容婉儿偏有输、好张扬的个爱,她愿意在农场呆一辈子,果断地给父母说要去西安找苏敏。漫漫千里路。其实苏敏从心里大欢迎妹妹来,她在这里也容易,张兵一家借着自己地头蛇的势力趾高气扬,都是大好伺候的主,自从嫁过来她总是低眉顺眼地做事,把美丽的容貌都葬送给厨房。好在张兵看着粗枝大叶,在外横冲直撞的,对她倒也体贴,这使她虽有身陷囹圄之感却还自我安慰有一点世俗的幸福。就因为张兵这难得的体贴她才敢让妹妹来。这个疯孩子,闹个天翻地覆才怪。而这正是苏敏所担心的。   慕容婉儿一看见姐夫家那种优越的标准,就觉得来得是地方。这个家,是有公公婆婆的大家庭,她怎么能呆下来。就在她卷起铺盖卷要走的时候,反而是姐夫张兵留下了她。他说学校有间屋子,就住在那儿好了,也方便些。因这句话她留在西安,为此她对姐夫怀有再生父母般的感激。毕竟是外人嘛。   她从小就喜欢涂涂画画,曾跟农场的一个画家学过三年画,是偷偷学的,连父母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到了西安,她成了无所事事的游民,姐姐的公公凭自己得天独厚的权力给婉儿弄了个西安市户口还给她找了份工作,是商场售货员。婉儿好端端地去了两个月,腿都站肿了,吃消,也异常无聊。她先心疼起自己,慢慢地去了,索性呆在学校的小屋里画画。这一年听说恢高考制度了。婉儿兴奋地跳起来,她的梦想就是美院。她是个倔强的孩子,索性辞去了工作,姐姐因她放弃工作嫉恨她,她也去理,她有自己的主意,也非常自信。   半年的温习功课耗去了婉儿所有的时间,睡眠及白天所有的间隙。她要凭自己的能力改变环境。她下狠心如此。经过努力,她如愿以偿。她赢得了人生的第一场胜利顺利地考进西安美院。   这个远离市区的学校幽静异常,慕容婉儿因为喜欢画画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临摹和绘画,她进城玩儿,也像寝室的女友那样学织毛衣,她甚至连恋爱也谈。同学薛东伦追她,她就好像看见。她似乎处在未开化的懵懂状态,情窦未开。而她已十八九岁了。   她的成绩是班最优秀的,这使她有点欣慰。毕竟大家都喜欢并重学习好的学生。她认真得过分,有时这种刻苦和认真让人觉得费解。然而这令人折的对学业的认真进一步吸引了薛东伦的注意力。   大二这一年他俩开始谈恋爱,慕容婉儿以自己都难以把握的速度陷入了一场爱情。他们手挽手去看电影,背着同学接吻,在校园的林荫道散步。她对爱如此真诚,与薛东伦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潜藏在她的眼里、心里和记忆深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对着自己述这令人流连忘返的细节和镜头。她像个饥饿的孩子,爱他爱得义无返顾覆水难收。薛东伦与她在树荫遮蔽的深处,吻她,缓缓的浅浅的吻随之是疯狂的知疼痛的席卷。婉儿知会发生什么,恐惧从心底向她的心底蔓延并渗透。他们年龄还小,应该做这样的事情,这是光彩的事。婉儿是在心里对自己说的,并没有对薛东伦讲什么,而是果断地抽身。这是面临沦陷的危险,只差一步,对,只差一点。当时她居然想到了学校的制度,她差点没有了她自己。 薛东伦总是对她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有时简直是在纠缠。她知如何是好,她似乎也很渴望他结实的身体。每当这个念头涌来时,她万般羞愧,这是结婚才能做的事,这样做是道德的。她竭尽全力扼制来自身体深处的念想,并借用从小就树立起来的道德观念武装自己,抵挡薛东伦一轮轮懈的引诱和启发。 正文 第三章 缘起三   她深陷于爱中,又巧妙地逃离了这危险,这泥淖。   她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做一个道貌岸然的君子,做一个被情所迷的困兽。其实管什么决定都有违她的初衷。当他的眼光与她的一同沉迷,当他与她的唇动情的交流,当他的手握着她的手颤抖得出汗时,她的心怦怦跳动,她知道这或许就是文学作品中所描述的爱情。肯定的,这容怀疑。   慕容婉儿喜欢漂亮帅气的男孩子,而薛东伦大她五岁,长得鼻直口方,身材高挑,一身蓝色运动衣使他浑身都充满了活力。他的眼睛是奇特生动的,水波迤逦,只一眼就要俘获痴情女孩的心。这是浑身下都渗透艺术的情种。这一点慕容婉儿是明白的,但她就是抵住他那种略显霸道的追求。这个曾下过乡有过坎坷的男子就这样轻易地得到了优等生慕容婉儿的爱情。面对薛东伦的爱,慕容婉儿自开始就固执地以为他将成为她的拯救,初恋也将是她终生的爱情。她要嫁给她,她的一生誓当与他相守。   校园有校园的好处,学习并恋爱,生活过得平静而快乐。班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他们在恋爱,相知的好友还拿他们开玩笑。慕容婉儿很满足,她的画慢慢脱离临摹阶段,开始了创作,她知道这是摆脱大师阴影的起步,她专心地用所学的技法画出她内心的感受。她承认自己是简单得没有多少城府的女孩。人活着干嘛要装那些弯弯绕呢?以一种纯粹的态度去生活难道好吗?她没有想得太多,她对人之间应有的设防一无所知,她靠自己活着,真诚而自然。当然现在同了,她仅仅为自己,她有薛东伦了。她爱他,就像爱自己一样,她是如此清醒地爱他。   我爱你。慕容婉儿握着薛东伦的手,一遍遍地说,深情地,求回报地。你爱我吗?这个话总是无意中带出。   薛东伦总是那么自然地梳理着她的头发,眼睛深邃得令婉儿陶醉,那还用问吗?到现在还问这个。   慕容婉儿对薛东伦从说我爱你这三个字耿耿于怀。她努力翻阅这并久远的记忆。薛东伦从没说过一次我爱你。莫其妙。为什么呢?当她质问他时,他的回答是那样苍白,使慕容婉儿似信非信。男人是善于表达的,哪像你们女孩老把我爱你挂在嘴,其实男人的爱是深藏在心里的。越是说出口的爱才爱得最深沉。   这是什么逻辑?说出的才是最深沉的爱。慕容婉儿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糊涂了,她能理解。她的手还在薛东伦的手中柔情地握着,他还俯过身子,细细地吻她,将她的执着、询问击得一塌糊涂。他们贪婪地吸取着爱的琼浆,冒险地嗅着彼此青春的气息。   慕容婉儿对爱的询问就如此这般被轻易地搁浅了。   男人或许都是这样,她安慰自己。   他们甚至讨论毕业后在哪里安家,留西安,还是去薛东伦的老家武汉。这些虽都为时尚早,但看似遥远的话题还是被他们扯得很近。慕容婉儿满怀希望地计划着未来的生活,那肯定是幸福快乐的。这一点她很自信。   他们将再去农村,再跟泥土打交道,即便去乡村,也是背着画夹去写生,生活将是高雅干净新奇的。面对慕容婉儿的一些切实际、叶脉清的憧憬,薛东伦向来是一笑置之,说她真是个孩子,想法都着边际。   慕容婉儿知道她对薛东伦是怎样的爱,她需要掺杂水分,她的爱早已抢夺了她日记的地盘。日记写满了对薛东伦的爱。她一门心思、计后果疯狂地爱着薛东伦。这个爱快乐而幸福,她被爱击倒了,根本晓得还有痛苦。   她做梦也想到,痛苦和伤害就在远的地方等着她。   工艺系的一个女生怀孕了,虽然冬天裹着棉袄,在肚子里成长了五个月的小生命还是无所顾忌地将秘密暴露出来。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人们都事关己热闹地传递着这已是小道消息的消息。慕容婉儿也知道了,很为那个女生可怜,反过来她又庆幸自己的聪明和坚定,没有被一时的念想所左右。然而这到底是自己的事,唏嘘几声也就忘了。忽然感到有好几天没见薛东伦,说没见似乎是假的,课堂还能碰到,只是一下课他就没了,好像他很忙,又仿佛在躲着她。   怀孕风波引起了校方极大的重视,女孩被指导老师带到市里妇幼保健院做了引产。校方根本须做多少询问,那女孩始终哭哭啼啼,这太丢人了,她怕因此丢了大学学业,苦苦哀求学校领导。这是要开除的,副校长说,太像话了,哪像是大学生。学校给她指出一条光明大道,能换回她继续读书的一个筹码,那就是说出那个男人的字。没有选择,薛东伦这个倜傥的才子光彩地浮出了水面。   在就要期末考试的时候,薛东伦被开除了。从大学生册中注销,他没有作任何解释。他甚至连给慕容婉儿一个简单、最起码的解释都没有。他压根就没找过她,在一个起眼的瞬间,从她视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容婉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击得一败涂地,她相信这是薛东伦所为,那个与她缱绻与她疯狂的男人怎么会这样?她神色恍惚,心碎的声音像玻璃被打碎一样迸遍全身,刺痛她每根神经,每个细胞。她想起薛东伦动情的眼神、纠缠细致的吻,令人迷醉的笑脸,这些镜头频繁切换,瞬间模糊起来,被一个孕妇挺起的肚子占领、吞噬、消灭。她脑子一派混乱,泪停地往下淌。   为了能哭个痛快,她一个人到了学校后面的原。冬天的原荒凉萧瑟得就像此时她的心。她的泪在隆冬的风中飞落,热泪一旦流出,就冰冷如风。她呜咽着,冻得瑟瑟发抖,眼看着一个豆大的红疙瘩从手背起来。她知道起冻疮了。她管,她顾了这些。她被这个令她失望的事件吞噬了。她怎能心碎?薛东伦是跟她在谈恋爱,是她的男朋友。她在想,她把那么多的爱给了他,那是纯粹的少女的心呀!可到头来是什么呢?灾难、破碎、心碎、荒唐、面目全非。他握着一份爱竟仇人般地伤害我,这就是爱情吗?这就是山盟海誓、海枯石烂的永远的爱情吗?它破碎得这样野蛮,又像一块玻璃那样轻而易举地断裂,碎成齑粉。   慕容婉儿真想听薛东伦解释,她在宿里等了整整三天。室友带回来的消息是他走了,带了他所有的行囊和单薄的铺盖。他为什么给我解释?哪怕是谎言?我只想他能对此说点什么,慕容婉儿心如灰烬地自语着。   她绝望了。彻底绝望了。对薛东伦,对爱情,也对自己。   她像变了个人,落落寡合。   坐在教室,隔着窗玻璃她看见树木刚吐出新绿…   没有人要求,也没人强迫她,她每天都去图书馆,直到关门。   她画画,风格大变,色彩的浓烈就像报仇一般无节制地运用跳跃与对比。   她没有朋友,跟谁也谈心里话,任爱而固执地坚守着自己。   她一个人独自背负已经破碎的理想。她甚至无暇照顾自己青春的身体。吃粗茶淡饭,穿着姐姐退役的旧衣。这是一种无我状态吗?   除了慕容婉儿本人以外,没人晓得这份痛是怎样惨烈,无法描述。她的心在那个冬天的傍晚死掉了。之后是黑的,黑洞般的夜和未来。   慕容婉儿坐在号大巴向市区进发,一站一站,隔着玻璃她看到师大、外院,还有已换春装的市民。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长发用跟衣同样颜色的夹子夹着,裤子是洗得泛白但干干净净的牛仔裤,鞋子是今年流行的白色坡跟护士鞋,很舒,姐姐送的。她就像赴约会一般,第一次轻松地走出校门。   她并是赴约会,只是给一个孩子做家教,一个五岁多的小男孩。她这样精心地打扮,只为给别人留个好印象。这可是她第一份工。   颜子语的家境错,父亲是稳吃皇粮的公职人员,市里某局的副处长。母亲原本在纺织厂当工人,干了,在外面搞了个装店,属于第一批下海胆大的人。这一年颜子语五岁,独生子,宝贝得得了。母亲赚了点钱就想培养培养儿子,看他喜欢画画,便打算请美院的老师做家教。花点钱她在乎。   只是美院那个熟人朋友说给孩子的启蒙没有必要请大学老师,美院的学生就可以,这样他便推荐慕容婉儿去兼这份差。慕容婉儿是他的得意门生,他放心。 颜子语的母亲没有多少文化,早早地顶替父亲的班做了工人。出嫁后也是一门心思地过日子,从来没奢望能怎么着。 正文 第四章 缘起四 然而她是个心眼活泛的女人,也许是遗传的原因,有着南方人特有的精明。从报纸看到浙江户户都做生意,而且义乌的小商品都卖到了西安。她就跟丈夫合计,丈夫守着公家饭碗,她下海做个小生意,反正纱厂工资又低,就算生意做好,也有一个人的工资,旱涝保收,全家也饿死,万一挣钱,那可就能打翻身仗呢。她丈夫起先同意,但又说过快言快语的她,也就默认了。   生意是从骡马市的一个铺位开始的,从广州倒来时兴的衣卖,生意很火,一年下来就扩展成一个小门面。骡马市是西安市卖装的黄金地段,生意好做,钱来得快。三十二岁的她风风火火,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是发了点小财的小老板。别看她文化怎么高,但一心想把儿子培养成一个天才。中国人嘛,读书为贵。   别看她一身时髦的装束,其实是个纯粹贤惠的传统妇人,有了点钱,装点家庭和丈夫,再有的就是那简直要把溢出来的母爱对她的儿子笑笑。她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她敢说自己多成功。但看着金钱滚滚来,丈夫和儿子快乐安然的样子,她就高兴就幸福。 每天店里打烊回来她累得都想洗澡。饭是丈夫做的,家是丈夫收拾的,连给笑笑教儿歌,看图识字、背诵唐诗也是丈夫做的。丈夫的耐心使她从心里感动,她越来越觉得什么对她最为需要。那便是她引以自豪的三口之家。其实这时候还兴请家教,她也是从小说、电影里知道国外家庭对孩子大多都采取启发式教育,注重孩子智力的开发,多才多艺是他们的目标。以前这些想都敢想,现在有钱了,当然要把自己未实现的理想让儿子去实现。让笑笑学画这只是她的第一步。   由于美院远在郊县,课的时间只有安排在周日,一周两个小时,一次五块钱。已是小的数目。想想,一碗馄饨只要两毛钱。   慕容婉儿第一次过来课,她特地留在家里。她丈夫待人太宽厚,没有是非观念。她放心。她要看看这个年轻的女大学生能否胜任做她儿子的老师。   在这方面她是挑剔的,在许多方面她都是挑剔的,这是惯常的生意人刻薄的眼光。但面对慕容婉儿,这个小她十几岁的女孩子,她说出什么刻薄的话来。慕容婉儿长得挺漂亮,模样周正清纯,举手投足都透出文化、艺术人的神韵。谦和而卑琐,沉静但高傲,斯文而张扬。她注意她的每一个表情和细节,无可挑剔。把笑笑交给这个女孩她是放心的。   慕容婉儿管她叫颜姨,似乎有意降自己一辈表示对东家的重。她一笑了之,虽把她喊老了,她也高兴,毕竟是快到中年的人了。何况她丈夫也是奔四十的,总能让人家小姑娘喊大哥,这成何体统。   对慕容婉儿的到来,颜子语兴奋得得了,毕竟是五岁多的孩子。有外人来家总有点人来疯。特别是这个老师绝同妈妈那样浓妆艳抹,黑黑的长发,白净的面庞他很喜欢。第一眼就喜欢这样的人做老师,全像幼儿园的阿姨琐碎而且大呼小叫。他怯怯地看着老师,那种眼光是认真、真诚、透亮,含任何杂质的。看妈妈那样无理地盘问,他都有点恨妈妈了,为妈妈的这种作派好意思。他拉了妈妈的衣,让她别说了。妈妈爽朗地笑了起来,说,瞧,笑笑都愿意了,看来他很喜欢你。慕容婉儿先过来拉住颜子语的手,是吗?笑笑。   颜子语略略感到害羞,说,老师,我叫颜子语。所有的孩子都喜欢别人叫他学,似乎这样他就长大了似的。   当然小小的颜子语也例外。   这是启蒙教育,课程从素描开始,每次课快结束时,慕容婉儿都要用十分钟时间给颜子语讲色彩与用光,并与他一起看塞尚、高更、夏加尔的画册。这是她特地从学校图书馆借出来的书。这些东西对于孩子或许是有点深,有点吃消。但她想让自己的第一个学生一开始就接触到真正的画,大师的画。特别是夏加尔充满魔幻又有童趣的神话意境的作品,慕容婉儿折得很,她欣赏这种创作,也佩他大胆的用色。她并给颜子语过多地说教,只是让他看,自己去品味,以孩子的眼光解读大师的作品。正如她所预料的,颜子语也喜欢夏加尔的画。他看得痴迷、认真,几乎忘记了身边的老师。   跟慕容婉儿学了近三个月,颜子语除了对色彩有天生的先觉外,对素描的角度、用光还是毫无长进。他像所有的孩子一样喜欢这种枯躁简单的线条,他只想把一只鸟、一个苹果、一座楼房、一个小汽车、飞机这样的成品画出来。还没学会走就想飞快地跑,把单调的线条涂成色彩绚丽的画。他陷入了苦恼,对学画也厌烦了。老师(他习惯叫婉儿慕容老师,一味地这样叫),我什么时候才能画呀。慕容婉儿很耐心,摸摸他的头说,我们现在就在画呢。颜子语拿出幼儿园的图画本,说这都是他画的,他喜欢画这些。对一个到六岁的孩子,你能要求他什么,说这是在打基础,这是学画必须走的路,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慕容婉儿顾虑重重,知该怎样把这个家教做下去。   拿别人的薪水,就要替人家卖力工作。她觉得有必要找孩子的父母谈谈。当然得找母亲,看来这个家庭女人掌家。她给颜子语的妈妈说了他的现状,他对素描的厌倦,以及她的顾虑。她想这个女人或许会因此辞掉她的,她是那样精明挑剔,孩子愿意画,何必浪费钱。   可是慕容婉儿错了。在生意场滚滚打打的精明女人对孩子的教育也没犯糊涂,她希望慕容婉儿按自己的思路教笑笑,小孩子喜欢枯燥的东西再自然过了,继续教好了,必为此伤神。   那是一个女人对一个女人的信任。慕容婉儿感到由衷的欣慰。她把素描课减少了,一半时间给颜子语分析他感兴趣的画,开阔他的眼界。她想做得更好,她想使颜子语超越童年的局限,达到一个高度。   颜子语并理解慕容婉儿的苦衷,对于绘画他也是三分钟热度,了一个礼拜的幼儿园,礼拜天还要被圈在家里,实在是一百个情愿。开始是好奇,一个漂亮的女老师,姓慕容这样奇怪的姓,在美院大学,这对幼小的他来说处处潜藏着神秘。慕容老师是谦和温柔的,然而也是严肃的,她总让他画那个死气沉沉的碗和爸爸那笨重的茶杯,看都看厌烦了,还要画。他向老师抱怨,能能换样东西画。慕容婉儿微笑着说行,还得画十次。画画原本是他喜欢的,但这毫无生气的素描赶走了他对画所有的想法和激情。他想做他喜欢的事情。他在纸涂抹一气,以示抗议。慕容老师一看到他这样,气得急得快要掉下眼泪,打也是说也是。   看着老师暗沉沉的脸,他反而幸灾乐祸起来,有一种取胜的快乐。   然而这只是一瞬间的感觉,老师落落寡合,他六神无主,眼神泛着惊惧,他想自己得罪老师了。他想伤害慕容老师,她那么好,他这样喜欢她。老师再看他,双手交叉把握,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他摇了摇她的胳膊,老师,别生气,我画,我画杯子好好?只这样一句就赢得了老师灿烂的笑容,他的安随之也烟消云散。   颜子语是个敏锐的孩子,长得像妈妈一样漂亮,长睫毛,亮亮的大眼睛,头发也是卷的。然而爱格像他爸爸,好静,话多,双手捧着小脑袋,一副思考状。他爱妈妈,那是因为她是他妈妈,他爱爸爸,那是因为他是他爸爸。这是血缘的神奇爱。天生的,渗透在肌体血液中的爱。而对于慕容婉儿也是喜欢的,孩子都喜欢漂亮的女人。从他幼小的眼看来,慕容老师简直就是美女,而且懂那么多,是个天才,况且对他这样和善,从像妈妈一样对他无端发火。他想自己对慕容老师的喜欢是纯粹而没有要求的。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因为慕容老师坚持学画的。他必须画,必须学,这样才可以每周一次地见到老师。这是爸爸妈妈知道的,是他的小秘密。 五六岁的他已到了胡思乱想的年龄,他凭着自己与生俱来的敏锐和忧郁观察世界,从细微处捕捉的分散于四周的神秘。他喜欢幼儿园,老师们古板而且还动动管他们教训他们,好像他们是成心把饭洒到地把衣弄湿似的。最要命的是一吃完中饭,他们都必须齐刷刷地躺在床,立刻开始睡眠,管你是是愿睡。这简直令他忍无可忍,一躺到木格子围成的小床,他毫无理由地分外清醒,眼睛滴溜溜地转,观察老师的动静,只要她转身看他,他就假装睡死过去,神经紧张,所有的细胞似乎都是为了这睡眠。 正文 第五章 缘起五 每个中午他都在纷乱想象中清醒地躺一个半小时。这简直快要把他逼疯了。   还有唱那些怪里怪气的儿歌,背什么“锄禾日当午”、“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他弄明白,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还要站起来摇头晃脑地背诵,真傻。他忍住笑出声来,被老师揪出来,背唐诗说,还要在墙角罚站。他没有哭,只觉得那个坏老师在挑断他的神经,他说出来,喉咙发干,似乎有伤心或者叫难受的东西在身体中无休止地蔓延。   在幼儿园呆了三年了,以前是哭着想去,爸妈要班,哭也没有用。他总是哭着被送到幼儿园。小时候关于幼儿园的记忆虽忽明忽暗,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与泪交织在一起。他没有能力抗争,只能盼望自己快快长大。马就六岁了,可以学了。他希望尽快离开幼儿园,特别是那次遭老师罚站后,他坚决去幼儿园,哭闹了一个星期,爸妈都没有办法,妈妈只好把他带到骡马市的店里。直到星期天慕容老师课,她的话在慢慢放松他紧张易碎的神经,她的声音美好愉快,宛如绵软舒的清凉喉片。他觉得好意思。他没有答应她什么,慕容老师也逼他,可是他第二天就去幼儿园了,自觉的,心甘情愿的。   他说清,他的思绪飞快地跑,而这似乎是为了慕容老师。   慕容婉儿对颜子语的课并局限在绘画,她还教他一点点英语,这是分外的活,没人要求她,是她自愿的。她喜欢这个聪明的小孩,想让他多学点东西。而且在她看来,小小的颜子语心里忧郁伤感的成分太多,敏锐得像男孩子,而那如梦如烟迷蒙的眼波也绝像是这个年龄孩子的眼神。他在想什么?他想得到什么?他有什么快乐呢?慕容婉儿第一次对一个小孩子好奇。   其实慕容婉儿给颜子语做家教这个阶段是心里最沮丧的时期。她刚刚遭受幸初恋的打击,这种绝望,羞耻的病症差点通过猝死过去的心延到身体所有的环节,使她痉挛致死。她还活着,并是她想通了,也是她对薛东伦豁达到原谅他的龌龊的勾当。她到死都会原谅他,是他粉碎了她对爱情曾经近乎童话般的理想。   虽然她所有的晚都在图书馆,尽管她拼命地画,尽管她有意地与同学说笑,她再也是从前的她了。她觉得再是为自己活,而是为这个还依然年轻的躯壳活着而已。   这是一个无法解释的深度。方向错误。   爱情成为慕容婉儿再也无法企及的刻度或阶梯。   在一个最没有意义最无聊也没有太阳照射的下午,曾给她带过课的王老师找到她,让她给一个孩子做家教。她并怎么喜欢孩子,但她的确需要什么具体的事分散一下注意力,她爽快地答应下来。   颜子语绝对是个可爱的孩子。天爱中无处在的忧郁使慕容婉儿对他有许多的关爱,就像一个姐姐对兄弟,就像一位母亲对儿子。他母亲忙于生意,无暇顾及他内心深处的需求,或者以她的理解,一个六岁男孩子本就没有思想,他该是与其他孩子一样的活泼天真才对。尽管对母亲也是万般的爱,颜子语还是把对女爱最初的爱投放给慕容婉儿,羞涩地给她讲他在幼儿园的事情。慕容婉儿从打断他,倾听、关心,有时轻柔地问几句。她妄加评论的,她总是鼓励颜子语,从细微处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   慕容婉儿常穿的是一条纯白的布连衣裙,头发也剪短了,那是自与薛东伦无奈分手后最明显的改变。那黑得像瀑布般柔亮的青丝被剪断,就如同她要从心里根除她的初恋。再也没有如梦般的飘洒,发丝被规规矩矩地收拢在一起,短到耳根,是流行的“日本蘑菇式”,显得她很小,像个中学生。   然而她的心境再也是从前的她了,那个纯得如月光的女孩已经葬送掉了。她想对姐姐讲这件事,也想跟同学说,都是大她好多的同学,她似乎感觉有说出的代沟,况且这件事于她是羞耻。一个青春的女孩遭遇到的耻辱就如同是一场劫难。庆幸的是她已渐渐走出了那场阴影。特别是面对颜子语,一个透明水晶般的小孩她几乎要忘记自己的伤痛和烦恼了。   这真是个糟糕的事情,灰色的天,灰色的心境都预示了这一切。这是给颜子语的最后一节课,午他母亲通知她了。说以后就必再来了,态度冷淡。   其实慕容婉儿早该知道这个结局的,特别是个月得知颜子语母亲的生意赔了后。她为了春节大赚一笔,把所有的积蓄都押了进去,另外还借了别人两万块钱,到广州进什么最时兴的大衣和老板裤,谁知,等她进回来,满骡马市都是与她一样的装,价格是她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仅这一笔她就赔得一塌糊涂,索性关了门在家里休养。也就是这时,她才有时间观察慕容婉儿以及儿子的绘画。慕容讲得倒还算认真,只是儿子并没什么进步,而且对慕容还有近乎迷恋的喜欢。她喜欢儿子这样,她相信女人的直觉。   那天完课后,她悄悄地把慕容婉儿叫到她和丈夫的卧房,说这一年多很感谢慕容对儿子的教育和引导,只是今年生意赔了,她没有钱再请家教了。临了多给了她块钱,算作补偿,还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慕容婉儿对此并觉得吃惊,其实这个课她早想代了,今年她就要毕业,打算考研,为这点蝇头小利会误了前途的。然而,她是这样喜欢颜子语,就像是她的亲人。这或许就是母爱的光辉吧。她一直没法使自己说出口辞掉这份工作。这下好了,两全其美。她在心里说。然而当真正面对颜子语母亲那种明显有解的表情,她心里还是一痛。她问:“子语知道吗?”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呢。”子语的母亲心在焉地说,“他还是个孩子,一切都会听我的。”   “噢,我知道了。”慕容婉儿点点头,她能再说什么了,也说出。但她知道子语的母亲辞掉她仅仅是因为生意的失败,恐怕出于一个母亲或者女人的心理。“然而,这是没有必要的。”她想对这个女人说。她嘴巴动了动,已经到嘴边的词就被咽了回去。她带着沮丧的心情回到了学校,一个星期来她都是落落寡合的,仿佛遭到了打击。   她记得那天,那天颜子语的表情,她便晓得这孩子什么都知道。她对他灿然一笑,说:“子语,这是我们最后一节课。”   颜子语瞪着大眼睛,一眨眨,瞬间他低下了头。   他是知道的,这孩子,这忧郁的孩子。慕容婉儿对她女爱敏锐的直觉产生了怀疑。她走过去搂住颜子语的肩膀,笑得有些勉强,然而又满怀真诚。   “那么,我们开始吧。”   这天颜子语很乖,捣乱也抱怨,仔细聆听老师的话语。这种出奇的乖令慕容婉儿有非常强烈的安慰,这个孩子以后定会有大出息。她首次对一个人有了这样的宿命看法。   课结束了。天还是如早晨般阴霾,可是慕容婉儿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颜子语的父母留她吃中饭作为答谢,但她拒绝了。她曾在这家用过饭,可今天想,她喜欢临走的时候吃东家一餐饭,虽然这最为合理,可是她能,她已经跟这一家没有任何关系。她是如此倔强,如此坚定,毫妥协。甚至连颜子语眼巴巴的目光也顾。她走了出去。她听见颜子语在叫她,她没有回头。她怕孩子那近乎哀求的挽留。颜子语在她下楼转第二道弯时追了她,他没有什么,只是把一把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塞给她,转身就跑了。这个孩子,慕容婉儿摇头叹气。她没有立刻打开那张纸,她现在真是很饿,三路汽车站走步并作两步向去。   车人很挤,她几乎是被夹在中间,那个被洗得发白的军用书包帖帖在腰部。有两个“闲人”似的小伙子使劲向她靠拢。嘴巴叼着烟卷,那一笑都让人发冷。依这几年在城市坐公交车的经验,她晓得这是两个好惹的主,最好躲开他们。她往门口挤,这一刻她再想其他什么事,只想早点摆脱他们。她在东大街下了车,人们蜂拥而下,她这才想起这是终点站。她急步往闹市区走去,由于是星期天,她走快,急匆匆的步伐总被三三两两逛街的人消解掉。她回头,下意识地,看见那两个穿黑板鞋的青年也在望她,急慢地跟着。   一高一矮,理着怒发冲冠的寸头,怎么看怎么像特务。 而我就像林道静。慕容婉儿被自己这个奇怪的念头逗笑了。她突然起逗逗他俩儿的想法,年龄相差多大吧。 正文 第六章 缘起六   这一会儿,她并没有方才的紧张,倒有执行什么特殊任务的兴奋和快乐。她走进“同来吃面馆”,还回头看了看,像是在做暗示。   她要了份肉丝炒面,一碗馄饨,共计六毛五分。这是个国营店,桌堆满了碗,脏乱堪,务员对待顾客像呵斥孩子,骂骂咧咧的,好像进来吃饭的人都是来讨饭的,要看主家的脸色。慕容婉儿端着面和馄饨找了个角落的桌子,这张桌还算干净,只有三个脏碗。慕容婉儿把这几个碗都挪到了背后的桌,又从书包里取出一张卫生纸把桌的油汤菜水擦了个干净,这才坐下。   “哎,你好!”一声好听清脆的男声,标准的北京腔。   慕容婉儿抬起头,看见是刚才那两个闲人,没搭理,继续吃她的面。她想这里的闲人,大多是没考大学在社会混的,一般都讲河南话或当地方言,而一开口就讲普通话,这里俗称讲八频道,定是想要讨好她。   但她的沉默语并没有阻止他们的进一步接近。   “在哪个学校学,交个朋友吧。”高个儿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慕容婉儿还是吭声,只是饭吃得有些紧张,索然无味。他们在她的对面坐下来,要了两瓶啤酒,人手一瓶,自顾自地喝起来。他们也并说话,似乎一切都已明了,没有什么好合计的了。慕容婉儿感到了狮子般的目光,在她的脸,整齐的短发,甚至文雅的手指。很奇怪,这一刻慕容婉儿一点都恐惧,反而分外的平静和坦然。   其中一个说他们在西大读书,都大三了,念的是历史。慕容婉儿突然嘴角露出笑容,这怎么可能,像他们这种打扮,鬼才相信呢。但她还是友好地点点头。他们似乎受到鼓励,高兴地说笑起来,仿佛坐这么久就是为了慕容婉儿认可似的。高个儿说他叫周长安,他的同伴叫陈解放,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西安人。   “是吗?”慕容婉儿终于开口了,这声询问注定了他们的相识。   “你在哪里学呢?多少中?”   慕容婉儿面嫩,经常被当做中学生,特别是头发剪成日本童话式后,更是像个谙世事的小女孩。   “我都工作了。这年头谁还念书呀。”慕容婉儿只是愿讲她的真实身份,可没想到谎言一出就必须骗下去了。   “你骗人,女孩总爱讲假话的,是信任我们吧?”   似乎都是高个在讲话,而戴着眼镜的矮个就像是军师,出谋划策。   “为什么要说谎呢?我会啦。”慕容婉儿慌忙地说道,“对起,我要走了。”她站起身准备走。高个哎了一声说“:我们送你。”   “用。”   慕容婉儿走得很快,转了个弯,正好看见一辆路汽车驶进站,飞快地跑了去,车门。她在她身后关了从售票员背后的窗子看到那两个年轻人,一脸的沮丧。   本想今天去姐姐家一趟的,都被这两个家伙搅了,现在也没有兴趣,索性回学校吧,该是准备功课的时候了。慕容婉儿几乎忘了颜子语的礼物,如果是回到宿后拿出那本好看的小说,这本来是路坐车看的,一路很挤,竟没看一页。直到回到学校,直到进了宿,她才看到了。那是一张普通的扫描纸。   她的肖像,长发披肩,直直地垂下,眼睛鼻子、嘴巴都在似与似之间。   慕容婉儿拿着这张纸纳闷,明明他只见过自己一次长发的,第二次课她就剪了发的,这孩子,慕容婉儿笑了笑,摇摇头。   慕容婉儿顺利地考了美院研究生,这一年她二十二岁。   是那样青春的年龄,但对她来说,仿佛已接近青春的尾声。   一切缘于那场恋爱的失败。   没有爱情的女人是空心人,如失去重心的棉花,管她多么年轻,有娇美的面容,管她阅历丰富,有难以磨灭朽的记忆。   研究生课她主修的是工艺美术,她并喜欢,所以在功课她必投入精力。一切得心应手,似乎比本科时期轻松了许多。奇怪的是,这个时期她陷入了一种绝望的迷茫。她晓得这一生要做什么?曾经是想当画家的,包括在本科时期。突然发现这大可能,她没有独创爱,总处在临摹状态,是画得错,老师也常表扬。可她知道这没有用的,她将与做一个出色或优秀的画家无缘。这是后天努力所能改变的。为此她很痛苦。她是画家是什么呢?难道真是个美术工作者?   她很绝望。   她的绝望导致了生活的平乏和索然无味。   她总处在恍惚中,依然去课,依然去图书馆,依然在休息日去带家教。但她的心是踏实的,她觉得自己仿佛飘在空中,这个现实与她无关一样。两个学生都是像颜子语一样的小孩,但她再也没有当初的热情了。   她没有去恋爱,好像她需要爱情。她的生活像起了任何波澜的小溪静静地流淌着。   一个女研究生,无疑是娇贵而风光的。慕容婉儿是懂得的,她的举手投足都显示出是一个有艺术修养的文化人。但她从滥用自己的漂亮和学校的招牌,或许她还晓得这些金光灿灿的含金量将给她的生活带来华美和舒适。这又是她的稚气和纯真了。难怪自己从为以后的生活打算,仿佛她慕容婉儿的生活是他人的,与自己无关似的。对于姐姐的势利,她并怎么反感,每个人有各自的生活态度和理想,而她与姐姐是一样的,干吗要抱怨呢?   她清楚地记得从那个夏天的傍晚离开姐姐家,她就再也没去。   那是她刚研究生的九月的下午,天很热。知了在窗外拼命地叫。夏天就要完了,知了比谁都明白这一点。对于它们意味着死亡,意味着生命的毁灭。虽然天还很热,但夏天就要结束了。而人往往是自知的。慕容婉儿与姐姐、姐夫、外甥四个人围在餐桌吃西瓜。   姐姐一个劲地抱怨天热,穿着件几乎袒胸露背的睡衣,头发用一个黄色的塑料夹子拢在头顶。风扇直对着她吹,但她还是停地冒汗。姐姐发胖了,如此丰满,她的白如凝脂的肌肤令慕容婉儿难堪。她惯于看见姐姐这个样子。其实姐夫的样子更令她安。一件白色跨栏背心,普通的蓝色布短裤,也是一样的白一样的胖。她几乎怎么看他们,西瓜吃得默默语。她觉得在这里是她合时宜,白色长袖衬衣,蓝格子折子裙。她太静了,而他们太闹了。可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安。姐姐和姐夫似乎在谈谁赚钱,说得热闹,唾沫星子乱溅。   如果是那满怀暗示的脚的碰撞,慕容婉儿准会继续忍受这种闹轰轰的居家气氛。   毁于一瞬,明白无误。   那一瞬,慕容婉儿被吓呆了,她正咬了一半西瓜的嘴突然停止了,下意识在脑中搜寻一些戏剧细节,她希望都是。她看了一眼姐姐,她还在说着单位的事,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她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再看一眼姐夫,他看着姐姐,满脸是专注的样子,但慕容婉儿知道他心里一定平静。慕容婉儿继续吃她的西瓜,吃掉这一块儿就走,她是这样想的。然而那个脚又伸过来,像方才轻轻一碰,而是触到她的小腿,轻如游丝般地摩擦。她抽开腿,看着姐夫的眼睛,他的表情有些自然,拼命地掩饰着,好像一切都是误会,似乎是婉儿的错觉。她姐夫越是拼命掩藏,越是一脸无辜地笑,慕容婉儿越是感到浑身发冷和绝望。看着姐姐一脸的幸福,她只觉得悲哀。她感觉这一切恶心,就像一口痰堵在喉咙,能呼吸。   她只觉得对男人和家庭绝望。   她站了起来,说要回学校。姐姐发怔地看她,说,是吃过晚饭才去吗?   她开始收拾书包,再看他们一眼,只说晚还有事,刚才忘了。她走得仓皇、紧张,像逃跑一样。   她恨自己,恨她没有抽他一耳光;恨姐姐,恨她嫁给这样一个丈夫。口口声声说爱她,其实早已心怀鬼胎。此刻,走出那个深宅大院,她为姐姐心伤。可是,也许姐姐是幸福的,人们或许都情愿在一种茫然无知的状态下生存,生活或许就该这样。是有人说,婚姻与爱情无关吗?分开去理解,或许好受些。姐姐原本就与她一样,路是各自选择的,就该独自承担这种选择的好处与坏处。姐姐或许是幸福的,慕容婉儿宁肯这样认为。她是眼里含着泪安慰自己,这是多么难受和无奈呀! 一出门本是很恨那个要叫做姐夫的男人的,她恍然觉得恨是如此无意义,转而发现这是多么可笑,而那个男人卑琐、可怜,值得她用五脏六腑去恨。只是再也会去那个家了,她能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正文 第七章 缘起七   这样一想,她反而轻松了许多。的确该让一些琐事阻挡她的生活的。   时间还早,她坐车到钟楼书店,很久没去了,她想买两本书。她在文学艺术类柜台,顾客多,两个女营业员在闲聊,好像工作就是拉家常。她买了一本世界爱是文学》,买了本简爱》。总算没白来,简她最喜欢的书,有了好书就如同拥有了幸福,她的心也开始高兴起来。   在门口遇到他,真是没有想到。   是他,周长安,那个自称是西大的学生。   他很惊讶地叫她,知道字,哎,哎地与她招呼。   他将手伸向她,自然又坦诚。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他穿了件白色的衬衣,有规规整整的折痕,整洁、清爽。绝似次见到的莽撞和鬼气。这使婉儿有了一点点好感。   他说他去年就毕业了,分到市政府,工作还算轻松,过很无聊。他常想起她。他的絮絮叨叨使他显得有些贫嘴。   慕容婉儿觉得好笑,仅仅见了一次面,仅仅是那样的一次碰面,他竟有这样的感觉。大可信。而且次他们就像街的闲人,她对他们毫无好印象。从没想到以后会见面或交往。其实,是陌路,连熟人都是。但由于今天周长安穿着加讲究一些,她竟生出了一点温暖的感觉,至少像次那样反感。也许衣着于大师级的人物并重要,但对于普通人,人是衣,马是鞍。   “没吃饭吧,去贾三包子好吗?”周长安自信地邀请道。   慕容婉儿跟他往回市区走了,这是怎样的心境,鬼使神差般。竟像情侣,周长安感觉良好。而慕容婉儿感觉是莫其妙。   我是在逃避,我在逃避什么?慕容婉儿虽然始终沉默语,但心里被杂乱无章的思绪搅得平静。滑稽可笑,我为什么会跟他去呢?为什么要轻易相信这个陌生人呢?她停地在心里问自己。   突然,她对他说,我去了,我还要回学校,太晚了。太突然、太奇怪了,周长安愣在那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慕容婉儿拔腿往古楼的方向跑去。他追了去,他甚至还知道她的字,这样一个令他心仪的女孩,他会放弃。   “要跟我。”慕容婉儿对街跟女孩纠缠的男人很反感。   周长安一言发,默默地走在她的旁边。到了钟楼车站,他给她手心塞了个条子,转身便走了。   慕容婉儿没有回头看,她想与这个人有什么明白的关系。或许她喜欢这样交一个朋友吧。在这点她很传统。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扔掉那张纸条,手心已经出汗了。坐在后排的她,将它夹到书里,是个电话号码。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许是冥冥中有什么指引吧。也许是她渴望一个男人的臂膀吧。   也许。   自从薛东伦走后,她就没有谈过恋爱,都两年了。   没有哪个男孩让她动心。那年,那件事让她绝望,对男人失望。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弱点?它与缺点同,这是克了的。她甚至连寻找的兴趣都没有。她相信爱情是通过寻找得到的。何况有真正的爱情吗?人真需要爱情吗?这真是一个挠人的问题,慕容婉儿想出她要的答案。   她要的答案。这或许有些荒谬。她晓得自己需要什么。   读研究生,对任何一个年轻人来说无疑是好事。当然于慕容婉儿也如此。只是她没有人们想象的那种兴奋、激动。这是对的。其实继续学慕容婉儿还是很高兴的,总比现在工作好,她喜欢校园。只是像初大学那会儿容易冲动、激动了。她想回到从前的天真、单纯,可是再也没有那样的岁月了。二十岁一去返。她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她心清楚得很,只是她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倒霉?男人为什么这样坏?   没有爱情,她只剩下生活了。   这是多么索然无味呀!   有时候在图书馆,她常常望着自己白细柔嫩的手自怜。这双手已空了好久了,没有哪个男孩充满爱恋地握她们了。是她自己在一直排斥异性的接触,男同学偶尔的暗示,她就像看见,或者像躲瘟疫般逃避。冷淡、清高成了美院众师生对她的评价对此,她也是理顾,仿佛这些都与她没有关系可是这双手一直空着。   她需要什么呢?生活虽然还好,但她知道这是有问题的。她没有当初对艺术的感悟能力,准确地说,她丧失了可贵的艺术天分。这多么可怕,而于她几近羞耻和难过。她喜欢碌碌无为地生活,而今她就是如此的。   这是另一种无聊,她比谁都明白这一点,只是这一切无法挽回了。曾经的心境,曾经的悟爱都离她远去。   按部就班地课、读书,似乎也赖,但她总以为生活该是这样的,她还年轻,漂亮,而且有学问她现在变了,以前她从自怨自艾的,忧愁的脸,好像全中国都欠你似的。其实,她也希望什么,只是有份精神去生活就好。而她缺少的恰恰是那种精神。   尽管这漫无边际的忧郁潜藏杀机,但她仍是无法阻止自己这样衰弱地应对生活。她闭眼睛,这如何也像是青年的岁月。   也许她渴望一声呐喊,一句安慰,一个男孩子冲动的表白。是的,这是世界的惊悸,这一定是绚烂的好感觉。   可是她连这份渴望也拒绝承认。   姐姐对她去她家大惑解,两次到学校对她很是抱怨,说她个研究生就认姐姐了,翅膀硬了云云。   她只是说功课很紧,又带了两份家教,实在没有时间过去。姐姐知道她在找借口,都留个面子,她细究了。   姐姐劝她找个男朋友,有个照应,她也放心。她总是说知道知道,我知道咋办。   嘴说知道,其实她有自己的老主意,依旧我行我素,继续着往日的生活。   毕业了。她得以留校,在学校分得一间宿,长期住集体宿,突然可以一个人拥有一间屋了,她觉得很满足。是很现实的满足,绝像艺术那样虚无缥缈。   课是很多,她给两个班教西方理论,一周四节课,蛮轻松的。回到屋里,没有人对她提什么要求,她是自由的。好几个同学都结婚了,有一个甚至有了孩子,时间真快呀。她并是羡慕,但听到这个消息很温馨,心中也会合时宜地流出些酸楚。   她依旧没有男朋友。   二十六岁了,对于女孩子,无论如何都到了结婚的年龄。躺在铺着蓝格子床单干净的床,她陷入一派没有头绪的胡思乱想,突然顿悟:对爱情的绝望,可以毁人。她知道这算算对人生的一种开悟,她该问谁,一直没有这样的老师,她只有在心里问自己。幸好,她没有彻底死心,人生还得好好地过。这点是异常重要的。所以,她开悟得及时,她对自己说。   这个时候她合时宜地想起那个周长安,真的很奇怪,就像梦一般。他真读过大学吗?怎么看怎么像闲人,或许是自己眼力有问题。怎么会想起他?慕容婉儿觉得蹊跷,真的是因为到了结婚的年龄还没有找男朋友吗?   她现在已经是大学老师了,知识分子了,但她觉得自己心空荡荡的。知识是有一点点,也能像模像样地画几笔,虽然也被别人称作老师、画家什么的,她明白自己离真正的画家距离还很远。创作,何以谈艺术。   每当回到自己的小屋,就有莫的空虚。她对自己有那么多满意。而且想谈朋友。其实追她的人少,油画系头发留得很长的韩峰,他是个风流才子,倜傥多情,据说女朋友最长的相处半年,换得很勤,就像一季一季换衣一样。他在慕容婉儿读研究生时就瞄她了、暗示过几次,无果。他可能以为所有的女孩只要他看,食指向内一钩就会贴来。没想到慕容婉儿是个冷美人,吃这一套。慕容子大学那档事韩峰也知道他想这样的女人也玩清高,识抬举。他心里一阵阵平。这并没有破坏他的好心情,一如既往地交女朋友,似乎换得更勤了。而这些竟然要做在慕容婉儿面前一般。女有意气她。似乎这一气她就会乖乖回转人都是充满醋意的而慕容婉儿,压,这是韩峰的看法根就没把韩峰看在眼里,长得是很帅气,一表人才的,可从他呼出的每口气里让人都感觉是个花心的纨袴子弟爱慕虚荣的小女孩喜欢这样的男人,而在慕容婉儿看来,这样的人只可作玩伴,绝能投入真情的,她想毁了自己,所以她总躲着韩峰。 韩峰总是很巧合地出现在她面前,有时在图书馆,有时在教工食堂,有时甚至在她宿楼前。看来他是有意的。 正文 第八章 缘起八 他来搭话,热情、友好,随意的。开始慕容婉儿还温和地回答他,后来,见得多了,就有些厌了。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做学问,平白地耽误时间。慕容婉儿喜欢进有才华的男人。都说韩峰才华出众,画错,特别女人的肖像画很传神。可是慕容婉儿偏偏喜欢他,大概是他太颓废了,也太花心了。这或许都是借口,她自己也说清楚。   至于其他男孩子的献殷勤,慕容婉儿一律视作玩笑,有的甚至是她的学生,满脸的稚气一脸的无辜。她喜欢比自己小的男生做男朋友,这太可笑了。   在这点她还是很传统,男的一定要比女的大,个子以,米,那么他最好大些,她,最好高米学历当然要比自己高,至少也要研究生。当然收入也要高一些,这样以后会为经济发愁,至少自己想买化妆品会左右为难。这些都是极其现实的考虑。都二十六七了,考虑找男朋友的条件其实也很正常。结婚其实蛮好的,她有时在心里说。可是她就是下了这个决心,空有传统的想法,男朋友也去落实一个。   她想,她想要一个男人。   生活如此平静、平淡地走过。   可她的心平静。   空着空空的手掌,纤细、修长、苍白的手指,空空的,好久没有异性相握了。这是一双画画的手,但看起来更像个钢琴师的手。触摸到任何一种乐器都会奏乐的手。她有时候都要怜惜自己的手,那种专注的模样有些自恋,就像有的女人迷恋自己的身体,会在镜子前倩影自怜。而慕容婉儿实在没有那么多实在具体的事,也没无聊到迷恋自己的身体。她还是常去图书馆。书读得多了,思考得深了,弄得人呆呆的,一个好端端的女孩身的少女气被学究气给淹没了。   她以为这样就实在了,这样生活就有意义了,可一回到屋里,她仍感到莫的空虚。她总觉得自己是在虚掷青春,义无反顾地典当给书本。这样对吗?真的有意义吗?按理说来这是最进最乖巧最值得人欣赏的表现,可为什么心里总是空空的?为了使自己泛空,她继续看书,日日夜夜,直到得吃饭,直到得课,直到得睡觉。   ,就她的眼睛被看坏了,二十多岁视力一直是这样被她奇怪的读书状态搞坏了。她到东大街眼镜行配了副眼镜,最老式的黑边圆形的,像极了五四式的搞学、潮的青年。   人也瘦了;像以前那么丰满,头发也留长了,经常随意地披在肩后,课时为显得自己成熟些,她便把头发盘起来,这使她的知识气息更明显,而且是雍容大方,只是有点老气,她才管呢。她以为老是很远的事情。她还很年轻。   只是手没变,纤柔得像剥了外皮的葱段,谁见了谁都要怜爱的。   手在等待着。   她也是的。她是想有一个人关爱,一个优秀的男人。可是她是这样吝惜时间,当然更是害怕感情的投入,这样怕“覆水难收”。   她知道投入就没有回报。而爱情最最需要回报。   没有谁要求对方。她难道是想要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伴?当然是了,她自己都笑出声来,当然是个可靠的男人。而她青春的她就像冬眠的蛇卧居在密透风的洞里,永远晓得外面春天何时来临。   她在守株待兔。   韩峰来了。是她要的兔,她闭眼睛。   而其他都是一些小毛兔,也是她要的。   她的眼睛继续闭着。   偶尔,她的眼睛睁开一下,发觉大学生都谈精神了,什么艺术呀,健康的世界观呀,狗屁,都如钱来得实在。慕容婉儿是反应最慢的一位,连最老实的郭教授都与企业联合搞起什么设计了。而新潮的韩峰自然落,请了个病假,据说病条写的是腰肌劳损,能劳累,鬼才相信,怕累,女朋友还是离身。他去的是深圳,淘金去了。   慕容婉儿是接到他信后才知道的,那时他离开学校已有两个月了。韩峰放弃了专业,给一家房地产公司搞设计,月薪是这里的十几。他说挣到钱回来画画,让她等着他。   他总是厚着脸皮把慕容婉儿当自己的女朋友,这让慕容婉儿哭笑得。晚知睡的谁呢?一个一个的,还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彻底的多吃多占型。难道跟她是精神的,慕容婉儿觉得更对了,他能跟谁谈精神呢?   可是为什么要写那样的信,真是为了好玩吗?   慕容婉儿把那封信扔到了杂物箱里,眼见心烦,继续读她的书。其实,她的心开始平静了。是她对那个花心公子动心了,而是迷恋那个年轻的海边城市据韩峰讲,深圳,风景优美、充满活力。而这些恰恰是自己最喜欢的。她从没有到过南方,甚至没见过大海小时候她随父母在西北边疆,后来到了西安,也还是西北。西北落后呀,报纸和现实中的人都这样说。她恨沉闷,她向往有活力的南方。而在这节骨眼,向往深圳,似乎就等于向往韩峰,实在好。过了几天,她从杂物箱找出那封信,又读了一遍,之后矜持地写了封很有分寸的信,简单地说了学校的情况,并问了问深圳的情况,绝没有涉及情感。   她有点想去深圳,想通过韩峰探探路子。可是韩峰以为慕容婉儿终于要对他好了。他思想就是这样简单,那么多女人都心甘情愿地他的床,而她是他惟一看的女孩,却老是给他冷眼。   韩峰停地给慕容婉儿写信。肉麻的称呼,甜蜜的语,热情似火。这足以让冰冷的铁化成水,女人就更消说了。可后来一直没有慕容婉儿的信来,急得他打电话到系,慕容婉儿从来都在办公室,后来,再打,说请假了。   慕容婉儿本来想通过韩峰了解深圳,没想到他突然回报以这么重的炮弹攻势,绝像以前在学校的温和。   慕容婉儿受了这种疯狂,像十级台风,人要受伤的。   何况她实在没有什么爱。火种没有,投入再多的柴也无用。   慕容婉儿拆着这些信,一笑了之。而她并是完令的无动于衷,她也考虑去闯闯深圳。   学期结束后,她找了,还特地送了系主任条红塔山、两瓶茅台,请她下学期要给她安排课。事情很顺利。系主任问她要去哪儿?她说深圳。是找韩峰吧?她摇头。系主任信,笑着拍着她的肩说,要隐瞒了,学校都晓得你现在谈恋爱,深圳那边是两天一封信,很热的。系主任是海人,怪怪的普通话,让慕容婉儿怎么听怎么别扭。她笑了笑,说是那回事。但看系主任那副表情,她也想解释了。实在有点无聊。   谣言有时候比事实还显得真实。何况通常的解释是无意义的。   慕容婉儿千里寻夫去了。又一次背了黑锅烧的。这是西安方言。女孩有失自重的意思吧。当然这或许是说在她背后的,她知道。但她知道学校的老师都以为她是冲着韩峰去深圳的。她笑那些无聊的老师、同事,这关他们什么屁事,整天嘀嘀咕咕的真是笑话,跟韩峰谈恋爱。这是哪跟哪呀,如果要恋早就恋了,何必等到现在?又有跟慕容婉儿有过节的同事说,还是看人家的钱了。慕容婉儿当然没听到,要非得背过气去。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是清白的只有她明白自己。   她的手空落落的,等着爱的抚慰是韩峰。她赌气地对自己说。   深圳真热呀,这是第一次到南方的慕容婉儿最真切的感受。街行人匆匆,大多是跟她一样的年轻人,衣着新潮,举止现代。走在街她直觉得自己落了。   韩峰去车站接她,殷勤备至,俨然是她的男朋友。慕容婉儿想打击他,她在这里人生地熟,以后如何也要仰赖人家了。中国传统的处世经,在往常慕容婉儿要鄙视这种行径的,而现在她无师自通,在心里她骂自己。是一闪念,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她得自私起来,她这样安慰自己。   她被接到韩峰租来的房间,一居室的,还算洁净。   韩峰并征求她的意见,就把她放衣物的箱子拎进卧室。难道就这样跟他住在一起吗?慕容婉儿说韩峰,我还是另租房子吧,这样大方便。韩峰说,至少今晚住这里吧,租房也得明天才行。   这夜慕容婉儿睡在韩峰宽大绵软的床,韩峰知趣地在厅里打地铺。整夜,两人都辗转反侧,睡得并踏实。   这是慕容婉儿惟一一次与韩峰共处一室的夜晚,第二天她就搬走了。 她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薪水还可以,只是太忙。韩峰与她拖泥带水地交往了近一年,慕容婉儿实在忍受了这种干净的男女朋友关系。慕容婉儿拒绝与他发生关系,而他呢?夜里经常带女人回家过夜。 正文 第九章 缘起九 狗改了吃屎。韩峰戒了女色的,无论他多么爱另一个女人,他也可能为她守贞洁。这些慕容婉儿虽没有亲见,可女人的第六感觉告诉她,韩峰绝是个吃腥的猫。她并觉得好玩,只是胸口一阵阵地舒,泛出恶心。其实,她并在乎他,谁会在意一个花心公子,除非她痴情,而她偏偏是那样的女人。她相信爱情的疯狂和颠覆性。她只想躲开他。   后来她停地换工作,售楼小姐,车间主管,甚至酒店领班。全是些跟艺术毫无关系的工作。深圳需文化也需要艺术,这是她的感觉。   她搬了好多次家,越来越靠近海边,她喜欢大海,她渴望临海而居。依她的财力,根本无法做到。只是离海近了,她可以到海滩散步、日光浴了。   已经在深圳两年了,她突然想起她的专业。也有一定积蓄,索性辞了工作,整天整天地坐在海边画画晒太阳。真是从未有过的悠闲。绝对的小资。她几乎跟所有的朋友联系,父母那边也只是到除夕夜才挂个电话。   学校给她办的是停薪留职,现在她也无心过问,估计要在深圳生活下去了。她喜欢这里绿意盎然的物,四季分明但温和的气候,永远可以穿漂亮的裙子,这是爱美的女孩爱做的事情。生活随意自由,她想,钱花完了再去赚,是很好的事情。   然而有一件事迫使她离开深圳。   她迫得已。   她差一点结婚了。一个来自香港的商人,四十多岁,蛮有风度的。那个疯狂地追她,是在海边看到画画的她后,便开始了。他是个混血儿,似乎有西班牙血统,慕容婉儿没听大清楚。四十多岁陷入颠狂般的爱情,慕容婉儿很好奇,她也被知觉卷了进去。   她开始现实了,任凭事态向恶劣的方向发展。潜意识,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个人也绝是个单纯的人。但她实在想那样想,宁肯这样一天一天地向过,宛如美好的幸福状态。她求婚,她答应了。每个女人都渴望白色及地的婚纱,慕容婉儿也例外。   婚纱是穿了,可并没有仪式,说要去教堂的。而她就被他糊里糊涂地领到华侨城的一个公寓。没有两个月,他突然频繁地去香港,说那边业务多。慕容婉儿相信,与他吵起来。根本听她的,也解释。一副厌烦的样子。慕容婉儿哭了。再后来,其实也就一个多月时间,拎了箱子又走了,前夜还跟她纠缠了一宿,柔情万般,而慕容婉儿觉得妙了,果然一大早他就要走。但是无用的,慕容婉儿很平静,只是她无论如何想到他再也没回来。物业管理又过来催房款,到这时她才知道,这房是按揭的,并像说的付清了全部房款。这令慕容婉儿大吃一惊,要是她对这段感情有保留地付出,怕要气疯了。   她太伤心了,想再呆在物欲横流的深圳。她卖掉房子,拿着剩下的多的几万块钱回到了西安。对于受伤的人来说,古老的都市适合疗伤。到现在她才知道,敦厚、深邃的西安是她的城市,她属于这里。   她又回到了美院。   院长很给她面子,没有辞退她。她继续教她的文艺理论。惟一同的是,她的心境似乎苍老了许多,再也是两年前的她了。   俗语说得好,好事出门,丑事传千里。关于她在深圳同版本的故事在学校广为流传。有的说她与韩峰住在一起,最后被人家甩了;有的说她企图嫁给外国人,目的是想出国,这次输得更惨,只好滚回西安。   慕容婉儿知道别人在议论她,她觉得无聊,加理论。而且她的心并在这里,虽然对付出的是全部的心,但那也是心呀。回到西安后她依然心痛。   只是对男人再有什么兴趣了。   学校从郊县搬到了城区,她经常骑着单车到小寨一带闲逛,买两本书或者看一场电影,就像当初喜欢海滩一样,她现在对熙熙攘攘的南郊也生出了爱意。   姐姐老逼她找男朋友,三天两头给她介绍,开始她理睬,没有用,姐姐那里的单就像有一个加强排,源源断。   她给姐姐说她想结婚,至少现在是这样想的。姐姐说都快三十了,哪有结婚的,别学外国人,老了都没人养。我活那么老。活活由了你,还是趁年轻找一个吧,别耽误了。见,见。姐姐管介绍谁她都这样推脱,而且脾气越来越坏,一副委屈。   其实姐姐还以为她要在深圳定居,远了,她也用管了,而一下子回到眼皮底下,她便觉得责任重大。妹妹结婚就像是她的过错,而替她张罗对象成了她推卸掉的责任。是啊!父母都在边疆,她管谁管。令她解的是别人在深圳似乎都发了,而婉儿非但没挣钱,人也变得沉默起来,像有层层叠叠的心事压在心头。问她,她闭口说。但做姐姐的毕竟是女人,知道妹妹遭遇到了什么,一定伤到血液深处了。然会这样,依她的个爱,万得已是会回西安的。婉儿在深圳期间,姐妹之间联系极少,像是彼此都忘了对方的存在。然而亲情毕竟是亲情,最危难、最关键的时候,还是家人可靠。姐姐看见她这样落寞地回来,呆在学校声响地教书,与世无争。她怕这样下去,婉儿精神会出毛病的。她从知什么资料看到,单身容易得精神抑郁等心理疾病,容易想开,而有家庭的人才会身心健康,因为现实义务要求他们通俗地活着。所以她竭力想把妹妹嫁掉。   姐姐单方面认为给妹妹物色对象,把她顺利地嫁出去就是关心爱护她。而在婉儿看来,这简直是一种折磨。她都快烦死了。   姐姐起码给她介绍了十九个,而她一个也没见,她很固执。后来,姐姐生气了,拍着桌子,说,爸妈在边疆为她的婚事都睡着,为了老人你也该想想成家。搬出父母,婉儿心头一痛,他们都快七十岁了,是该让他们操心了。父母是很传统的人,女儿出嫁,便觉得是他们的失职。婉儿苦笑了几声,向姐姐点点头,终于同意见一见。   偏偏这一次是条件最好的,离异,还带个小孩,惟一可称道的是个博士。   婉儿压根就没把这当回事,条件是什么,她都没听清。她在意,因为她只是想再拂姐姐的美意了。而她目前实在是没有结婚的打算,或者说没有心情。就像学校周三下午的政治学习一样,纯粹是走过场。   她是要结果的。   她骑着单车去相亲,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遭,瞧,快三十岁的人了,还硬被叫去做这个傻事。   更没想到的是在途中碰见她第一个学生,小颜子语。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都快十年了,曾经是孩子的颜子语已长成大小伙了,很漂亮的小伙,帅极了。她怎么会想这么多?是因为自己目前太空虚了吗?实在无聊了吧?她还是去相亲了,姐姐走后,还与那个男人谈了好一会儿,人家都要动心了,而她早都做好了撤离的姿态,突然离开。   她那时甚至想或许会嫁给他,这是一个闪念,游戏般的笑话。她知道自己会,她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虽然是博士,但还是有些蠢。   她注定要离开。   因为她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   但她的心空落落的。   因为这件事,姐姐又骂她,发誓管她的屁事了。   婉儿乐了,真是因祸得福,没人管,是好事哎。   她实在想静一静。   恋爱是吵闹的,婚姻是喧嚣的。而三十岁的婉儿怕这些东西扰乱了她的心。她要好好想想,这辈子该怎么过?是过几年再结婚生孩子呢?还是彻底的独身?连她自己都知道。她常常要陷入思考,支离破碎,这带给她莫明的伤感和安,有时候是孤独。   她觉得自己孤独极了。   大学同学来往很少,读研究生时的师姐师妹,嫁人的嫁人,出国的出国,都各得其所了。反正都在西安。她在这里,只有她在这里。她没有朋友,除了校图书馆的苏红乐,一个快乐的女孩。她没考大学,读了个自费大学,最后托许多关系进到美院图书馆做了管理员。图书管理员在外人看来虽是什么好工作,但苏红乐已经很满足了,她总是很乐观,这让慕容婉儿羡慕。   慕容婉儿是从深圳回来才认识她的,而她到美院也只是一年工夫。   苏红乐刚刚二十二岁,快乐得像飞来飞去的燕子。   她时尚新潮,一身的嬉皮士打扮,头发染成了黄色,好穿紧身衣,衣短小,常有露出肚脐的危险,丰满的身体守规矩地被凸显出来,令男人垂涎三尺,令女人脸红。慕容婉儿就是要脸红的那种人。平心而论,慕容婉儿喜欢苏红乐。浅薄、无知,她屑与这样的人做朋友。然而苏红乐硬粘来就一样了。 苏红乐喜欢一切奇怪的人和事,首先是慕容婉儿的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正文 第十章 缘起十 遂多看了她几眼,沧桑又忧郁的眼,脸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简单,一定有故事。她喜欢她、无缘由的。苏红乐的热情引起了慕容婉儿的警惕,一贯独来独往、独喜自身的她习惯别人的过分热情和友好。她这样对她?有什么目的呢?她觉得自己是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利益或好处的人,而且世人之间的交往是互相利用。慕容婉儿得寻思苏红乐的企毕图。想出所以然,她对人家笑笑,竟笑脸比一脸的怒容让人觉得舒坦。一来二往,她们熟络了,苏红乐的快乐深深地感染着慕容婉儿。她是坐班,而慕容婉儿则常蜗居在家里,一套一居室的屋子,楼处在学校的角落,她的房子靠最东头的单元,是角落中的角落了。熟了后苏红乐会出其意地敲她的门。这点慕容婉儿习惯,也喜欢。她提醒她,来之前打个电话,嘴答应,可是下次依然如故。慕容婉儿放弃了单方面的努力,就随她吧,反正她也没什么朋友,苏红乐来会给她带来快乐,而且她们可以做做饭听听音乐什么的。   苏红乐叫她慕容老师,开始叫她慕容,再熟后叫她婉儿。就像亲姐妹。苏红乐浑身充满现代气息和行为时尚相得益彰。她跟男朋友在校外租的房子同住,男朋友是美院的本科生,对婉儿她也避讳。她从问婉儿为什么找男朋友,或许她听过她的什么传言,或许仅仅因为这是别人的隐私,人家说表示愿意嘛,各人有各人的生活。   她们爱格差异太大,成为好朋友,在外人看来可思议,这可能就是俗话说的爱格互补吧。   苏红乐一来就倒在地板,懒散的样子。从冰箱里翻出各种吃食,大吃特吃。地板被慕容婉儿铺成实木的,这很奢侈。其他老师大多铺的是地板砖,有的干脆是裸着水泥地。地板很为房间增色,再加慕容婉儿艺术爱的简洁布置,屋子充满了文化气息又有时代感。床垫是双人的,直接搁在地板,矮矮的布沙发,是红黄相间的图案,使素雅的屋里一下子充满了阳光和活力。   慕容婉儿影响着苏红乐,给苏红乐也带来了快乐。   她们相差八岁,但好得仿佛忘了年龄。   慕容婉儿去相亲,苏红乐并知道。后来慕容婉儿告诉她时,她大笑止,这太可笑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去相亲,落死了。慕容婉儿苦笑没有办法,是姐姐逼的。她想结婚。苏红乐说这观点对,婚还是要结的,图少有快乐,也要图老有所依。慕容婉儿没有想到小小的苏红乐也对婚姻家庭有这样独到的看法,现在年轻人真是了得。那么你呢?她问她。我呀,趁年轻多玩几年,多谈几场恋爱,在没老之前找一个安全又可靠有钱的人嫁掉。苏红乐洋洋自得地回答。她劝婉儿要枉费了青春,趁年轻多玩玩。婉儿笑说她已经年轻了,没有资源去消耗了。“那更应抓紧时间呀。”苏红乐很为婉儿着急,怕她白白地被耽误掉似的。她甚至建议她妨找学生,是有好几个给她献殷勤吗?,那可能,他们都太小了,这太可笑了。苏红乐摇摇头说,可救药。婉儿以为然,还知道谁可救药呢?瞧她苏红乐生活乱的,快乐倒快乐,可乐过之后怕是包围在四周的空虚吧。苏红乐是耐住寂寞的人,所以把自己搞得很喧嚣、很忙,只有在婉儿这里才有些许的宁静。她对婉儿这种清心寡欲的生活理解。你寂寞吗?,只是孤独。孤独和寂寞还是一回事。苏红乐觉得婉儿这是在卖关子,承认自己寂寞。婉儿摇摇头,对苏红乐这样浅显快乐的女孩,给她解释什么孤独和寂寞的区别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她索性闭口言。   颜子语第一次碰到慕容婉儿后,心里乱乱的,干什么都心在焉。他有一种倾诉欲,想给人说他见到慕容老师了。可是给谁说呢?他觉得男孩子这样有些婆婆妈妈。但他还是管住自己的嘴,在一次吃饭中,他无意给妈妈说他碰见慕容老师了。“谁?”妈妈吃惊地问。   “慕容老师呀。”颜子语对妈妈忘掉了慕容老师解,“就是以前教我画画的老师。”妈妈哦了一声,也说什么。颜子语对妈妈这种冷漠很高兴,或许像妈妈这个年龄的女人根本就了解他的心,也了解他们的想法。父母只让他好好学习,争取考北大、清华。颜子语都要厌烦死了,学习、学习,就知道学习。他心里有了小的抵触情绪。   有这种抵触情绪已经好几个月了。但为了让父母操心,他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功课,至少表面如此。   妈妈喜欢他踢足球,为此没少闹过他,但他实在是太爱了,妈妈一看拗过他,索性让他去了。但是加入校队的条件是功课必须在全年级前五。这个颜子语怕,中考考到这个省重点时,他是第二,保持在前五应该没问题。他给妈妈下了保证。   十五岁的男孩子大都单纯得像水,除了踢球再就是学了,至少颜子语是这样的,很乖。班女同学给他递条子,他也跟她或她去看电影或骑单车去灞河边玩一下午。他觉得挺愉快的,牵着一个女孩的手,他会莫地脸红,他没有想更多,这些女孩幼稚得很。专心功课,读课外书也少,他觉得跟她们没话说。   其实与这几个女生的约会根本算了约会,但还是被妈妈怀疑有早恋倾向。刨根问底,有没有拉手,有没有接吻,有没有那个。颜子语被问得脸红了,什么都承认。“根本什么都没有,你乱想。”“没有就好,记住,这个年龄千万要恋爱会影响前途的妈可是想让你北大的。”“知道了,知道了。”颜子语耐烦地说,“你以后再能翻我的抽屉了,这是侵犯个人隐私。”妈妈笑了,并答应了他。   大人总是以自己曾经失败的经验衡度子女,而有时恰恰会顾此失彼,蒙在鼓里都知道。   颜子语下午怎么去踢足球了,而是骑单车跑到十几里外的美院,鬼使神差般。   他想见慕容老师。   他这样的举动隐瞒了所有的人,父母,甚至他最好的朋友刘修阳。他是校足球队队长,他最铁的哥们,学习好,就是酷爱足球。课后的作业常常抄颜子语的,对颜子语绝对的忠心。   颜子语突然怎么踢足球了,刘修阳很纳闷,问他,只说家里有事,完课早早就消失掉了。   对于见见慕容老师,颜子语思想斗争了很长时间。乎有两个月,这个念头始终折磨着他,他瘦了,像病了一样思饮食。这真是妙。粗心的父母没怎么觉察。他们以为或许发育期正常的状态,也从过问。   颜子语很多事情还懂,但是心里有见慕容老师的渴望,他知道这是什么样一种情感?也羞于向别人说。   他默默地藏在心里,自己一个人来承受。   他决定去找她,这是在物理课突然萌发的念头。决定做出后,他感轻松,仿佛一切事情都解决了,而结果并显得那么重要了。   只要下雨,学校没有其他他必须参加的活动,他都骑那辆崭新的山地车往美院跑,像赴什么重要的约会,骑得飞快,一路哼着流行歌曲或吹着口哨。半个小时的车程轻松自在,而一进美院,他就莫地紧张兴奋起来。   校园大,绕过教学楼,后面是图书馆、操场,再后面是学生宿,而教工宿区在另一个角落。他骑自行车顺着一条小径溜达,想象着与慕容老师碰面的情景。慕容老师一定会很吃惊,他怎么会来这里?他会撒谎,说想报考美院,后来说找他一个亲戚。但他绝会说是为了见她,他想见她所以来了。那多没面子。因为随时都有可能碰见慕容婉儿,颜子语能有丝毫松懈,紧张地看着四周,像一个搜巡猎物的小野兽。他每天晚都洗澡,换衣。这种情况引起了他妈妈的注意。经常都是她催着他洗澡、换衣,男孩子都爱洗澡。现在这个样,莫非他谈恋爱了。问他,死活承认,说没有的事,难道多洗洗澡就出问题了,妈,你太多心了。   他妈妈没词了,但还是警告他,今年是高二,很重要的,中学期间千万要谈恋爱。他果断地点点头。这下妈妈放心了,而他似乎也自由了。他晓得该怎样定义对慕容老师的想念,这是什么,一想到这个,他脸腾地就红了。 颜子语煞费苦心地想象与慕容婉儿的碰面,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第二天下午还是如此,像犯了毒瘾一般,连他都管住自己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