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昆仑之处,极寒之地。
金乌君从距离这里最远的地方升起,每日只在这里赏脸不过两个时辰,接着便落入冰川下层,再无踪迹可寻。
夜晚却很长。
长到,看着看着便觉得满天星河落入凡间,天地在这处相汇交接,满目皆是空旷寂寥。
沈昭昭就独自站在这里,不知道熬过多少个夜晚。
“魔族现在越来越猖狂了……修仙界真的是无处可退啊。”一个陌生的声音被风雪裹挟着闯入她的耳朵中。沈昭昭动了动耳朵,回过头去。
迎着风雪,两个行色匆匆的男人正从昆仑山脉下路过,向东方赶去。
沈昭昭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活人了,听到有人过来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就追了过去。
离的近了他们的话语也听的更清楚,沈昭昭存了想要吓唬一下这两个人的心思,笑的眯起眼睛躲在了他们身后,却在听见二人说的话后蓦地一僵。
“如果不是洛道友力挽狂澜,只怕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另一个男人开口的同时呼出了一大口的雾气,很快凝结成冰雾。
另一个人感叹了一声:“是啊,洛其琛天纵英才,这世上只怕也只有他能和魔尊天泽君一较高下……”
那两个人从呆立的沈昭昭面前经过,却谁也看不见她。
是了,不会有人能够看见她。
因为,她早已经死了。
沈昭昭歪了歪头,正是死在了那些人口中的“天纵英才”——洛其琛的手下。
世上人皆知洛其琛力挽狂澜,名动四方。却不会有人知道,他就在这里亲手终结了曾经要许诺同登仙途的恋人。心比昆仑千年不化的寒冰,还要更冷。
沈昭昭的尸体就落在昆仑山脉的最高点。
那里有一座天池,据说天下河川具出于此。昆仑的雪化后聚集在此处,再由此处流经四方。只是可惜,现在的天池已经没有水了。
昔日雪化流淌而下的痕迹被硬生生的改道,天池冻结,四周则用白雪围城莲花的形状,而沈昭昭就躺在这朵绽开的莲花的“花/蕊”处。
容颜灿灿,灼灼风华。
是这一片冰冷之中,最艳丽的一抹亮色。
她被推下这里不到几个时辰就没了气息,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来得及闭上。眼睛半张半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不知道是嘲讽亦或是悲凉。
生命终究被定格在了最完美的年华,宛如一朵迎风绽放的妖冶红莲。
“在洛道友的支撑下,终于找到了好方法可以阻止那个天泽君!不然,你我迟早也要成为他的手下亡魂。”
“可不是嘛,据说那天泽君年少之时饱受欺凌,故而长大之后心怀怨恨,折磨人的方法层出不穷,心狠手辣,落入他手下的人根本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还记得被灭门的墨元宗吗?还有那个那个青羽宗……血流成河,无一活口……”
知晓这两人看不见她,沈昭昭便大胆的跟在他们身后“飘”着。一会揪揪这个人的头发,一会撩一撩这个人的衣角,又一会趴在他们肩头做做鬼脸,实在无聊的紧。
她本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死了那么久,既没有什么牛头马面将她勾走,也没有看见活人。好不容易见着两个人,还怎么都看不见她。
如果不能找点乐子,简直能把死人再给气死一次!
“把这个摆在这里就好了吧。”其中一个男人说这话便弯下腰来,“小翘臀”正对着背后的沈昭昭。
沈昭昭瞪圆了眼睛,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便笑的不见了牙。
修士之中鲜少有五官不正之徒,穿个小道袍多少也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这两个人男人虽不算特别出众,但在普通人中也算是可圈可点。
沈昭昭无聊那么久,怎么能放过?几乎想也没想就在他屁股上摸了摸,抬起脚来正准备再补一脚,却见那人又直起了身子。
她从那人背后探出头来,好奇的瞅了一眼。见这人将两个白色的石头搁在了昆仑山脉最低的一角。
这个角在修仙界有一个专门的名称,曰“奇角”。传说天地就起于这个小小的地方。
“可千万别摆错了啊,咱们这里是最后一个地方了,放下后应该就可以了吧……”
沈昭昭戳了戳这个人的头,碎碎念道:“你们鬼鬼祟祟的摆的究竟是什么?快说快说快说……”
然而没人搭理她。
两个男人摆好后抬起了头。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见远方天边一团波云诡谲,其中隐隐有着雷鸣电闪,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整个天空中蓦地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呼啦啦的狂风铺天盖地的席卷,在昆仑荒原上势不可挡,几乎要吞噬一切。
那两个男人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他们喃喃道:“成功了……”
“喂喂喂你们弄的什么——”沈昭昭远没有他们这么镇定,因为她发现,自己在这样的狂风中几乎站立不稳。
她是鬼!难道还会怕风吗?!
然而不待她咆哮,身体不由自主的就冲着那个大口子飞了过去,正是一个风中凌乱,五体投地。
“救命啊——”呼救声淹没在飓风中。
一个男人捣了捣他的同伴:“你有听见谁在叫吗?”
另一个人摇了摇头:“是错觉吧。快别想那么多了,看,打开的‘门’……”
天边,风云翻滚,烈烈作响,破开的大口子汹涌的吸收着所有它能汲取的力量,几乎要将这天地吞噬。
而沈昭昭早就消失在了烟云之中。
*****************
“打死他!打死这个废物!”
脑海中嗡嗡作响,沈昭昭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还有一堆人不停的在她耳边叫来叫去,声音尖利的几乎要刺破她的耳膜。
“昭昭妹妹,就是这个杂/种弄坏了你的东西,那可是你爹亲自做给你的,可千万不要放了这个小杂/种啊!”
“就是就是!他平素里就不安好心,畏畏缩缩,这次可要好好的给他一个教训!”
“打死他!打死他……”
要打死谁?沈昭昭有些迷茫的睁开了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水雾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三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
他们身着统一的青色衣袍,梳着一样的发髻,绶带上用白线绣着一根精致的鸿毛,像是飘飘悠悠的从空中落下,栩栩如生。
为首的少年手持折扇,走到了沈昭昭的面前,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阴狠,转眼却对着她和颜悦色,语声温和道:“昭妹妹头还疼不疼了?这小子也是胆大,弄坏了妹妹的东西不说,还打到了妹妹的头,待妹妹教训过了,再让我等好好替妹妹出口恶气。”
沈昭昭整个人都是有些懵的。
她不是在昆仑吗?怎么跑到了这里?眼前这人对自己一口一个“昭昭妹妹”的,究竟到底是谁啊?
还有,弄坏了自己的东西,还被打了头,是什么情况?她虽然觉得头有些昏昏的,可到没有被击打过的疼痛。
正在思考着,身下传来一阵挣扎,几乎让沈昭昭摔倒下去。
沈昭昭脸色一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下了头……
此时,她正坐在一个少年的身上。
不不不,准确来说,她是压在这个少年的身上。
这少年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最粗糙的麻布,头发凌乱的散在一旁,如此狼狈的模样却仍然掩盖不了那令人惊艳的侧颜。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被沈昭昭狠狠的压着,一言不发,只紧紧抿着唇线,划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
沈昭昭只觉得浑身一愣,下一刻,一双阴鸷的黑眸蓦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正文 第二章
沈昭昭浑身一冷,蓦地闯入了一双阴鸷的黑眸中。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
冰冷犹如昆仑之巅上亘古不化的皑皑白雪,带着难以描述的阴冷沉郁,染着比墨色更动人的黑色,只一眼,就将人的心魂全全扼住。
沈昭昭被吓的一下子就噤了声,甚至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连呼吸都忘记了。
就在这一愣神间,身下的少年一跃而起,一把将沈昭昭从自己的身上掀了下去。沈昭昭招架不住,重重摔在了地上,蓦地瞥见了自己趴在地上的手。
那明显还是一个孩童的手,软绵绵的还带着浅浅的小窝,肤色莹白如玉。可以想象,这双手的主人等到成年后会是怎么样的绝色倾城。
然而这样的一双手却因为刚刚的一跤,蹭破了皮,露出了浅细的红纹,渗出血丝。
沈昭昭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双手,细细打量着。
这是……她的手。
她抬起头,努力看着眼前的人。那少年的容貌异常俊秀,只是眉目之间冷冽非常,脸颊畔还带着明显的擦伤唇线紧抿,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像是一个伺机动作的野兽,阴冷的观察着自己的猎物。
沈昭昭张张嘴,接着在那少年眼神中蓦地闪过一丝错愕,她还未察觉,便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抽噎:“你、你……”
你快告诉我,我是谁?
眼前那个清隽挺拔的身影一下子就被推开了,一片迷雾遮盖住了她的视线,那水雾不知怎么的,就溢满了她的眼眶。
然后便是恶狠狠的声音传来:“狗杂/种,你竟然敢把昭昭妹妹弄的摔跤了!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啊!”
泪珠再也支持不住的随着这个人的话滴落,溅在地面上晕开了一片水渍。接着,水阀被打开了似的,眼泪就像不要命一样哗啦啦的流下。
沈昭昭揪着自己的衣领,哽咽到无法呼吸。
这是梦吗……这会不会只是梦?
会不会再看清的时候,她又回到了昆仑之巅,独自一人,茕茕孑立?不会有人看见她,不会有人和她说话。
此刻,竟是连疼痛都是一种奢侈了。
“昭妹妹,”之前领头的少年抚上了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妹妹可是哪里摔疼了?不要害怕,告诉我,我们这就给你出气。”
沈昭昭的眼前糊成一团,即使抬起头来也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所以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看着她这样,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她哭的实在惨烈极了,就好像谁要了她的性命,鼻涕眼泪就团在脸上,连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起来。
“你、你、……嗝……”因为哭的太狠,还打了一个泪嗝。
少年的手顿了顿,忍不住偏了偏头,不再直视她。
沈昭昭却浑然不觉,她抽噎了两下,继续道:“你、你是、是谁啊?”
少年顿遭雷劈,声音再难维持之前那温文尔雅的模样,扬高了不止八度:“昭妹妹??你、你不记得我了?!”
夭寿啦——
天下第一炼器师沈泠那标榜着“食色性也”的女儿,竟然会忘记她曾经见过并且中意的“美少年”!看来真的是摔坏了脑袋,要出大事了。
沈泠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沈昭昭已经被送回了房间,卧在被子里一言不发。
待看见自己宝贝闺女那肿的像核桃似的眼睛后,他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出口,忙坐在床边焦急道:“昭昭,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谁知道,宝贝闺女看到他之后,核桃似的大眼睛又汪了一滩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的,语声糯糯却有些小心翼翼的唤道:“爹爹……”
“昭昭,昭昭……”沈泠心都被揪起来了,连忙把她揽到自己的怀里,“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快和爹爹说。”
“爹……”沈昭昭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爹,不要离开我……女儿以后一定会听话的,不要离开我……”
“乖昭昭,”听见她哽咽的话,沈泠觉得心都要碎了,“傻孩子,你这是说什么呢?爹怎么会离开你,爹怎么舍得离开你。”
是不是老天看她上辈子活的委实可悲可怜,这才大发仁慈的让她回到了自己十岁那年?在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时候,在沈泠还在世的时候,在所有事情都还可以挽回的时候。
那年,沈泠还是天下第一炼器师,修仙界无论谁都以能有一件刻着“泠”字的法器为荣。那年,虽然母亲早早离世,沈泠却活的好好地,对她百依百顺,呵护备至。
那年,她还是要什么就有什么,走哪儿都有人捧着呵护着,娇宠任性的大小姐,沈昭昭。
“爹爹,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绝不惹你生气,也不会乱闯祸。”沈昭昭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保证道,“那些长得好看的人我都不喜欢了,谁都没有爹爹俊朗,我以后就要一直跟着爹爹。”
沈泠听见她一副娇憨的模样,心生怜爱,又忍俊不禁道:“傻闺女,说这话不害臊,以后到了年纪你若还缠着我,我可是要把你打出去的。”
你才不会呢。沈昭昭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这样想到。
这全修仙界,谁人不知第一炼器师沈泠最宠爱的就是他的女儿沈昭昭,简直是上天下地有的没的,只要沈昭昭想要,沈泠哪里会说一个“不”字。
因着沈泠的名声,整个修仙界她几乎都可以横着走。追着这家长的好看的掌门之子跑来跑去,向着那边着实漂亮的亲传徒弟动手动脚,没有一丝女孩家的矜持。
没办法,谁让沈泠宠着她呢?若是连沈昭昭都讨好不了,沈泠手上的任何的法器怕是都和那人无关了。
因此这些人虽然心里百般无奈叫苦不迭,却都忍了下来。
“睡吧,乖昭昭,睡醒就好了。”沈泠见沈昭昭满脸倦色,轻手轻脚的将被子敛了敛。
沈昭昭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沈泠,眼神闪烁的满是孺慕之情。虽然女儿一向粘着他,这般看着他却也只有刚刚丧母那段时间。
想到这里,沈泠心化成了一滩水,摸了摸她的头,宽大的手掌轻轻阖上她的眼睛低声道:“睡吧。”
沈泠坐在沈昭昭床边守了一会,见她闭上眼睛呼吸平稳,是睡着了,这才站起身来,缓缓退出房间。
沈昭昭却在他离开后缓缓睁开了双眼,那眸光中一片清明,哪里有一点点困倦的痕迹?
虽然确定自己回到了十岁那年,但有些事情还需要好好理一理。
十岁那年她都做了些什么?
沈昭昭翻了个身,好像确实记忆中有和父亲来了一次青羽宗,不过只有几天而已。她隐隐记得是谁打破了父亲给她亲手雕刻的小玩意儿,她大发雷霆,怎么劝也劝不住。沈泠只好带着她提前离开了这里。
想到这里,她猛然坐起。
难道说,刚刚那个被他压倒的少年就是打破她东西的家伙?
沈昭昭抿了抿嘴,又想到那个少年阴鸷的双眼,和那群少年谩骂的声音,一时间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许是经历的比以前要多,她现在倒是想的通透一些。
横竖只是一个小玩意,就算打破了道歉之后便好了,何苦这么为难这个孩子?而且,那群少年分明也是没安好心,巴不得看那个人受欺负呢。
思及此处,沈昭昭眼中眸光一闪,顿时有几分怒意。这些人分明是把自己当/枪/使呢!
是了,原来的沈昭昭着实不聪明,时常被人利用也不知晓,平白得罪了许多人,要不是因为抱上了一条粗壮的大腿,只怕早就不知道怎么被人五马分尸了。
不过,谁能想到,最后却落得被那人一脚踢开冰在昆仑的下场?
沈昭昭苦笑了一声,终是不愿意再多回想,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因着沈昭昭还未筑基,早饭还是要吃的。沈泠便在她洗漱后,坐在桌子前陪着她一起用着早饭。
“昭昭,我们今日便走吧。”沈泠见沈昭昭脸上笑容不多,以为她还在纠结于昨日的那件事,开口提议道。
沈昭昭倒对他这个提议丝毫不意外。沈泠是出了名的“宠妻狂魔”,现在又是出了名的“宠女狂魔”,自家女儿受了委屈,这青羽宗是绝对呆不得了。
她想了想,同意:“好。”
沈泠来到这里是因为受青羽宗掌门之托,为掌门的亲传徒弟韩羽炼制了一个防身的法器。因其灵气运转之后便会从这法器中发出一道屏障,固若金汤,可抵挡元婴老祖的奋力一击,故名曰“金汤”。
韩羽就是当日唤“昭妹妹”的那个带头少年。
生的也算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颇得沈昭昭的好感。沈泠爱屋及乌,这才用心炼出了这方法器。
不过那韩羽看自己的目光着实讨厌,那分明是明晃晃的不屑和嫌弃,也亏得沈昭昭当时年幼,竟浑然不觉。
就算冲着这一点,这地方沈昭昭也是不愿再来了。
这世间,本来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百般讨好,背地里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谁又知道呢?
饭后,沈泠便带着沈昭昭向青羽宗掌门辞别,韩羽就站在掌门的后面,明明咬牙切齿,却还要装出副春风和煦的模样看着昭昭温声道:“昭妹妹有空一定要多来玩。”
“恩。”沈昭昭躲在沈泠的后面,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韩羽到底还是少年心性,面上再难掩几分错愕,这沈昭昭难道是转性了不成?怎么今日变得如此冷漠了?
“沈道友这就要走了?”掌门倒是有些过意不去,“晏长庚昨日就被赶到了思过崖受罚去了,还没来得及过来给令爱道歉。那孽障素来顽劣不服管教,事到如今还死不承认自己的错误,此次事后定是要将他逐出师门方能肃正门规!”
晏长庚昨日被扔到了思过崖,那韩羽他们呢?沈昭昭有些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私自斗殴,恣意欺负外门弟子,这也是青羽宗的行事作风喽?一言不合就要把一个少年赶出宗门,被打上了这个烙印怕是这个晏长庚以后怕是再难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除非他能有什么出众的天赋,可若是有出众的天赋,又怎么会沦落到外门弟子这般境遇?
沈昭昭冷哼了一声,脑子里闪过那少年紧抿的唇线。这事终究是因自己而起,为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不过,既然老天开眼让她重活一回,吃过的亏,犯过的错,她一个都不要重蹈覆辙!
这样想着,沈昭昭扬了扬下巴,高声道:“那个晏长庚,我要把他带走!”
正文 第三章
她一向是恣意任性惯了,再加上沈泠对她百依百顺,因此大殿之上就这样直白的提出要求来,竟也没有一个人觉得意外。
如果不为自己出口气,那沈昭昭,还能是沈昭昭吗?
青羽宗的杨掌门闻言笑了笑,问道:“昭昭怎么想到要把那孽障带走?”
沈昭昭轻哼一声,偏过头去并不答话。再者,她看着杨掌门也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好人,心里就有了几分芥蒂,更不想说了。
沈泠轻斥道:“昭昭,长辈问你话,怎可不答?”
虽说是斥责,可是却一点责怪的意思也没有,在场的谁不是心知肚明?不过是面子上的功夫罢了,这沈泠先斥责了,杨掌门便是心中有再多不满,还能说什么?
得了沈泠的好东西,杨掌门也乐得装作不知道,“沈道友,昭昭还年幼,一片赤子之心,勿要苛责她。只是那晏长庚资质实在不怎么样,性格又是阴郁沉默,委实不讨喜,全身上下也不过是那张脸还可看一些……”
他顿了顿,语气中有些意味深长。
韩羽立刻就意识到了他话中有话,与杨掌门对视一眼,仗着自己也算年幼,如同稚子般询问道:“昭妹妹看来是不喜欢我,倒是喜欢上那小子的样貌了么?”
世上永远都有这样的人。需要你的时候,将你捧在手心里怕摔着怕碰着,然而一旦目的达成,就会将你弃如敝履。
而青羽宗的一派作风,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昔日沈昭昭只是一个年仅十年的孩童罢了,为了能从沈泠手上拿到法器,全宗门上下无一不对她呵护百倍,这不过刚拿到手,转脸就话语中满是讽刺,丝毫不顾及沈昭昭的颜面,这翻脸不认人的功夫也是令人惊叹。
沈昭昭冷冷看了韩羽一眼,那目光中满是冰雪,吓的韩羽不由自主的轻颤一下,再看去却见她仍是往日那副天真的做派,哪有半分的阴冷之意?
“是啊,总是看着你的脸,我也会腻啊。”韩羽还没从刚刚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就听那厢沈昭昭满不在乎开口道。
韩羽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他再难以装作温和的模样,恶狠狠的向沈昭昭看去,“你……”
“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沈昭昭假意叹了口气,倒像是真的忧郁了起来,“韩羽哥哥以后还是别再走这条路了,为了给杨掌门面子,我这几日,也是很为难呀。”
她一个半大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人忍俊不禁。沈泠勾了勾嘴角,很是满意她这般随性恣意的模样。
他沈泠的女儿,还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杨掌门的脸色也变了又变,颜色五彩缤纷好不精彩,脸上的八字胡一敲一敲的好像也别气的不轻,这韩羽是他的亲传弟子,不给他面子不等于是打自己的脸吗?
“沈泠,这就是令爱的好教养啊?”他摸了摸自己小胡子,不阴不阳道。
“杨掌门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呢,”沈泠皮笑肉不笑的缓缓道,“这话题分明是你们师徒二人提起,怎么此刻倒是怪在了昭昭的身上?况且刚刚杨掌门自己也说了,昭昭不过年幼,她说话黑是黑白是白,又哪里懂得你们说的这些弯弯绕绕呢?”
沈昭昭不懂,难道沈泠就听不懂了吗?这是铁了心不打算给青羽宗这个面子了。
杨掌门被气的无话可说,却也不敢过多得罪眼前这父女俩。暗暗安抚了一下面色漆黑的韩羽,再次开口道:“那晏长庚本就是要赶出我青羽宗的,既然昭昭想讨了去,就当我杨某卖个人情好了。”
“只是这女孩子终究是大了,以后性格若还是这般,只怕要为沈兄招致祸端啊……”杨掌门好一份语重心长。
“我的女儿自然自己会管教,还轮不着别人插手。”沈泠牵着沈昭昭的手,慢条斯理道,“倒是杨掌门身边多了个喜欢‘以色事人’的小徒弟,看来以后要多费点心思了。”
“你!”杨掌门大怒,心中哽了一口气,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差点不要那副仙风道骨的皮了,恨不得直接和沈泠撕破脸皮。
想了想他终究是咽下这口气,只为了自己那个还未认主的“金汤”。因而唤了身边的人道:“你去思过崖把那孽障带过来。”
身旁的人应了一声,便低了头退了出去。不一会,身后跟着另一个人,又回到了青羽宗的大殿上。
沈昭昭抬眼上上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他不过和韩羽差不多的年纪,然而穿着打扮却足足差了旁人一截,与其说是外门弟子,不如说是任人呼来喝去的仆从。
此时刚从思过崖下来,他面色苍白,脸上更多有许多擦伤,一派狼狈的模样。即便如此,从走进大殿到现在,他的背一直是挺直的,就如同雨后修竹,不弯不折,自有风骨。
“晏长庚大胆,见到掌门怎么不行礼?!”可算找到了受气包,韩羽立刻张牙舞爪的撒起气来,“来人,大殿之上怎么容这样的孽障放肆?!”
“大殿之上就容得你呼来喝去就像是青羽宗的掌门一样?”沈昭昭受不了他一个大男人如此见风使舵,欺软怕硬,几乎是韩羽刚说完就追着斥了过去,“你可把你的恩师杨掌门放在哪里了?”
韩羽脸色变了变,就连杨掌门看他的眼神也有了几分责怪,转头道:“罢了罢了,反正过了今日他也不是我派中人,是生是死,任凭你们沈氏父女处置了。”
在听到“不是我派中人”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晏长庚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眸中一片风云翻滚,“弟子何错之有,竟要被逐出师门?”
这是沈昭昭第一次听他说话,许是很久没有喝水,声音失了濡润,倒有些黯哑。就像是昆仑雪化后的水流入溶洞,自有一番泠然冷冽。
杨掌门笑了笑,将眼神落在了沈昭昭的身上,“谁让你得罪了天下第一炼器师和他的女儿呢?我们青羽宗也是容不得你了。”
晏长庚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直直盯住了沈昭昭。
他年纪不过十二三,眉眼还没有张开,背脊挺直瘦削,个头却不小。比起那一个惊艳的侧脸,整个相貌却更是俊秀非凡,只是脸色仍然有几分苍白。
还有,他看过来的那个眼神……
就好像被逼上绝路的野兽,闪烁着异样的眸光。
“看什么看,跟我走难道委屈你了?!”触及到那样的目光,虽然不承认,但沈昭昭真的有点怂了。不过老爹就在她的身后,她怕什么?故而色厉内荏的质问了回去,还顺势瞪了一个白眼,高昂着下巴,委实骄傲的不行。
“既然人也要到了,东西也送到了,那我便不送沈道友了。”杨掌门凉凉的抬了个眼皮,他实在不愿意再看到这二人,更何况金汤也到手了,如此便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沈昭昭牵着沈泠的手,刚准备离开,听见他这样的态度,嘴角勾了勾,划出了一个令人心惊的弧度,脚步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沈泠低头看她。
沈昭昭望着他偏头笑了笑:“爹爹,那金汤我不想送人了。”
正文 第四章
沈昭昭笑的眯起了眼睛,偏着头望向沈泠,巧笑嫣然道:“爹爹,那‘金汤’我不想送人了。”
她明明是贴在沈泠身边说的,说话的声音也是不大不小,却偏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青羽宗的杨掌门和韩羽脸色齐齐一变,再看向沈昭昭的眼神更是变化莫测。
沈泠之所以答应为韩羽打造法器“金汤”多少也是看在杨掌门和韩羽对沈昭昭关心备至的份儿上,而韩羽虽然年少,却又投了沈昭昭的眼缘,爱屋及乌所致。
现在,沈昭昭当着这两人的面说是要收回这份礼物,不正是明晃晃的打脸?暗示着这青羽宗的人翻脸不认人,之前对她百般呵护皆是别有目的,居心叵测。
就算这样又如何?这已经到手的法器,他们就不信这沈泠父女二人还能硬抢不成?就算被人说居心叵测,东西终归是到手了,怎么也不算吃亏。
这样想着,杨掌门的脸色缓了缓,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有恃无恐:“怎么了,沈小姐这是又闹了什么大小姐脾气?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去的理?”
从一口一个“昭昭”再到“沈小姐”,亲疏立显。杨掌门想到,反正横竖已经撕破了脸皮,这表面功夫着实不需要了。再想到这几日自己的宝贝徒弟被这大小姐折腾的不得了,也有心为韩羽找回点场子,故而说话的时候眼皮耷拉着,连直视沈昭昭都不愿意,态度可以说是十分之轻慢。
沈泠哪里看不出来?他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即就撂了脸色准备呛声回去,却被沈昭昭拉住了衣袖,温声劝道:“爹爹莫要为了这样的人动气,女儿自有分寸。”
他低下头,见只到自己腰间的女儿还梳着简单的包子头,一双杏眼顾盼流转,虽然年纪尚小,却已经隐隐有了令人心惊的风华,只怕再过几年便没有几个人能追的上她这样妍丽风姿了。看着她越来越像其已经过逝的母亲的容颜,一时有几分怔愣。
杨掌门冷哼一声,摸了摸下巴上的小山羊胡子,似笑非笑道:“沈小姐年纪不大,口气却委实不小。好在我们青羽宗一向不拘小节,宅心仁厚,也不与你追究。只是日后,去了别的地方还是收敛点为好,虽说我们修仙界不比平常人,女孩子家家的名声也是极为重要的……”
听他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沈昭昭还真以为他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呢,冷笑了一声缓缓开口道:“是啊,你们青羽宗一向最是不拘小节了,哪怕杨掌门不说我也清楚。”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声脆脆,宛如枝头黄莺啼声婉转。韩羽不禁抬头看过去,只见她斜睨着眼睛唇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容,杏眼眯起一派张扬娇俏的模样,心中“咯噔”一响。
其实他跟在沈昭昭身边,心里倒也不是完全的厌恶。这小姑娘性格虽然是嚣张跋扈了些,但委实长了一幅好容貌,让人心生喜爱。不发脾气的时候,乖巧可人真是顺了他的十二般心意。
他心里胡乱的想着,却听沈昭昭接着道:“不拘小节到甚至可以让堂堂掌门的亲传弟子不惜出卖色相,俯首做小,只为了一件小小的法器而已。这般有‘骨气’,传出去可真是青羽宗的好名声呀!”
韩羽涨红了脸,狠狠的瞪去,怒不可遏道:“沈昭昭!你胡说些什么?!”
“呀,”沈昭昭笑眼弯弯,“恼羞成怒的连一声‘昭妹妹’都不愿意叫了么?我差点以为韩羽哥哥是真的喜欢我呢。”
“你……”韩羽抬起手来抖抖索索的指向她,半响憋出一句话来,“你这种讨厌鬼,谁瞎了眼才会喜欢你?!”
这分明是气急了,竟说出了黄口小儿才会说出口的赌气之语。
沈昭昭拉着沈泠的袖子眼波流转,有些委屈道:“爹爹,你看,这人总算说出心里话了,真是讨厌。咱们真要把东西送给这样的人吗?女儿不甘心。”
沈泠冷笑的看着杨掌门和韩羽,将沈昭昭半个身子挡在自己的背后。他一直捧在掌心里的女儿被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讨厌鬼”,他沈泠可不是什么能忍的君子!
“爹爹也不甘心。”沈泠道,“今日就是不要这个名声,也一定要将那‘金汤’抢回来,而不是遂了小人的愿。”
此话一出,杨掌门和韩羽脸色微变。杨掌门不自觉得握紧了腰间的武器,喝道:“此处是我青羽宗的地盘,尔敢?!”
“你看我敢不敢!”沈泠袖口一甩,一道宝光从他掌心打出——他是炼器师,手上难免会有一两件自己用的惯的物件,抬手便看见一朵莲花在大殿半空骤然绽放,华光盛目。
沈昭昭一阵心惊,连忙拉着沈泠道:“爹爹,不可伤人!”
这法器名曰“步步生莲”,宛若莲花花瓣层层包裹,共有九层,每一层打开后都有一套招式。灵力催动法器后,第一层莲放华光大盛散发迷香,第二层细密的针雨齐放网罗天地,第三层迷雾遮天遮云蔽日……
而沈昭昭最多也只见过三层的威力,至于到了第九层会发生什么,至今谁也不知道。
沈泠听见她语声惊慌,袖手一挥,那第一层还未绽放的莲花便僵在那里,停止了转动,“昭昭?”
“爹爹别急,你且听我说。”沈昭昭见他收了势,松了口气。
原先是他们占了理,若是变成将‘金汤’明抢回来,即使不是他们的错也会让他们平白被诟病。更何况,这杨掌门师徒惯会装疯卖傻,到时候真是说不清了。
沈昭昭有些贪心,对付这两人,她想要赢得漂亮一些。
“我记得,那金汤应该是还没有认主吧?”
听见她说话,沈泠眼神中的精光一闪而过,顿时笑了起来:“正是。”
沈昭昭踮起脚来在沈泠耳边嘀咕了几句,沈泠哈哈大笑起来,抚掌道:“这主意甚好!甚好!我昭昭真是冰雪聪明。”
杨掌门早在看见“步步生莲”后便被吓的两股战战,此时又听见他们的话立刻瞪圆了眼睛怒道:“沈泠,你们二人究竟要做什么?!”
沈泠心中一动,一个遍身金黄的方形法器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杨掌门和韩羽倒抽了一口凉气。
炼器师和自己炼出的宝贝往往是心意相通的,尤其在法器还没有认主的时候。杨掌门因为顾及到韩羽修为不够,驾驭不了金汤,故而还未让他认主,只是在法器上下了禁制,不得离开青羽宗。但若是在青羽宗之内,沈泠想要作甚,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见沈泠两指并拢,在法器上点了一下,一道微光闪过,他仰头大笑,袖袍一挥,就将金汤打回了杨掌门的怀中。
杨掌门紧张的站起身接过一看,那金汤上大大的“泠”字被抹去了一点,变成了“冷”字。顿时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师父……”韩羽见他这副模样,很是不解,“这是为何……?”
“傻小子!”杨掌门见他懵懂不知,更是痛心疾首,“这‘冷’字,可是炼器师沈泠的赝品之作啊!”
修仙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仿制沈泠的法器都会被刻上一个‘冷’字,虽然‘泠’和‘冷’不过一点之差,不过地位却是天壤之别。
杨掌门早先就对同宗夸下海口定会得到一件“泠”字宝贝,如今抱着这刻着‘冷’字的真品,又不敢向别人道出和沈泠撕破脸皮的苦衷。手中有一件真品却被当成赝品,不仅解释不了,还要忍受同宗的人嘲笑讥讽。杨掌门一向好面子,这下可真是憋的他满是内伤。
更兼之他也付了众多宝贵的资源灵石作为谢礼,实在是应了那句话——偷鸡不成蚀把米!
沈泠此举根本就是让他颜面尽失,哑巴吃黄连啊!
思及此处,杨掌门双眼通红咬牙切齿:“沈泠,我跟你没完!”
“沈某这便告辞了,这玩意儿,杨掌门便自己拿去把玩吧。”说罢,沈泠心情大好的牵着沈昭昭转身离去。
路过晏长庚身边时,沈昭昭见仍然站在那里,突然瞪了他一眼,“喂,看什么看,还不跟我走?!”
晏长庚一直安静的站在角落,见她眼波横过来,思及她方才伶牙俐齿将杨掌门等人讥讽的面红耳赤的场景,喉结微动,眼眸之中一片漆黑,安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直到细细看了,才发现,那一潭死水下,隐隐有着暗波流动。
正文 第五章
沈泠父女二人大大出了一口恶气,虽然是折了个‘金汤’法宝,但那青羽宗掌门师徒二人敢不敢拿出来用还是一回事,再加上父女二人所得的灵石资源之类到底还是稳赚不赔。更何况,有了沈泠,还怕没有更好的宝贝?
“离了小人到底是心情舒畅,”沈泠甩了甩袖子,拉着沈昭昭道,“我今日便带你们二人去‘归云楼’吃一顿好的,也算给晏……什么来着?”
“晏长庚。”少年的声音有几分冷冽。
他之前一直跟在沈昭昭的身后一言不发,直到沈泠出口询问这才出声。
沈泠听见他的声音后有些诧异的回头,待看清这少年的模样后,便稍稍敛了笑容。容姿是极好的,只是实在是过于阴沉,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到底是做了父亲的人,不比年轻时的粗心,语声也略缓和了些:“待会带你去做身新衣裳,再去吃顿好的,也算恭喜你‘逃出生天’。”
逃出生天?晏长庚微微勾起了嘴角,脸上浮出了一个极淡的笑意。可丝毫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
沈昭昭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仿佛在讨论的不是他的事情似的,她一扬眉娇斥道:“怎么?跟我们走你还委屈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因着只有十岁又添了几分童稚,现下明明是斥责反而也有几分娇憨的味道,倒不令人讨厌。
晏长庚垂下了眼眸,恭敬道:“不敢。”
“但愿你是不敢。”沈昭昭将手背在身后,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修仙界一向是强者为尊,没有实力的人等同于蝼蚁,不过是苟活在别人的忽视下罢了。晏长庚的天赋摆在那里,没有依附他很难成长起来,就算是心比天高,生死也不过是别人的一句话。
也许正是清晰的明白这一点,所以晏长庚明明在青羽宗受尽欺辱,仍然想要留在那里,求的也不过是个依附罢了。
显然这个少年一点也不简单,而且心中很有打算,只是被自己就这个凭空的意外给打破了而已。
不过,很快他就会知道跟着自己这个“意外”,不知要比那什么青羽宗好了多少倍。
沈昭昭轻哼一声,走到了他的身边道:“你也知道自己现在弱的一无是处,既然落到了我们父女二人的手上,赶紧好好哄着我才是生存正道。不然可别怪这日子要比在青羽宗还要难过!”
这话虽然说得有些狂妄,十岁的自己说出来倒也不吓人。
“昭昭!”沈泠哭笑不得的打断她,“又说的什么混话!”
自己女儿是什么脾气,他能不知道么?这孩子就惯会将好好的事情说得令人心生怨气。明明是一件救人的好事,却被她说成的这副各有交易的德行,把一团好心遮掩在了娇蛮之下。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愿意像他一样,耐心的拨开言语的迷雾,看见她的善心。
晏长庚听见这话,却仍是低了眉眼,清风微微扬起了他的袖角,淡淡作揖,恭敬道:“我知晓了。”
他这般做法,让沈泠禁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沈昭昭似笑非笑的看了晏长庚一眼,这倒是个能忍的,但愿自己没有为今天做下的这个决定后悔。
随后,她歪了歪头催促道:“爹爹,不是早就说要走了么?”
沈泠哑然失笑,罢了罢了,这小子终究是在自己手下,昭昭骄纵一下也无妨。
随后,他抬手打出一道宝光。在沈昭昭二人的面前蓦地出现了一只有一人高的大鸟。这鸟遍体红色,长喙,大眼,看上去却出奇的可爱。它的羽毛在阳光的沐浴下泛着华光,几乎在下一刻就要振翅飞天。
“上去吧。”鸟的翅膀顺从的耷拉到地面上,上面正不大不小的刻着一个“泠”字。
沈昭昭见晏长庚有些愣神,忍不住笑了出来,语气中也有几分骄傲道:“这叫‘朱鸾’,并不是什么真的鸟,这眼睛还是我画的呢。有什么好害怕的?你一个男孩子竟然胆子这般小么?”
说着便站在翅膀上对着他伸出手来。
那手掌白皙娇嫩,掌心的纹路清晰干净,晏长庚恍惚间不知记起听谁说起,女孩子若是生了这样的手必然是一生养尊处优,顺风顺水。
养尊处优,顺风顺水啊……
晏长庚将手搭在她的手心中,眸中色调却晦明晦暗。
朱鸾抖了抖翅膀,下一刻踏着云霄,载着三人翱翔高飞,不见踪迹。
从归云楼吃过后,沈泠在店铺中为晏长庚买衣服,沈昭昭给他挑选了颜色。她自己一向喜欢明亮鲜艳的色泽,但晏长庚却都对此类颜色不动声色的皱眉头,挑来挑去只能选了些藏青墨黑的料子。
一切买好后,沈泠便带着昭昭二人出了城,落宿在城外一个大的山头上。
沈泠的储物袋中有一座府邸。虽比不得皇宫金碧辉煌,却也是江南水乡似的园林,精致异常。
他是一介散修,独来独往惯了,修行时也往往随处劈开一个洞府便能休整。但自从娶妻后就不忍妻子受苦,在某处传承中得了这个好东西便收了起来。如今有了女儿,更舍不得沈昭昭风餐露宿,甚至还有些埋怨这宅邸不够大来。
沈泠对着晏长庚招了招手道:“你跟我过来。昭昭,你去休息罢。”
他话说完,沈昭昭却磨磨蹭蹭的站在门口不愿离去,沈泠最见不得她那副仿若被抛弃的可怜样子,忍俊不禁的笑叹:“罢了罢了,你也一并过来吧。”
沈昭昭眼睛一亮,喜笑颜开的跟在了后面。
她知道沈泠是想要帮晏长庚再测一下灵根天赋,然后再为他安排后路。不过到底是自己救下来的人,心中总有一份牵扯,很容易就将对方划入“自己的人”这边,故而生出想要掌控的心思。
以前的沈昭昭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个时候的昭昭总认为别人就合该绕在自己的身边。直到一朝落难,树倒醍醐散,身边竟是一人也留不下。
走近沈泠的小型储物间,他翻箱倒柜的从角落里搜出了一个大的透明的球体,抱在怀中含笑敲了敲,“来,晏长庚,把手放到这上面来。”
这个测灵根的法器可比一般宗门的要大的多,和天下第一宗门玄光宗的那个是一对。透明的球状物里面隐隐有着华光的流动,完全杜绝了别人做手脚的可能。
路上晏长庚曾说自己灵根混杂,故而成为了青羽宗的外门弟子。沈泠总觉得事有蹊跷,这个少年天资聪颖,周身气息纯净,万万不该是杂灵根。
青羽宗不算是什么大宗门,双灵根就可为掌门的记名弟子,晏长庚这般天赋,最差也该是记名弟子才是。所以沈泠心中有了一些怀疑。
晏长庚顺从的将右手轻轻搭在了上面,不消片刻,这法器便渐渐发光发热,其中的光芒越加热烈,似是要飞出来。
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不要说是沈昭昭,便是沈泠也大惊失色:“怎么会是这样?!”
正文 第六章
“怎么会这样?”
在透明的法器中,热烈的光芒慢慢退去,露出五种不同的颜色,相互交织在一起,泛着浊气,漂浮在中心。
这是最差的五种杂灵根。
灵根分金木水火土基本五种,又有雷风冰等异灵根,以单者为佳,按颜色纯度,单灵根又分天地人三层,比如沈泠是金系灵根地字层,沈昭昭为水灵根人字层,可以说是天资非常出众。
而后就是杂灵根,以双灵根者为佳,很多小宗门难得见到单灵根的弟子,双灵根亦可称为亲传。
可灵根种类越多者,修行越是艰辛,难度越大。五种元素皆有者,是废灵根,除非剔骨再生,几乎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踏入仙途。
如果晏长庚是废灵根的话,不要说是青羽宗的外门弟子,只怕是要给他们做仆人,按照杨掌门那样的秉性都是不乐意的。
晏长庚却丝毫不觉得惊讶,仿佛早就知道的模样,他安静的收回自己的手,一言不发。
“晏长庚,”沈泠不会觉得是自己法器出了问题,只可能晏长庚身上有什么难言之隐,“青羽宗的人对你做了什么?”
晏长庚拢了拢袖子,他换上了身藏青色的新衣裳,更衬的身形挺拔如修竹,眉目间一片淡然,“我自己做的。”
沈昭昭心底一惊:“晏长庚,你这是什么意思?”
晏长庚只轻轻瞥了她一眼,继而缓缓开口:“我原是火系天灵根。”
沈昭昭倒抽了一口凉气,和沈泠对视一眼,这样的天赋几乎算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了,即使是去玄光宗成为掌门亲传弟子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那怎么会?”
“杨志瞒下了我的灵根,收我为亲传二弟子,韩羽为大师兄,韩羽则是金火双灵根。”晏长庚的语气毫无波澜,就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他给我和韩羽的心法完全不同,后来我才知道,他不过是想要我作为炉鼎,成为他和韩羽师徒二人的采补之器罢了。”
沈昭昭捂住了嘴巴,沈泠的面色也十分难看。
修仙宗门中确实不失这样的做法。掌门嫉妒小一辈的天资聪颖而误导其修炼,或养成炉鼎为自己采补,这些龌龊事,并不是没有的。
“发现的那天晚上,回到房间,我便废了自己的灵根。”废去灵根的痛苦被晏长庚一句话轻描淡写的揭过,“杨志发现后勃然大怒,却唯恐此事前因后果暴露,故而未将我逐出宗门,反而将我赶到了外门去。”
“真是人渣!”沈昭昭忍不住斥责出声,“爹爹!我当时就不该拦着你,就该直接杀了那杨志老儿才是!”
沈泠苦笑一声,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是打打杀杀便能解决的?
晏长庚没有背景,落入杨志师徒二人手中根本不会有人助他逃脱,唯有自废灵根方有一条活路。然而,这也是一场赌博。如若他被赶出宗门,等同于废人,就算说出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人会相信,并且还会被抓住把柄随时可能被青羽宗灭口。
而青羽宗敢让他们带走晏长庚,也是看着沈泠父女二人虽然名声大噪,背后却没有宗门依附,闹不出什么幺蛾子罢了。
真是好算计。
沈昭昭忍不住窜到了晏长庚的面前,认真打量起了眼前这个人。晏长庚被她灼灼的目光看的面不改色,仍旧巍然不动。
明明是天子骄子的命,却非要经历这些,如果今日自己没有将他带走,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沈昭昭忍不住拉过了他的手道:“你放心,杨志那王八蛋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既然到了我们身边,以后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
“昭昭!”沈泠哭笑不得,看自己这女儿说的什么话!什么叫除了她谁也不能欺负人?难道是她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欺负人家了么?
晏长庚看着她搭在自己手背上的五指莹白如玉,默默垂下了眉眼。
沈泠沉吟了半响,缓缓道:“你们今日先休息吧。至于晏长庚,明日起来后你便来找我,虽然灵根废了,却终究不能浪费你的天赋。”
晏长庚垂下的眼帘动了动,“多谢沈道长。”
他不叫沈泠师父,沈泠眯了眯眼睛,这不是一个容易被冲昏头脑的孩子,自然是极好的。可这样的性子,难免凉薄了些。
又说了会话,晏长庚便告退出去,只留下沈昭昭站在沈泠的旁边。
沈泠怡怡然的捧起茶盏,吹了吹浮在水上的茶末,“怎么,有什么事情让我女儿忧心了?”
“爹爹竟然是要亲自教导他么?”沈昭昭半蹲下来,趴在沈泠的膝盖上仰脸询问。
沈泠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放下茶盏抚上了沈昭昭的发顶:“昭昭怎么看晏长庚这个人?”
“心思深沉怕是常人能及,”沈昭昭亲昵的在他掌心蹭了蹭,“不过联想到他的经历,若是没有自己的打算,只怕早就被杨志师徒吃的干干净净了。”
“你能看到这点很好,”沈泠长叹一声,“我昭昭儿长大了。”
沈昭昭将头埋进他的膝盖,一言不发。可不呢嘛,已经重活一世了,有些事情再看不通透,上辈子也算白送了一条命。
“我虽是一介散修,不理会宗门事物,可是这般可塑之才却料到现在这副境地,多少也是有些恻隐之心,”沈泠道,“昭昭可能不知道,早年我也不过是路边朝夕不保的小乞儿罢了。”
“爹……”沈昭昭怔愣,以前的沈泠可从未和她说过这些。
“晏长庚本应该是个前途无量好孩子,我不忍看他走上歧途。”沈泠目光悠远,“废灵根也不是不能修行,只不过要慢的许多,有我悉心教导,能让他少走些弯路也是好的。”
“爹爹!”沈昭昭趴在他的膝盖上,抱着他的胳膊嘟起了嘴巴,“你怎么对他比对女儿还好?我要不高兴了。”
“我昭昭可真是个小醋坛子,”沈泠闻言回过神来,忍不住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这小懒虫谁能叫的动你用功?还不许爹爹教别人了?”
沈泠这话说的倒是没错,上一世的沈昭昭懒散成形,虽然天赋极佳,对修炼一事却不是很上心,整天脑子里想的不过是怎么吃好玩好过的开心,仗着自己天资好,什么时候真正安下心来过?
沈昭昭眼神暗了暗,趴在沈泠肩头道:“不会的,明天开始我一定好好修炼。”
人心诡谲,瞬息万变,在这样的一个天地间,没有谁会永远护着谁,这一个血的教训,上一世的沈昭昭用了一辈子才明白过来。
正文 第七章
第二日一早,沈昭昭就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略微收拾了一下,她便推开了门,晏长庚正站在庭院中间,看着沈泠的动作。
察觉到沈昭昭过来,沈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道:“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咱们昭昭竟然这么早就起来了?”
“爹!”在晏长庚面前,沈昭昭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那一汪盈盈秋水,忽闪忽闪的黑白分明,漂亮剔透的像是水晶,“我都说我会早起好好修炼了!”
“好好……”沈泠忍俊不禁的点头,“你已经在练气八层耽搁的太久了,那日后就请好好闭关吧,沈小姐。”
沈昭昭轻轻哼了一声,却磨磨蹭蹭迟迟不走。沈泠看出了她的犹疑却佯装不知道,只是拉着晏长庚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沈昭昭终于忍不住了,她小心翼翼的晃到了晏长庚的旁边,伸长了头看向沈泠问道:“爹,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沈泠捋了捋自己的袖子,不答话。晏长庚随手弹了弹袖袍上沾染的灰尘,回答道:“在教我捏手诀。”
“哦~”沈昭昭恍然大悟,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泠一眼。
手诀算是炼器师所要学的第一课。修仙界的炼器师并不多,只因炼器师必须要有相应的天赋比之其他功法要更苛刻,还需要各式各样的材料,有的甚至千年难求,除此之外炼器师本人的修为也十分重要。
在炼器的过程中,炼器师要一直坐在鼎的旁边,按照时辰随时捏出相应的手诀,并灌输自己的修为甚至元神。手诀捏的漂不漂亮,时机恰不恰当,都至关重要。
沈泠的手诀可以算是天下第一绝了。他的手指修长灵动,无论多复杂的手诀也可以随意打出,这也是为何他被奉为第一炼器师的原因。
“爹可真是煞费苦心了。”沈昭昭挑了挑眉毛,趁着沈泠还没有反应过来斥责她,连忙一溜烟的躲到了一边,捂着嘴偷偷笑了出来。
沈泠无奈的摇摇头,对晏长庚招手道:“别理这个丫头,我们继续。”
简单的用完早饭后,沈昭昭消了消食,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安静的盘腿打坐。
沈泠是有名的炼器师,却不教自己的女儿炼器。是因为在幼时沈泠便探过沈昭昭的天资,她委实不适合。沈昭昭是“人”字水灵根,炼器却要与金火打交道,加之沈昭昭也不是个能坐得住的人,沈泠便也不忍苛责她,随着她自己去了。
沈昭昭上一世的武器是一条彩练。她是水灵根,本就是一个善于以柔克刚的属性,天性又爱美,不仅功法要厉害,还要好看才行。当她手持着“霓裳”比斗的时候,那一副娇俏的身段一上场,就足够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然而这一世,沈昭昭不想再用那个彩练了。她招式凌乱,又会被那玩意儿缠的不耐心,最后只能勉强剩下“好看”两个字,实在鸡肋无疑。
不过这些现在还不急,她还没有筑基,离挑选自己的本命武器还要远呢。
筑基之前是练气期,练气期共分为九层,九层之后便可闭关筑基,沈昭昭现在已经到了八层,在她这个年纪能到练气八层已经实属不易。
她天资聪颖,虽然有些贪玩,但沈泠以身作则,每每和她同处一室待她打坐,故而沈昭昭知道练气筑基非常重要。因此,打坐的时候也不敢懈怠,必然是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在呼吸吐纳之间,灵气在周身极其缓慢的运转,虽然仍有些滞涩,却比之前要通畅一些。一圈又一圈,独属于水的灵气越发精纯剔透,在她全身经脉流注。
如此呼吸循环间,沈昭昭心中突然一动。
她想也没有多想,立刻跳了下来,推开了窗户。
在那一时刻,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上,遮住了光芒,然而不过短短瞬间便快速的从窗前略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沈昭昭一惊,连忙探出头去,却只看见一个长长的尾巴在地面上摩擦,“跐溜”一下便的滑了过去。
“这是什么!?”沈昭昭心中咯噔一下,立刻翻窗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只刚刚的惊鸿一瞥,让她觉得心惊,那东西长长的尾巴已经快有一个人那么粗。这是沈泠的私府,设了结界,寻常的东西根本不可能跑进来,而沈泠也没有养灵兽的习惯,所以这个奇怪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沈昭昭猫着腰,墙角处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她踮着脚扑过去,却扑了个空。再抬头时,一个巨大的黑蛇正俯首看着她。
那眼神黑漆漆的几乎看不见任何的光,冰冷的像是昆仑终年不化的冰雪。沈昭昭瞬间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被遏制住,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那黑蛇也没有再做动作,只转了个身漠然的钻入了草丛之中,一阵簌簌的声音传来后便不见了踪迹。
山中岁月幽静,这般停下来只能听见风吹着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
沈昭昭静静的站了一会,开始怀疑刚刚所看见的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昭昭!”沈泠追了出来,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她,“你怎么跑出来了?”
沈昭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那条怪蛇带出了结界。
结界是沈泠布下的,出现异动的时候他即刻就感觉到了。然而追出来的时候却只看见沈昭昭呆呆站在结界外,他松了一口气后便以为是女儿的恶作剧,不免有几分哭笑不得:“这就是你跟爹爹说的要好好修炼?”
“不是……”沈昭昭刚想开口,沈泠就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领着她走进门去,“忘了爹爹怎么跟你说的吗?没有什么事情最好不要出结界,安心待在这里。”
“我知道了,爹。”沈昭昭将刚刚的异状吞回肚子里。那条怪蛇也没有伤害自己不是?没准,这是跑错地方了呢?
这样想着,她眼神一转,就在门边看见了晏长庚。
他安静的站在那里,双手安然的搭在身前,长长的袖袍垂下,风轻轻扬起一角。察觉到沈昭昭的目光,他眼神微动,那漆黑的眸光如墨色一点,微微闪烁,缓缓的绽开一抹笑容。但那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这样的阴冷,让沈昭昭突然就想起了那条俯视着自己的黑蛇。
她莫名打了一个寒颤,连忙移开了视线。
正文 第八章
“下午我要带着长庚上一次山。”午饭时,沈泠坐在桌子上,看着两个吃着饭的孩子,眼含笑意。
沈昭昭自幼骄矜,吃饭的容姿是一等一的好,背挺的直直,细嚼慢咽,看她吃饭确实是一种享受。晏长庚亦是,慢条斯理,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闲适。
辟谷丹自然是好的,可是剥夺了孩子们享受口腹之欲的快乐,这却是沈泠不忍心做的事情。
沈昭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去干什么?为什么不带我?”
沈泠看着她明明是软软的小手,却拿着条帕子像个大人似的漱口整理衣衫,那爱美的小模样委实像极了她过世的母亲,目光又柔和了几分道:“去劈石。”
“咦~”果然,沈昭昭面露几分嫌弃,“那我就不去了。”
劈石,亦是炼器师的入门课之一,却比捏手诀要枯燥无聊许多。炼器师要有“辩材”的能力,而这个便是第一步,从看石头开始。青天白日的,晒着大太阳,走在山路上看石头,看妥了还要下手去劈石,是真的很累啊。
沈泠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呀你呀……那你便看家罢。”
他一边笑着一边抚上了昭昭的发顶,沈昭昭亲昵的蹭了蹭,顺便偷偷看了晏长庚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安静的看着他们父女二人,仿佛之前在门边看见的不过是她眼花导致的错觉。
饭后,沈泠便带着晏长庚出门去了,沈昭昭又钻回了角落的一间厢房继续打坐。
闭上眼睛后,她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晏长庚的那个眼神。他的瞳孔颜色似乎比正常人要深一些,故而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如墨色一点,所有的光都可以从其中投射而出,同样,所有的光都会淹没其中,不见踪迹。
沈昭昭开始认真的思考,她是不是不小心救了什么未来不得了的人物。
晏长庚。
这样想来,这个名字确实有些熟悉。但沈昭昭却实在记不起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名字。
在上一世的最后一段时间内,也就是沈泠去世后,她其实已经基本上和外界没有什么来往了。洛其琛无形中编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她笼罩在其中,让她的视线中只能追随他,让她的身边也只有他。
闭了耳目,敛了心思。所以,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沈昭昭基本上都不可能知道。
如果晏长庚没有那么简单,那他大概就是洛其琛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一类。当然,没准晏长庚活的还没自己长呢。
想到这里沈昭昭长舒一口气,罢了罢了,管他上一世究竟是什么人呢,总之她不愿意重蹈上一世的覆辙,顺手不让他多受点苦,就当积功德了。
“刷”的一声,窗外一丝异动吸引了她的注意。
沈昭昭蓦地站起来,推开了窗户,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奇怪。”她嘀咕了一声,正准备关上窗户回去,却听见墙边的草丛中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昭昭蹑手蹑脚的爬上了窗户,她探着头往墙根看去——
“刷”的,一个大头钻了出来。
“哇啊啊啊——”沈昭昭大惊失色,脚一滑就要从窗台上栽下来。而那个被抓住的黑色大蛇被这声音吓到了似的,本来眯起的眼睛立刻瞪的长长的,从一个横着的缝变成了一条纵向的缝。
它惊慌的原地打了个转,盘成了一个圈,看到自己的尾巴尖之后顿时一愣,下一刻头也不回的就向外面钻去。
沈昭昭连滚带爬的跳下去叫道:“喂——你回来,你别走啊……”
大黑蛇拼命摇着尾巴,摩擦着地面发出刷刷的声响。沈昭昭忙不迭的追在它的后面,伸着手想要去抓它的尾尖:“你在找什么?为什么总是跑到我家里来?”
“喂,停下!”
大黑蛇转了个弯,顺着一个洞立刻钻了进去,沈昭昭再扑过去的时候它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奇怪了,你究竟在找什么啊?为什么看见我还要躲?”沈昭昭有些气恼的捶了捶地面,不小心吃了一嘴的泥土,立刻“呸呸呸”了起来。
她胆子一向大,又贪玩,凡事又喜欢刨根问底,如今看见了一个这么稀奇的大黑蛇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却得不到解答,这样心痒痒的难受极了。
“小姑娘……”一个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沈昭昭仍然趴在地上,一双绣着精致云纹的黑色皂靴蓦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你趴在这里做什么?”
沈昭昭有些诧异的抬头,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又被那条黑蛇勾着跑出了结界之外。
眼前的男人蒙着一张灰色的面具,带着一顶斗笠,只露出一双眼睛。待看清沈昭昭的容貌后,他眼中的流光一闪而过,隐隐露出了几分莫名的意味。
沈昭昭爬了起来,警惕的向后退去:“你是谁?”
“哈哈,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哪,”那个男人突然大笑起来,“到处找不到那只妖兽,却找到了沈泠的女儿!”
沈昭昭心道不妙,调头就跑。然而她毕竟只有十岁,虽然灵巧比起一个成年男人来说,还是太稚嫩了。她只迈出了没有两步,一只大手就拽住了她的衣领,将她硬生生的拖了回去。
“想跑?耍了我们的杨掌门,你们父女二人倒是躲在这里享福了。”那个男人眼中划过一抹狰狞,“沈泠倒真是好福气,生了个这么娇滴滴的女儿。我倒是真想看看,他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见了,会疯狂到什么地步?”
原来是青羽宗的!真是冤家路窄。
“你休想!”沈昭昭眉毛一扬,抬手打出一道法器。
一朵娇艳的海棠花出现在她的手上,仗着两人距离贴近,沈昭昭转身“啪”的一声,狠狠糊在了对方的脸上。
这朵海棠花是年幼时沈泠带着沈昭昭一起做的,算是十分低级的法宝。没什么大用处,就胜在里面的迷糊粉,吸进去以后能令金丹以下的修为者颠三倒四,昏昏沉沉。
那人没料到会有这一招,顿时被拍的眼前一片混乱,立刻松了手。沈昭昭趁机挣扎着从他手中一跃而下,想要向沈宅中跑去,还没有跑进结界,那个男人再一次追了上来。
这个人竟然是金丹?!青羽宗那样的宗门,竟然随随便便就派了一个金丹修为的人出来?他们究竟要找的是什么!?沈昭昭大惊失色,暗道自己今日真是大意了。
“你叫沈昭昭是么?”再一次被抓住,沈昭昭被拎着胳膊悬在了半空中,她瞪圆了眼睛想要看清这个人的模样,却动弹不得。
“真真是副好相貌,不知长大后,不知道会令多少人神魂颠倒。”他轻佻的拍了拍沈昭昭的脸,忍不住“啧啧”道。
虽然眼前的女孩只有十岁,尚未长开,但那杏眼流光婉转,其声脆脆,不动已是艳光照照,很难不让人联想过几年后那少女的风姿。
“可惜了,这么个骄纵脾气。”他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拽着沈昭昭一步一步的走向山脚下。
在一个金丹修为的敌人手下,不到筑基的沈昭昭几乎无法反抗。吃了之前的暗亏,那个男人将她的双手都缚在了一起,像拎一只鸡崽似的。
可不是嘛,自己现在这个模样,不就是个任人宰割的鸡崽?
在这座灵山下,有一个老旧的随机传送阵,掩映在一片葱葱翠翠之中,显然已经被废弃了很久。这样一个老的传送阵,时灵时不灵的,且就算可以,一次也只能传送一人,完全不知道会被传送到哪里。
那个人缓缓走到了传送阵面前,眼中露出了残忍的笑意。俯下身来,将沈昭昭放在了传送阵内:“真心希望你能活着回来,小姑娘。”
传送阵发出幽幽的蓝光,渐渐将沈昭昭浑身上下笼罩其中。那个男人的声音也变的渐渐模糊起来——
“当然,最好不要。”
正文 第九章
传送阵剧烈的动荡起来,将沈昭昭颠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她头晕眼花,连意识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这样的传送阵对于她这种只比普通人强一些的体质来说,实在太激烈。身体不由自主的被左右上下拉扯着,几乎要被扯成碎片。
突而,脚底软绵绵的踩在了地面上,她再也忍不住的趴在地上,抚着胃低下头剧烈的干呕起来。
一缕清风擦着她的脸颊温柔的略过,吹拂去了一身的污秽之气。沈昭昭直起腰,恢复了一身清明。
青羽宗的那人显然怕麻烦,不愿意亲手了结自己,最好是让自己悄无声息的死在外面,这样证据怎么也指不到他们的头上。即使侥幸跑回来,只凭借她自己的一面之词,青羽宗也完全可以抵不认账。
又是个好算计。
想到上一世,沈泠去世的原因虽然不是青羽宗直接导致,却也少不了他们的落井下石,沈昭昭便对这个门派充满了厌恶,只暗暗盘算着回去要用什么样的法子让青羽宗颜面扫地,让杨志身败名裂才好。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想办法知道自己在哪里,给沈泠传信。
“这是把我送到哪儿了呢?”沈昭昭喃喃出声。
阳光在地平线的尽头被吞噬,最后一抹霞光也被黑暗笼罩,沈昭昭只能看见树影婆娑,张牙舞爪的挥舞着自己的枝桠,投在地上的阴影像是凶兽。和着风乱刮在她的周围,发出簌簌的声响。
这大概是一片树林。
沈昭昭掏出腰间一个小小的纸鹤,灌注了自己的灵气轻轻一点。白色的纸鹤原本顺从的垂在身体两边的翅膀突然抖动了一下,接着,它像是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整个身体都颤动起来。
那翅膀微微煽动了两下,掀起了淡淡的清风。纸鹤飞起,连带着微微的光华在沈昭昭周围环绕了两圈,随后停驻下来,轻轻啄了啄她的脸颊。
沈昭昭忍不住缩着脖子开心的笑了出来:“小乖小乖,要快点把我的消息带给爹爹啊。”
被称作“小乖”的纸鹤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几乎没有做多停留,便从她肩膀腾飞,顺着风的力量向天边飞去。
小乖是一只灌注了沈泠灵气的小法器,也是沈昭昭父女二人用来传讯的工具。效果堪比修仙界用的传音符,可因为外形讨喜可人,格外受到沈昭昭的喜爱。而除了她,也再没有人可以用得上这样的“传音符”。
送走了小乖,沈昭昭左右看了看。现在当务之急她得先找一个落脚的安稳地点。林子里的夜晚可不安宁,普通的野兽倒还好,若是座灵山,而里面又藏有着不知名的妖兽,遇见可就糟糕了。
这样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运气太好,只走了两步便发现,在传送阵的不远处就有一个洞窟。
沈昭昭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探头探脑在洞口张望。她不敢太莽撞的就闯进去,生怕里面出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黑漆漆的一片,周围安静的一丝声音也没有。
她踌躇了一下,踏出了第一步。
“咔哒”脚底踩了一根断枝发出窸窣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下格外明显。沈昭昭浑身一僵,随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却等待了很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看来是没有什么东西了……”她嘀咕了两句,略微放松了下心情,抬手向洞壁上打了一道“生火符”。
“哗”的火焰燃起,瞬间将洞窟里映的一片光明。
这确实是一个空着的洞窟,里面除了枯枝败叶之外什么也没有。而沈昭昭现在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躲避的好地方。
用枯枝烂叶勉强搭了一个窝,她身体一歪就倒了下去。她在洞口摆了一个石头阵,用绳索拴住了其中的阵眼,另一端则拴在自己的手腕上。一旦有什么东西闯进来,扯一下她立刻就可以醒来。
火焰渐渐熄灭熄灭,洞窟中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上一世的沈昭昭在这个年纪,大概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会如此简陋的在外面过上这样的一夜。那时候的自己,真真是被娇宠着不知疾苦。
虽然现在的她也同样不知道,心态却比之前要看的更开了些。
上一世即使在最后,再辛苦的时候洛其琛也会尽力给自己提供最好的环境,正是因为这种照顾才会让别人心生妒意。比如那个叫白漪的女人,总是神神秘秘的和洛其琛说些什么,看着自己的眼神闪烁。
那时候她不懂,现在想来,只怕那个时候这两个人就在谋划着要怎么甩掉自己这个累赘了吧。
断断续续的想着曾经的记忆,沈昭昭的意识越来越迷糊,直到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嘶嘶嘶嘶——”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有东西贴在她的耳畔,在她的脖子处不断环绕着,贴着她的皮肤摩擦,带来一阵阴冷的感觉,只让她恨不得躲起来。
好想回到了昆仑极寒之地。
沈昭昭打了个冷颤,蓦地睁开了双眼。
就在睁开双眼的刹那,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遏制住了,忍不住尖叫出声:“啊——”
不知何时,在她的身上爬着密密麻麻的蛇。这些蛇或缠绕着她的脚踝,或趴在她的胸口,更有甚者已经缠到了她的颈部,爬在她的脸上。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游走在她脸上的那条蛇抬起头来,黑溜溜的眼睛中透露着阴寒的气息,红色的信子从口中吐出来,打在沈昭昭的鼻子上,令人不寒而栗。
沈昭昭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手腕上的绳子还好好的拴着,这些蛇不是从外面爬进来的,而是就在这个洞窟中。可是昨天晚上她进来的时候这些蛇在哪里!?
沈昭昭的心跳几乎快要溢出来,她艰难的抬起手,摸到了自己脖子中挂着的黄玉。顺着她的动作,几条蛇从她的手臂上滑落转而又爬上了她的腹部。
她知道这些蛇之所以不敢攻击她正是因为她身上的这块黄玉。
那是沈泠给她的保命法宝“予夺”。一旦遇到了性命之忧,这个的法宝可以护她短时间之内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这个是有时限的。
她不知道这群蛇已经在她身上爬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有没有人啊……”沈昭昭颤颤巍巍的发出声音,“周围有人吗?”
显然不会有的,因为她分明是踏入了一个蛇窟之中。源源不断的蛇从洞窟的深处游来,它们长长的身躯在枯草上逶迤,发出沙沙的声响,和着皮肤冰冷的触感直叫她头皮发麻。
生火行不行?沈昭昭脑袋中精光一闪,至少可以躲避一下让自己跑出去?这样想着她又去腰间摸生火符。这个动作好像惹恼了在她身上游离的毒蛇。
下一刻,“嘶——”的一声,一条蛇吐着信子向她脸上扑来,沈昭昭眼中只看见黑洞洞的唇颚,带着獠牙狰狞的咬向她的脸颊,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大喊:“救命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奇异的笛声传来。这乐曲的声音,沈昭昭从未听过,甚至从未听过类似的曲调。这是一首韵律十分奇特的小调,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乐曲由低沉滑向尖锐,又转而趋于平和。
在这样的调子之下,她身上的群蛇好像明白了什么,缓缓退了下去。
沈昭昭的心脏不停的跳动着,缓缓睁开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究竟发什么了什么。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洞窟的门口,一条有一人那么高的黑蛇正瞪着细长的黑瞳静静看着她。
而在黑蛇的后面,一个少年临风而立,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袍,束腰长袖,端的是长身玉立眉目疏朗。而在他的唇边放着一片细长的树叶,随着他的吐纳之间,乐曲渐渐平息。
他放下了长叶,黑眸中一片光华。
正文 第十章
眼前之人除了晏长庚还能有谁?
此时的晏长庚不过只有十四岁,还有着少年人的单薄之感。他大概比一般的同龄人要略高一些,故而这一身略显成熟的衣衫穿在他的身上更是修长。风扬起了他的袖角,吹着衣衫空荡荡的晃着。
沈昭昭突然发现,晏长庚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弱不禁风,相反他虽然身量未足举手投足间却已经有了一种别样的气质。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沈昭昭苦思冥想起来,她看起来有些呆呆的,看盯着晏长庚放下了手中的长叶,缓缓向她走了过来。随着他的脚步每接近一分,那群蛇便越是惶恐,像是看见了它们的王,争先恐后的退去,头也不敢抬起。
而原本站在前面的大黑蛇见到他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就跟着上前一些。刚被群蛇爬遍全的沈昭昭见到黑蛇反射性的缩成一团,晏长庚的一个眼神冷淡的扫向那条黑蛇。
大黑蛇察觉到了眼神中的一丝不友好,它有些呆头呆脑的停在原地,黑漆漆的眼睛茫然的看着晏长庚。
“谢谢你。”沈昭昭抱着膝盖,抬起眼偷偷打量着晏长庚,见他面上风轻云淡突然有一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她终于想起来那是什么气势了。
上一世她曾听说,魔尊天泽君十步杀一人,屠尽整个墨元宗,当是时血流成河,遍地白骨。洛其琛去击杀天泽君时,那个魔尊正准备离开。
在另一个女人白漪的帮助下,沈昭昭远远看过天泽君一眼,但看不真切。只记得尸横遍野之中,那个男人轻轻弹了个响指,他脚下的尸体便枯骨生花,明明是浸润在血色之中却开出纯净的白色花朵。
刚刚的晏长庚,和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身影真是像极了。不过,比起那个人来说到底还是太嫩了些。
晏长庚站在她的面前停下了脚步,开口时声音有几分冷冽:“不起来?”
沈昭昭蓦地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竟然看着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看呆了眼,忍不住涨红了脸,骄纵脾气倒是一下子上来了,下意识的呛声回去道:“你都不知道拉我一把吗?英雄救美是这么救的?”
晏长庚目光微动,眼神上上下下的在她身上扫视而过,再开口声音中便带了几分轻笑:“美?”
沈昭昭“蹭”的站了起来,挺了挺胸,突然反应过来此时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该凸出来的地方就没有一个凸的,红着脸道:“那你也不算英雄!”
晏长庚笑意淡去,颔首道:“我当然不算英雄。”
沈昭昭伸头看向他身后,有些困惑的开口道:“怎么是你追过来了?我爹人呢?他没有跟过来”
晏长庚没有答话,只道:“走罢。”
沈昭昭怕沈泠就在不远处等的太急,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就要出去。谁知道她眼睛一转,又看见了呆立在旁的大黑蛇,突然停住了脚步,唤道:“晏长庚。”
这条大蛇五次三番的出现在沈泠宅邸的外面,自己正是因为追着这条大黑蛇才跑出了结界。如今,这黑蛇又跟在晏长庚的后面,似乎还很听话的样子,怎么看都透露着诡异。
“你和这黑蛇,究竟是什么关系?”
晏长庚突而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看她。
沈昭昭似乎并不需要他的答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是被青羽宗的人扔到这里来的,那个人在抓住我之前分明说,他是为了来寻找什么跑出来的‘妖兽’,恰巧遇见了我……”
晏长庚回头看她,目光中微微闪动着奇异的光华。
沈昭昭指向那条黑蛇肯定道:“这就是那个人说的‘妖兽’,对不对?”
“为什么青羽宗的黑蛇会跟着你?还那么听话?”沈昭昭越问越觉得这事情处处透着诡异,脑子中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杨志把你送出来真的是偶然?”
“沈昭昭,”晏长庚蓦地开口,打断了她的发问。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叫沈昭昭的名字,让她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怎么?”
“你想听曲儿么?”晏长庚道。
沈昭昭目瞪口呆:“啊?”
她被晏长庚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茫然,现在这是什么时候,哪儿还有什么心情听曲?是喝醉了吧。
晏长庚不带她回答,将长叶放置了自己的唇畔。十指微动,一声脆响从其中传出,如同鸟鸣啾啾,划破长空。
“好了好了,这个我们可以回去再听,现在先回答我的问题……”又是一首沈昭昭从未听过的音乐,可是她现在哪儿有什么心情,忍不住挥挥手想让他停下。而那声音却好像活了似的,一直向着她的耳朵中钻去。
这音乐起起伏伏,从她的耳朵中钻过,偷偷探入她的神识。是山中清泉泠泠淙淙,本应该是嬉戏在阳光下的清澈,却在一个激流处误入了黑河。黑河之中,是无尽的虚空与寂灭,没有生命的雀跃,甚至没有一点点声响。
吞噬着一切,又抹杀了一切。
沈昭昭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抬起的手渐渐放了下来,她的瞳仁渐渐呆滞,如同被一个操纵的木偶,识海之中已经是一片混乱。
迷糊之中,有谁在她的耳边近乎是悄声低喃。
“没有什么黑蛇……”
沈昭昭下意识的重复着那个人的话:“没有什么黑蛇……”
“晏长庚没有来救你,是你自己跑了出来……”
“晏长庚没有来救我,是我自己跑了出来……”
“他在你跑出来之后才遇见了你。”
“他在我跑出来之后才遇见了我。”
那个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很满意她的顺从:“乖。”
而后,轰隆一声炸响在洞窟伸出响起,正是这响声惊醒了沈昭昭。她蓦地瞪大了双眼,心脏控制不住的砰砰直跳,好像在前一刻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似乎做了一个噩梦般惊恐不安。
“发生了什么?!”她捂住胸口,抬起头却看见了晏长庚阴沉着一张脸站在自己的面前。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洞窟深处什么东西骤然坍塌,露出了小小的石台。